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过了好几日,我反复给自己做心理建设,这才鼓足勇气去探视那对父子。
看守所的会面室隔着一层冰冷的玻璃。
往日里总是衣冠楚楚、高高在上的宁国江和宁硕,
此刻却狼狈不堪地瘫坐在椅子上,脸上、身上都带着明显的伤痕,神情萎靡,再不见半分嚣张气焰。
宁国江佝偻着背,头发花白凌乱,像是瞬间苍老了十几岁。
宁硕更是凄惨,一只眼睛肿得只剩一条缝,嘴角裂着口子,裸露在外的胳膊上布满了青紫。
他们看到我,眼神复杂,有怨毒,有不甘,更多的却是掩饰不住的颓败。
我隔着玻璃,平静地注视着他们。
陪同的警员小姐姐在我耳边轻声解释:「他们在逃跑过程中,被那个叫花妖的女人带人截住了。花妖似乎早就等着这个机会报复,
他们俩都没讨到好,伤得不轻,花妖那边下手也很有分寸,都是皮外伤,看着吓人,但构不成重伤。」
我深吸一口气,走到宁硕那边的通话器前。
他抬起那只尚且完好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仿佛要用目光将我凌迟。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他先沉不住气,声音沙哑地开口:「你来看我笑话」
我没有回应他的挑衅,隔着玻璃,我举起了手。
然后,在警员和宁国江错愕的注视下,
我猛地一巴掌扇在了玻璃上,正对着宁硕那张曾经让我厌恶至极的脸。
玻璃发出沉闷的声响。
宁硕似乎被这一记虚空耳光激怒了,也或许是我的平静刺痛了他。
他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嘶吼着,面目狰狞地朝我扑过来,双手胡乱地想要抓挠。
「我要杀了你!贱人!」
我早有预料,在他动作的瞬间便向后退了一大步,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
嘭!
宁硕那张肿胀的脸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坚硬的铁栏杆上,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
他痛呼一声,捂着脸跌坐回去,额头上迅速红肿起来,新伤旧伤交织,更显狼狈。
旁边负责看管秩序的警员,之前一直保持着严肃的表情,
此刻却猛地转过头去,肩膀控制不住地抖动着,显然是在极力憋笑,脸都憋红了。
我看着宁硕那副蠢样,心中的郁气消散了不少。
又过了几日,我和母亲在律师以及监护人员的陪同下,分别与宁硕和宁国江办理了离婚手续。
从民政局出来,盛夏的余温尚未完全散去,阳光正好,天空湛蓝如洗。
我和母亲相视一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如释重负。
母亲牵着囡囡的手,小家伙一蹦一跳,丝毫不知大人们刚刚经历了怎样的人生转折。
我们朝着不远处那辆熟悉的劳斯莱斯幻影走去。
左莞倚在车门上,一身明艳的红色连衣裙,化着精致的红妆,
她远远地就朝我们招手,笑容明媚。
另一辆不起眼的灰色面包车从我们身后驶过,
车窗紧闭,但依稀可以看见里面押解着两个垂头丧气的人影,正是宁国江和宁硕。
他们将被直接送回监狱,等待法律对他们罪行的最终审判。
一个走向新生,一个走向毁灭。
我牵起母亲的另一只手,囡囡在我们中间,我们一同走向左莞,走向那片属于我们的阳光。
番外
那红本子换成了绿本子,
捏在手里,竟觉得比几十斤的米面还要沉甸甸。
从民政局那道门里迈出来,阳光一下子晃得我有些睁不开眼。
不是刺眼,是太亮了,亮得让人心里头敞亮。
我深吸了一口气,这空气,好像都比往日里甜几分。
身边,我的女儿,我的心肝,她也出来了。
她牵着囡囡,脸上挂着笑,那笑意是从心底里冒出来的,不像从前,总是带着一丝小心翼翼。
囡囡个小人精,大约是感觉到气氛不同,也格外欢快,小辫子一甩一甩的。
我看着她们娘俩,这心里头啊,像是压了多年的石头终于被搬开了,说不出的轻松。
宁国江那个老王八蛋,还有宁硕那个小畜生,终于从我们的生活里彻底滚蛋了。
律师和监护人员还在旁边交代着什么,我没细听,只觉得那些声音都像是隔着一层什么,模模糊糊的。
我这辈子,求的不多,就盼着女儿平平安安,囡囡健健康康。
过去那些年,是我糊涂,以为忍忍就能过去,以为宁国江好歹是囡囡的爷爷,总会顾念几分。
现在想来,真是瞎了眼。
那起子狼心狗肺的东西,哪里配得上人这个字。
女儿走到我身边,轻轻握了握我的手。
她的手心温热,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我回握住她,千言万语,最后只化作一个笑容。
都过去了,我用眼神告诉她。
我们娘俩,以后只有好日子。
不远处,左莞那丫头靠在一辆扎眼的红色车子旁,一身红裙子,衬得她人比花娇。
她笑着朝我们挥手,那笑容,明晃晃的,带着一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儿。
这丫头,我喜欢。
有她在女儿身边,我也放心不少。
一辆灰扑扑的面包车从我们身后慢悠悠开过去,车窗黑漆漆的,看不真切。
但我知道,里面是宁国江和宁硕。
他们要去的地方,是他们应得的报应。
我没回头,多看一眼都嫌脏了我的眼睛。
想当初,宁国江还想对我动手,真当我是吃素的不成
我那句带了点小东西,正当防卫,可不是说着玩的。
活了大半辈子,什么牛鬼蛇神没见过,还能怕了他
也就是顾忌着囡囡,不想把事情闹得太难看。
现在好了,一刀两断,干干净净。
囡囡拉着我的手,又去拉她妈妈的手,把我们俩牵到了一起。
小家伙仰着脸,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奶奶,妈妈,我们去吃好吃的吗
吃!囡囡想吃什么,都给你买!我乐呵呵地应着。
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我看着她们,心里那点残存的郁气也彻底散了。
这辈子,值了。
从今往后,老娘我,可算是能为自己活一回了。
再也不用看谁的脸色,再也不用受谁的鸟气。
天大地大,我和我的女儿、我的孙女,我们好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