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说我贪图老李家的三间瓦房。丈夫车祸死后,继子李强逼我签放弃田产的协议,村民等着看我被赶出家门。直到暴雨冲垮河堤,我拼命救出被困粮仓的继女小满,自己却被倒塌的房梁砸断腿。苏醒时发现李强偷偷变卖祖田的契约,而小满跪在床前递给我藏了十年的地契——原来丈夫临终前将真正的家产留给了我。洪水退去那天,我拖着伤腿走进村委会,当众揭穿李强勾结粮商压榨村民的勾当。
第1章
我穿着那件褪了色的红嫁衣踏进李家大门时,晒谷场上那群闲汉的嗤笑声像苍蝇一样嗡嗡地往耳朵里钻。
老李头这是娶了个二手货啊!
瞧瞧那衣裳,红得都发白了……
我攥紧了包袱带子,指甲掐进掌心。老李憨厚地笑了笑,伸手接过我的包袱,粗糙的指节蹭过我的手背,温温热热的。
他身后站着个高瘦青年,眼神阴恻恻的,像条伺机而动的蛇。那是李强,我的继子。他的目光死死盯在我手腕的银镯子上,嘴角扯了扯,露出个似笑非笑的弧度。
进屋吧。老李低声说,像是没听见那些闲话。
婚宴散得早。村里人喝了几杯劣质白酒,嚼着花生米,眼神在我身上刮来刮去,最后意兴阑珊地散了。李强临走前踹翻了条凳,木腿砸在泥地上,闷响一声。
灶房里黑漆漆的。我摸到煤油灯,火苗窜起来的瞬间,角落里猛地缩回去一团影子。

没人应声。我举着灯走近,看见个瘦小的身影蜷在灶台后面,手里攥着半个冷馒头。那孩子抬头,眼睛瞪得圆圆的,嘴角还沾着馒头渣。
是李小满,我的继女。
她像只受惊的兔子,猛地跳起来就要跑。我下意识去拦,手刚碰到她的袖子,她就剧烈地抖了一下,助听器从耳朵上滑下来,吊在细线上晃荡。
那助听器旧得发黄,边角磨得起了毛边。
小满慌乱地去抓,却把它碰掉了。助听器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咔哒声。她僵在原地,脸色煞白。
我弯腰捡起来,递过去。她不敢接,手指绞着衣角,指节发白。
饿了吧我把馒头塞回她手里,灶上还有热汤。
她盯着我的嘴型,突然扭头就跑,单薄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的黑暗里。
我站在灶房门口,夜风卷着晒谷场的酒气扑过来。远处传来李强的骂声,他在和谁吵架,摔东西的声音噼里啪啦响。
老李在堂屋叫我,声音疲惫:春梅,睡吧。
我吹灭了灯。
第2章
针头扎进小满胳膊时,她蜡黄的小脸皱得像个干瘪的核桃,五官都挤在了一起。我心疼地看着她,攥着缴费单的手不住地颤抖。那单子上的数字,像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它比王会计给我的信封要厚多了,那信封里装着的,是我和小满这个月的生活费,还有她看病的钱。
后妈就是后妈,亲爹死了还有闲心管拖油瓶李强踹开病房门的时候,一股麻将味混着酒臭扑面而来,令人作呕。他摇摇晃晃地走进病房,指甲缝里还沾着红中上的漆,显然是刚从麻将桌上下来。
我把小满往怀里搂得更紧了些,生怕他会伤害到她。你爸棺材板还没钉牢,你就急着来要钱我冷冷地看着他,语气里充满了愤怒和无奈。
少来这套!李强不屑地哼了一声,甩出一张被揉得烂七八糟的抚恤金发放表,村里修水渠的补偿款呢老东西临死前肯定把存折藏起来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
我气得浑身发抖,却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那笔钱是你爸留给小满看病的,我一分都没动过!我大声说道,试图让李强相信我的清白。
李强冷笑一声,显然并不相信我的话。你这个贱女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你不过是想独吞那笔钱,然后把我这个拖油瓶甩掉罢了!他说着,一步步逼近我,眼神里充满了威胁和恶意。
我紧紧地抱住小满,心跳得飞快。我知道,无论我怎么解释,李强都不会相信我的。但是,我不能让他伤害到小满,她是我唯一的亲人,也是我活下去的希望。我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面对李强的威胁和恐吓。
小满突然剧烈咳嗽,吊瓶支架晃得哗啦响。护士探头骂了句家属安静点,李强反手就把搪瓷痰盂踢到走廊上。
明天带着这哑巴滚去老宅。他扯松领口露出青蝎纹身,要是敢动我爸的拖拉机......
