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他,爱到甘愿为他与世界为敌。
他住在我对门,是个温柔干净,却被全世界恶意包围的男人。
为了保护他,我可以是天使,也可以是魔鬼。我可以让他的敌人坠入深渊,也可以将自己献祭成他最坚固的盾牌。他不知道,他所唾弃的黑暗,正是从他心底的绝望中滋生。
当他终于发现,那个一直守护他的鬼魂就是我,当他看见我为他犯下的所有罪行……
1
我爱沈澈。
他就住在我对门,一个温柔、干净,却总是被乌云笼罩的男人。他是一名建筑设计师,指尖有画笔的薄茧,眼底有未竟的理想。而我,只是一家小花店的店员,每天的工作就是修剪带刺的玫瑰,就像修剪我自己那些无法宣之于口的、带刺的欲望。
我们每天会在电梯里相遇。他会对我礼貌地点头,说一声早,声音像初春融化的溪水。而我只是回以一个羞涩的微笑,仿佛一个最普通的暗恋者。
他看不见,当电梯门关上,我会贪婪地呼吸着空气中残留的他身上的清冽气息。他也看不见,在我那间从不拉开窗帘的屋子里,有一整面墙,贴满了他的照片。从他上班的路线,到他常去的咖啡馆,每一个瞬间,都被我用长焦镜头捕捉,定格。
他是我无光世界里唯一的神祇。而最近,我的神,正在受难。
是一个叫高鹏的男人,沈澈的前同事,也是他如今的噩梦。高鹏剽窃了沈澈的设计,反咬一口,还利用人脉在背后处处给他使绊子。我见过那个高鹏,油腻,傲慢,眼神里闪烁着不加掩饰的恶意。
我看到沈澈日渐消瘦,眼下的乌青越来越重。他会在深夜的阳台上抽烟,烟头的红点,像一颗颗求救的信号,在黑暗中明灭。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快要窒息。
我不能允许任何人伤害我的神。
那天晚上,暴雨如注。我看到沈澈浑身湿透地从外面回来,他没打伞,任由冰冷的雨水冲刷着他。他靠在电梯的角落,像一尊濒临破碎的雕塑,身上散发着绝望的气息。我知道,他最重要的那个项目,被高鹏彻底搅黄了。
他没有看我,或许根本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
回到家,我反锁上门,没有开灯。雨水敲打玻璃的声音,像是某种古老仪式的鼓点。我从一个上锁的木盒里,取出了我的工具。
那是一本泛黄的古籍,上面记载着一些早已被遗忘的、关于影的秘术。还有一个我亲手捏制的泥人,五官模糊,但身形与高鹏有七分相似。我拿出手机,翻出偷拍的高鹏的照片,借着屏幕微弱的光,用针尖蘸着朱砂,小心翼翼地在泥人的背后,刻下了他的生辰八字。
我将泥人放在窗台上,正对着沈澈家阳台的方向。
尘归尘,土归土。我轻声念着古籍上的咒语,声音被窗外的雷鸣掩盖,夺走别人光的人,终将被自己的影子吞噬。
我伸出食指,指尖凝聚着我所有的怨与爱,重重地按在泥人的头顶。
砰——
一声惊雷炸响,窗外的世界瞬间惨白。我看到那个泥人从头顶裂开一道细纹,像一个诡异的微笑。
做完这一切,我感到一阵虚脱,但也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扭曲的满足感。我擦掉额头的冷汗,换上一副最无害的表情,算着时间,端着一碗刚煮好的热汤,敲响了沈澈的门。
门开了,他眼中的惊愕一闪而过。
我……我煮多了,不介意的话……我把声音放得很轻,像一只受惊的小鹿。
他沉默地接了过去,说了声谢谢。就在他准备关门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
那铃声,在此刻寂静的楼道里,显得格外刺耳。
沈澈接起电话,他脸上的表情从麻木,到震惊,再到一丝无法掩饰的恐惧。
什么……怎么会……哪个工地……
他挂了电话,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他看着我,眼神复杂,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高鹏……出事了。他喃喃自语,声音干涩,就在我被毁掉的那个项目工地上,他从脚手架上摔了下去……时间,就是刚才。
我静静地看着他,心中涌起一阵狂喜的战栗。看,我的爱,是有力量的。它可以为你铲除一切荆棘。
我走上前,在他最脆弱、最动摇的时刻,张开双臂,轻轻地抱住了他。
没事的,都过去了。我柔声安慰他,将脸埋在他的颈窝,贪婪地感受着他身体的僵硬与冰冷。
沈澈没有推开我。或许是惊吓过度,他任由我抱着。
就在这时,我感觉到他的身体猛地一震。
我抬起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我自己的手。那只刚刚按过泥人的手,因为用力,指甲缝里嵌进了一丝暗红色的泥土。在楼道惨白的灯光下,像一抹未干的血迹。
