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棠同学会玩嗨了,蒙眼猜人游戏里亲了老同学一口。
江沉在朋友圈刷到视频的瞬间捏碎了玻璃杯。
一周后,带头起哄的李维公司破产,煽风点火的王倩婚外情曝光,递饼干的张蒙右手骨折。
许棠哭着坦白:当时蒙着眼,他们骗我是你…
江沉扯开许棠拽他衣袖的手:还是离婚吧,我过不了自己那关。
第一章
许棠对着穿衣镜,最后整理了一下连衣裙的领口。浅杏色的真丝料子,衬得她皮肤很白。今天是她大学毕业十周年的同学会,地点定在市里新开的那家高级酒店云顶。
真不用我送你江沉的声音从客厅传来,低沉平稳,像他这个人一样,没什么波澜。他靠在沙发上看财经杂志,头也没抬。
不用啦,许棠抓起小巧的手包,快步走到玄关换鞋,陈婧开车顺路来接我。结束了她送我回来,或者我自己打车,很方便的。她弯腰时,一缕头发滑落颊边。
江沉这才抬眼,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秒。他的妻子,十年了,褪去了少女的青涩,却沉淀出一种温润如玉的光泽,此刻因为聚会,眉眼间带着点难得的雀跃。嗯,他应了一声,视线落回杂志上,少喝酒,早点回来。
知道啦,江老师。许棠拉长调子应着,语气轻快。江沉比她大几岁,性格沉稳持重,私下里她有时会这样打趣他。她推开门,高跟鞋敲击地面的清脆声响渐渐远去。
江沉听着门关上的声音,指尖在杂志光滑的页面上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客厅里只剩下中央空调低微的送风声。他放下杂志,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城市璀璨的夜景,车流如织,汇成一条条光的河流。他站了很久,直到手机屏幕亮起,显示晚上九点半。
同学会的氛围比许棠预想的还要热烈。包厢里灯光迷离,巨大的圆桌杯盘狼藉,空气里混合着酒香、菜肴的余味和淡淡的香水气息。十年未见的老同学们,有的发福了,有的眼角有了细纹,但此刻推杯换盏,大声谈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不知愁滋味的年纪。班长李维挺着微凸的啤酒肚,拿着麦克风,正声情并茂地追忆着睡在我上铺的兄弟。
许棠!大美女!躲这儿干嘛呢!活泼的王倩端着酒杯挤过来,亲热地揽住许棠的肩膀,带着点酒气,来来来,敬我们当年的班花一杯!听说你现在自己开工作室厉害啊!
许棠笑着摆手,端起果汁:班花可不敢当,王倩你才越来越漂亮了。工作室刚起步,混口饭吃。她不太能喝酒,一喝就上脸。
果汁可不行!张蒙凑过来,他是当年班里的活跃分子,现在看着更油滑了,手里晃着一瓶红酒,老同学见面,必须喝点!感情深,一口闷嘛!周围几个同学也跟着起哄。
许棠推拒不过,只能接过张蒙倒的小半杯红酒,抿了一口。辛辣的感觉顺着喉咙下去,脸颊立刻开始发烫。
气氛越来越嗨。有人提议玩点游戏助兴。王倩拍手尖叫:玩‘心跳盲盒’!好久没玩了,刺激!这游戏许棠知道,蒙住一个人的眼睛,让大家轮流上前做动作或说话,让蒙眼的人猜是谁。
来来来,谁先来李维大声问。
班花!许棠先来!张蒙立刻指向许棠,引来一片附和。
许棠连忙摆手:我不行,我猜不准的……
怕什么!就你了!王倩笑嘻嘻地拿起桌上备用的一个黑色丝绒眼罩,不由分说地就套在了许棠眼睛上。眼前骤然一片漆黑,周围嘈杂的声音瞬间被放大了,带着一种奇异的鼓噪感,撞击着她的耳膜和心跳。
黑暗放大了不安。许棠能感觉到有人在她面前走来走去,带着各种气味的风。有人轻轻戳她肩膀,有人在她耳边吹气,惹得她发痒想躲,引起哄堂大笑。
猜猜我是谁一个故意捏着嗓子变调的声音在很近的地方响起,带着温热的气息喷在她耳廓。
许棠努力辨认,但声音太失真了。是……刘璐
错啦!周围爆笑。
下一个下一个!李维的声音带着看热闹的兴奋。
许棠感觉又有人靠近了,比刚才的人靠得更近。她能闻到一点陌生的、带着烟味的古龙水气息。这个人似乎在她面前停顿了一下。
突然,一只手似乎扶住了她的后颈,力道不轻不重,带着一种不由分说的引导意味。许棠下意识地想要偏头,但那只手稳稳地固定着她。
紧接着,一个温热的、带着湿润触感的东西,迅速地压在了她的嘴唇上!
