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当场被俘,顶头上司是你唯一的观众
门是被一脚踹开的。
那扇薄薄的、贴着廉价木纹纸的包厢门,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撞在墙上。
我手里那瓶价值八千八的假拉菲,瓶口正悬在对面秃头客户的酒杯上方。手腕还维持着一个优雅的倒酒姿势。
强光手电的光束,像一把锋利的剑,瞬间刺穿了包厢里昏暗黏腻的空气。
我睁不开眼。
警察!都别动!手放头上!
一声暴喝,震得我耳膜发麻。
我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应声而断。
一只戴着战术手套的手,抓住我的胳膊,力道很大,不带一丝温度。我被他从沙发上拽起来,身体不受控制地撞向墙壁。冰冷的墙纸,印着俗气的金色花纹,贴着我的脸颊。
姓名!身份证!
我脑子一片空白。
不对,不是空白。它在以每秒一百万次的频率疯狂运转,但处理的不是眼前的问题,而是一个更致命的,能将我职业生涯瞬间清零的巨大危机。
我的全勤奖。我的季度KPI。我那还没到手的年终奖。
余光里,我看见一群人站在包厢门口。他们没有进来,只是站在那里,像一群误入动物园的游客,审视着笼子里狼狈的我们。
人群的最前方,站着一个男人。
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身形挺拔。在周围一片混乱嘈杂的环境里,他安静得像一座孤岛。金丝眼镜的镜片,反射着警用手电的白光,让人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
但我认识那副眼镜。我认识那个下颌的线条。我认识那个即使在扫黄现场,也一丝不苟、连领带褶皱都恰到好处的男人。
沈知节。
我们集团的总裁。我的顶头上司。
完蛋。
这两个字,不再是形容词,而是一个冰冷的、正在发生的、不可逆转的陈述句。
我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冲向了大脑,然后又在零点一秒内,全部褪回心脏。手脚冰凉。
那个按着我的警察,用手电照了一下我的脸,又照了一下我身上那件为了方便行动而特意挑选的、紧身的、明显不符合五星级酒店服务员标准的黑色连衣裙。
你们会所的服务员,都穿成这样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职业性的、不加掩饰的怀疑。
我张了张嘴,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说什么我是来当商业间谍的我是为了拿到对家公司华盛集团的黑料,才伪装成服务员混进来的我面前这个脑满肠肥的秃头,是华盛集团的王总,我正准备从他的醉话里套出他们那个黑金客户的名单
我说了,他会信吗
闪光灯亮了。
是随行的记者在拍照取证。那刺眼的、毫不留情的白光,将我此刻所有的狼狈、惊恐、无助,都清晰地定格成了一张像素极高的照片。
在那片白光中,我清楚地看到,沈知节的眉头,非常轻微地,皱了一下。
那个动作,比警察的暴喝,比客户的尖叫,比闪光灯的刺眼,更让我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名为绝望的寒冷。
这下,不只是年终奖的问题了。
第二章:审讯室里,别谈你的KPI
市局的审讯室,空气里漂浮着一股消毒水和廉价茶叶混合的味道。
头顶的白炽灯管发出持续的、令人烦躁的嗡嗡声。我坐在一张冰冷的铁椅子上,双手放在桌上。对面,坐着一位年轻的警察,正在电脑上录入着什么。
姓名
乔加。
年龄
二十五。
职业
我卡住了。这个问题,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我所有的伪装。
我说我是服务员可我连那个会所的名字都叫不全。
我说我是启明集团市场战略部的专员那我的行为该如何解释为了公司业绩,潜入竞争对手的酒局这听起来,比失足妇女更需要思想教育。
年轻警察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没什么波澜,只有一种程序化的不耐烦。
想好了再说。别浪费大家的时间。
我深吸一口气,决定选择一个伤害最小的、最模糊的答案。
无业。
他敲击键盘的手指停顿了一下,再次看向我,眼神里的内容多了一点。我读懂了,那是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
我感到一阵屈辱。我,9C85大学的高材生,启明集团连续两年的优秀员工,为了一个KPI,把自己搞成了无业游民。
门开了。
一个年纪稍长的警察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文件。他走到年轻警察旁边,低声说了几句。我隐约听到了沈先生、报案、经济纠纷几个词。
然后,年长警察的目光落在了我身上。
乔加是吧你可以走了。
我愣住了。
年轻警察也愣了一下:头儿,她这还没……
行了,年长警察打断他,一场误会。人家小姑娘是走错包厢了。
走错包厢年轻警察的音调提高了一些,显然这个理由过于敷衍,连他都无法说服。
对,走错包厢,年长警察重复了一遍,语气不容置疑。他转向我,外面有人接你,赶紧走吧。
我像一个被赦免的囚犯,跌跌撞撞地站起来。走出审讯室,沿着长长的走廊往外走。
大厅里,沈知节正站在那里,和一位看起来级别很高的警官在说话。他还是那副样子,西装笔挺,表情淡漠,仿佛他不是身处一个嘈杂的警察局,而是在某个高端的商务论坛。
我的脚步,下意识地慢了下来。
