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阎罗加班夜
我叫秦广,十殿阎罗里的轮值CEO,这个月,是我第三次通宵加班。
牛头刚刚用内部通讯器阴符给我发来一份加急报告,标题红得像刚从血池里捞出来——《关于阳间公民张三轮回队列异常阻塞的第三次报告》。
我点开。
张三,男,六十三岁,阳寿本该在三天前寿终正寝。可现在,他不仅活得好好的,昨天下午还去吃了顿海底捞,一个人,点了四盘肥牛。
地府的勾魂使者黑白无常已经去了三次,次次都像没信号的手机,在张三面前转悠,对方就是看不见。
孟婆的汤给他硬灌了三碗,P用没有。老太太气得差点把碗扣在张三脑袋上,骂骂咧咧地回来找我投诉,说她的汤现在连凡间的可口可乐都不如了。
我烦躁地揉了揉眉心,调出了地府的核心数据库——《生死簿》。
这本簿,早就不是什么竹简了。五百年前,天庭主导了一次三界信息化改革,如今的生死簿,是一个悬浮在我办公室中央的巨大黑色数据球,由无数流动的金色篆文构成,每一次生死轮转,都是一次数据交换。
我输入了张三的神魂识别码,他的条目立刻被调取出来。
姓名：张三。
阳寿：已尽。
状态：……
在状态那一栏后面,没有显示已死亡或待勾魂,而是一个不断闪烁、无法被选中的红色乱码,像极了电脑蓝屏前的最后挣扎。
我尝试了最高权限的强制删除,系统返回一个冰冷的提示音：
【错误404：目标无法定位。该单位已脱离因果律,无法执行终结指令。】
我的血一下就凉了。
脱离因果律。
在三界这个巨大的服务器里,这意味着一个账户,拥有了绕过系统规则的最高权限。
我立刻调取了生死簿的系统日志,时间轴往前拉,一直拉到五百年前。
那里,有一条被标记为最高烈度系统冲击的记录。
记录很简单：
灵明石猴孙悟空,强行闯入地府数据库,物理破坏《生死簿》原始介质,暴力修改自身及猴属神魂数据,导致系统底层逻辑出现不可逆损伤。
那次事件,就像一次野蛮的黑客攻击。
它在三界这个精密运行了无数元会的服务器里,种下了一个病毒。
当时,所有人都以为,那只猴子被压在五行山下,后来又戴上金箍,就代表这个漏洞被修复了。
现在看来,根本没有。
病毒潜伏了五百年,终于,催生出了第一个真正的……BUG。
张三,就是那个BUG。一个无法被系统杀死的进程。
我立刻扩大了数据检索范围,心脏猛地一沉。
我发现,不只是张三。
生死簿上,所有神佛的名字后面,阳寿那一栏,都从一个确切的数字,变成了灰色的未知。玉皇大帝、西天如来,所有我能想到的名字,无一例外。
他们的命运,变得不可测。
与此同时,凡间的死亡数据开始出现指数级的异常。有人寿元未尽却暴毙,有人该死却不死。轮回的渡口出现了大拥堵,无数的魂魄滞留,像一场无声的灾难。
三界的熵,在急剧增加。
整个世界,正在从底层代码开始,走向崩溃。
而我,地府的CEO,轮回秩序的维护者,是第一个发现这个末日倒计时的系统管理员。
我关掉所有报告,办公室里只剩下生死簿数据球发出的幽幽金光,和那一行刺眼的红色乱码。
我知道,坐在办公室里点点鼠标,是解决不了问题了。
是时候,去阳间出个差了。
2.