哇哦——!!!包厢里瞬间炸开了锅!尖叫声、口哨声、拍桌子的声音混作一团,震得许棠耳膜嗡嗡作响。那触感一碰即离,快得像幻觉,但唇上残留的陌生湿意和那股烟味古龙水的气息,却无比真实地烙印下来。
许棠猛地抬手扯掉了眼罩。刺眼的光线让她眯了下眼。她看到一张放大的、带着促狭笑容的脸,是班上一个叫周涛的男同学,此刻正得意地朝众人挤眉弄眼。周围是李维、张蒙、王倩他们兴奋到扭曲的脸,还有人举着手机在拍。
周涛你行啊!张蒙怪叫着。
许棠,感觉怎么样意不意外惊不惊喜王倩笑得花枝乱颤。
许棠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猛地往下沉。一股强烈的反胃感涌上来,压过了酒精带来的眩晕。她甚至没看清刚才亲她的人具体是谁,只觉得脸上像着了火,又烫又麻,更多的是难堪和一种说不出的……脏。
我……我去下洗手间。她的声音干涩得厉害,推开椅子,几乎是踉跄地冲出了包厢。身后,是更响亮的哄笑声和调侃。她冲进洗手间,拧开水龙头,冰凉的水流冲刷在脸上,才稍微压下了那股灼热和恶心。她看着镜子里自己苍白的脸和泛红的眼眶,用力擦了擦嘴唇,擦得皮肤生疼。脑子里乱糟糟的,只有一个念头:江沉知道了会怎么样
她不敢想。
第二章
许棠几乎是逃回家的。推开家门时,客厅只亮着一盏落地灯,昏黄的光线勾勒出江沉坐在沙发上的身影。他穿着深灰色的家居服,背脊挺直,手里没有杂志,也没有在看电视,只是沉默地坐着,像一尊凝固的雕像。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沉重的、令人窒息的低气压。
回来了江沉的声音响起,平平的,听不出情绪。
嗯。许棠低低应了一声,声音有些发虚。她换了鞋,低着头快步往卧室走,只想立刻洗个澡,把身上那股混杂着烟酒和陌生古龙水的味道,还有那种挥之不去的难堪感,统统冲刷掉。
玩得开心吗江沉的声音再次传来,依旧平静,却像冰锥一样刺穿了许棠紧绷的神经。
她的脚步顿住了。心,猛地一沉。
还……还行吧,老同学聚聚,就那样。她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自然,甚至试图挤出一个笑容,但嘴角僵硬得如同冻住。她不敢回头看他。
哦江沉缓缓站起身。他很高,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有压迫感。他一步步朝许棠走来,皮鞋踩在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每一步都像踩在许棠的心尖上。他在离她一步远的地方停住。
空气仿佛凝固了。许棠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那看来,‘云顶’的灯光不错,游戏也很精彩。江沉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甚至带着点奇怪的平静。
许棠猛地抬头,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里。那里面没有了往日的温和,只剩下冰冷的审视,像寒潭,冻得她血液都要凝固了。他知道了!他一定看到了什么!
你……许棠张了张嘴,喉咙发紧,想解释,想辩解,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巨大的恐慌攫住了她。
江沉没再说话,只是拿出手机,屏幕解锁,指尖在屏幕上轻点几下,然后,将屏幕转向她。
手机屏幕的光刺得许棠眼睛生疼。上面是一个朋友圈的小视频。拍摄角度很刁钻,正对着她和那个蒙眼的男人。画面里,她戴着黑色眼罩,茫然地站着,那个男人(现在看清了,是周涛)的脸在镜头里放大,带着恶作剧得逞的笑,然后,他迅速凑近,嘴唇精准地压在了她的唇上!视频很短,只有几秒,却清晰地记录下了那个瞬间。背景是李维、张蒙、王倩等人兴奋扭曲的脸和震耳欲聋的起哄声。
视频播放完,自动跳回朋友圈的界面。发视频的是王倩,配着几个刺眼的红色爱心和捂嘴笑的表情:【十年聚首,还是当年那味儿!心跳盲盒玩的就是心跳!@周涛
你小子可以啊!@许棠
意不意外】
时间显示是半小时前。
许棠的脸瞬间褪尽了血色,变得惨白如纸。她感觉自己像是被扒光了扔在冰天雪地里,所有的难堪、羞耻、恐惧在这一刻赤裸裸地暴露在江沉冰冷的目光下。
不是的,江沉,你听我说!巨大的恐慌让她失声叫出来,声音带着哭腔,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抓他的手臂,游戏!是他们起哄!他们给我蒙着眼!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会……
啪!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打断了许棠的解释。
江沉手里的手机屏幕骤然变黑,蛛网般的裂痕瞬间爬满。他捏着手机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骇人的青白色,手背上青筋根根暴起。那碎裂声在寂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刺耳,像是什么东西被彻底碾碎了。
许棠吓得浑身一抖,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
江沉没有看碎掉的手机,也没有看她。他的目光越过她,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下颌的线条绷得像一块坚硬的石头。胸膛微微起伏着,似乎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不知道他终于开口了,声音低沉沙哑,像是砂纸磨过喉咙,每一个字都淬着冰渣,不知道就可以随便让人亲许棠,你当我是死的吗
他猛地将手里碎裂的手机狠狠掼在地上!手机撞击地板,发出更大的碎裂声,零件四溅。
巨大的声响吓得许棠尖叫一声,本能地后退一步,后背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寒意瞬间穿透薄薄的衣料。
江沉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在阴影里。他身上散发出的不再是那种沉稳可靠的气息,而是一种近乎暴戾的、让人喘不过气的压迫感。那双总是平静深邃的眼睛,此刻布满了骇人的红血丝,里面翻滚着她从未见过的风暴——冰冷的怒火,深切的失望,还有一种被彻底冒犯的、野兽般的凶狠。
那个吻,他盯着她,声音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种要将人撕裂的力度,是什么味道
许棠被他眼中的风暴和话语里的羞辱彻底击垮了,眼泪汹涌而出,顺着苍白的脸颊滚落。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她摇着头,语无伦次,巨大的恐惧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滚进去。江沉的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他指着卧室的门,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她,别让我再说第二遍。
许棠被他眼神里的狠戾吓得浑身发抖,再不敢多说一个字,捂着嘴,踉踉跄跄地冲进卧室,砰地一声关上了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到地上,她蜷缩起来,压抑的哭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充满了绝望和恐惧。门外,是令人窒息的死寂。