他似乎感觉到了我的目光,侧过头,看了过来。
隔着十几米的距离,隔着来来往往的人群,他的眼神,像一把最精准的探照灯,准确地锁定了我的位置。
没有愤怒,没有鄙夷,没有好奇。
他的眼神,是空的。
那种空,比任何一种情绪都更令人恐惧。那是一种彻底的、完全的无视。仿佛在他眼中,我不是一个需要他出手解围的下属,而是一件不小心粘在他昂贵西装上的、需要被立刻处理掉的灰尘。
我不敢再看,低下头,加快脚步,几乎是逃跑一样地冲出了警察局的大门。
夜晚的冷风吹在脸上,我打了一个哆嗦。
我知道,我没有走错包厢。
我也知道,沈知节出现在那里,绝不是什么巧合。
我更知道,这场误会的背后,是一场我完全不了解的交易。
而我,乔加,就是那个被摆上台面,又被轻轻抹去的、微不足道的筹码。
明天,我该如何面对他
第三章:遗忘,是社死者的第一生存法则
第二天,我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踏进了启明集团的大楼。
我给自己制定了最高行动纲领:装死。
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只要我假装昨晚什么都没发生,那一切就真的没有发生。
这是社死者的第一,也是唯一的生存法则。
同事小雅凑过来,递给我一杯咖啡:加加,你昨晚去哪儿了给你发消息也不回。听说你为了王总那个单子,准备去‘钓鱼’
我一口咖啡差点喷出来,含糊地应付:没,没去。昨晚家里有点事,早早就睡了。
那就好,小雅拍拍我的肩膀,那种地方,咱们女孩子还是别去。单子丢了就丢了,安全第一。
我心里一阵暖流。但这份暖流,在看到那个身影时,瞬间凝固成冰。
沈知节从专用电梯里走了出来。
他今天换了一身深灰色的西装,依旧是金丝眼镜,依旧是那副生人勿近的气场。他身后跟着几位部门总监,一边走一边在汇报工作。
他目不斜视地从我们工位旁走过。
我的身体,瞬间僵硬。我低着头,盯着我的电脑屏幕,感觉他那有实质重量的目光,在我的头顶停留了零点五秒。
我甚至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清冷的、混合着雪松和高级羊毛面料的味道。
他走过去了。
我松了一口气,感觉后背已经出了一层冷汗。
很好,乔加,你成功了。他没认出你。或者说,他根本不屑于认出你。
然而,命运这个编剧,最擅长的就是打脸。
下午,我需要去顶楼的总裁办送一份加急文件。
我做了半个小时的心理建设,才拿着文件夹,走进了那部通往地狱……不,通往顶楼的电梯。
电梯门缓缓关上。
就在门即将合上的最后一刻,一只骨节分明、戴着百达翡丽腕表的手,伸了进来。
门再次打开。
沈知节走了进来。
电梯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狭小的、密闭的空间,将空气中的尴尬无限放大。我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我往角落里缩了缩,恨不得把自己变成一盆绿植。
电梯的数字,一层一层地,缓慢地向上跳动。
18…19…20…
每一秒,都是一场酷刑。
终于,在25楼,他开口了。
昨晚的报告。
他的声音,低沉,没有起伏,像大提琴的最低音,在这方寸空间里回响。
我脑子嗡的一声。
报告什么报告警察局里的口供报告还是我昨晚钓鱼失败的反思报告
我僵硬地转过头,对上他的视线。透过镜片,我看到他那双漆黑的瞳孔里,映出我惊慌失措的脸。
沈…沈总…什么…报告我结结巴巴地问。
他看着我,嘴角似乎勾起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不存在的弧度。
我说的是,华盛集团的竞品分析报告。
电梯叮的一声到达顶楼。
门开了。
他迈步走了出去,留给我一个挺拔的背影,和一句轻飘飘的话。
明天早上九点,放到我桌上。
我站在原地,手里紧紧攥着那份已经毫无意义的加急文件,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他知道了。
他什么都知道。
他不是在问我报告,他是在提醒我,他昨晚,是我的观众。唯一的观众。
第四章:魔鬼的交易,通常用PPT包装
走进沈知节的办公室,我的感觉只有一个字:冷。
不是空调的温度低,而是一种格调上的冷。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华的城市天际线,室内却是黑白灰的极简主义。没有一盆多余的绿植,没有一张多余的照片。连空气,都像是被过滤掉了一切人类的情感。
他坐在巨大的黑檀木办公桌后,正在看一份文件。
沈总,您要的报告。我把连夜赶出来的、厚厚一沓《华盛集团竞品分析报告》放到他桌上。
他没有立刻看,而是抬起头,用一种审视的目光,从头到脚地打量着我。
那种目光,不带任何欲望,纯粹得像一个科学家在观察实验样本。
乔加,他开口,市场战略部,高级专员,入职三年,连续两年绩效评级为A。擅长数据分析和客户攻坚。
我的心一沉。他连我的绩效都一清二楚。
为了拿到华盛的‘黑金客户’名单,伪装成服务员,潜入‘黑金’会所。他继续说,语气平静得像在念一份天气预报。
我垂下头,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说吧,你想怎么处理他把问题抛给了我。
这是最残忍的一招。他不直接宣判我的死刑,而是让我自己选择一把刀,递给他。
我大脑飞速运转。主动辞职这是最体面的方式,但我不甘心。恳求原谅以他的性格,最看不起的就是软弱。
我决定赌一把。