我抄起输液的铁架子往地上一杵。金属撞击声里,李强后退时踩到香蕉皮,屁股着地的姿势跟当年他偷家里腊肉摔进腌菜缸一模一样。
你爸的拖拉机在交警队。我摸出钥匙串上染血的行驶证,要拿先还清赌场三万六。
走廊尽头传来刘婶的布鞋声,李强爬起来时撞翻了她拎的鸡蛋筐。蛋黄糊在他限量版球鞋上,像坨稀屎。
春梅啊,大棚的菜苗......刘婶瞥见李强立即噤声,弯腰捡蛋壳的手在抖。
李强突然咧嘴笑了:刘寡妇,去年借的两千块肥料钱该还了吧他脚尖碾碎个完好的鸡蛋,连本带利五千四。
我挡在刘婶前面摸出手机:要算账正好让派出所看看王会计做的假账本。屏幕上是老李出事前发的最后一条语音,背景音里有王会计说救灾款挪个零头没事。
李强表情像被雷劈过的歪脖子树。他扑过来抢手机那瞬间,小满突然发出声尖锐的啊,聋哑学校老师教了半年都没教出来的音节。
王会计的秃脑门就在这时出现在病房门口。他腋下夹着的账本边角还沾着泥,估计刚从被淹的村委会抢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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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子你疯了!他一把拽住李强后衣领,防洪办的人在查圩堤裂缝......
我按下播放键。老李嘶哑的声音炸响在消毒水味里:春梅,明天举报信......
李强抄起暖水瓶,狠狠地朝我砸过来。我瞬间反应,拉着小满滚到病床底下,暖水瓶在瓷砖上炸开,滚烫的开水四溅,滋滋作响的白烟升腾而起。我紧紧护住小满,生怕她被飞溅的碎片和开水伤到。
与此同时,王会计的惨叫声响彻病房。我瞥见他新买的鳄鱼皮鞋被开水泡得面目全非,他心疼得脸色煞白,一边跳着脚,一边脱下湿透的袜子。
李强,你这个疯子!我跟你没完!王会计怒吼着,但他的声音被李强踹门而去的动静淹没。震碎的走廊声控灯让病房陷入一片黑暗,只有窗外微弱的月光洒进来,勉强能看清周围。
黑暗中,小满湿冷的手指轻轻摸到我脸上。我疼得倒吸一口冷气,这才发现颧骨被飞溅的玻璃划破了,鲜血顺着脸颊流下。
妈妈,你没事吧小满的声音带着哭腔,她紧紧地抱住我,似乎这样就能给我力量。
我没事,小满别怕。我轻声安慰她,同时用手捂住伤口,试图止血。
王会计喘得像破风箱一样,他跌跌撞撞地走到我们身边,语气急切地说:周、周家媳妇,账本我可以重做,你们千万别出事。
我看着他满是担忧的脸,心里五味杂陈。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我措手不及,我必须保护小满,面对这一切。
王会计,谢谢你。我艰难地挤出一丝微笑,我们不会有事的。
刘婶突然把扫把横在他面前:春梅给大伙儿发菜种的时候,你婆娘可没少往家拎有机番茄。
护士站的电话铃声像催命一样急促,防洪办的喇叭声也在这风雨交加的夜晚由远及近,声声入耳。我匆匆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手忙脚乱地给小满系紧病号服的扣子。窗外,有机大棚的薄膜在暴雨的肆虐下扑簌作响,那声音凄凉而无助,像极了老李下葬时没烧完的纸钱,在风中飘摇、哀鸣。
暴雨如注,狠狠地砸在屋檐上,发出像有人往铁皮屋顶倒豆子一般的响声,嘈杂而又凌乱。在这风雨飘摇的夜晚,每一声都似乎预示着不祥。
我刚把小满哄睡着,堂屋的门就突然被踹开了。门板重重地撞在墙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我惊愕地抬头望去,只见李强带着三个混混闯了进来。他们裤腿上沾满了泥点子,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脑门上,看起来狼狈不堪。李强的眼神凶狠而阴沉,像一条刚从臭水沟里爬出来的野狗,让人不寒而栗。
你们这是干什么我本能地护住小满,厉声质问。
李强冷笑一声,阴阳怪气地说:干什么当然是来要钱的。老李欠我们的债,父债子还,天经地义。你以为他死了就一了百了了吗
我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李强的鼻子说:你胡说!老李根本就不欠你们钱!你们这是敲诈勒索!