风暴,已经降临。
第三章
那天晚上之后,江沉彻底变成了一个陌生人。他不再和许棠说一句话。两人同住一个屋檐下,却像隔着无形的冰墙。他早出晚归,有时甚至彻夜不回。偶尔在客厅或厨房遇到,许棠鼓起勇气想开口解释,他冰冷的眼神扫过来,瞬间就能将她所有的话冻结在喉咙里。那眼神里,没有丝毫温情,只有纯粹的厌恶和疏离。家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许棠尝试过道歉,在微信上编辑了长长的信息,解释那只是一个失控的游戏,她全程被蒙着眼,根本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更不知道会被拍下来发到网上。她一遍遍地道歉,请求他给她一个解释的机会。信息石沉大海,没有回复。她甚至不敢打电话,怕听到他冰冷的声音。
一周时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许棠在工作室也心神不属,设计稿画废了一张又一张。
就在许棠被这种无声的酷刑折磨得快要崩溃时,一些奇怪的消息开始像水下的暗流,悄无声息地涌动起来。
先是班长李维。他那个经营了好几年、一直不温不火但还算稳定的小型贸易公司,毫无征兆地突然陷入了绝境。合作多年的上游供货商突然单方面撕毁合同,下游的几个重要客户也几乎在同一时间提出终止合作,转而投向了他最大的竞争对手。资金链瞬间断裂。李维焦头烂额地四处奔走,求爷爷告奶奶,却处处碰壁。以前称兄道弟的朋友,此刻都避之唯恐不及。仅仅三天,他公司的账户就被银行冻结,员工工资发不出来,办公室被愤怒的供应商堵门,破产清算的公告贴在了大门上。李维一夜之间愁白了头,在同学群里发疯似的骂娘,控诉有人搞他,却连个具体目标都说不出来。
紧接着是王倩。她嫁了个小有资产的富商,一直过着光鲜亮丽的阔太生活。就在李维破产的消息还在圈子里发酵时,一个匿名的加密邮件包突然出现在了她丈夫的私人邮箱和她所有重要社交圈的好友邮箱里。邮件里是高清的照片和详细的文字记录,清晰地记录了她与一个年轻健身教练长达半年的婚外情,时间、地点、露骨的信息内容一应俱全。她的丈夫勃然大怒,直接将她赶出了家门,冻结了她所有的信用卡和银行账户。王倩苦心经营多年的幸福婚姻和社交圈人设瞬间崩塌,成了人人喊打的笑柄。她在同学群里歇斯底里地哭诉,诅咒那个发邮件的人不得好死,却也和李维一样,根本不知道是谁在背后操纵这一切。
最后是张蒙。他开了一家小酒吧。出事的那天晚上,酒吧生意不错。凌晨打烊后,张蒙像往常一样,哼着小曲去后巷倒垃圾。巷子里没有监控。就在他转身准备回店里时,一个麻袋猛地套在了他头上!紧接着,雨点般的拳头和坚硬的棍棒就落在了他身上。他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只能发出痛苦的闷哼。那些人下手极狠,尤其针对他的右手。他清晰地听到了自己右手小臂骨头断裂的咔嚓声,剧痛让他几乎晕厥。暴行持续了几分钟,然后脚步声迅速远去,留下他像条死狗一样蜷缩在散发着馊臭味的垃圾堆旁,右手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路人发现后报警送医,粉碎性骨折,就算接好,以后也基本告别了灵活调酒的可能。警察询问他是否与人结仇,张蒙疼得冷汗直流,眼神里充满了恐惧,他隐约猜到了什么,却死死咬着牙,一个字也不敢提那个名字。
这三件事,像连环炸雷,在许棠的校友圈子里引发了地震般的轰动。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毫无关联,但出事的三个人,恰恰都是那天同学会上,围着许棠起哄、推波助澜、甚至拍下视频传播得最起劲的人!
许棠看着同学群里疯狂刷屏的消息和猜测,看着李维、王倩、张蒙三人或崩溃或咒骂或彻底沉寂的头像,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她坐在工作室的电脑前,手指冰凉,连鼠标都握不住。
是他。一定是江沉!
只有他有这样的能力,这样的手段,还有……这样雷霆万钧、不留丝毫余地的愤怒!他在报复,用最狠、最直接的方式,精准地打击了每一个推波助澜、让她陷入难堪境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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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到了视频,看到了那些刺眼的评论和起哄,看到了她被人按着亲吻……他心中的怒火,没有因为她的眼泪和解释平息半分,反而在沉默中酝酿成了毁灭性的风暴,最终落在了那些人头上!
许棠感到一阵眩晕,巨大的恐惧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包裹了她。江沉展现出的这一面,是她结婚多年来从未见过的。狠厉,决绝,带着一种摧毁一切的暴戾。他不仅是在惩罚那些人,更像是在用这种方式,在她面前,彻底碾碎他们之间曾经拥有的一切!
第四章
看着同学群里关于李维破产、王倩被扫地出门、张蒙被打断手的消息疯狂刷屏,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扎在许棠的心上。她知道,这风暴的中心,是她。江沉的怒火已经烧毁了别人,接下来,就该轮到她了。那个家,那个冰冷窒息、让她日夜难安的地方,她不能再逃避了。必须说清楚,哪怕结果是万劫不复。
许棠深吸一口气,推开了家门。客厅里依旧昏暗,只有落地灯开着。江沉坐在沙发深处,身影几乎融在阴影里,指间夹着一支燃了一半的烟,猩红的火点在黑暗中明明灭灭,烟雾缭绕,模糊了他冷硬的轮廓。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烟草味,呛得人喉咙发紧。
他抬了下眼皮,冰冷的视线扫过她,没有任何温度,随即又垂下,仿佛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闯入者。
许棠的心脏被那一眼冻得生疼。她关上门,一步一步,沉重地走到客厅中央,在离沙发几步远的地方站定。灯光勾勒出她单薄而紧绷的身影。
江沉,她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孤注一掷的颤抖,李维的公司……王倩的事……还有张蒙的手……是你做的,对吗
没有回应。只有烟头燃烧时细微的滋滋声,和他缓缓吐出的烟雾。
这沉默比任何回答都更令人窒息。许棠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痛让她保持一丝清醒。
我知道,你恨我。她的声音染上了浓重的鼻音,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上来,模糊了视线,你看到了那个视频……你觉得我脏了,背叛了你……
难道不是江沉终于开口了,声音低沉得可怕,像砂石摩擦。他掐灭了烟,抬起头,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在阴影里亮得骇人,里面翻涌着赤裸裸的痛楚和冰冷的恨意,许棠,那是吻!是别的男人的嘴唇碰了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你知道我看到那个视频的时候,在想什么吗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着巨大的压迫感逼近一步,声音陡然拔高,像困兽的嘶吼,我想杀人!我想把那个杂碎的手剁下来!把那些拍视频、起哄的人,一个个全都碾死!