沈总,我承认我做事的方式有问题。但是,我的出发点,是为了公司的利益。我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华盛是我们在城西项目上最大的竞争对手。只要能拿到他们的客户名单,我们就有五成以上的把握,拿下那个价值三个亿的单子。
他静静地听着,不置可否。
我愿意接受公司的任何处罚。但是,请沈总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的声音有些颤抖,但眼神很坚定,给我一周时间。我保证,我会用正当的手段,把华盛的客户名单,拿到手。
办公室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我能听到墙上那只极简风格的时钟,秒针走动的声音,嗒,嗒,嗒,每一下,都敲在我的心脏上。
终于,他动了。
他没有拿起我的报告,而是从抽屉里,拿出了另外一份文件,推到我面前。
文件是全英文的。封面上,用加粗的字体写着一个项目代号:Project
Nightingale(夜莺计划)。
你的机会,不是去拿一份客户名单。沈知节说,你的机会,是这个。
我翻开文件。
这根本不是什么市场部的项目。这是一份针对华盛集团核心技术团队的、详尽的背景调查和策反计划。目标人物,是华盛的首席技术官,一个叫李博士的人。
计划的最终目的,是让这位李博士,带着他的整个团队和核心技术,跳槽到启明集团。
这是一个釜底抽薪的、无比狠辣的商业作战计划。
其难度,比我那个钓鱼计划,高出了一百倍。
这……我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个项目,由我亲自负责。沈知get节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现在,缺一个执行人。
他看着我,镜片后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情绪。那是一种混杂着欣赏和危险的、像猎人看到一只虽然莽撞但足够有胆色的猎物时的眼神。
乔加,你不是想证明自己吗
现在,证明给我看。
第五章:所谓搭档,就是共享一份绝望
夜莺计划的保密等级是绝密。
我被调离了市场部原来的工位,搬进了一间位于总裁办公室隔壁的、小小的独立办公室。
美其名曰:项目特别助理。
实际上,我就是沈知节的黑手套。
接下来的三天,我体会到了什么叫地狱。
我需要整理的目标人物李博士的资料,堆起来有半米高。他的教育背景、职业履历、技术专利、家庭成员、兴趣爱好、甚至他每天上下班的路线,都必须被分析得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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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的搭档,或者说,我的顶头上司兼唯一同事,沈知节,是一个要求严苛到令人发指的魔鬼。
这份人物关系图谱,逻辑不清晰。他和他导师的关系,是这个计划的关键,为什么只用一条线表示他们之间的利益纠葛、情感羁绊,我要看到至少五个层级的分析。
这份行为模式预测,数据支撑不足。你凭什么判断他周五晚上会去那家爵士酒吧我要看到他过去一年内,所有信用卡消费记录和社交媒体定位的交叉对比数据。
你这份报告的字体,用的是宋体。公司内部报告标准模板,是微软雅黑。重做。
我每天工作十八个小时,睡不到五个小时,全靠咖啡续命。
我感觉自己不是在做一个商业策反计划,我是在为美国中情局准备一份暗杀档案。
而沈知节,他好像根本不需要睡觉。
无论我多晚离开公司,他办公室的灯,总是亮着。无论我多早来到公司,他已经衣冠楚楚地坐在那里,喝着一杯手冲的、我叫不出名字的、据说一颗豆子就价值不菲的咖啡。
这天晚上,我已经连续工作了三十六个小时。
在把一份修改了十二次的PPT发给沈知节后,我终于撑不住,趴在桌上睡着了。
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我又回到了那个扫黄现场。沈知节穿着一身黑西装,手里却拿着一份PPT,指着墙上被警察按着的我,冷冷地说:
这个样本,表情管理不到位,惊恐情绪泄露超过30%,失败。下一个。
我被吓醒了。
一睁眼,发现身上多了一件带着淡淡雪松味道的、温暖的西装外套。
我猛地坐起来,看到沈知节正站在我的办公桌前。
他手里拿着一杯热气腾腾的……方便面。
是的,泡面。还是我最爱吃的,红烧牛肉味。
他见我醒了,把泡面放到我桌上。
吃完,继续。他指了指我的电脑屏幕,他女儿的资料,还差一份在瑞士留学的消费习惯分析。
我看着眼前的泡面,又看了看他。
落地窗外,是凌晨四点的城市。星星点点的灯火,像是这个巨大钢铁丛林疲惫的眼睛。
办公室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一个身价百亿的集团总裁,和一个社死边缘的小助理,在凌晨四点,共享一碗价值三块五的红烧牛肉面。
这个场景,过于魔幻。
我拿起叉子,挑起一缕面条。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感觉,这个冷冰冰的、如同精密仪器一样的男人,似乎,有那么一点点,非常细微的,人情味。
当然,也可能只是因为,我太饿了。
第六章:敌人的敌人,可能是个更大的坑
夜莺计划的第一步,是接触。
根据我们的分析,李博士是一个纯粹的技术宅,深居简出,唯一的爱好,就是去一家非常偏僻的、会员制的旧书店。
这家书店,成了我们唯一的突破口。
周六下午,我和沈知节,出现在了那家名为时间简史的旧书店门口。
