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二十年,儿子毕业典礼上我邀请了他的亲生父亲。
大屏幕上突然播放妻子和初恋的偷情录音,以及亲子鉴定报告。
在全场哗然中,我微笑着递出抚养费账单:感谢二位,替我养出这么优秀的儿子。
妻子当场昏厥,初恋情人看到天价数字瞬间瘫软。
儿子冲我怒吼:你算计我!
我优雅整理袖口:二十年,我养大的狼崽子,也该学会咬人了。
停车场里,初恋情人跪在暴雨中哀求。
我降下车窗:倾家荡产的滋味,还满意吗
聚光灯,热得像烙铁,死死焊在我脸上。台下,一张张精心修饰过的面孔,堆砌着虚伪的恭维和期待,模糊成一片令人作呕的光斑。空气里浮动着昂贵香水、冷餐点心的甜腻气息,还有……一种名为成功的、令人眩晕的腐臭味。
今天是我儿子陈铭的毕业典礼,也是我陈锋,亲手为他们打造的、金碧辉煌的屠宰场。
我站在讲台边缘,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定制西装第三颗纽扣冰凉的金属边缘。那里,藏着一枚微型遥控器的启动键,是我磨砺了二十年的复仇之刃,终于要出鞘饮血的信号。西装挺括的面料下,我的肌肉绷得像拉满的弓弦,每一根神经都在无声地嘶吼。二十年的隐忍,七千三百个日夜的煎熬,全在这一刻,凝聚成指尖这一点冰冷坚硬的触感。
目光扫过台下贵宾席。
我的妻子,林薇,穿着一条价值不菲的香槟色礼服裙,灯光下,她颈间那条钻石项链熠熠生辉——我上周刚拍下的毕业贺礼。她正侧着头,与身旁的男人低声交谈,脸上是那种我看了二十年的、温婉娴淑的笑容,此刻却像淬了毒的蜜糖。她微微倾身,肩膀几乎要蹭到那个男人的臂膀。
那个男人,张振涛。林薇的初恋,陈铭生物学意义上的父亲。一身剪裁同样考究的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眼角带着岁月的痕迹,却掩不住那份刻意维持的儒雅。他正含笑听着林薇说话,眼神不时扫过台上意气风发的陈铭,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得意与贪婪的满足感。那是属于胜利者的目光,一种偷窃了我的半生,却自以为天衣无缝的愚蠢傲慢。
最后,我的视线定格在陈铭身上。
他站在讲台中央,沐浴在舞台最耀眼的光柱里,穿着崭新的硕士袍,年轻英俊的脸上是毫无阴霾的、被成功和宠爱浸透的骄傲。他微微扬起下巴,接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掌声和注目,像一只羽翼丰满、即将振翅高飞的雄鹰。他偶尔看向我和林薇的方向,眼神里是全然的信赖与孺慕。那眼神,曾是我灰暗商海里唯一的慰藉,如今却像烧红的钢针,根根扎进我的心脏深处。
他是我倾注了二十年心血、寄予了全部期望的儿子,是我陈锋商业帝国唯一的、理所当然的继承人。多么完美的骗局。多么令人作呕的讽刺。
司仪带着职业化的热情笑容,声音透过麦克风响彻整个礼堂:……现在,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欢迎陈氏集团董事长,陈铭同学的父亲——陈锋先生,上台致辞!
掌声雷动,如潮水般涌来。我深吸一口气,那甜腻的空气灌入肺腑,带着一丝铁锈般的血腥味。我脸上堆起一个无懈可击的、属于慈父的笑容,迈开沉稳的步伐,走向讲台中央。
陈铭笑着退开一步,把位置让给我,脸上是纯粹的喜悦和依赖。我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感受到他年轻身体里蓬勃的力量。这力量,曾是我对抗岁月无情的盾牌,如今,却成了刺向我心脏最锋利的矛。
好孩子。我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出去,带着恰到好处的欣慰和哽咽,完美得连我自己都几乎要相信了。台下林薇的嘴角弯得更深,张振涛甚至轻轻鼓了几下掌,眼神里的得意几乎要溢出来。
我站定,双手轻轻搭在讲台边缘,目光缓缓扫过台下黑压压的人群,最后精准地落在贵宾席上那两张写满期待的脸上。
各位来宾,各位亲友,我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今天,是我儿子陈铭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之一。作为父亲,我心潮澎湃,感慨万千。
我微微停顿,刻意营造出一种情难自已的凝噎感。
二十年光阴,弹指一挥间。
我的语调陡然一转,变得锐利如刀锋出鞘,目光如冰冷的探照灯,牢牢锁定了林薇和张振涛,这二十年,我陈锋,倾尽所有,殚精竭虑,只为给陈铭铺就一条最光明的坦途!我给他最好的教育,最优渥的生活,最广阔的平台!我视他如己出,甚至超越己出!