2
时间,在那一刻仿佛凝固成了琥珀。
沈澈的目光,像一把冰冷的解剖刀,停留在我指甲缝里的那抹暗红上。楼道里的空气,瞬间变得稀薄而危险。
我能感觉到他怀抱的温度正在迅速流失,僵硬的肌肉传递着抗拒与恐惧。
我的心脏漏跳了一拍,但随即,一种更加病态的、近乎狂喜的情绪攫住了我。他怀疑我了。这怀疑,像一根无形的线,终于将我们两个原本平行的世界,第一次紧紧地缠绕在了一起。
我没有惊慌失措地抽回手,反而迎着他探究的目光,缓缓地、一根一根地蜷起了我的手指,将那点罪证藏入手心。然后,我抬起另一只干净的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
你在怕我吗,沈澈我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委屈的颤音,像羽毛搔刮着他紧绷的神经。因为一个你讨厌的人死了,而我恰好在你身边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没有回答。但他也没有推开我。
我知道,我赌对了。此刻的他,是一座被洪水冲垮的孤岛,任何一根浮木,哪怕是淬了毒的,他也会下意识地抓住。
我只是……在花店里修剪一盆叫‘黑巴克’的玫瑰,它的花泥是红色的。我垂下眼帘,语气无辜得像个孩子,听到你回来时的脚步声那么沉重,我……我没来得及洗手就跑出来了。
这是一个漏洞百出的谎言。但有时候,人需要的不是真相,而是一个可以自我麻痹的台阶。
他沉默地松开了我,退后一步,与我拉开距离。那双曾盛满温柔理想的眼睛,此刻变成了一潭深不见底的、混杂着恐惧、怀疑和挣扎的旋涡。
谢谢你的汤。他最终只是沙哑地说,很晚了,你早点休息。
门,在我面前关上了。
我站在门外,听着他反锁的声音,嘴角的弧度,在阴影里越扩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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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天起,我们之间那层薄薄的窗户纸,被捅破了。他开始躲着我,在电梯里相遇时,他会立刻低下头,假装看手机。但他越是躲避,我就越是能感觉到他目光的余光,像挥之不去的幽灵,时刻胶着在我身上。
他被警察带去问话了,两次。
我躲在窗帘后,看着他被两名穿制服的警察带走,又看着他深夜独自归来。他的背影,比任何时候都更像一棵被风雪压弯的树,摇摇欲坠。
高鹏的死,被定性为意外失足。但因为沈澈是最大的受益人,他依然是警方重点怀疑的对象。流言蜚语像藤蔓一样,缠上了他的人生。他被公司停了职,合作方也纷纷解约。
我的神,正在被这个肮脏的世界,一步步推向深渊。
而我,怎么能允许。
这一次,我没有再碰那个装着古籍和泥人的木盒。我知道,同样的方法不能用两次。而且,我需要一种更牢固的方式,将他彻底与我绑在一起。
我开始整理我那面墙上的照片。我将过去几个月偷拍的、关于高鹏的所有照片都找了出来。他出入高档会所,与不同的人密会,甚至……一些涉及权色交易的画面。
我将这些照片匿名寄给了负责案子的警官,以及几家最喜欢捕风捉影的媒体。同时,我用一个新号码,给高鹏的妻子发了一条信息。
想知道你丈夫是怎么死的吗去问问宏远集团的张副总。
做完这一切,我删除了所有痕跡,然后像往常一样,去花店上班。我修剪着那些娇嫩的玫瑰,仿佛我真的是一个内心纯白、不谙世事的女孩。
风暴,比我想象中来得更快。
高鹏挪用公款、在外养情妇、甚至涉嫌商业贿赂的丑闻,一夜之间传遍了全城。那个所谓的张副总,很快被纪委带走调查。高鹏的死,也从意外失足,渐渐蒙上了一层商业仇杀的阴影。
舆论彻底反转。沈澈从嫌疑人,变成了被小人陷害、才华横溢却时运不济的受害者。
那天晚上,沈澈主动敲响了我的门。
他站在门口,看着我,眼神里是我从未见过的脆弱与依赖。他瘦了很多,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整个人都透着一股破碎的美感。
是你做的,对不对他问,声音嘶哑,却不是质问,而是一种近乎确认的陈述。
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他忽然上前一步,将我紧紧地、紧紧地拥入怀中。他的力气很大,像是要将我揉进他的骨血里。我能感觉到他身体的颤抖,和他胸腔里那颗剧烈跳动的心。