我换上了一身自认为很有文艺气息的棉布长裙。而沈知节,依旧是一身无可挑剔的休闲西装。他站在那里,本身就像一本限量版的、皮质封面的精装哲学书,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又该死地和谐。
记住,他低声嘱咐,我们的身份,是校友。来找一本绝版的、关于量子物理的旧书。你的任务,是制造一次‘偶遇’,并且让他对你产生印象。不要谈任何工作,不要暴露任何意图。
明白。我点点头,心里却在打鼓。
这比在会所里倒假酒,难度高多了。
书店里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张和墨水混合的香气。一排排顶天立地的书架,像沉默的巨人。
我们在物理学专区,找到了正在全神贯注看书的李博士。他五十岁左右,头发花白,戴着一副厚厚的黑框眼镜,气质儒雅。
按照计划,我应该假装在找书,然后不小心把一本书撞掉,正好掉在他脚边,从而开启对话。
这是一个很老套,但很安全的剧本。
我深吸一口气,朝着目标书架走去。
就在我即将实施计划的瞬间,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了书店里。
王总。
华盛集团那个脑满肠肥的、差点让我身败名裂的王总。
他显然不是来看书的。他径直走到李博士身边,脸上堆着笑,态度非常熟稔地拍了拍李博士的肩膀。
老李,看什么呢走走走,晚上‘黑金’那边新来了一批货色,我给你安排好了,包你满意。
李博士的眉头,明显地皱了起来,脸上闪过一丝厌恶。
王总,我说过很多次,我不去那种地方。
哎呀,都是男人嘛,别假正经了,王总搂住他的肩膀,强行把他往外拖,技术搞多了,也要放松放松嘛。再说了,你那个新项目的经费,我还指望着你跟董事长多美言几句呢。
我愣在原地。
沈知节的眼神,也瞬间变得冰冷。
我们都明白,王总这是在用一种半强迫、半收买的方式,在腐蚀李博士。如果李博士真的被他拖去了那种地方,留下了把柄,那我们的夜莺计划,就彻底泡汤了。
我该怎么办
冲上去揭穿王总那会立刻暴露我们。
眼睁睁看着李博士被拖走那我们的任务就失败了。
我急得手心冒汗。
就在这时,我看到沈知节,从书架上,慢条斯理地,抽出了一本厚重的、全德文版的《纯粹理性批判》。
然后,他朝着王总和李博士的方向,走了过去。
他要做什么
第七章:在老板的车里,呼吸需要付费
沈知节走路没有声音。
他像一只优雅的、正在捕猎的黑豹,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王总身后。
王总还在唾沫横飞地劝说李博士。
……我跟你说,这次的绝对不一样,保证是高材生,又纯又欲……
咳。
一声非常轻微的、几乎听不见的咳嗽声。
王总那油腻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像是被人按了暂停键,缓缓地,僵硬地,转过身来。
当他看到沈知节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时,他脸上的横肉,明显地抖动了一下。
沈…沈总您怎么在这儿王总的语气,瞬间从一个流氓,变成了一个见到班主任的小学生。
我不能在这儿吗沈知节没有看他,目光落在李博士身上,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他把视线,重新移回王总脸上。
王总倒是清闲。华盛城西的项目,听说进度不太顺利。还有时间,关心下属的业余生活
他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冰冷的石子,砸在王总的心上。
王总的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没…没…我就是…就是跟李博士,探讨一下技术问题,对,技术问题。他语无伦次地解释。
是吗沈知节的嘴角,勾起那个我熟悉的、冰冷的弧度。他扬了扬手中的那本德文版《纯粹理性批判》,正好,我也对‘技术’很感兴趣。不如,王总给我们讲讲,康德的‘先验感性论’
王总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看着那本天书一样的德文书,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场面,陷入了一种极致的、令人窒息的尴尬。
李博士看着眼前这一幕,眼中闪过一丝快意。他借机挣脱了王总的手。
王总,不好意思。我约了人,先失陪了。他对着沈知节,再次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快步离开了书店。
王总站在原地,像一只斗败的公鸡,灰溜溜地,也找了个借口溜了。
书店里,又恢复了安静。
沈知节把那本《纯粹理性批判》放回书架,整个过程,优雅,从容,仿佛他刚才不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商业战争,只是在挑选一本睡前读物。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第一次,产生了一种名为敬畏的情绪。
这个男人,太可怕了。
他不费一枪一弹,不动一根手指,就化解了一场危机,羞辱了一个对手,还顺便在目标人物面前,不动声色地,刷了一次存在感。
回公司的路上,我们坐在沈知节那辆迈巴赫的后座。
车里的空气,比书店里更压抑。我感觉每一次呼吸,都需要向他支付高昂的费用。
我们失败了。我低声说。李博士走了,我们的偶遇计划,彻底失败。
不,沈知节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淡淡地说,我们成功了。