他的怒火如同实质的烈焰,瞬间将许棠吞噬。她被他的暴怒和话语里的血腥味吓得踉跄后退一步,脊背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寒意刺骨。
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许棠失声哭喊出来,所有的恐惧、委屈、绝望在这一刻决堤,游戏!是那个该死的‘心跳盲盒’!他们给我蒙着眼睛!一片漆黑!我什么也看不见!是李维、张蒙、王倩他们!是他们起哄!是他们推着周涛过来的!他们还骗我……骗我……她泣不成声,巨大的悲伤让她几乎无法呼吸,身体顺着墙壁滑落下去,蜷缩在地上,像个无助的孩子。
他们骗我……说下一个是你……她抬起头,泪水爬满了苍白的脸,眼神里充满了破碎的哀求和绝望,他们说,‘江沉来了,他要亲你了’……我信了!江沉,我以为是你要亲我!我……我甚至还有点高兴……我没有躲……
她哽咽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碎裂的心口里掏出来的,带着血淋淋的真相:如果我知道……如果我知道不是你……是别人……我死也不会……江沉,你相信我……我真的不知道……
客厅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许棠压抑不住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声。
江沉站在她面前,像一尊冰冷的石像。他低头看着地上蜷缩成一团、哭得浑身发抖的女人。她的话,像一把生锈的钝刀,反复切割着他早已鲜血淋漓的心脏。
被骗了蒙着眼以为是……他
他紧紧攥着拳头,指骨捏得咯咯作响,手背上青筋虬结。怒火并未因这个解释而平息,反而烧得更旺,混杂着一种被愚弄的暴戾和更深的痛楚。他猛地弯下腰,一把攥住了许棠纤细的手腕,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她的骨头。
许棠,他盯着她满是泪水的眼睛,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一种刻骨的寒意和决绝,你以为,一句‘不知道’,一句‘被骗了’,就能把一切都抹掉吗
那个吻,沾在你嘴上了!那些起哄的声音,刻在我脑子里了!他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毒的冰凌,狠狠扎下,我江沉的东西,别人碰一下,我就想把他手剁了。现在,我的东西脏了。
他猛地甩开她的手,力道之大让许棠整个人扑倒在地毯上。
离婚吧。冰冷的三个字,像最终的审判,砸了下来。没有一丝犹豫,没有半分转圜的余地。
江沉不再看她一眼,转身,大步走向书房。沉重的实木门在他身后砰地一声关上,像隔绝了两个世界。那声巨响,彻底击碎了许棠心中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
她趴在地上,冰冷的触感从地毯传来,却远不及心头的寒意。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浸湿了地毯的绒毛。他不要她了。他嫌她脏。他们的婚姻,完了。
第五章
离婚协议是江沉的律师送来的。一式两份,打印得工整冰冷。财产分割清晰明了,江沉几乎把两人婚后共同购置的大部分资产都划给了许棠,包括他们现在住的这套价值不菲的大平层。律师公事公办地转达:江先生说,除了您个人的物品,这里的一切,他都不再需要了。
许棠麻木地听着,眼睛红肿得像桃子。她看着那份协议,上面离婚协议书几个黑体大字刺得她眼睛生疼。他没有露面,连最后的告别都吝于给予。
她颤抖着手,在乙方签名处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每一笔都重逾千斤,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签完字,她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瘫坐在沙发上,久久无法动弹。
接下来的几天,许棠像一个失去灵魂的提线木偶,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衣帽间里,她的衣服被一件件取下,叠好,塞进行李箱。那些曾经承载着甜蜜记忆的合影、小摆件,被她小心翼翼地收进纸箱。每收拾一样东西,就像在心上剜掉一块肉。这个家,每一寸空间都充满了她和江沉的回忆,如今却要被她亲手剥离。
搬家的日子到了。天阴沉得可怕,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在城市上空,沉甸甸的,预示着一场酝酿已久的暴雨。
搬家公司的人动作利落,很快就把属于许棠的十几个箱子搬上了车。许棠最后环顾着这个生活了多年的地方。客厅空旷了许多,冷冰冰的,没有了她的画板、她喜欢的抱枕,也没有了他的气息。巨大的落地窗外,天色更加阴沉,风开始呼啸。
她拖着最后一个行李箱走到玄关,脚步沉重得像灌了铅。她的手搭在冰凉的门把手上,最后一丝力气仿佛也要耗尽。就在这时,书房的门突然开了。
江沉走了出来。他穿着简单的黑色衬衫和长裤,身形依旧挺拔,但脸色是连日未眠的憔悴和苍白,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那双曾经让她沉溺的眼睛,此刻深陷下去,里面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疲惫和一片荒芜的空洞。他看着门口的她,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四目相对。空气凝滞。
许棠的眼泪毫无预兆地再次涌上来。她张了张嘴,喉咙像被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她想说对不起,想说保重,想问他这些天有没有好好吃饭……千言万语哽在喉头,最终只化作无声的泪水和深深的绝望。
江沉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流泪,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眼神,比冰冷的协议更伤人。他微微侧开身,让开了门口的路,动作无声,却是一个再清晰不过的逐客令。
最后一点微弱的火光,也熄灭了。
许棠猛地低下头,用力拉开门,拖着行李箱冲了出去。门在她身后沉重地关上,隔绝了里面那个她深爱也深恨的男人,也隔绝了她所有的过往。
几乎是同时,酝酿已久的暴雨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疯狂地砸落下来,瞬间就将天地连成一片白茫茫的水幕。冰冷的雨水无情地浇透了许棠的头发和单薄的衣衫,刺骨的寒意让她浑身发抖。
她拖着行李箱,狼狈地站在暴雨中,雨水混合着泪水在她脸上肆意流淌。搬家的货车停在几步远的路边,司机在驾驶室里朝她喊着什么,声音被巨大的雨声吞没。她茫然地站着,像一个被世界抛弃的孩子,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就在这时,她下意识地摸出手机,屏幕被雨水打湿,有些模糊。一个财经APP的推送通知弹了出来,标题异常醒目:
【突发!江氏资本创始人江沉疑似资金链断裂,抵押名下全部不动产及股权!商业帝国风雨飘摇】
许棠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抵押全部身家资金链断裂这怎么可能江沉的事业一向稳健如山!巨大的震惊瞬间压过了离别的悲伤和身体的冰冷。她顾不上暴雨,手指颤抖着点开那条推送新闻。
新闻内容很简短,但措辞严厉:据可靠消息透露,江氏资本创始人江沉近日动作频繁,已将其名下所有可抵押的不动产,包括多处顶级豪宅、商铺,以及其持有的江氏资本核心股权,悉数抵押给多家金融机构,涉及资金规模庞大,疑为填补巨额资金缺口。此举引发市场对江氏资本财务状况的强烈担忧,江沉本人及公司对此暂无回应……
后面还配了几张模糊的江沉进出金融机构的照片,他穿着笔挺的西装,但眉宇间的凝重和疲惫却透过模糊的像素清晰可见。
轰隆!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了阴沉的天幕,紧随其后的炸雷在头顶爆开,震得大地都在颤抖。
许棠握着被雨水浸透的手机,站在滂沱的暴雨中,浑身冰冷,如坠冰窟。离婚……抵押全部身家……这两件事像两股巨大的漩涡,在她脑中疯狂旋转、碰撞。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离婚前他明明还好好的!事业是他的命!他怎么可能让自己陷入这种境地
一个可怕的念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来:难道是因为报复李维他们为了搞垮李维的公司,曝光王倩,收拾张蒙,他动用了不该动用的资金触动了不该触动的势力引火烧身了
这个念头让她浑身发冷,比冰冷的雨水更甚。如果真是这样……那这场风暴,这场毁灭,源头都是她!