为什么他把脸埋在我的发间,声音闷闷的,带着一丝绝望的哽咽,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我的心,在这一刻,疼得无以复加,也甜得无以复加。
我回抱住他,在他耳边轻声说:因为,我爱你啊。
这三个字,像一句等待了千年的咒语,终于得以释放。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抱得更紧。我们就在这狭窄的、昏暗的门厅里,像两个在末日里相互取暖的幸存者,拥抱着彼此的秘密和罪恶。
我以为,这是我想要的结局。我终于成了他唯一可以依靠的港湾,成了他黑暗世界里,那抹唯一的、哪怕是黑色的月光。
然而,就在我沉浸在这种扭曲的幸福中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从沈澈家的方向传来。
不是我的门,是他的。
沈澈的身体猛地一僵。我们同时转过头,透过猫眼,看到了门外站着的人。
是那两名警察。
这一次,他们的表情,不再是例行公事的严肃,而是一种……发现了新线索的、不容置疑的锐利。
其中一名警察举起了一个透明的证物袋,对着猫眼的方向。
袋子里装的,是一只小小的、头部有裂痕的泥人。
3
世界在我耳边轰然倒塌,又在瞬间重组。
隔着一层薄薄的猫眼,那只装在证物袋里的泥人,像一个来自地狱的嘲讽,咧着它那道裂开的、诡异的微笑。
我能感觉到,沈澈环在我腰间的手臂,在一寸寸地变冷、收紧,像一条蟒蛇,既是拥抱,也是禁锢。他的呼吸,就喷在我的耳廓上,灼热,却带着冰霜的气息。
他知道了。
不,他早就怀疑了。只是此刻,物证确凿地摆在了眼前,将他最后一丝自欺欺人,也击得粉碎。
敲门声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加用力,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
沈澈先生,我们需要你配合调查。
在警察开口的前一秒,我做了一个决定。我猛地转身,在他怀中抬起头,用一种他无法拒绝的、混杂着极致爱意与疯狂的眼神,直直地望进他那双写满了惊涛骇浪的眼睛里。
我伸出食指,轻轻按在他的唇上,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别怕。我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见的气声说,交给我。
然后,不等他反应,我转身拉开了我的房门,将自己完全暴露在楼道的灯光下,也暴露在警察的视线中。
警察先生,你们找沈澈我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与被惊扰的不悦,就像任何一个被打扰了私密时光的普通女人。
那两名警察显然没料到我会从沈澈的对门走出来,愣了一下。
我们……
那个泥人,是我的。我没等他们说完,就直接开口,语气平静得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我看到沈澈的身体,在我身后猛地一震。
警察的目光,像两道探照灯,瞬间聚焦在我身上。你的
对。我点点头,甚至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带着歉意的微笑,那是我在手工艺品店买的半成品,本来想做个好玩的摆件。前几天打扫卫生的时候,不小心把它和垃圾一起丢掉了,没想到会给你们造成这么大的麻烦。
我看向沈澈,眼神温柔而坦然,像是在安抚一个受惊的爱人。抱歉啊,阿澈,都怪我粗心。
那声阿澈,亲昵得不留一丝缝隙。
空气死一般地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沈澈身上。
我知道,我将世界上最残忍的选择题,推到了他的面前。
他可以立刻否认,说他不认识我,或者戳穿我漏洞百出的谎言。那样,他就能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而我,将会被立刻带走。
但他没有。
我看到他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眼中的挣扎,像两团濒死的火焰。恐惧、厌恶、怀疑……以及一丝他自己都无法察觉的、被我牢牢捆绑住的依赖,在他的眼底交战。
他的人生,已经被高鹏的死搅得天翻地覆。如果此刻再被卷入一场巫蛊之术的杀人案里,哪怕只是嫌疑,也足以将他彻底压垮。
而我,刚刚才把他从舆论的深渊里拯救出来。