己出两个字,被我咬得极重,像两块沉重的石头砸在地上。林薇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掠过她的眼底。张振涛的眉头也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身体微微前倾,似乎在确认什么。
台下的嗡嗡议论声开始如蚊蚋般响起。一些敏锐的宾客已经嗅到了空气里不同寻常的火药味。
然而,我猛地提高了音量,声音像惊雷炸响在礼堂上空,压住了所有的杂音,支撑我走完这二十年的,除了一个父亲的责任与爱……
我的手臂猛地抬起,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直直指向贵宾席的方向,指尖仿佛带着千钧之力,点向林薇和张振涛,还因为有另外一个人!一个同样为陈铭的‘成长’,付出巨大‘心血’的人!
全场死寂!
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我所指的方向。聚光灯师仿佛也接收到了某种无声的指令,一道刺目的白光,猛地打在了林薇和张振涛身上!
林薇的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精心描绘的妆容也掩盖不住那份惊骇。她下意识地想要站起来,却被旁边张振涛一把按住了手腕。张振涛的脸色也难看到了极点,刚才的儒雅荡然无存,只剩下被当众扒皮的惊恐和强装的镇定。他嘴唇翕动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让我们!
我的声音如同冰冷的审判锤,重重落下,由衷地感谢陈铭的亲生父亲——张振涛先生!感谢您和林薇女士,以如此‘无私’的方式,‘共同孕育’了如此‘优秀’的孩子!
轰——!
整个礼堂彻底炸开了锅!
惊呼声、抽气声、椅子腿摩擦地面的刺耳声响,还有难以置信的议论声浪,瞬间掀翻了屋顶!前排的记者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长枪短炮疯狂地对准了贵宾席上那对瞬间石化的男女。
林薇的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双眼翻白,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濒死般的抽气声,像一条被扔上岸的鱼。她瘫软下去,彻底昏厥在座位上。旁边的亲友手忙脚乱地去扶她,场面一片混乱。
张振涛则像被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了胸口,猛地向后踉跄一步,撞在椅背上。他脸上血色尽褪,嘴唇哆嗦着,眼神涣散,仿佛灵魂都被刚才那句话抽走了。他死死地盯着我,那眼神里有惊惧,有滔天的恨意,更多的是一种被彻底看穿、彻底玩弄于股掌之上的绝望。
不!不可能!你胡说!
一声嘶哑、破碎、带着哭腔的怒吼撕裂了喧嚣。
陈铭!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幼兽,猛地从舞台侧面冲了过来,脸色扭曲得可怕,眼睛赤红,死死地瞪着我,仿佛要将我生吞活剥。他冲到讲台边,双手狠狠抓住讲台边缘,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身体前倾,几乎要扑上来:爸!你疯了!你在说什么!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声音里的痛苦、震惊和巨大的背叛感,像实质的刀子,刮过我的耳膜。有那么万分之一秒,心头掠过一丝连我自己都唾弃的刺痛。但下一秒,就被更汹涌、更冰冷的恨意彻底淹没。
我没有看他,甚至没有给他一个多余的眼神。我的目光,依旧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牢牢锁定在失魂落魄的张振涛身上。我的嘴角,甚至缓缓勾起了一丝堪称优雅的弧度。
张先生似乎很意外
我的声音透过麦克风,清晰地盖过所有的混乱,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没关系。让我们……看看证据。
我的手指,终于按了下去。指尖下,那颗冰冷的纽扣,发出了一个微不可闻的、只有我能感觉到的咔哒轻响。
嗡——
讲台后方,那块巨大的、一直播放着陈铭求学照片和温馨家庭合影的LED屏幕,画面猛地一黑。
紧接着,刺耳的电流杂音猛地响起,尖锐地钻进每个人的耳膜!
薇薇,铭铭今天又拿奖了,那傻小子,真像你……也像我……
一个男人带着喘息和得意、刻意压低却异常清晰的声音,瞬间通过礼堂顶级的环绕音响,传遍每一个角落!
