>法号永觉的慧明,原是寺中不起眼的扫地僧。
>他日夜观察方丈起居,在暴雨夜冒死背病重老方丈下山求医。
>方丈圆寂前指定他继任,众人皆惊。
>慧明上位后,金佛殿翻新工程承包商成了他的座上宾。
>功德箱深夜频频自动清点,善款流入他设立的境外慈善基金。
>直到一名执事僧偷出那本烫金账册——
>百万头香费、天价超度价目表、甚至还有转运女施主的特别记录。
>警车开进山门那天,香客们发现佛像眼角似有泪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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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风裹挟着豆大的雨点,狠狠砸在千年古刹栖云寺斑驳的灰瓦上,发出沉闷而连绵的爆响,如同无数只巨手在疯狂擂鼓。檐下挂着的铜风铃早已失了往日的清越,只剩下惊恐的呜咽,在狂躁的雨幕中时断时续。夜色浓得化不开,只有偶尔撕裂天穹的惨白闪电,瞬间照亮殿宇狰狞的飞檐和庭院里被蹂躏得东倒西歪的古树,旋即又被更深沉的黑暗吞噬。
慧明蜷缩在藏经阁外那条狭窄、几乎被遗忘的廊道角落里,像一块融入阴影的苔石。他身上那件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灰色僧衣被门缝里渗出的寒气浸透,紧贴着嶙峋的背脊。他双手抄在袖筒里,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捻着一串油光发亮的旧念珠,指尖的冰冷一直沁到骨头缝里。然而,他那双深陷在眼窝里的眸子,却在每一次电光闪过时,异常清晰地投向方丈禅房那扇紧闭的雕花木窗。
窗纸上,映着方丈清癯、微微佝偻的身影,正缓缓踱步。影子每一次细微的停顿、抬手、甚至那压抑的低咳声透过雨幕隐约传来,都被廊下那双幽深的眼睛一丝不漏地捕捉、咀嚼。慧明在这里已经蹲了整整两个时辰。他熟悉老方丈虚云长老每一个时辰的起居细节,如同熟悉自己掌心的纹路——何时诵经,何时打坐,何时会因这恼人的阴雨天而旧疾发作,引发那撕心裂肺的喘息。
一声沉闷的、仿佛从胸腔深处硬生生撕裂出来的重咳,穿透风雨的喧嚣,清晰地刺入慧明的耳膜。窗纸上,方丈的影子剧烈地晃动了一下,随即猛地佝偻下去,像是被无形的重锤击中。紧接着,一阵混乱的、带着痰音的喘息声急促响起,如同破旧的风箱在绝望地抽动。
来了!
慧明眼中精光一闪,那瞬间的锐利与他平日低眉顺眼的模样判若两人。他像一只蓄势已久的猎豹,猛地从冰冷的廊柱阴影里弹起,动作迅捷得带起一阵风,毫不犹豫地撞开那扇厚重的禅房门板。
师父!他声音嘶哑,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恐和慌乱冲了进去。
禅房内弥漫着浓重的草药气息。烛光摇曳下,虚云长老枯槁的身子蜷在冰冷的蒲团上,脸色灰败如金箔,嘴角挂着一缕刺目的暗红。他一只手死死揪着胸前的僧衣,另一只手徒劳地伸向矮几上的药瓶,却怎么也够不到,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喉咙深处拉风箱般的嗬嗬声,浑浊的眼睛吃力地睁着,目光涣散。
药……老人喉咙里挤出微弱的气音,每一个字都耗尽了力气。
慧明扑跪到蒲团前,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他一手稳稳地扶住方丈摇摇欲坠的头颈,另一只手精准地抄起那个小小的青瓷药瓶,飞快地倒出两粒乌黑的药丸,毫不犹豫地塞进方丈微微张开的嘴里。他的动作没有丝毫迟疑,指尖甚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强行撬开方丈紧咬的牙关,将药丸送了进去。
师父,您撑着点!山下有医院!慧明的声音拔高了,带着哭腔,在风雨的咆哮声中显得异常凄厉。他根本不给方丈任何反应或拒绝的机会,双臂猛地发力,以一种近乎粗暴的姿态,将老人枯瘦的身躯硬生生拽起,背到了自己同样单薄的背上。虚云长老轻得可怕,像一捆干透的柴禾,硌得慧明肩胛骨生疼。
推开房门,狂暴的雨点如同冰雹般劈头盖脸砸来。慧明没有丝毫停顿,背着老人一头扎进泼天的雨幕里。冰冷的雨水瞬间将他浇透,僧衣紧紧贴在身上,沉重冰冷。脚下,被雨水浸泡透了的青石板滑得像抹了油,每一步都惊心动魄。