小姐!快上车!雨太大了!搬家司机顶着雨跑下来,焦急地喊她。
许棠猛地回过神,看了一眼紧闭的家门,又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江沉疲惫的侧脸。一股强烈的冲动攫住了她。她不能就这样走!她必须知道发生了什么!
师傅!她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决绝,不去新地址了!麻烦你,送我去江氏资本总部!现在!马上!
第六章
暴雨如注,将整个城市冲刷得一片模糊。搬家货车在拥堵的车流中艰难前行,雨刮器疯狂地左右摇摆,也只能勉强撕开一片短暂清晰的视野。许棠坐在副驾驶,浑身湿透,冷得牙齿都在打颤,但她的心却像被架在火上烤,焦灼万分。她一遍遍刷新着手机,关于江沉抵押资产的新闻热度在飙升,各种猜测和分析甚嚣尘上,甚至有财经博主开始分析江氏资本可能的破产时间表。
每一句冰冷的分析,都像刀子一样割在她心上。
车子终于冲破雨幕,停在江氏资本总部那栋气势恢宏的玻璃幕墙大厦楼下。往日车水马龙、精英汇聚的入口,此刻在暴雨中也显得有些冷清和萧索。
小姐,到了!司机提醒道。
许棠推开车门,冰冷的雨水再次兜头浇下。她顾不上这些,把行李箱往车上一扔,对司机喊了句麻烦等我一下,就头也不回地冲进了旋转门。
大堂里灯火通明,却弥漫着一股不同寻常的压抑气氛。前台小姐不在岗位上,保安也比平时多,神色凝重地站在各处。几个穿着西装、面色不善的男人聚集在休息区,低声交谈着,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四周。空气里仿佛绷紧了一根无形的弦。
许棠的心沉了下去。她知道江沉的办公室在顶层。她快步冲向高层专用电梯,手指因为冰冷和紧张而颤抖,用力按下了上行键。
电梯无声而快速地上升。数字不断跳动,许棠的心跳也跟着越来越快。她不知道等待她的是什么,但她必须见到他!
叮——
电梯门在顶层缓缓打开。
眼前的景象让许棠倒抽一口冷气。
总裁办公室外原本宽敞明亮、铺着厚地毯的走廊,此刻一片狼藉。两个巨大的盆栽被打翻在地,泥土和瓷片散落得到处都是。几个穿着黑色西装、明显不是善茬的男人堵在总裁办公室门口,脸上带着不耐烦和凶狠。
办公室厚重的实木门虚掩着,里面传出激烈的争吵声!
……江总!别跟我们玩这套!白纸黑字的合同!三个亿!连本带利,一分都不能少!今天拿不出钱,别怪兄弟们不讲情面!一个粗嘎的男声吼道,带着浓重的威胁。
另一个尖利的声音响起:就是!我们老板说了,今天见不到钱,你这办公室里的东西,能搬走的搬走,搬不走的,砸了!再不行,就拿你这只手抵点利息!话音未落,里面传来一声压抑的闷哼!
许棠浑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她什么都顾不上了,猛地推开挡在门口的一个黑衣人,不顾一切地冲了进去!
办公室内的景象让她瞬间红了眼眶。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被暴雨笼罩的灰暗轮廓。江沉背对着门口,站在窗前。他身上的昂贵西装外套被扯掉了一半,搭在手臂上,里面的白衬衫领口被扯开了两颗扣子,显得有些狼狈。他的左手被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壮汉死死反扭在身后,右手则被另一个干瘦、眼神阴鸷的男人攥住手腕,强行按在巨大的红木办公桌桌面上!
那个干瘦男人另一只手里,赫然捏着一个还在燃烧的烟头!猩红的火点正对着江沉的手背,距离皮肤只有不到一厘米!一股皮肉烧焦的刺鼻气味已经隐隐传来!
江沉紧抿着唇,额角青筋暴起,脸色是失血般的惨白,豆大的汗珠从鬓角滚落。他在竭力抵抗,但双拳难敌四手,眼看那滚烫的烟头就要狠狠摁下去!
住手!许棠用尽全身力气尖叫出声,声音因为恐惧和愤怒而撕裂般刺耳!
办公室里的所有人都被她这突如其来的闯入和尖叫惊住了,动作齐齐一顿,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
那个拿着烟头的干瘦男人(后来知道姓马,是放贷公司的打手头目)眯起阴鸷的眼睛,上下打量着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许棠,嘴角扯出一个轻蔑的弧度:哟江总,这是哪位姘头还是来替你收尸的
江沉猛地抬起头,看到门口站着的许棠时,眼中瞬间爆发出极度的震惊!那震惊里,还混杂着一种被窥见最不堪一面的狼狈和……一丝难以置信的恐慌。
你来干什么!他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前所未有的焦急和严厉,滚出去!这里没你的事!
钱!我有钱!许棠根本没听他的话,她像一头被激怒的小兽,死死盯着那个马姓男人手里的烟头,心脏狂跳得快要冲破胸膛。她颤抖着手,从湿透的外套内袋里,摸出一张边缘有些濡湿的银行卡,高高举起!那张卡,是她卖掉了自己经营多年、视若生命的设计工作室换来的全部积蓄!
三个亿!没有!许棠的声音在发抖,眼神却异常坚定,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这里面是三千七百万!是我卖掉工作室的钱!是我全部的身家!先还你们一部分!剩下的……剩下的我们慢慢还!你们放开他!