是张振涛的声音!
全场如同被按下了静音键,连混乱的惊呼都卡在了喉咙里。所有人都僵住了,难以置信地看向大屏幕。
屏幕上,没有画面,只有一行不断滚动、如同诅咒般的文字:通话录音片段:张振涛致电林薇,时间:陈铭初三期末家长会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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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流杂音持续,张振涛的声音带着一种病态的满足感再次响起:……姓陈的蠢货,还以为是他的基因好呢!哈哈!他拼死拼活挣下的金山,以后都是咱们儿子的!都是我们铭铭的!他陈锋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冤大头!绿毛龟!替老子养儿子的蠢货!
你小声点!
林薇紧张的声音插了进来,带着心虚的颤抖,别说了!万一……
怕什么!
张振涛的声音拔高了,充满了不屑和狂妄,二十年了!他蠢得像头猪!对我们感恩戴德!薇薇,你再忍忍,等铭铭彻底站稳脚跟,拿到继承权,我们就……
录音戛然而止。
但足够了。
死寂!真正的、令人窒息的死寂笼罩了整个礼堂!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所有人都被这赤裸裸、恶毒无比的真相惊呆了,无数道目光像烧红的烙铁,钉在贵宾席上。
张振涛像被抽掉了全身的骨头,彻底瘫软在椅子上,面如金纸,嘴唇剧烈地哆嗦着,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仿佛灵魂已经被那录音撕成了碎片。他完了。他的名誉,他的地位,他精心伪装的一切,在这几十秒的录音里,彻底化为齑粉。
不——!!假的!都是假的!你伪造的!!
陈铭的嘶吼再次爆发,带着崩溃的哭腔和歇斯底里。他猛地一拳砸在讲台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整个人像一头绝望的困兽,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和羞辱而剧烈地颤抖着,赤红的眼睛死死地瞪着我,泪水不受控制地滚落,混合着鼻涕和唾沫,那张年轻英俊的脸扭曲得不成样子。
伪造
我终于将目光转向他,声音平静得像结冰的湖面,没有丝毫波澜。我的手指在讲台的控制面板上轻轻一点。
大屏幕上,刺眼的录音文字瞬间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份无比清晰、带着冰冷权威感的文件扫描件!顶部的几个加粗黑体字,如同死神的宣判,狠狠砸进所有人的视网膜:
DNA亲子鉴定报告
委托人:陈锋
样本A(父):陈锋
样本B(子):陈铭
鉴定意见:依据DNA分析结果,排除陈锋是陈铭的生物学父亲。
报告下方,盖着本市最具权威的司法鉴定中心的鲜红印章。日期,清晰地标注在一年前。
铁证如山!
啊——!!
陈铭发出一声非人的、野兽般的嚎叫,双手猛地抱住头,身体蜷缩下去,剧烈地抽搐着,仿佛那份报告是一颗烧红的子弹,直接洞穿了他的头颅。他所有的骄傲,所有的认知,所有的世界,在这一刻轰然坍塌。他不再是天之骄子,他只是一个巨大的、肮脏的谎言产物,一个被亲生父母当作工具、被养父当作复仇棋子的可怜虫!