狂风卷着雨水,抽打在脸上,生疼。慧明咬紧牙关,深深吸进一口混杂着泥土腥味和水汽的空气,弓着腰,每一步都像要把脚掌钉进湿滑的石阶里。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只能凭着对这条下山路千百次的记忆,摸索着向下挪动。背上,方丈虚弱的身体随着他的颠簸而晃动,每一次剧烈的咳嗽都让慧明感觉背上的骨头在撞击自己的脊梁。
咳……咳咳……放……放我下来……方丈的声音气若游丝,断断续续地在他耳边响起,带着垂死的挣扎。
师父,快到了!您挺住!慧明嘶吼着回应,声音被风雨撕扯得支离破碎。他非但没有松手,反而将背上那轻飘飘却重逾千斤的身体,又往上颠了颠,双臂像铁箍一样死死锁住老人冰冷枯瘦的大腿。他脚下猛地一滑,整个人失去平衡,眼看就要向前扑倒!电光石火间,他拼尽全力将身体向侧面一扭,用自己的肩膀和半边脸颊狠狠撞在路旁湿漉漉、长满青苔的山岩上。
剧痛传来,脸颊和肩膀火辣辣一片。他闷哼一声,口腔里瞬间弥漫开一股浓重的铁锈味。但他硬生生稳住了身形,没有让背上的老人摔落。他喘息着,抬手抹了一把脸上混合着血水和雨水的污浊,眼神里没有痛苦,只有一种近乎偏执的狠厉。
师父,抱紧我!他喘息着低吼,再次迈开灌了铅的双腿,一步,又一步,艰难而固执地朝着山下那片被风雨阻隔的、象征着生的微光挪去。泥泞的山路在脚下延伸,仿佛没有尽头。每一步都沉重如灌铅,每一次呼吸都扯得肺叶生疼。慧明咬紧牙关,舌尖尝到了自己脸颊伤口渗出的淡淡腥咸。背上,方丈虚云长老的气息越来越微弱,那断续的咳嗽声如同风中残烛,每一次响起都让慧明的心往下沉一分。他不再回应方丈微弱的挣扎和劝阻,只是沉默地、固执地向前跋涉,将全部力气都灌注在脚下湿滑的石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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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当慧明感觉自己几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双腿麻木得快要失去知觉时,山脚下小镇模糊的轮廓终于穿透厚重的雨幕,映入他模糊的视野。几盏昏黄的路灯在风雨中摇曳,像几颗遥远的、微弱的星辰。他精神猛地一振,不知从哪里又榨出一股力气,脚步加快了些许,踉跄着冲进小镇边缘那家唯一亮着灯的小诊所。
医生!救命!快救救我师父!慧明嘶哑的呼喊如同破锣,瞬间撕破了诊所内昏昏欲睡的气氛。
简陋的病房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死亡交织的沉闷气息。惨白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将虚云长老那张枯槁的脸映照得毫无血色,如同一张揉皱后又摊开的黄纸。他躺在窄小的病床上,身上盖着薄薄的白色被子,只有胸腔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残存着一丝气息。浑浊的目光艰难地转动,最终落在病床前那个浑身湿透、脸颊擦伤渗着血丝、僧衣上沾满泥泞的年轻僧人身上。
慧明垂手侍立,眼观鼻,鼻观心,姿态谦卑到了尘埃里。他那件湿透的僧衣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单薄的身形,水珠顺着衣角滴落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脸颊上的擦伤在惨白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目,血痕混着泥污,狼狈不堪。然而,他那低垂的眼睑下,眼神却异常沉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专注,紧紧锁着方丈翕动的嘴唇,捕捉着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病榻前,围拢着栖云寺的几位执事僧和年长的长老。监院弘远法师眉头紧锁,眼神复杂地在慧明和方丈之间逡巡。达摩堂首座智空长老捻着佛珠,目光低垂,口中念念有词。戒律院首座明觉法师则面色凝重,嘴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空气沉重得几乎凝固,只有方丈艰难而断续的呼吸声在回荡。