成功了我不解。
我们让他看到了,他的敌人,和我的区别。
他转过头,看着我。
乔加,记住。最高明的猎人,不是去追逐猎物。而是让猎物,自己走进你的陷阱。
他的眼神,深不见底。
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布置一个,让他无法拒绝的陷阱。
我看着他,突然意识到,我,乔加,可能也是他陷阱里的一环。
一个用来引诱夜莺的,小小的、毫不起眼的诱饵。
第八章:陷阱的材质,必须是猎物的梦想
陷阱,不能用铁和锁链来制造。
沈知节站在他办公室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这座城市的金融命脉。
真正的陷阱,要用猎物自身的梦想和欲望来编织。要让他心甘情愿地走进来,并且相信,这里是全世界最安全的天堂。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我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
我们的工作,不再是分析李博士这个人,而是分析他的灵魂。
我像一个最虔诚的考古学家,挖掘着他过去三十年的所有痕迹。我读完了他发表的每一篇学术论文,甚至是他大学时期刊登在校报上的、一篇关于广义相对论的青涩诗歌。
我发现了一个秘密。
李博士一生最大的成就,是他参与的神盾安防系统。这个系统,为华盛集团带来了巨额利润。
但他内心真正的火焰,是一个叫星尘计划的项目。
那是他已经过世的导师,留下的一个关于弱人工智能情感模拟的理论框架。这是一个纯粹的、几乎没有任何商业价值的、充满了理想主义色彩的基础研究。
因为太过烧钱且前景不明,这个项目,在华盛集团内部,已经被搁置了五年。
就是它了。
当我把这份报告交给沈知节时,他只说了这三个字。
接下来的几天,我的办公室,变成了一个小型的作战指挥室。
沈知节动用了他所有的资源。他请来了全球顶尖的AI科学家、实验室设计师、专利律师。我们每天都在开会,讨论的不是如何挖一个人,而是如何,从零开始,为这个人,凭空建造一座属于他的学术王国。
我看着那些天文数字一样的预算报告,看着那些可以直接在《自然》杂志上发表的实验室设计蓝图,我感觉自己像一个闯入神明造物现场的凡人。
我们不是在设置一个陷阱。
我们是在为他,实现一个他自己都不敢做的梦。
而我,乔加,这个计划里最微不足道的一环,负责的是最基础,也最核心的工作——为这个梦,填充所有的细节。
我需要知道李博士的导师最喜欢引用的诗人是谁,我需要知道他最欣赏的实验室装修风格,我甚至需要知道他习惯使用的咖啡机品牌。
我感觉我的大脑,已经被格式化,然后重新写入了李博士的人生。
一天深夜,我终于整理完最后一份资料,发给了沈知节。我疲惫地靠在椅子上,感觉自己随时都会猝死。
手机响了。是沈知节发来的消息。
只有一张图片。
那是一张天文望远镜拍摄的、无比清晰的创生之柱星云照片。瑰丽,壮阔,充满了生命的力量。
图片下面,有一行小字。
辛苦了。这是‘星尘’。
我看着那张照片,眼眶突然有点发热。
这个魔鬼,他不仅要求严苛,他还总能用这种最简单、最致命的方式,让你觉得,你所有的辛苦,都值得。
他让你心甘情愿地,为他卖命。
第九章:最高级的伪装,是成为你自己
第二次接触,不能再靠偶遇。
沈知节动用集团的力量,以启明科技基金的名义,与新加坡国立大学联合举办了一场小型的、关于前沿人工智能伦理的学术研讨会。
我们给李博士,发出了一封他无法拒绝的邀请函。因为这场研讨会的主讲嘉宾,是他在斯坦福大学时,最敬重的一位师兄。
而我的任务,不再是假扮文艺青年,而是作为基金会的项目代表,在会后的酒会上,与李博士进行一次非正式的接触。
这一次,我不能再靠小聪明。我必须用我这半个月来,塞进大脑里的所有知识,与他进行一次真正的对话。
酒会设在国大的一个空中花园里。灯光柔和,衣香鬓影。
我端着一杯香槟,手心全是汗。
沈知节站在不远处,正和几位教授谈笑风生。他给了我一个眼神。
那是行动开始的信号。
我深吸一口气,朝着独自站在角落里的李博士走去。
李博士,您好。我微笑着说,我是启明基金的乔加。刚才您在会上关于‘图灵测试的情感悖论’的提问,非常精彩。
他扶了扶眼镜,有些意外地看着我。
哦你也对这个感兴趣
很感兴趣,我说。这不是谎话。为了今天,我读完了三本相关的专著。我一直在想,我们是否过于执着地,想让机器‘模仿’人类的情感。或许,它们应该拥有属于自己的、我们完全无法理解的‘机器情感’。就像我们永远无法理解,一只蝙蝠,通过回声定位‘看’到的世界,是什么感觉。
这段话,来自于他导师那本未出版的遗稿。
李博士的眼睛,瞬间亮了。
那是一种被触碰到灵魂深处,找到知己的惊喜。
我们聊了起来。从阿西莫夫的机器人三定律,聊到《西部世界》的德洛丽丝。从冯·诺依曼的架构,聊到他导师那个天才的星尘计划。
我把自己,完全沉浸在了这场对话里。我忘掉了我的任务,忘掉了沈知节的存在。我只是作为一个被这些伟大思想所吸引的学生,在向一位真正的学者请教。
我们的对话,被一个电话打断了。是李博士的太太打来的。
他挂掉电话,脸上带着歉意:不好意思,乔小姐,我得先走了。
他顿了顿,然后做了一件出乎我意料的事。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我。
今天聊得非常愉快。这是我的私人号码。希望以后,还有机会能向你请教。
我接过那张还带着温度的名片,感觉像在做梦。
我做到了。
我回头,寻找沈知节的身影。
他正站在一根罗马柱的阴影里,静静地看着我。