礼堂彻底陷入了混乱的风暴中心。惊呼、尖叫、议论、手机拍照的快门声、记者试图突破安保的嘈杂声……汇成一片令人窒息的噪音海洋。
而我,站在风暴眼的正中心,如同掌控一切的冰冷神祇。无视台下晕厥的林薇,无视瘫软的张振涛,无视崩溃嘶嚎的陈铭。我的目光,越过混乱的人头,精准地投向礼堂侧门。
门无声地开了。
三位身着笔挺黑色西装、神情冷峻如同岩石的男人,拎着沉甸甸的黑色公文包,步履沉稳地穿过混乱的过道,无视周围投来的惊诧目光,径直走向贵宾席。为首的中年男人,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金丝眼镜后的眼神锐利如鹰,正是我的首席律师,赵岩。他身后跟着两位同样干练的助理律师。
他们的出现,自带一股无形的压力场,让本就混乱的场面更添一份肃杀。人群下意识地为他们分开一条通路。
赵岩面无表情地走到瘫在椅子上、如同烂泥的张振涛面前。张振涛似乎还沉浸在巨大的羞辱和恐惧中,眼神涣散,直到那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他才茫然地抬起头,脸上还残留着鼻涕和泪痕。
张振涛先生
赵岩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带着金属般的冷硬质感,穿透了周围的喧嚣。
张振涛嘴唇哆嗦着,喉结滚动,却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只能惊恐地看着赵岩,仿佛看到了索命的无常。
赵岩没有废话,直接打开手中的黑色公文包,取出一份厚厚的、装订整齐的文件。他没有递给张振涛,而是将其高高举起,确保周围伸长脖子的记者和前排的宾客都能清晰地看到文件封面上那几行加粗的标题:
抚养费追偿及利息计算清单
债权人:陈锋
债务人:张振涛
赵岩的声音通过他别在领口的微型麦克风,清晰地回荡开来,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落玉盘:
张振涛先生,我谨代表我的委托人陈锋先生,依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典》第一千零七十一条等相关法律规定,现正式向您追偿其代为抚养非婚生子陈铭(原名张铭)二十年所产生的全部抚养费用及其法定孳息。
他顿了顿,冰冷的镜片后射出锐利的光芒,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地切割着张振涛残存的意志:
经专业会计师事务所严格审计核算,抚养费总额包括但不限于:陈铭先生从出生至今的日常生活费、教育费(含国内外顶尖私立学校学费、课外辅导、特长培训)、医疗保健费、保险费用、交通费、置装费、保姆费、各类活动及社交支出、精神关爱及陪伴投入的合理折现等。
赵岩的声音毫无感情,像一台精准的报数机器:
总计:人民币两千三百八十七万六千五百四十四元整。
哗——!!!
这个天文数字如同一个超级炸弹,再次引爆了全场!两千多万!抚养费!巨大的冲击力让所有人都倒抽一口冷气,连记者们都忘了按快门,张大了嘴巴。
张振涛浑身猛地一抖,像是被高压电流击中,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彻底褪去,变成一片死灰。他的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死死地盯着赵岩手中那份文件,仿佛那不是纸,而是烧红的烙铁。
赵岩无视他的反应,继续用那种毫无起伏的语调宣读:以上费用,自支付之日起,按中国人民银行同期贷款基准利率计算孳息。截止今日,利息总额为:人民币六百五十二万一千八百零三元整。
他利落地翻过一页。
故,张振涛先生,您需向陈锋先生一次性清偿的总金额为:人民币三千零三十九万八千三百四十七元整。
赵岩将那份厚厚的清单,以一种近乎羞辱的姿态,轻轻放在了张振涛剧烈起伏的胸膛上,文件冰凉的触感让他又是一哆嗦。
此外,
赵岩的声音没有丝毫停顿,又从助理手中接过另一份文件,目光转向刚刚被掐人中勉强苏醒、正被亲友搀扶着、面无人色抖如筛糠的林薇,林薇女士。
林薇听到自己的名字,像受惊的兔子般猛地一颤,惊恐地看向赵岩。
我谨代表陈锋先生,正式通知您,
赵岩的声音如同法庭上的最终宣判,根据您严重违背夫妻忠实义务、长期婚内与他人通奸并隐瞒非婚生子事实、严重侵害陈锋先生人格尊严及财产权益等行为,陈锋先生现依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典》第一千零七十九条、第一千零九十一条等相关规定,向您提出离婚诉讼!
他举起那份文件,封面上的大字同样醒目:
离婚起诉状
诉讼请求:1.判决离婚;2.林薇女士承担全部过错责任;3.林薇女士净身出户;4.林薇女士赔偿陈锋先生精神损害抚慰金人民币五百万元整。
噗——!
林薇身体猛地向前一倾,一口猩红的鲜血毫无预兆地从她口中喷溅而出!星星点点,染红了她昂贵的香槟色礼服前襟,也溅在了旁边搀扶她的亲戚手上!她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呜咽,双眼翻白,身体再次软绵绵地瘫倒下去,彻底昏死过去,人事不省。周围的人再次陷入一片慌乱,尖叫着摇晃她。
妈——!!!
讲台边,目睹母亲喷血昏厥的陈铭,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地狱恶鬼,死死地、用尽全身力气钉在我身上!那眼神里,是滔天的恨意,是彻底的绝望,是信仰崩塌后的疯狂!