慧……明……虚云长老的喉咙里发出微弱如游丝的气音,每一个字都耗尽了他残存的生命力。他枯瘦如柴的手指极其艰难地动了动,似乎想抬起来指向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慧明身上。慧明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随即头垂得更低,肩膀微微瑟缩,仿佛承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注视。
过……来……方丈的声音微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慧明依言,向前挪了一小步,膝盖几乎碰到冰冷的铁质病床腿。他依旧低着头,姿态恭敬得无以复加。
栖云……栖云……方丈的目光扫过床前几位神色各异的执事僧,最终又落回慧明身上。他的眼神浑浊而涣散,却仿佛穿透了眼前这个浑身泥泞、卑微恭敬的年轻僧人,看到了某种他人无法理解的东西。他嘴唇翕动,极其缓慢、却又异常清晰地说出了那句决定栖云寺未来命运的话:
慧明……持……持……持寺……
持寺二字如同两记重锤,狠狠砸在狭小的病房里,发出无声却震耳欲聋的轰鸣!
监院弘远法师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和一丝被强行压抑下去的强烈不满。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喉结剧烈地滚动了几下,最终却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颓然地垂下了头,脸色瞬间变得灰败。达摩堂首座智空长老捻动佛珠的手指骤然停顿,浑浊的老眼猛地睁大,死死盯住病榻上的方丈,仿佛要确认自己是否听错。戒律院首座明觉法师那张向来严肃刻板的脸上,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了几下,他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嘴唇抿得更紧,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瞬间刺向依旧垂首而立的慧明。
慧明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仿佛被巨大的电流击中。他猛地抬起头,脸上交织着震惊、茫然,还有一丝恰到好处的、仿佛被天降重担砸晕了的惶恐。他扑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膝盖撞击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他双手撑地,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声音带着剧烈的颤抖,充满了无措和惶恐:
师父!弟子……弟子何德何能!寺中……寺中诸位长老德高望重,弟子……弟子只愿常伴青灯古佛,侍奉师父左右啊!这……这万万使不得!师父三思!
他的声音哽咽,肩膀剧烈地耸动,显得那样惶恐无助,仿佛被推到了悬崖边缘。然而,在那深深低垂、无人可见的角度,他紧贴着冰冷地面的额头下,那双眼睛里所有伪装的情绪如同潮水般瞬间退去,只剩下一种冰冷的、几乎要燃烧起来的灼热。那是一种饿狼终于嗅到血腥、即将扑向猎物的兴奋,被强行压抑在谦卑的躯壳之下,炽热得足以焚毁一切。
老方丈没有再说话。他浑浊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病房惨白的墙壁,投向某个遥远而未知的所在。那最后一丝微弱的气息,终于如同风中残烛般,彻底熄灭了。枯瘦的手无力地垂落在冰冷的白色被单上。
师父——!