她的话像一颗炸弹,在办公室里炸开。
那几个逼债的男人面面相觑,脸上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三千七百万,虽然离三个亿差距巨大,但也不是个小数目。尤其是在江沉明显已经山穷水尽的此刻。
江沉更是如遭雷击!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许棠手里那张小小的卡片,看着她浑身湿透、头发凌乱贴在脸颊、却倔强地举着卡的样子。卖掉了……工作室那个她熬了无数个通宵、倾注了所有心血、像孩子一样珍视的工作室就为了……替他还债
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冲击,混杂着剧痛、荒谬和一种他无法承受的沉重,狠狠撞在他的心脏上。他扭着手腕,试图挣脱钳制,眼神死死盯着许棠,声音是从未有过的不稳和……一丝颤抖:许棠!你疯了!谁让你卖工作室的!谁让你来的!拿着你的钱,滚!我不需要!
不需要那个姓马的男人回过神,冷笑一声,手上用力,烟头又逼近了一分,灼热的气息几乎要烫到皮肤,江总,都这个时候了,还硬气呢有人送钱来,你还不乐意了他看向许棠,眼神像毒蛇一样在她脸上逡巡,小妞,你说这卡里有三千七百万空口白牙可不行。密码多少我们现在就查!
第七章
密码多少!姓马的男人厉声喝问,眼神像淬毒的钩子,死死锁住许棠。他攥着江沉手腕的手又加了几分力道,烟头几乎要贴上那苍白的皮肤。
江沉猛地挣扎起来,额上青筋暴跳,对着许棠嘶吼:许棠!你敢说!拿着你的钱,给我滚!听到没有!他的声音里充满了从未有过的恐慌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愤怒。他宁愿被烫,宁愿被废掉一只手,甚至被这些人打死,也绝不愿意接受她卖掉工作室换来的钱!那比杀了他还难受!
许棠看着江沉被死死压制、痛苦挣扎的样子,看着他手背上因为用力抵抗而绷紧的筋络,再看向那近在咫尺、散发着死亡气息的烟头,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几乎要停止跳动。恐惧像冰冷的潮水将她淹没,但更强烈的是一种不顾一切要保护他的冲动,压倒了所有理智。
密码是……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喊出六个数字,声音在巨大的办公室空间里回荡,……我的生日!
很好!姓马的男人狞笑一声,朝旁边一个手下使了个眼色。那人立刻上前,一把夺过许棠手里的银行卡,动作粗暴。
去!楼下ATM!立刻查!姓马的男人命令道。
那个手下拿着卡,快步跑了出去。
办公室里陷入了短暂而诡异的死寂。只有窗外哗啦啦的雨声,和江沉粗重压抑的喘息声。他不再挣扎,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只是低着头,湿漉漉的额发垂下来,遮住了他赤红的、布满痛苦和耻辱的眼睛。他不敢再看许棠。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许棠僵立在门口,雨水顺着她的发梢和衣角滴落在地毯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她看着江沉被反扭着、微微颤抖的背影,心像被无数根针反复穿刺。她宁愿那烟头烫在自己手上。
终于,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那个手下跑了回来,手里拿着那张卡,脸上带着一丝诧异,对着姓马的男人点了点头:马哥,查了,账上……确实有三千七百万。
姓马的男人眼神闪烁了一下,显然也有些意外这个不起眼的女人真能拿出这么大一笔钱。他哼了一声,松开了钳制江沉手腕的手,但另一只手上的烟头依旧在燃烧。
行,小妞,算你有点胆色,也还有点家底。他弹了弹烟灰,慢条斯理地说,三千七百万,算个首付。剩下的两亿六千三百万,他阴冷的目光扫过脸色惨白的江沉,江总,宽限你一周。一周后,连本带利,一分不能少。否则……他掂了掂手里的烟头,威胁意味十足,就不止是烫一下这么简单了!
他又恶狠狠地瞪了许棠一眼:还有你,别耍花样!
说完,他一挥手:我们走!
几个凶神恶煞的男人呼啦啦地离开了办公室,沉重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
办公室的门被带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许棠和江沉。死寂再次降临,比刚才更加沉重,空气粘稠得让人窒息。只有窗外连绵不绝的暴雨声,像是永不停歇的背景音。
许棠看着江沉依旧背对着她、微微佝偻的背影,看着他被松开后无力垂落在身侧的右手,手背上还残留着被用力攥出的红痕。她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紧,想说点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就在这时,江沉猛地转过身!
他的动作快得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猎豹,几步就跨到了许棠面前!他身上那股浓重的烟草味、汗水味和一种濒临崩溃的绝望气息扑面而来!
许棠被他眼中的风暴吓得后退一步,脊背再次抵住了冰冷的门板。
江沉死死地盯着她,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有被逼到绝境的暴怒,有尊严被彻底践踏的屈辱,有看到她出现时的震惊,更有一种他无法理解、也无法承受的……沉重如山的情感!这情感压得他几乎要爆炸!
许棠……他开口,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破碎的胸腔里挤出来的,带着血沫,谁给你的胆子……谁让你卖工作室的!谁让你拿钱来的!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猛地抬手,却不是打她,而是狠狠一把夺过了许棠手里那张还捏着的、边缘有些濡湿的银行卡!
我的债!跟你有什么关系!他几乎是咆哮着,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张小小的卡片,仿佛那是世上最可憎的东西!那是她的事业!她的梦想!她的一切!就为了填他这个无底洞!
巨大的痛苦、愤怒和一种灭顶般的自我厌弃彻底淹没了他。他像一头受伤的困兽,发出绝望的低吼。
你以为这样就能两清了吗!许棠!我告诉你——
话音未落,只听咔嚓一声脆响!
在许棠惊骇欲绝的目光中,江沉双手捏住那张薄薄的银行卡,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掰!
坚韧的塑料卡片,竟被他硬生生从中间掰断!断裂的碎片飞溅开来,锋利的边缘瞬间划破了他的手指,鲜红的血珠立刻冒了出来,滴落在昂贵的地毯上。
你休想!他喘着粗气,将手中断裂的银行卡残片狠狠摔在地上,碎片弹跳了几下,落在许棠的脚边。他抬起流着血的手,指向门口,声音因为极致的痛苦和某种崩溃而剧烈颤抖,带着一种毁灭一切的疯狂:
拿着你那些沾着别人口水的钱!滚!这辈子!都别让我再看见你!