陈锋——!!!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吼,声音沙哑破裂,每一个字都带着泣血般的诅咒,是你!都是你!你早就知道!你一直在算计我!算计我妈!你这条阴险毒辣的老狗!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他的咒骂如同狂风暴雨,席卷了整个礼堂。所有人都被这儿子对养父的极致恨意惊呆了。
我静静地站在讲台中央,像一座亘古不化的冰山,任由那滔天的恨意和诅咒冲刷而过,岿然不动。聚光灯依旧打在我身上,将我的身影拉得很长。混乱、尖叫、哭泣、咒骂……这一切疯狂的背景音,此刻都成了我复仇交响乐中最高亢的乐章。
我看着陈铭那张因极致的恨意而扭曲变形的脸,看着他眼中彻底熄灭的光。我的嘴角,终于缓缓地、清晰地向上勾起。那不是笑容,那是一种冰冷的、宣告胜利的弧度。
我抬起手,动作极其缓慢、优雅,仿佛在整理世界上最珍贵的艺术品。我的指尖,轻轻拂过定制西装袖口上那枚冰冷的蓝宝石袖扣。
然后,我的目光穿透了陈铭癫狂的恨意,穿透了满场的混乱,如同两道实质的冰锥,精准地钉在他脸上。
我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喧嚣,带着一种淬炼了二十年寒冰的平静,清晰地传入陈铭的耳中,也传入每一个竖着耳朵的宾客耳中:
二十年。
我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落,我养大的狼崽子……
我微微偏了偏头,眼神里是彻底的冰冷和一丝近乎残忍的嘲弄,……也该学会咬人了。
轰隆隆——
一声沉闷的惊雷毫无预兆地在礼堂穹顶外炸响,震得玻璃窗嗡嗡作响。紧接着,瓢泼大雨如同天河倒泻,猛烈地冲刷下来,密集的雨点疯狂敲打着巨大的落地窗,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刚才还透着晚霞的窗外,瞬间被一片狂暴的灰白水幕吞噬。
这突如其来的暴雨,如同为这场精心策划的复仇盛宴,敲响了最后的、狂暴的鼓点。
我没有再看讲台边崩溃嘶吼的陈铭一眼,也没有理会贵宾席上彻底陷入混乱、抢救林薇和呆滞的张振涛的人群。
转身,迈步。
皮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晰、稳定、不疾不徐的哒、哒声。这声音,在一片混乱的哭喊、尖叫、议论和暴雨声中,显得格外突兀,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冷酷节奏。
混乱的人群如同摩西分开的红海,在我面前不由自主地让开一条通道。记者们疯狂地想要冲上来,话筒几乎要戳到我的脸上,闪光灯连成一片刺眼的白幕。
陈董!陈董!请回应一下!
抚养费追偿有依据吗
您妻子吐血是真的吗您……
保镖组成的人墙如同磐石,强硬地将所有喧嚣隔绝在外。我目不斜视,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我径直穿过这由惊愕、恐惧、探究和幸灾乐祸组成的目光长廊,走向礼堂侧面的贵宾通道。
通道厚重的隔音门在身后关闭,瞬间隔绝了礼堂里那场人间炼狱般的喧嚣。走廊里亮着柔和的壁灯,铺着厚厚的地毯,脚步声被完全吸收,只剩下窗外愈发狂暴的雨声,如同万千恶鬼在疯狂地拍打嘶吼。
助理早已等候在通道尽头,撑开一把巨大的黑伞。
陈总,车在B2。
助理的声音简洁,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我微微颔首,没有说话。助理立刻拉开通道尽头厚重的玻璃门。
瞬间,裹挟着冰冷水汽和土腥味的狂风猛地灌了进来,吹得人衣袂翻飞。门外的景象,比礼堂内的混乱更具冲击力。
酒店大堂通往地下停车场的斜坡入口处,早已被闻风而动的记者和看热闹的人群堵得水泄不通。长枪短炮对准着出口,闪光灯在暴雨中连成一片惨白的光网,照得湿漉漉的地面一片刺目的亮。保安和酒店工作人员正焦头烂额地维持着秩序,但人群像汹涌的潮水,不断冲击着脆弱的防线。
出来了!陈锋出来了!
不知谁喊了一声,人群瞬间沸腾!
陈董!看这边!