初现
我需要一个身份,一个能让我悄无声息接近权力风暴中心的身份。
我很快就锁定了目标——观音菩萨发起的西天取经计划。
表面上,这是个东土大唐的凡僧,带着三个刑满释放的妖怪保镖,去西天取回三藏真经,普度众生。
但在我这个系统管理员看来,这事的性质完全变了。
观音,是天庭安插在西天的最高安全官。唐僧,一个凡人,却能驱动代表天道禁制的金箍咒,这说明他拥有极高的操作权限。孙悟空,那个黑客本人,现在成了杀毒软件。猪八戒和沙和尚,一个是天河水军元帅,一个是卷帘大将,都是天庭曾经的系统工程师。
这哪是取经队伍
这分明是一支由观音亲自操盘,配置豪华的BUG清除小队。
他们的目标,根本不是什么经书。
而是找到并格式化像张三那样的BUG。
我不能让他们得逞。
粗暴地格式化一个脱离了因果律的单位,谁也不知道会引发什么样的连锁反应。最好的结果,是张三消失。最坏的结果……是整个三界服务器,彻底宕机。
我必须抢在他们前面,找到BUG,研究明白它的构成原理,然后,写一个补丁,而不是直接删库跑路。
计划很简单。
我抹掉了自己在地府的一切出入记录,给自己捏造了一个全新的凡人身份——一个家破人亡、孤身流浪的书生,名叫秦决。
然后,我动用了一点点职权,推算出取经小队接下来会经过的路线,提前等在了那里。
那是一片荒山,我躺在一棵枯树下,收敛了所有气息,让自己看起来就像一个饿了三天三夜,马上就要咽气的倒霉蛋。
很快,我听到了马蹄声和脚步声。
一个穿着朴素僧袍,面容俊秀的和尚走在最前面。他就是唐僧,那个项目经理。他看到我,果然面露不忍,停了下来。
他身后,跟着一个扛着钉耙的猪头大汉,和一个挑着担子的虬髯壮汉。猪八戒和沙和尚,标准的工程师配置,一个看起来油滑,一个看起来沉稳。
最后,是一个牵着马的毛脸雷公嘴的和尚。
他一出现,我全身的汗毛都差点竖起来。
孙悟空。
即便他收敛了妖气,穿着僧衣,可那种感觉错不了。那是一种……源自核心代码的混乱与强大。他往那一站,周围的空气都像是被扭曲了,带着一股淡淡的烧焦的臭氧味。
他没有看我,但他的视线,像两道无形的激光,在我身上扫了一遍又一遍。
那不是眼睛,那是金睛火眼,三界最强的BUG扫描仪。
我的心脏在胸腔里胡乱地撞着。
我赌他看不穿我。因为我不是妖,不是魔,我是地府正神,我的存在本身,就在他的扫描逻辑之外。
悟空,去看看那位施主,是否还有气息。唐僧开口了,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感。
孙悟空懒洋洋地走了过来。
他蹲在我面前,没有伸手探我的鼻息。
他只是那么看着我。
时间,在那一刻,仿佛被放慢了。
我能清晰地看到他金色的瞳孔里,有无数细微的、类似代码的纹路在飞速流转。我能闻到他身上传来的,混杂着猴毛、风沙和一丝丝硫磺的味道。他的影子,将我完全笼罩。
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他不是在看一个濒死的人。
他是在用root权限,逐行读取我的底层数据。
我的伪装,我捏造的身份,在他面前,就像一层薄薄的窗户纸。
我的手心全是冷汗。
就在我以为他要开口,说出那句师父,这是个妖怪的时候,他忽然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师父,还活着呢,就是饿晕了。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唐僧松了口气,立刻让八戒取来水和干粮。
我被他们救了下来。
当我喝下那口水,颤巍巍地说出我编好的身世时,我偷偷地,用眼角的余光,看了一眼孙悟空。
他正靠在一棵树上,手里把玩着一根狗尾巴草,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那眼神,仿佛在说：
接着演。
3
生死簿乱码
我以秦决的身份,顺理成章地加入了这支队伍。
名义上,是唐僧慈悲,要带我这个可怜人去西天,求个善果。
实际上,我知道,我已经被打上了重点观察对象的标签。
白天赶路,我扮演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沉默寡言,尽可能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晚上宿营,等他们都睡下后,才是我真正的工作时间。
我会悄悄祭出我的法宝——一面巴掌大的玄铁令牌,这是我的地府内部终端,可以让我有限地访问生死簿的数据库。