隔着人群,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我感觉,他的目光,不再像之前那样冰冷。
那里面,似乎多了一点……别的东西。
一种我读不懂的,复杂的东西。
第十章:每一次心跳加速,都可能是过劳或心动
第二次接触的成功,让我们拿到了主动权。
但沈知节没有立刻发起总攻。他说,时机未到。猎物已经对陷阱产生了好奇,现在需要做的,是等待。等待一个让他自己,主动走进来的契机。
于是,我又回到了那种高强度分析和等待的循环里。
我每天都在猜,那个契机会是什么。
是华盛集团的内部斗争还是城西项目的竞标失败
我没有猜到,那个契机,竟然会是我自己。
这天晚上,我又在办公室加班。整理星尘计划可能遇到的所有法律和专利风险。
高强度的用脑,让我的偏头痛犯了。一阵阵的抽痛,像是有人在用锥子扎我的太阳穴。
我实在受不了,去茶水间想找点止痛药。
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有压抑的、小声说话的声音。
是市场部的两个同事。
……听说了吗华盛那边,在查乔加。
查她干嘛
还能干嘛上次她在‘黑金’被抓,沈总亲自去捞人。华盛的人觉得,她跟沈总关系不一般。想从她身上,找点沈总的黑料,好在城西项目上反将一军。
不会吧乔加和沈总
谁知道呢豪门水深。你看她最近,天天往总裁办跑……
我站在门口,全身的血都凉了。
原来,在别人眼里,我和沈知节,已经是那种关系了。
原来,王总那样的流氓,在吃亏之后,用的也是这种最下三滥的手段。
我的偏头痛,瞬间加剧。眼前一阵发黑,我扶住墙壁,才没有倒下去。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办公室的。
只记得,当我再次有意识时,人已经坐在沈知节的车里。
醒了他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我转过头,发现他正用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眼神看着我。那是一种混杂着怒气和……担忧的眼神。
你发烧了。三十九度二。他说,我送你去医院。
不…不用…我挣扎着想坐起来,我还有报告……
一只冰凉的手,按住了我的额头。
他的手,很冷。但不知道为什么,却让我那因为发烧而滚烫的、因为头痛而快要炸开的大脑,瞬间镇静了下来。
乔加,他的声音,低沉,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现在,你的工作,就是睡觉。
我的眼皮,重得抬不起来。
心跳,却不合时宜地,漏跳了一拍。
我告诉自己,乔加,别多想。这只是因为你病了,产生了幻觉。
一个魔鬼老板,怎么可能会有关心人的功能。
他只是担心,他的工具坏了,会影响项目的进度而已。
一定是这样。
第十一阶:当猎人,成为猎物
我在医院躺了一天。
沈知节给我放了三天假,命令我必须在家休息。
这是我进入夜莺计划以来,最清闲的三天。但我过得,比任何时候都心惊胆战。
同事的话,像魔咒一样在我耳边回响。
华盛在查我。
我开始变得神经质。总觉得有人在跟踪我。下楼扔个垃圾,都要左顾右盼。外卖小哥多看我一眼,我都怀疑他是华盛派来的私家侦探。
第三天早上,我接到了沈知节的电话。
收拾一下,下楼。
去…去哪里
我家。
我脑子轰的一声,炸了。
他家为什么难道他觉得,我家已经不安全了
二十分钟后,一辆黑色的奔驰停在我家楼下。司机帮我把一个早就准备好的、装着电脑和重要文件的小行李箱放进后备箱。
我坐进车里,像一个即将被转移的证人。
沈知节的家,在市中心最顶级的地段,一个安保严密到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的空中别墅。
在我这里,你很安全。他带我走进一间客房,指着里面的办公桌说,从今天起,你在这里办公。所有对外联络,都用加密线路。直到项目结束。
我看着这个比我整个家都大的客房,感觉自己像被金丝雀一样,养在了笼子里。
沈总,我忍不住问,华盛的人,真的……
不用担心,他打断我,他们什么都查不到。
他的语气,太过自信。让我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他不是在安慰我,而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你只需要,专心做你的事。他说,把‘星尘计划’的最终方案,做到完美。
接下来的几天,我过上了一种堪称囚徒的生活。
每天,有专业的厨师为我准备一日三餐。沈知节早上出门,晚上回来。我们大部分时间,都在各自的书房工作,用内部通讯软件交流。
他像一个精准的投喂员,定时给我分配任务,检查进度。
而我,则像一只被圈养的、负责产出的动物。
这种感觉,很奇怪。一方面,我确实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全。另一方面,我又感到一种被彻底掌控的窒息。
我开始偷偷观察他。
我发现,这个男人,在家里,和在公司,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他依旧严谨,自律。早上六点准时起床,在健身房锻炼一小时。看的书,是关于金融和历史的。听的音乐,是古典乐。
他没有任何不良嗜好,生活规律得像一部写好了程序的机器。
直到有一天晚上。
我口渴,去厨房找水喝。路过他的书房,门没有关严。
我看到他没有在工作。
他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个很旧的、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相框。