慧明发出一声凄厉到极致的悲号,那声音撕心裂肺,饱含着无尽的悲痛与绝望,瞬间撕裂了病房内死一般的沉寂。他整个人扑倒在病床前,额头死死抵着床沿冰冷的金属,瘦削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仿佛灵魂都被这巨大的悲痛生生抽离。泪水汹涌而出,混合着脸上未干的血水和泥污,在他苍白的脸颊上冲刷出污浊的沟壑,显得无比狼狈和哀恸。
周围的执事僧们被这突如其来的、毫无保留的悲恸所震撼。监院弘远法师眼中的惊愕和不满,被这汹涌的悲伤冲刷得淡了些许,他低叹一声,双手合十,诵了一句佛号。智空长老和明觉法师也默默垂首,脸上流露出复杂难言的神色。慧明的哀恸是如此真实,如此具有感染力,几乎淹没了先前那石破天惊的遗命带来的所有疑虑。在这巨大的悲痛面前,似乎一切质疑都显得不合时宜。
然而,无人看见,在慧明那剧烈颤抖的、紧贴着冰冷地面的身体阴影里,他紧握的拳头因为用力过度而指节发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一丝更深的、难以名状的幽光,在那双被泪水模糊的眼底一闪而逝。那幽光转瞬即逝,快得如同幻觉,随即又被更汹涌的泪水彻底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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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云寺的晨钟,沉浑悠远,穿透薄雾缭绕的山林,一声接一声,震荡着新的一天。然而今日的钟声之下,却涌动着一股与往日肃穆截然不同的暗流。
大雄宝殿前,人头攒动。香客如织,各色人等摩肩接踵。虔诚的老妪,衣着光鲜的商人,满面愁容的妇人,甚至还有扛着摄像机的记者,都挤在殿前巨大的铜香炉周围。香烟缭绕,几乎遮蔽了殿内庄严的佛像金身。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檀香味、汗味、还有一股难以言喻的、躁动的金钱气息。
慧明——如今的法号已尊为永觉法师——身披簇新的、金线暗绣云纹的明黄色袈裟,端坐在香炉旁一张宽大的紫檀木圈椅中。那袈裟质地华贵,在晨光下流淌着柔和而内敛的光泽,与他昔日那件洗得发白的旧僧衣判若云泥。他面色红润,神情庄重而平和,眉宇间自然流露着一股令人心折的威仪。他微微颔首,目光温煦地扫过眼前的人群,带着普度众生的慈悲。
永觉大和尚!我捐十万!求佛祖保佑我儿子高考金榜题名!一个西装革履、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挤到最前面,声音洪亮,手里捏着一张金光闪闪的银行卡,急切地想要递上。他身边跟着一个穿着校服、神情有些局促的少年。
阿弥陀佛。永觉法师双手合十,声音温润如玉,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施主爱子之心,感天动地。此善款,贫僧定会亲自督办,用于重修西厢禅房,为莘莘学子祈福,亦为天下父母心增福慧。令郎名字,贫僧会亲自写入功德簿,于佛前诵经加持。他微微抬手,侍立一旁、同样穿着崭新僧袍的年轻僧人立刻上前,恭敬地双手接过那张银行卡,并递上一本烫着金字的功德簿。中年男人喜形于色,连连鞠躬。
大和尚!大和尚!一个穿着朴素、面色愁苦的妇人扑到近前,几乎要跪下,我丈夫病重,医院说……说没办法了……求您开坛做法事,求佛祖开恩啊!她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皱巴巴的布包,里面显然是她所有的积蓄。
永觉法师脸上的悲悯之色更浓,他微微欠身,伸手虚扶了一下妇人:女施主莫急。佛门慈悲,普度众生。令夫之疾,乃业障缠身。本寺可为其启建‘药师琉璃光消灾延寿大法会’,需诚心供奉七日夜,以百盏长明灯引路,度其业障。所需香烛灯油、经幡法器,皆需上等清净之物,所费……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妇人那洗得发白的衣襟和紧攥的布包上,声音更加柔和,约需三万六千元。女施主心诚,贫僧可做主,减至三万。此乃结缘之价,只愿令夫能得解脱。
妇人脸色瞬间煞白,嘴唇哆嗦着,看着手中那微不足道的布包,眼中充满了绝望。
永觉法师!一个衣着入时、妆容精致的年轻女子挤开人群,声音带着刻意的娇媚,您看我最近诸事不顺,是不是该请尊开过光的金佛回去镇宅听说您亲自加持过的,效果最好
永觉法师的目光落在女子身上,温和一笑:施主慧根独具。本寺新塑的‘八臂财宝天王金身’,由贫僧亲自主持开光法仪,供奉于寺中财佛殿,汇聚十方财气,最是灵验。若施主诚心请回一尊小像供奉,需在财佛殿内供奉满七七四十九日,受佛光普照,方显神效。此乃大功德,需供养金八万八千元,寓意‘发发’。他抬手,指向不远处那座刚刚翻修完毕、金碧辉煌得近乎刺眼的偏殿。崭新的殿门上方,财佛殿三个鎏金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女子眼睛一亮,毫不犹豫地点头:好!八万八,我请!