屏幕上,凡间死亡的异常数据,每天都在以几何级数增长。
昨天,是一个叫李四的渔夫,今天,是一个叫王五的木匠。他们和张三一样,阳寿已尽,却都活了下来。BUG,正在自我复制和扩散。
整个三界系统的崩溃,已经不是会不会的问题,而是什么时候的问题。
而这支小队,对此似乎一无所知。
唐僧每天雷打不动地念经、打坐,像个标准的项目经理,只关心KPI——走到哪了,离西天还有多远。
猪八戒每天都在抱怨。抱怨伙食不好,抱怨没女人,抱怨猴哥又欺负他。他就像那种等着项目失败好拿赔偿金然后跳槽的老油条。
沙和尚永远是那副样子,沉默地挑着担,收拾营地,不说一句废话。他像个尽职的QA,默默记录着一切,却从不发表意见。
最让我忌惮的,还是孙悟空。
他对我,有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他从不点破我的身份,但总在不经意间,试探我的底线。
比如,一次我们路过一个村庄,村里正闹瘟疫。唐僧慈悲心起,非要留下来救人。
我用终端悄悄查了一下,发现这不是普通的瘟疫,而是一种业力反噬。这个村子的人,祖上曾犯下大恶,如今业力到期,系统开始自动清算。这是天道法则,神仙也干预不了。
我正想着怎么劝唐僧离开,孙悟空忽然把一个病得快死的老头,推到我面前。
秦书生,你不是也读过几本医书吗给他瞧瞧他笑嘻嘻地问。
我看到那老头身上,缠绕着肉眼看不见的黑色业力,像一条条毒蛇。凡人沾之即死。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
我不能拒绝,一旦拒绝,就暴露了我的知情。
我只能硬着头皮上前,伸出手,假装要给老人把脉。
就在我的指尖即将触碰到老人皮肤的瞬间,那股黑色的业力,猛地向我扑来！
我心中一凛,几乎要本能地动用地府神力来抵挡。
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根金色的毫毛,悄无声息地飘落,正好隔在了我的指尖和老人的手腕之间。
那股凶猛的业力,撞上那根毫毛,瞬间就如冰雪消融,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我抬起头,正好对上孙悟空的目光。
他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
怎么样秦大夫,还有救吗
我的后背,已经湿透了。
我收回手,故作镇定地摇了摇头：病入膏肓,在下无能为力。
唐僧叹了口气,念了声佛号。
没人注意到那根已经化为灰烬的毫毛。
除了我和孙悟空。
那天晚上,我第一次主动找到了他。
他正坐在悬崖边,看着月亮,一根铁棒横在膝上。晚风吹得他一身僧袍猎猎作响,那背影,不像个和尚,更像个寂寞的战神。
为什么帮我我开门见山。
他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问：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这个问题,他可以用一百种方式问。但他偏偏用了东西这个词。
我在他身边坐下,学着他的样子,看着天上的月亮。
一个……系统管理员。我决定透露一点东西。用他能听懂的语言。
他似乎愣了一下,然后,低低地笑了起来。
那笑声里,有种说不出的苍凉和快意。
系统管理员他重复了一遍,像是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系统……都快崩了,管理员才来上班
我需要你的帮助。我说,我知道你们在找什么。但那个‘BUG’,不能用你们的方式来处理。
哦他终于回过头,金色的瞳孔在月光下亮得惊人,那该用什么方式像你一样,眼睁睁看着那村子的人死光
这一问,直击我的要害。
是啊,我掌管生死,却对那些人的死无动于衷。因为在我的规则里,他们罪有应得。
他看出了我的动摇,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你和天庭那帮家伙,和西天那帮家伙,没什么不同。你们都只关心你们的‘规则’,你们的‘系统’。从来没人在乎过,写下这些规则的,又是谁凭什么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一记重锤,砸在我的心上。
我无言以对。
他站起身,提起那根沉重的铁棒,扛在肩上。
想让我帮你,可以。他看着我,一字一顿地说,先证明给我看,你的‘补丁’,比俺老孙的棒子,更有用。
4.