李强一把推开我,恶狠狠地说:少废话!今天你要是不把钱交出来,就别想好过!说完,他朝身后的混混使了个眼色,三人一起朝我逼来。
第3章
哟,后妈,住得挺舒坦啊他甩了甩手里的纸,雨水溅到我脸上。
我没动,手指悄悄摸向缝在裤腰里的钥匙。
签了。他把那张纸拍在桌上,震得茶壶盖跳了一下。
纸上的字被雨水晕开大半,但田产放弃协议几个黑体字还清晰得很。
外姓人没资格拿李家的东西。他咧嘴笑,露出被烟熏黄的牙,趁早滚蛋,还能留点脸面。
里屋的门缝动了动。我看见小满的身子在发抖,她耳朵上的助听器闪着微弱的光。
你爸的棺材还在祠堂停着呢。我盯着李强的眼睛,要不要现在去问他,这家产该怎么分
李强的脸色变了变,但很快又笑起来:少拿死人压我!老东西临死前跟你嘀咕什么了存折藏哪儿了
他身后的混混踢翻了板凳。
我突然想起老李咽气前塞给我的铁盒子,他干枯的手指掐得我手腕生疼,说必须等到满月夜才能打开。
想要钱我慢慢站起来,先去把你欠赌场的债还清。
李强一把揪住我衣领,酒气喷在我脸上:别以为我不知道,王会计的账本在你手上!
松开。我声音很轻。
他反而勒得更紧:把账本交出来,不然我让这哑巴明天就退学!
里屋传来砰的一声响。小满撞开门冲出来,手里举着个铁皮饼干盒——那是老李留给她的唯一东西。
她不会说话,但眼睛里的火能把人烧出窟窿。
李强愣了一下,突然大笑:怎么,哑巴也会咬人了
我趁机挣开他,一把将小满拉到身后。
账本确实在我这儿。我摸出手机晃了晃,防洪办的人正愁找不到决堤的原因呢。
李强的笑容僵在脸上。
屋外的雨更大了,雷声轰隆隆滚过屋顶。一个混混突然压低声音说:强哥,王会计刚发信息说......
李强抬手就给了他一耳光:闭嘴!
小满突然扯了扯我的袖子。她指指窗外,又指指自己的耳朵。
我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暴雨中,村委会的方向闪着红蓝交替的光。
警车。
李强也看见了。他脸色瞬间煞白,转身就要往外冲。
我堵在门口:现在跑,罪加一等。
滚开!他扬起拳头。
小满突然扑上来咬住他手腕,像只发狂的小兽。李强惨叫一声,甩手把她摔在地上。
饼干盒砸开了,里面滚出几颗生锈的子弹——那是老李当民兵时留下的。
警笛声越来越近。李强踹开窗户跳了出去,泥水溅了满墙。剩下两个混混面面相觑,最后也跟着翻窗逃了。
我扶起小满,发现她手心被子弹划出了血。
她比划着问我疼不疼,完全没在意自己膝盖上的淤青。
雨声中混进了脚步声。刘婶浑身湿透地冲进来,怀里紧紧抱着个塑料袋:春梅!防洪办的人把王会计带走了!
塑料袋里露出一角账本,被雨水泡得发皱。
小满捡起地上的子弹,一颗颗擦干净放回盒子里。铁皮上老李用刀刻的字还清晰可见:留给闺女。
第4章
刘婶的塑料袋还在滴水,账本边角黏在一起,像泡发的死鱼皮。
王会计那老东西全招了。她指甲缝里塞着泥,说修河堤的水泥标号是李强让换的。
小满突然拽我袖子,指着窗外。远处河岸闪着火光,有人敲着脸盆喊决堤了。
粮仓!我抓起手电就往外冲。今年收的有机稻谷全在里面,那是三十多户人家抵押了宅基地贷的款。
洪水已经漫过脚踝。手电光里,浑浊的水面漂着死鸡和塑料盆。粮仓木门被冲得哐当响,里面传来小满的尖叫——她什么时候跟来的
回去!我吼得嗓子撕裂。
她听不见。助听器早被雨水泡坏了,这会儿正扒着粮仓窗户往里爬。洪水突然涨到腰际,冲得我撞上杨树干。
粮仓里传来闷响。小满的尖叫声戛然而止。
我踹开门时,房梁正往下掉渣。手电照见她蜷在稻谷堆上,怀里死死抱着老李的饼干盒。洪水从墙缝往里灌,已经没到她胸口。
盒子不要了!我去拽她胳膊。
她摇头,嘴唇咬出血。突然指向我身后——李强正往山上跑,腋下夹着账本,裤兜里露出半截红色钞票。
房梁就是这时候砸下来的。
木头腐朽的霉味冲进鼻腔,左腿突然没了知觉。小满扑过来推我,饼干盒掉进水里,子弹沉下去的咕咚声特别清楚。
跑!我拼尽力气把她推出窗口。
洪水立刻吞没了我的视线。最后的画面是小满湿透的背影,她没往山上逃,反而冲着李强的方向追了过去。
黑暗里闪过老李的声音,是他咽气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子弹...别给强子...