请问您对前妻吐血有什么看法
张振涛先生会支付天价抚养费吗
您儿子……
无数的声音、问题,混杂着雨声、喊叫声,如同无数只嗡嗡作响的毒蜂,疯狂地扑过来。
助理和保镖立刻围拢,用身体和撑开的黑伞构筑起一道移动的屏障,将我严密地护在中间。雨水猛烈地砸在伞面上,发出沉闷急促的砰砰声。脚下昂贵的手工皮鞋踩在湿滑冰冷的地面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我们如同在惊涛骇浪中艰难前行的孤舟,缓慢却坚定地向着停车场入口移动。记者们疯狂地推搡着,试图突破防线,话筒和镜头不顾一切地向前伸着,几乎要捅到保镖的脸上。冰冷的雨水打湿了他们的头发和肩膀,却浇不灭他们眼中猎食般的狂热。
终于,冲破了最后一道人墙,踏入相对空旷但依旧喧闹的停车场入口。雨水顺着斜坡哗哗地流下,在地面汇成浑浊的小溪。空气里弥漫着轮胎橡胶、汽油和湿水泥混合的冰冷气味。
让开!都让开!陈总的车!
助理高声喊着,和保镖一起奋力推开几个试图尾随进来的记者。
就在这时,前方一辆刚刚驶入的黑色奔驰S级轿车,猛地在我们前方几米处一个急刹停下!车轮摩擦湿滑的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啸!
车门被粗暴地推开。
一个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身影几乎是滚了出来,重重地摔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
是张振涛!
昂贵的西装彻底毁了,湿漉漉地紧贴在身上,沾满了泥水和油污。精心打理过的头发被雨水冲得紧贴头皮,凌乱不堪,几缕灰白的发丝黏在苍白的额头上。他脸上精致的面具彻底破碎,只剩下最原始的、被逼到绝境的恐惧和绝望。雨水顺着他扭曲的脸颊疯狂流淌,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他抬起头,那双曾经写满得意和算计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惊恐和哀求,死死地盯住了我。
他手脚并用地在冰冷湿滑的地上向前爬行,泥水溅满了他的裤腿和手臂,昂贵的皮鞋在粗糙的水泥地上刮擦出难听的声音。他像一条被打断了脊梁的落水狗,完全不顾体面,不顾周围无数举起的镜头和闪光灯,挣扎着扑到我的脚边!
陈锋!陈董!陈总!
他嘶哑地哭喊着,声音被暴雨打得支离破碎,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卑贱,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求求你!放过我!放过我吧!
他伸出湿漉漉、沾满泥污的手,试图去抓我的裤脚,动作带着一种濒死的疯狂。
保镖立刻上前一步,强有力的大手像铁钳般死死钳住了张振涛的手腕,将他粗暴地拖开。张振涛被拖得一个趔趄,差点再次摔倒,但他依旧不管不顾,只是仰着头,用那双被绝望彻底淹没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泣声。
那笔钱……三千多万……会要了我的命啊!我倾家荡产也还不起啊!陈总!陈爷!求求你!高抬贵手!看在我们……看在铭铭的份上……
他语无伦次地哀求着,涕泪横流,和冰冷的雨水混在一起,肮脏不堪,我给你磕头!我给你磕头!
说着,他竟然真的挣扎着,在保镖的钳制下,拼命地想要将额头磕向冰冷肮脏的水泥地!
周围的闪光灯亮到了极致!快门声疯狂地响起!记者们像打了鸡血,兴奋地记录着这戏剧性的一幕——昔日的成功人士,此刻像条狗一样跪在仇人脚边摇尾乞怜!这画面,比任何精心撰写的新闻稿都更有冲击力!