血珠顺着他颤抖的手指滴落。断裂的银行卡碎片,像两颗破碎的心,冰冷地躺在两人之间的地毯上。
第八章
断裂的银行卡碎片散落在地毯上,像被遗弃的残骸。江沉手指上渗出的血珠,一滴,两滴,晕开在深色的羊毛地毯上,留下刺目的暗红印记。
办公室里死寂一片。只有江沉粗重压抑的喘息声,和他那双布满血丝、翻涌着骇人风暴的眼睛。他指着门口的手,因为用力过度和伤口的疼痛,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着。
许棠看着他流血的指尖,看着他眼中那种濒临崩溃的绝望和疯狂,心脏像是被那断裂的卡片狠狠划开,疼得她无法呼吸。他嫌她的钱脏……他宁可流血,宁可被逼入绝境,也不要她的帮助……就因为她那个被欺骗的、身不由己的吻
巨大的悲伤和一种近乎窒息的心痛攫住了她。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模糊了视线。她没有再看地上的碎片,也没有试图去捡。她只是抬起头,隔着朦胧的泪光,深深地、深深地看了江沉一眼。
那一眼,包含了太多太多——痛苦、绝望、心碎、还有一丝无法言说的、沉重的爱。
然后,她猛地转过身,用力拉开门,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湿透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像一只被暴雨打湿翅膀的孤鸟。
砰!办公室的门再次被甩上,巨大的声响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震得人耳膜发麻。
江沉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浑身的力量瞬间被抽空。他踉跄着后退一步,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落地窗玻璃上。窗外,是灰暗城市在暴雨中的模糊倒影。
他缓缓抬起那只流血的手,看着指腹上那道被卡片划破的、并不深却火辣辣疼着的伤口,看着那刺目的红色。许棠最后那一眼,像烙印一样刻在他脑海里,充满了破碎的哀伤。
我嫌脏……他刚才吼出的话,像淬了毒的针,反复扎回他自己心上。他嫌弃她的钱还是……嫌弃她那个吻,真的就那么不可饶恕吗蒙着眼,被骗了,以为是他……她当时,甚至还有点高兴
这个认知像一道惊雷,劈开了他心中那堵被愤怒和耻辱筑起的高墙。连日来积压的疲惫、被逼入绝境的绝望、看到她卖掉工作室时的震惊和心痛、以及此刻那灭顶般的自我厌弃……所有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将他淹没!
他顺着冰冷的玻璃窗,颓然滑坐在地毯上。高大的身躯蜷缩起来,肩膀无法抑制地剧烈抖动。他猛地抬手,狠狠一拳砸在坚硬的地板上!
呃啊——!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野兽濒死般的低吼从他喉咙深处迸发出来,充满了痛苦、悔恨和无边的绝望。滚烫的泪水,终于冲破了那层冰冷的硬壳,汹涌而出,混着手上伤口渗出的血,滴落在昂贵的地毯上。
他恨!恨那些起哄毁掉他平静的人!恨自己失控的报复引来了更凶恶的豺狼!恨自己明明还爱着她,却被愤怒蒙蔽了双眼,用最恶毒的话将她推开!更恨自己此刻的无能!连保护她都做不到,还要她卖掉一切来救他!
那三千七百万,是她全部的心血和未来啊!他却亲手掰断了那张卡,也像亲手掰断了她最后一点希望和……他们之间仅存的连接。
许棠……他痛苦地将脸埋在沾着血和泪的手掌里,破碎地念着她的名字。心口的位置,疼得像是被生生剜去了一块。那笔债,那三亿的巨债,像一座沉甸甸的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但此刻压在他心头的,是比金钱更沉重、更无法偿还的——心债。
他欠她的。欠她一个解释的机会,欠她一份信任,欠她一个安稳的未来,欠她……太多太多。
接下来的几天,对江沉而言,是真正的地狱。他动用了一切能动用的关系,变卖了所有能快速变现的资产,甚至不惜以极其苛刻的条件寻求新的投资或过桥贷款。他像个高速旋转的陀螺,不眠不休,眼底的乌青浓得化不开,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
他不敢停下来,一停下来,眼前就是许棠最后那个破碎的眼神,就是她浑身湿透举着银行卡的样子,就是那断裂的卡片……还有一周的期限,像悬在头顶的铡刀。
秘书林薇看着他不要命的样子,忍不住红了眼眶:江总,您这样身体会垮的!许小姐那边……也许……
别提她!江沉猛地打断她,声音沙哑得像破锣。他正在看一份极其苛刻的短期借贷协议,手指无意识地用力,指节泛白。他不能提她,不能想她。每一次想起,都像是在心头的伤口上再撒一把盐。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解决眼前的绝境。至于之后……他不敢想。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林薇脚步匆忙地走进办公室,脸上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激动:江总!银行!银行那边有消息了!
江沉猛地从堆积如山的文件中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锐利的光:怎么说
风控通过了!他们说……说有一笔三亿的款项,刚刚打入了我们指定的监管账户!来源……来源显示是……许棠小姐的个人账户!林薇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
什么!江沉霍然起身,带倒了身后的椅子,发出刺耳的声响。他像被定在了原地,瞳孔骤缩,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极度的震惊和茫然。
三亿许棠她的个人账户这怎么可能!她卖了工作室也只有三千七百万!剩下的钱……她从哪里弄来的!
一个可怕的念头瞬间攫住了他!她……她做了什么!难道……为了这笔钱……她……
巨大的恐慌和一种灭顶般的寒意瞬间席卷了他!比被逼债时更甚!他一把抓过林薇递过来的银行流水单,手指颤抖得几乎拿不住那张薄薄的纸。上面清晰地显示着一笔三亿的巨款入账,汇款人姓名:许棠。
她在哪!江沉的声音嘶哑得变了调,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慌,立刻!马上!给我找到许棠!现在!