书房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温暖的光,勾勒出他的侧脸。
他的表情,是我从未见过的。
没有了那种冰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那是一种,非常、非常深的……悲伤。
和一种,被隐藏得很好的,温柔。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撞了一下。
原来,机器,也是有灵魂的。
第十二阶:真相,是唯一的通行证
契机,在我们住进沈知节家的第五天,到来了。
李博士,主动给我们打了电话。
电话是打给我的。他说,上次研讨会聊得意犹未尽,想约我喝杯咖啡,继续探讨一下。
沈知节听完我的汇报,只说了一句话。
摊牌的时候到了。
见面的地点,约在国家美术馆的咖啡厅。
这一次,沈知节和我一起去了。
李博士看到沈知节时,并不意外。他显然已经猜到,我背后的人,是谁。
我们没有寒暄。
沈知节直接把一份文件,推到了李博士面前。
那不是一份聘用合同。
那是一份邀请函。
启明集团,诚挚邀请李博士,出任‘启明-星尘前沿科学实验室’首席科学家及终身荣誉主席。
李博士打开文件。
里面,是我们这几个星期,所有心血的结晶。
实验室的完整蓝图、未来五年的全额预算保证、全球顶尖的人才招募计划、完全独立的科研自主权……
以及,一份以他导师命名的星尘学者基金会章程。
李博士一页一页地翻看着。他的手,开始微微颤抖。
他看得非常慢,非常仔细。
看完最后一行字,他合上文件,抬起头,看向沈知节。
沈总,好大的手笔。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这不是手笔,沈知节说,这是诚意。
为什么李博士问出了那个最关键的问题,华盛也能给我高薪,给我实验室。启明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
因为,启明需要的,不是一个能赚钱的‘神盾系统’。沈知节直视着他的眼睛,我们需要一个能引领未来的‘星尘计划’。我们需要一个真正的科学家,而不是一个高级的打工者。
他顿了顿,继续说。
而且,我不希望看到,一个本该属于全人类的伟大梦想,最终,沦为王总那样的人,在酒桌上换取利益的筹码。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李博士心中最后一道锁。
他的眼眶,红了。
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一个在学术界备受尊敬的学者,此刻,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我需要时间,考虑一下。他站起身。
应该的。沈知get节说。
看着李博士离开的背影,我知道,他会答应的。
没有人,能拒绝一个为自己量身定做的梦想。
除非,他心里,还有比梦想更重要的东西。
第十三阶:灵魂的破绽,名为软肋
我们等了三天。
李博士没有给我们任何回复。
沈知节异常地沉得住气。他照常工作,开会,处理文件。仿佛这件事,已经尘埃落定。
但我,却越来越焦虑。
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被我们忽略了。
一个纯粹的学者,或许会被梦想打动。但一个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三十年的男人,他的决定,绝不会如此简单。
他一定有他的软肋。
我重新调出了李博士所有的资料,一遍一遍地看。
家庭、财富、名誉……这些,我们给的条件,都已经是顶级的。
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我的目光,最终,落在他女儿的资料上。
李思源,二十三岁,瑞士洛桑联邦理工学院,神经科学专业,博士在读。
很优秀,很正常。
等等。
我注意到一个细节。李思源的博士研究方向,是基于脑机接口的情感信息编码。
这个方向,和她父亲的专业,几乎没有交集。但它和另一个计划,却有着惊人的、几乎是垂直的关联。
星尘计划。
一个大胆的、没有任何证据的猜测,在我脑中形成。
我立刻冲进了沈知节的书房。
沈总,我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我把我的猜测,告诉了他。
‘星尘计划’,可能根本不是李博士导师的遗愿。它从一开始,就是李博士自己的梦想。但他把它,伪装成了他导师的计划。因为,他需要一个‘崇高’的理由,去说服自己,也说服华盛的董事会,去启动这个烧钱的项目。
而他真正的目的,不是为了什么人工智能。是为了他女儿。
李思源的研究,是应用层。她需要一个强大的、能模拟情感信号的底层算法模型,来支撑她的研究。而这个模型,就是‘星尘计划’的核心。
所以,他不是在为他导师完成遗愿。他是在为他女儿,铺一条通往诺贝尔奖的路。
沈知节听完,沉默了很久。
他看着我,眼神里第一次,流露出一种毫不掩饰的、纯粹的欣赏。
你的报告,做得很好。他说。
当天下午,我们再次约见了李博士。
还是在那家咖啡厅。
这一次,我主导了谈话。
我没有再谈梦想,没有再谈实验室。
我只给他讲了一个故事。
关于一个父亲,如何用自己的一生,去为女儿点亮星空的故事。
我讲的时候,李博士一直低着头,搅拌着杯子里的咖啡。
我说完,他抬起头,看着我。
乔小姐,你是个很可怕的对手。