界崩溃前兆
证明自己的机会,很快就来了。
我们走到了一处叫白虎岭的地方。
我的地府终端上,这里的异常数据信号,强烈到了刺耳的程度。
【警告：检测到高强度现实扭曲场。因果律在此地发生局部塌陷。】
唐僧师徒看到的,是一片祥和的山林,甚至还有一个前来送斋饭的少女。
但在我的视野里,整个白虎岭,都笼罩在一层灰色的薄雾中。那不是雾,是无数破碎的数据流。那个所谓的少女,身上缠绕着浓郁的死气和怨念,在我的管理员视角下,她的形态根本不是人,而是一具由白骨和执念拼凑起来的怪物。
白骨夫人。
孙悟空显然也看穿了她的真身,他二话不说,举起棒子就要打。
住手！唐僧厉声喝止。
接下来的剧情,和我熟知的那个故事一模一样。
一打、二打、三打。
孙悟空三次打死白骨精变化的凡人,唐僧三次念起紧箍咒。
每一次,孙悟空都痛苦地在地上翻滚,金箍深深地勒进他的血肉里。
而我,就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
我在看唐僧。他嘴里念着慈悲,脸上却是执行天道般的冷酷。他在执行观音给他设定的程序,任何疑似BUG的存在,都要无情抹杀,哪怕错杀。
我也在看猪八戒和沙和尚。八戒在一旁煽风点火,沙僧则低头不语。他们是团队里的保守派,比起真相,他们更在乎项目的顺利进行。
最后,我在看孙悟空。
他在痛苦中,也在看我。
那眼神里,不再是戏谑和试探,而是一种愤怒和质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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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问我：这就是你的办法眼睁睁地看着
当唐僧念出那句你我师徒之缘已尽,要将孙悟空赶走时,我终于动了。
我拦在了唐僧面前。
圣僧,请三思。
秦施主,此事与你无关。唐僧的语气不容置疑。
有关。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你赶走的,不是一个徒弟。而是我们能解决这次‘危机’的,唯一希望。
我第一次,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了不属于秦决这个身份的话。
唐僧皱起了眉头。
猪八戒在旁边哼哼唧唧：一个凡人,懂什么。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沙和尚,忽然开口了。
师父,大师兄虽然鲁莽,但从未看错过妖精。事出反常,必有妖。
我有些意外地看了沙僧一眼。这个团队里的老实人,第一次表达了立场。
而真正让局势逆转的,是孙悟空。
他从地上爬起来,擦掉嘴角的血,金箍还在头上闪着寒光。
他没有为自己辩解,而是指着我,对唐僧说：
师父,你可以赶走俺老孙。但是这个来路不明的书生,你敢留着他吗
一句话,把所有人的矛盾,都引向了我。
唐僧的目光,瞬间变得警惕。
我心里一沉。这是最糟的状况。
然而,孙悟空的下一句话,却出乎我的意料。
他不是凡人。孙悟空盯着我,缓缓说道,他身上,有和这白骨精一样的味道。一种……‘规则之外’的味道。你要找的‘BUG’,或许,他比我更清楚在哪里。
这话一出,全场死寂。
唐僧、八戒、沙僧,三双眼睛,齐刷刷地钉在我身上。
我感觉自己的伪装,正在一片片剥落。
我看着孙悟空,他也在看着我。
我忽然明白了。
他不是要揭穿我,他是要逼我。
逼我从一个观察者,变成一个参与者。逼我拿出我的补丁。
好一个孙悟空。
我深吸一口气,知道不能再藏了。
圣僧,借你的禅杖一用。我对唐僧说。
唐僧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那根九环锡杖递给了我。
我握住冰冷的杖身,将它重重地往地上一顿！
地府敕令,十殿阎罗秦广在此！
我没有动用任何法力,只是报出了我的真名和神位。
但这一声,仿佛蕴含着某种来自世界底层的权柄。
整个白虎岭的灰色雾气,猛地一颤！
周围的场景,开始像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一样扭曲、闪烁。
祥和的山林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遍地的白骨和荒坟。
那个被孙悟空打死的少女、老妇、老翁的尸体,也消失了,原地只剩下三堆正在散发着黑气的枯骨。
而在那枯骨之上,一个由无数怨气凝结成的白色鬼影,正惊恐地看着我。
白骨夫人。
她制造的幻象,被我用阎罗这个名号所代表的死亡规则本身,强行击破了。
唐僧三人,看得目瞪口呆。
你……你真的是秦广王猪八戒的钉耙都快拿不稳了。
我没有理他,只是看着那鬼影,冷冷地开口：
白骨夫人,本名白菁菁。原是虎威将军之妻,三百年前,被奸人所害,抛尸荒野,怨气不散,化为精怪。我说的,对吗
我直接调取了她的神魂档案。
那鬼影剧烈地颤抖起来,她没想到,这个世界上,还有人（神）记得她的名字。
你……你怎么知道……
我不仅知道,我还知道,你在此地制造幻境,并非为了吃唐僧肉。我一步步走向她,九环锡杖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声音,你在找东西。或者说,你在等一个人。
白骨精的鬼影,忽然平静了下来。
她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和疯狂。
没错。我在等他。她尖声说道,我在等那个给了我希望,又让我彻底绝望的人！
谁孙悟空追问。
一个……不会死的人。
白骨精的声音,带着一种诡异的痴迷。
三百年前,我刚死之时,怨气滔天,即将魂飞魄散。是他路过这里,看到我的白骨,叹了口气。他只是那么站了一会儿,我逸散的魂魄,就重新凝聚了。我不但没死,还拥有了前所未有的力量。
我求他带我走,求他让我复活。他却摇了摇头,说他给不了我‘生’,也给不了我‘死’。他说他自己,也被困在了这生死之间。
从那天起,我就在这里等他。我相信,他能做到一切。他能让我摆脱这副白骨,他能……
她的话,让我和孙悟空对视了一眼。
我们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同样的信息。
那个不会死的人。
三界第一BUG。
他三百年前,来过这里。
5.