他需要我。哪怕我是一株有毒的藤蔓,他也需要我来支撑他残破的世界。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是在滚烫的油锅里煎熬。
终于,他抬起头,看向警察,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是的,那是她的东西。一场误会。
当他说出这句话时,我感觉到我们两人之间,一条无形的、血色的契约,正式成立。
我们成了共犯。
警察狐疑地在我们两人之间来回打量了几眼,最终还是收起了证物袋。虽然疑点重重,但在没有更多证据的情况下,一个不小心丢掉的工艺品,并不能构成任何指控。
既然是误会,那打扰了。
警察走了。楼道里恢复了死寂。
我转过身,关上门,也隔绝了整个世界。
我们站在昏暗的门厅里,相顾无言。刚刚那场惊心动魄的交锋,耗尽了我们所有的力气。
为什么他终于开口,声音里没有了之前的脆弱,只剩下冰冷的、不见底的疲惫。
我说了,我爱你。
爱他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自嘲地勾了勾嘴角,这就是你爱人的方式用那些……鬼东西
他一步步向我逼近,将我困在门板和他身体之间。我能闻到他身上传来的、混杂着烟草和绝望的气息。
你到底是什么人他低下头,眼睛死死地盯着我,你监视我,你知道我的一切。你像个鬼魂一样,渗透到我生活的每一个角落。林微,你让我感到恶心。
恶心我仰起头,笑着流出了眼泪,可是,沈澈,就是这个让你恶心的我,把你从泥潭里拉了出来。当所有人都想踩死你的时候,只有我,用我的方式在保护你。
我的话,像一把刀,精准地刺中了他最不愿承认的软弱。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我们是一样的人,沈澈。我伸出手,抚摸着他冰冷的脸颊,感受着他皮肤下细微的战栗,我们都被世界抛弃了。所以,我们只能像两株藤蔓一样,缠绕在一起,汲取彼此的养分,才能活下去。
不……我不是……他想反驳,却说不出口。
你是。我打断他,语气温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残酷,你选择了我,就在刚才。从那一刻起,你就再也摆脱不了我了。
我踮起脚尖,吻上了他冰冷的嘴唇。
这个吻,没有任何情欲,只有宣誓主权般的占有和冰冷的共沉沦。
他没有回应,也没有推开,像一尊任人摆布的石像。
就在我以为他已经彻底放弃抵抗的时候,他忽然猛地抓住了我的手腕,将我推开。他的目光,越过我的肩膀,死死地盯着我身后——我那间从不拉开窗帘的、卧室的方向。
我的心,猛地一沉。
我顺着他的目光回头。
卧室的门,刚才在匆忙之间,没有关严,留下了一道缝隙。
而透过那道缝隙,正好可以看到墙上的一角。那里,密密麻麻地贴着的,全都是他的照片。
其中一张,被放得最大。
那是他大学毕业时,在校门口拍的,笑得像个孩子,阳光落满他的肩头。
而照片的旁边,站着另一个人。
一个被我用红色的笔,画上了叉的,女孩的脸。
4
时间,在沈澈看见那面墙的瞬间,彻底碎裂。
他眼中的震惊,迅速被一种更深、更冷的恐惧所取代。他像一个梦游者,绕过我,一步步走进了我的卧室。
我没有阻止。
我的秘密,我那卑微而又庞大的爱,我所有的罪恶,就这样赤裸裸地、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他面前。那面贴满了照片的墙,是我用无数个日夜构建的神殿,也是囚禁我自己的牢笼。
他站在墙前,背对着我,肩膀因为极度的震撼而微微颤抖。他看到了他自己,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或喜或悲,每一个瞬间都被我贪婪地捕捉。
最终,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张被放大的毕业照上,落在了那个被我用红色叉号划掉的、笑颜如花的女孩脸上。
夏晚晴……他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一缕即将消散的烟,你连她……也知道。
他终于转过身,看着我。那眼神里,没有了愤怒,没有了厌恶,只剩下了一种……被彻底掏空后的、荒芜的疲惫。
为什么他问,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她不配站在你身边。我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所有会伤害你、会抛弃你的人,都不配。
伤害我他惨然一笑,笑容里满是自嘲,林微,你看看这个房间!你看看你自己!你才是伤我最深的那个人!