我不是您的对手,我说,我只是,一个能理解您的人。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我只有一个条件。他说,‘星尘实验室’的所有权,必须有一半,注册在我女儿的名下。
可以。沈知节立刻回答,但作为交换,李博士你和你的核心团队,必须与启明,签下一份为期十年的、最高级别的独家合作协议。
成交。
那一刻,窗外的阳光,正好透过玻璃,照在桌上那份文件的金色封面上。
夜莺,终于归巢。
第十四阶:签收战利品,与清点伤痕
夜莺计划的成功,在公司内部,掀起了滔天巨浪。
当我重新回到市场部的工位时,迎接我的,是所有同事复杂的、混杂着敬畏和嫉妒的目光。
我不再是那个需要靠钓鱼来拿单子的小专员。
我成了沈总的亲信,一个活着的传奇。
集团的任命书下来了。
我被破格提拔为新成立的前沿战略合作部总监,直接向沈知节汇报。
薪水,翻了三倍。
年终奖,是一个我需要数好几遍零的数字。
我看着银行账户里的余额,却没有想象中的狂喜。
反而,是一种巨大的、空虚的感觉。
那场持续了近两个月的战争,结束了。
那个每天二十四小时,都和我绑定在一起的男人,也从我的生活中,撤退了。
我们不再需要在深夜,共享一碗泡面。
我们不再需要在车里,进行压抑的交谈。
我们不再需要在他那个巨大的、空旷的、安全的家里,扮演囚徒和典狱长。
我们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他是高高在上的总裁,我是他手下千百个员工中的一个。
只是我的职位,高了一点。
我们的交流,又变回了邮件和会议纪要。
我甚至,有些不习惯。
这天,我在茶水间,又遇到了之前那两个八卦的同事。
她们看到我,像老鼠见了猫,立刻噤声。
其中一个,鼓起勇气,讨好地对我说:乔总监,恭喜恭喜啊。您现在,可是咱们公司的头号红人。
我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红人
她们不知道,为了这份红,我付出了什么。
我付出了我的睡眠,我的健康,我的生活。
甚至,我的名誉。
虽然我知道,那些关系不一般的流言是假的。
但是,当一个男人,将你置于他羽翼之下,为你挡掉所有的明枪暗箭,为你铺平所有的道路,让你从一个差点被警察带走的失足妇女,变成一个前途无量的部门总监……
你要如何,才能让所有人都相信,你们之间,是清白的
连我自己,都快要不信了。
第十五阶:最终戒:你的报告,我审核一生
我决定辞职。
这个念头,不是冲动。
我发现,我没有办法再像以前一样,坦然地面对沈知节。
每一次在会议上,当他的目光扫过我时,我的心跳都会失控。
每一次收到他发来的、公事公办的邮件时,我都会控制不住地,去揣测他字里行间,是否还隐藏着别的情绪。
我病了。
病的不是身体,是心。
我把一封写了很久的辞职信,打印出来,放进信封。
敲开了他办公室的门。
他还是老样子,坐在那张巨大的办公桌后,像一个帝王,掌控着他的王国。
沈总。我把信,放到他面前。
他看了一眼那个信封,没有拆开。
理由。他说。
个人原因。我回答。
具体的。
我认为,我的能力,已经不足以胜任现在的工作。我找了一个最蹩据的理由。
他笑了。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真正地笑。不是那种冰冷的、嘲讽的弧度。而是眼角眉梢都舒展开来的、带着一点无奈的、真实的笑容。
乔加,他说,你是第一个,在我的评估体系里,拿到满分的员工。现在,你告诉我,你能力不足
我……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他站起身,走到我面前。
他比我高很多。我需要仰视他。
他身上那股熟悉的雪松味道,将我包裹。
你认为,‘夜莺计划’的成功,是我的布局。你只是一个执行者,一个诱饵。
我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你错了。他说,我确实布局了。但我所有的布局,都只到了第二次接触为止。在那场酒会上,真正打动李博士的,不是我的计划,而是你。
是你,在那一刻,真正理解了他的灵魂。这是我,无论做多少分析报告,都做不到的事情。
他低下头,看着我的眼睛。
金丝眼镜后的那双瞳孔里,不再是空的。
那里面,装满了星辰。
我选择你,不是因为你胆子大,不是因为你肯拼命。而是因为,在那间乱七八糟的包厢里,在所有人都惊慌失措的时候,我看到你的眼睛里,有光。
那是一种,即使身处泥潭,也依旧想要向上看的、野蛮生长的、干净的光。
我承认,我利用了这道光。
但现在,我想守护它。
我的大脑,彻底宕机。
他这是……在表白
一个身价百亿的集团总裁,用一种做项目总结报告的方式,在向我表白
这太不真实了。
所以,他看着我,语气又恢复了一点属于沈总的命令式口吻,辞职信,驳回。
他从桌上,拿起另外一份文件,递给我。
那份文件的封面上,写着一行字:
Project
Eternity(永恒计划)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不会吧还有更高难度的任务
我颤抖着,打开了文件。
第一页,只有一张纸。
那是一份打印出来的,双人晚餐的预定确认函。
餐厅,是全城最难定的、需要提前半年预约的米其林三星。
时间,是今天晚上,八点。
我抬起头,震惊地看着他。
他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这个项目,很重要。他说,需要你,用一辈子的时间,来执行。
而我,会是唯一的,审核人。
我看着他的眼睛,感觉自己,好像,又被他套路了。
不过这一次,我心甘情愿。
掉进这个名为沈知节的陷阱里,好像,也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