第5章
头痛得像有人拿铁锤敲天灵盖。
我睁开眼,刘婶家掉漆的房梁在视线里晃。小满跪在床边,正用湿毛巾擦我额头。她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助听器上缠着胶布。
几点了我嗓子哑得不像自己的。
小满突然扑通跪下,从贴身的红肚兜里掏出张纸。纸泛黄卷边,但上面周春梅三个字鲜红刺眼。
是地契。老李十年前就把村头三亩水田过到了我名下。
你爸......我手抖得拿不住纸。
窗外突然炸开骂声。王会计带着几个戴红袖标的挨家砸门:查赃款!都
第6章
石膏腿沉得像灌了铅。
我拄着刘婶家烧火棍闯进村委会时,李强正在给村民发霉变色的救济粮。他脖子上金链子晃得人眼花,看见我进来差点打翻搪瓷缸。
哟,瘸子也能当英雄他吐着瓜子皮,后妈这么拼命,该不会真以为那破地契有用吧
我把地契啪地拍在公示栏上,浆糊溅到他新买的AJ鞋上。
王会计的秃脑门立刻冒汗:这、这地契十年前就作废了......
作废我掏出手机,要听听国土局档案室怎么说的吗
李强突然扑过来抢手机。小满从门后闪出来,手机扬声器炸开他油腻的嗓音:......把西头五十亩都报成绝收,每斤补贴多算两毛......
录音里粮商的笑声还没结束,晒谷场就炸了锅。刘婶带头摔了救济粮袋子,霉变的玉米碴子撒了一地。
王叔,李强转头笑得狰狞,您去年修祠堂的钢材钱......
王会计突然掏出个账本摔桌上:救灾款被这小子贪了七成!他连防洪沙袋都敢用空心的!账本最后一页还粘着干涸的血迹——是老李的。
警笛声由远及近。李强踹翻凳子要跑,被小满伸脚绊了个狗吃屎。他金链子飞到公示栏上,正好挂在地契旁边。
贱人!他爬起来指着我鼻子,你以为赢了那三亩地早被老子......
抵押给赌场了是吧我亮出第二张纸,不好意思,你爹临终前还了。
警车卷起的尘土落在李强锃亮的头皮上。他被押走时,晒谷场上站满了人——都是当初跟着我种有机菜的农户。刘婶往警车方向啐了一口,痰黏在李强没撕掉的致富带头人奖状上。
小满突然拽我衣角。她指指村委会屋顶,暴雨洗过的天空上,居然出了太阳。
第7章
补偿款到账的短信叮咚一响,刘婶家的老母鸡吓得飞上了枣树。
我攥着手机冲出门,差点被门槛绊倒。左腿的石膏昨天才拆,走起路来还像踩棉花。
老槐树下已经围了一圈人。妇女们抱着孩子,老汉们叼着烟袋,眼珠子都黏在我手机上那个数字上。
春梅,真能分这么多刘婶的围裙兜里还插着把韭菜,李强那会儿可说今年绝收......
我把黑板往树上一靠,粉笔唰唰画起来:按这个种法,年底还能翻番。
人群突然安静了。十几双眼睛盯着我画的有机蔬菜轮作图,连烟袋锅子灭了都没人发觉。
刘婶第一个把锄头砸在土埂上:我干!
锄头尖在夕阳里闪出一道金光。接着是第二把、第三把......金属碰撞声惊飞了槐树上的麻雀。
小满不知什么时候挤到了最前面。她耳朵上挂着新助听器,淡蓝色的,像晴空的一小块。
听得清我轻声问。
她突然抓住我的手按在她喉咙上。振动传来时,我差点哭出来——她在笑。
第一车有机菠菜运走那天,全村人都挤在村口看。快递公司的冷藏车白得晃眼,车身上印着绿色直供四个大字。
春梅姐!负责装箱的小媳妇跑得辫子都散了,超市说下周再加五十斤樱桃萝卜!
尘土飞扬中,我摸到了兜里的墓地钥匙。
老李的坟前摆着两捆刚摘的菠菜,嫩得能掐出水。我拿袖子擦了擦墓碑上的照片,他憨厚的笑容上沾着泥点。
咱们家的地,我把合同复印件烧在坟前,守住了。
灰烬被风吹起来,打着旋儿往天上飘。远处传来拖拉机的突突声,是新买的播种机在试车。
小满蹲在田埂上数蚂蚁,阳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