我伤你我笑了,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沈澈,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我走到墙边,颤抖着伸出手,抚上那张照片。不是抚摸他,而是抚摸那个被我划掉的女孩。
你只知道,她是你的白月光,是你在大学里最纯洁的初恋。你只知道,她后来无缘无故地离开了你,去了国外。我转过头,死死地盯着他,可你知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走
沈澈的瞳孔猛地一缩。
你知不知道,三年前,你工作室旁边那栋废弃的仓库,为什么会起火你知不知道,那天我为什么会在那里
我的声音,像一把生锈的钥匙,打开了被尘封的、最不堪的记忆。
那天,是她约我去的。她说,她知道我喜欢你,她要我离你远一点。我的声音开始颤抖,那种被烈火灼烧的痛楚,仿佛又回到了我的皮肤上,我们吵了起来,她推倒了货架,打翻了油漆……然后,她看着燃起来的火,自己跑了。
她就那么跑了,沈澈。她把我一个人,锁在了那场大火里。
我拉开我长袖的衣领,露出了我右边肩膀到锁骨的位置。那里的皮肤,是狰狞的、凹凸不平的、被火吻过的疤痕。
我才是那个差点死掉的人!我歇斯底里地喊道,当我在医院里醒来,闻到自己身上那股烧焦的味道时,我就对自己发誓,我再也不会让任何人,从我身边夺走任何东西。尤其是你!
沈澈的脸,一瞬间血色尽失。他踉跄着后退了两步,靠在墙上,像是无法承受这个真相的重量。
不……不可能……晚晴她……
她就是那样的人!我哭着向他走去,她用纯洁的表象欺骗了你,然后在你看不见的地方,用最恶毒的方式,毁掉所有可能威胁到她的人!我恨她,我更恨那个保护不了你的世界!
我从床头的木盒里,拿出了那本古籍,和一个全新的、还未塑形的泥人。我将它们捧到沈澈面前,像一个献祭自己灵魂的信徒。
但是,没关系了,阿澈。我的眼神,重新变得狂热而虔诚,你看,我还可以再做一个。我可以让她,像高鹏一样,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我可以让她为她做过的一切,付出代价。
只要你说一句,只要你点一下头,我就能为你铲除最后一个威胁。从此以后,你的世界,就只剩下我。我们……就永远在一起。
这是我给他的,最后的选择。也是我给我们这段共生关系的,最终的献祭。
他会选择我吗他会和我一起,堕入这无边的、甜蜜的地狱吗
沈澈死死地盯着我手里的泥人,呼吸急促,眼中是天人交战的极致痛苦。
我满怀期待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审判。
终于,他动了。
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他只是慢慢地、慢慢地向我走来。
他伸出手,轻轻地拿走了我手里的古籍和泥人,把它们放在一边。然后,他张开双臂,用一种我从未感受过的、带着怜悯与悲哀的温柔,将我紧紧地、紧紧地拥入怀中。
他抚摸着我脑后的长发,就像在安抚一个受伤的、迷路的孩子。
林微,他在我耳边,用一种破碎到极点的声音说,够了。
我们……都错了。
我的心,在这一刻,彻底地空了。
也就在这一刻,我家的房门,被人用巨大的力气,从外面撞开。
几名警察冲了进来,锐利的目光,瞬间锁定了。
林微,你涉嫌多起案件,请跟我们回去接受调查。
我没有挣扎,也没有反抗。在沈澈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我的世界,就已经结束了。
我被戴上了冰冷的手铐,被他们带着往外走。
在门口,我回过头,深深地看了沈澈最后一眼。
他就站在那里,站在我那间贴满了照片的、疯狂而又绝望的神殿中央。他的脸上,没有解脱,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被摧毁后的废墟。
他自由了。
可他生命里的一切,也都被我,一起带走了。
我笑了。
隔着越来越远的距离,我看到他眼中映出的我的样子。
我终于,彻彻底底地,成为了他生命里,一抹永远无法擦掉的,黑色的月光。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