人群更加骚动起来。赞叹声、询问声、讨价还价声、还有那妇人压抑的啜泣声混杂在一起。穿着崭新僧袍、胸口挂着义工牌子的年轻僧人穿梭其间,熟练地引导着人流,收钱,登记,发放各种印刷精美的祈福卡、开光证书。
永觉法师端坐椅上,如同定海神针,又像一尊新塑的金身菩萨。他脸上始终挂着那抹悲悯众生的微笑,目光温煦地扫视着眼前这片喧嚣的福田。阳光落在他崭新的袈裟上,金线反射出细碎而耀眼的光芒。
当夕阳将栖云寺层层叠叠的殿宇染上一层浓重的金红,喧嚣了一天的香客终于如潮水般退去,留下满地狼藉的香灰、踩扁的供果和随风飘散的祈福带。沉重的朱漆山门在吱呀声中缓缓合拢,隔绝了外界的尘嚣。寺内,白日里鼎沸的人声和浓郁的香火味迅速沉淀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异样的、带着几分紧张的静谧。
永觉法师那身华贵的明黄袈裟早已脱下,换上了一件质地柔软、颜色深沉的常服僧衣。他独自一人,步履无声地穿过空旷寂静的回廊,走向位于寺院最深处、守卫森严的功德堂。厚重的木门无声开启,又在他身后悄然合拢,隔绝了最后一丝光线。
堂内没有点灯,只有几缕清冷的月光从高处的气窗斜斜射入,勾勒出室内一排排巨大、黑沉沉功德箱的轮廓,如同沉默的巨兽。一个身影早已垂手恭立在最显眼处,正是白日里那个穿梭于香客间、手脚麻利的年轻僧人,法号净尘。此刻他脸上白天的机灵劲儿全无,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恭顺。
永觉法师没有看他,径直走到最大的那个功德箱前。净尘立刻上前,动作熟练而无声地掏出钥匙,插入锁孔。轻微的咔哒声在死寂的堂内格外清晰。箱盖开启,里面赫然堆满了花花绿绿的钞票,百元大钞厚厚一叠叠,五十、二十元纸币混杂其间,甚至还有不少硬币,在月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微光,散发出一种混杂着汗味、香灰味和油墨味的奇特气息。
永觉法师伸出手,那双手保养得极好,手指修长白皙,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他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探入那冰冷的钱堆,动作沉稳而精准,如同农夫在熟悉的田地里收割庄稼。大把的钞票被他抓起,看也不看,直接塞进旁边一个早已准备好的、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厚帆布袋里。纸币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在这绝对安静的空间里,如同毒蛇在枯叶上爬行。
净尘低垂着头,眼角的余光死死盯着那迅速被钞票填满的帆布袋,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他的呼吸变得有些粗重,带着难以抑制的恐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
袋子很快变得沉重而鼓胀。永觉法师的手终于停了下来。他掂量了一下袋子的重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月光照亮他半边脸,显得异常冷硬。他这才抬眼,目光如冰冷的锥子,刺向垂首侍立的净尘。
净尘身体一颤,头垂得更低。
今日财佛殿的‘请金’,永觉法师的声音低沉、平稳,不带一丝波澜,如同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入账多少
回……回方丈,净尘的声音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八万八……现金,已经……已经入袋。他指了指永觉法师脚边那个黑色袋子。
永觉法师微微颔首,目光扫过袋口露出的几叠崭新百元钞票,眼神里没有任何温度:那李家妇人捐的‘药钱’呢
三……三万,也在这里面了。净尘的声音细若蚊蚋。
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