我的车,那辆线条冷硬、如同移动堡垒的黑色劳斯莱斯幻影,已经无声地滑行到我身边。穿着制服的司机撑着一把巨大的黑伞,恭敬地拉开了厚重的后车门。
车内温暖干燥的空气混合着顶级皮革的淡香,丝丝缕缕地逸散出来,与外面湿冷狂暴的世界形成天堂与地狱般的对比。
我没有立刻上车。
我甚至没有低头去看脚边那个如同烂泥般蠕动哀嚎的身影。
我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周围那些疯狂闪烁的镜头,扫过记者们兴奋扭曲的脸。暴雨砸在我的伞面上,发出沉闷而规律的声响,仿佛天地间唯一的节拍。
然后,我微微侧身。
动作很慢,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从容。我的目光,终于落在了张振涛那张被雨水、泪水、鼻涕和绝望彻底糊满的脸上。
保镖识趣地稍微松开了些钳制,但仍牢牢控制着他,不让他扑过来。
张振涛似乎看到了希望,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微光,他挣扎着,用尽力气抬起头,充满乞求地望着我。
我看着他。
看着这个偷走我妻子、让我替他人养了二十年儿子、最后还妄图夺走我一切的男人。看着他此刻像条濒死的蛆虫一样在我脚边蠕动。
车窗缓缓降下,只露出一道窄窄的缝隙。车内暖黄的光线切割开外面暴雨的灰暗,照亮了我半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
我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狂暴的雨幕,带着一种淬过冰的平静,精准地钻进张振涛的耳朵,也钻进周围每一个竖起耳朵的镜头里:
倾家荡产的滋味……
我微微顿了顿,看着他那双骤然因极致的恐惧而放大的瞳孔。
……还满意吗
话音落下的瞬间,我清晰地看到张振涛的身体猛地一僵,仿佛被无形的子弹击中。他脸上最后一丝残存的希望之光彻底熄灭,只剩下死灰般的、彻底的绝望。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如同被扼住脖子的声音,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那眼神,空洞、死寂,如同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灵魂的破布娃娃。
我不再停留。
收回目光,动作流畅地弯腰,一步踏入温暖干燥的车厢。
砰。
厚重的车门在我身后稳稳关上。瞬间,外面世界的狂风暴雨、歇斯底里的哭喊、疯狂的快门声、记者尖锐的提问……所有的一切喧嚣,都被隔绝在外。
车内一片令人心安的静谧,只有顶级音响里流淌着极低音量的、舒缓的古典钢琴曲,如同安抚灵魂的溪流。顶级皮革的淡香和淡淡的雪茄味混合在一起,萦绕鼻端。宽大柔软的后座像温暖的怀抱,瞬间包裹住身体,将外面世界的冰冷和湿气彻底驱散。
司机平稳地发动了车子。劳斯莱斯幻影强大的引擎发出低沉而浑厚的嗡鸣,如同沉睡巨兽的呼吸,稳定而充满力量。车身纹丝不动地滑出,驶离混乱的停车场入口,将那片刺眼的闪光灯和喧嚣彻底甩在身后。
车窗是特制的深色玻璃,外面的人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暗影。但我能清晰地看到外面。
车子驶过酒店正门雨棚的瞬间。
一个身影猛地从旋转门里冲了出来!是林薇!
她显然刚被抢救过来不久,脸上毫无血色,嘴唇发青,头发凌乱地贴在脸上,身上还披着一件不知谁给的、明显不合身的男士外套。她看到了我的车,那双曾经温柔似水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无尽的怨毒、恐慌和一种走投无路的疯狂!
她不管不顾地冲下台阶,冲进瓢泼大雨之中!昂贵的拖鞋跑掉了也浑然不觉,赤着脚踩在冰冷肮脏的积水里。雨水瞬间将她浇得透湿,单薄的外套紧贴在身上,狼狈不堪。她挥舞着手臂,踉跄着追向我的车,声嘶力竭地哭喊着:
陈锋!停车!你停车!你不能这样!铭铭是你的儿子!他叫了你二十年爸啊!你不能毁了他!你不能毁了我们!求求你!停车啊——!!!
她的声音尖锐凄厉,穿透雨幕,如同女鬼的哀嚎。
司机没有丝毫减速的意思,车子平稳地加速。
我靠在后座柔软的头枕上,目光平静地落在车内后视镜上。
镜子里,清晰地映出林薇那张被雨水冲刷得扭曲变形的脸,写满了最深的恐惧、怨恨和哀求。她的身影在镜中迅速变小,变得模糊,最终被密集的雨幕彻底吞噬,只留下一个疯狂挥舞手臂的、渺小而绝望的剪影。
车子无声地驶入城市主干道,汇入傍晚暴雨中的车流。车窗外的世界,霓虹在雨幕中晕染成一片模糊而冰冷的光带,如同流淌的、迷离的星河。
我缓缓地、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那口气,仿佛积压了二十年,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带着尘埃落定的疲惫,也带着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冷的空茫。
复仇的烈焰燃尽了所有,最终留下的,是这片被暴雨洗刷过的、死寂的废墟。
我闭上眼。
指尖无意识地抚摸着西装袖口上那枚冰冷的蓝宝石袖扣。宝石坚硬、冰冷,在车内昏暗的光线下,折射出一点幽深的、捉摸不透的微光。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暴雨肆虐的归途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