第九章
她在哪!江沉的咆哮带着撕裂般的恐慌,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回荡。他像一头彻底失控的雄狮,双目赤红,死死攥着那张印有许棠名字和三亿入账的银行流水单,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
林薇被他吓住了,结结巴巴地说:我……我马上查许小姐的……
话音未落,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了。不疾不徐,三下。
江沉猛地转头,充血的眼睛死死盯住房门。
门被推开。许棠站在那里。
她没有再像那天一样狼狈湿透。她换了一身简洁干净的米白色套装,长发梳理整齐地挽在脑后,脸上甚至还化了一点淡妆,遮掩了眼底的疲惫和憔悴。但她的脸色依旧苍白,眼神深处,带着一种经历巨大风波后的平静,以及挥之不去的哀伤。
她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门口,看着办公室里形容枯槁、如同困兽般的江沉。
空气仿佛凝固了。林薇识趣地、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江沉的目光像钉子一样钉在许棠身上,他大步冲到她面前,扬起了手中的流水单,纸张因为他的力道而簌簌作响。
这钱!哪来的!他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和愤怒而扭曲,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磨出来的,许棠!你告诉我!这三亿!你他妈哪来的!你是不是……是不是……后面的话,他不敢问出口,巨大的恐慌扼住了他的喉咙。
许棠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他因为过度紧张和愤怒而剧烈起伏的胸膛,看着他捏着流水单、指节泛白的手。她轻轻地、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
她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质问,目光越过他,落在那张巨大的红木办公桌上。桌上,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还残留着几点暗红色的印记——那是几天前,他被按着手,烟头几乎烫上去时,挣扎留下的血迹。旁边,地毯上,似乎还能看到银行卡碎片被清理后留下的细微痕迹。
放心,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落在江沉耳中,不是你想的那样。她抬起眼,迎上他惊疑不定的目光,钱是干净的。我把我爸妈留给我的老房子卖了。那房子地段很好,是学区房,值点钱。还有……
她顿了顿,眼神里掠过一丝痛楚,但很快被平静取代:我把我工作室的品牌、版权、还有我手上所有没发表过的设计稿……打包卖给了一家海外公司。价格压得很低,但……凑够了。
卖掉了父母留下的唯一念想……卖掉了视若生命、承载了她所有才华和梦想的工作室……彻底斩断了自己的后路……
江沉像被一记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他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办公桌边缘,震得桌上的笔筒都晃了一下。他死死地盯着许棠平静的脸,那张流水单从他手中滑落,飘然掉在地上。
你……你……巨大的冲击让他语无伦次,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反复揉捏,痛得他弯下了腰。他以为她走投无路会做傻事,却没想到,她选择的是彻底摧毁自己的一切,来填他捅出的窟窿!
为什么他抬起头,赤红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声音嘶哑破碎,带着一种他无法理解的痛苦和茫然,许棠……为什么我那样对你……我赶你走……我嫌你……你为什么还要……
因为债啊。许棠打断了他,声音依旧很轻,却像重锤敲在江沉心上。她向前走了一步,微微仰起头,看着这个曾经是她天、如今却狼狈不堪的男人。她的眼神不再有恐惧,只剩下一种近乎悲悯的平静和一丝深藏的疲惫。
江沉,你说得对,那三亿的债,是我欠你的。她的声音很稳,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不会去报复李维他们,就不会惹上那些高利贷,就不会有今天。这笔债,我认。
江沉猛地摇头,痛苦地闭上眼睛:不……不是你的错……是我……是我控制不住……是他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是他不计后果的报复引来了更凶残的敌人。
可起因在我。许棠坚持道,她的目光落在他那只曾经被按在桌上、差点被烫伤的手上,眼神微微波动了一下,这钱,是还那三亿的。我们……两清了。
两清江沉像是被这个词刺痛了,他猛地睁开眼,眼中翻涌着激烈的情绪,一步上前,双手用力抓住许棠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她微微蹙眉。
许棠!你以为还了钱,就能两清吗!他低吼着,声音里充满了痛苦、愤怒,还有一种更深沉的、他不敢去细究的东西,你卖房子卖工作室的钱!你断送自己前程换来的钱!这他妈是钱的事吗!
他用力摇晃着她的肩膀,仿佛想把她摇醒:这是命!是你的命!你把它砸在我这个烂摊子里了!你告诉我,这怎么两清!嗯!
许棠被他晃得有些头晕,却没有挣扎。她只是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几乎要将她吞噬的风暴。他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深陷进她肩头的衣料。
那你想怎么样她轻声问,语气里听不出情绪。
江沉被她问得一滞。他想怎么样他想把她推开,想让她远离这一切污泥浊水,想让她过回她原本安稳的生活……可他做不到了!她为了他,已经一无所有了!
巨大的无力感和一种灭顶般的痛楚席卷了他。他抓着她的肩膀,力气一点点卸去,最终,高大的身躯缓缓地、沉重地在她面前矮了下去。他低下头,额头抵在她单薄的肩膀上,身体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许棠……他破碎的声音闷闷地传来,带着滚烫的湿意渗透了她的衣衫,……你这辈子……都别想跟我两清……
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声,从他喉咙里断断续续地逸出。滚烫的泪水,灼热地浸湿了许棠肩头的衣料。
许棠的身体僵住了。她从未见过江沉哭。这个强势、骄傲、永远掌控一切的男人,此刻像个迷路的孩子一样,在她肩上无助地颤抖哭泣。那滚烫的泪水,灼伤了她的皮肤,也烫进了她的心底。
冰冷的恨意和心碎,在这滚烫的泪水中,悄然裂开了一道缝隙。一种深沉的、沉重的疲惫感涌了上来,淹没了她。她没有推开他,也没有拥抱他。只是僵硬地站着,像一尊沉默的雕像,任由他依靠。
窗外的暴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厚重的云层裂开缝隙,一缕久违的、金色的夕阳余晖,斜斜地照射进来,穿过巨大的落地窗,将两人相偎(或许更确切地说是江沉依靠着她)的身影,长长地投射在光洁的地板上,也照亮了地上那张静静躺着的、印有三亿入账的流水单。
光与影交织,沉默在蔓延。沉重的喘息和压抑的啜泣是唯一的声响。
过了许久许久,久到窗外的夕阳快要沉入地平线,办公室的光线彻底暗了下来。
许棠终于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脖子,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打破了这片沉重的死寂:
哭够了吗江沉。
她的声音很轻,很平静,却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了涟漪。
哭够了,就想想,剩下的日子,怎么过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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