取经小队真相
白骨精提供的,是第一条,也是唯一一条指向BUG本人的线索。
她说,那个永生者离开时,曾往正西方去。他还留下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块小小的、温润的石头,被白骨精藏在自己的头骨里。
我接过那块石头。
入手的一瞬间,我便感觉到一股奇特的力量。它不属于灵力、法力、妖力中的任何一种。那是一种……纯粹的存在之力。仿佛这块石头,自宇宙诞生之初,就存在于那里,不增不减,不生不灭。
【检测到未知数据结构。无法解析。无法追踪。】
我的地府终端,第一次给出了完全无效的反馈。
这个BUG,比我想象的还要棘手。他的存在,已经超出了三界服务器的既有框架。
我的身份暴露后,团队的氛围变得极其诡异。
唐僧对我毕恭毕敬,一口一个秦广王殿下,却又时时刻刻保持着距离。他看我的眼神,充满了困惑和戒备。他大概想不通,为什么地府的阎王,会亲自插手他西天取经的任务。
猪八戒对我则是谄媚到了极点,鞍前马后,端茶送水,一口一个领导,仿佛我又成了他在天庭的上司。他想的,无非是从我这里捞点好处,或者探听点内幕消息。
沙和尚依旧沉默,但他看我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探究。他似乎在评估,我这个变量,会对他们的项目造成多大的影响。
而我和孙悟空之间,形成了一种微妙的默契。
我们成了一个秘密的技术攻关小组。
白天,我们依旧扮演着阎王和徒弟。
晚上,我们会避开其他人,凑在一起,研究那块石头,分析BUG的可能去向和行为模式。
俺老孙觉得,这家伙不是在‘走’。一个深夜,孙悟空盯着那块石头,忽然说道,他是在‘漂流’。
什么意思
他自己,可能也控制不了自己的‘不死’。就像一艘没有锚的船,在时间的河流里随波逐流。孙悟空的金睛火眼,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他所到之处,规则就会被他自身的存在所‘污染’。白虎岭的现实扭曲,就是一种污染。我们之前遇到的那些不死之人,也是。
我立刻明白了。
BUG不是在主动复制自己。
是他的不死属性,像一种高强度的辐射,在无差别地感染着他接触到的一切。
他就是那个移动的污染源。
如果这样,那我们就不是在追捕他。我喃喃自语,我们是在追着一场灾难跑。
没错。孙悟空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而且,我们得跑快点。因为,不止我们在追。
他话音刚落,我手中的地府终端,忽然疯狂地震动起来。
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红色感叹号。
【最高紧急警报：检测到大规模、高权限单位向当前坐标集结。单位归属：天庭、灵山、阿修罗道……】
我猛地站起身,望向远方的天空。
虽然肉眼什么都看不到,但我能感觉到,无数股强大的气息,正从四面八方,撕裂空间,向我们这个方向急速靠近。
他们也发现污染源了。我的声音有些干涩。
天庭、西天,还有其他各方势力,他们虽然没有我这样的后台权限,但他们有自己的监控系统。BUG造成的现实污染越来越严重,终于触发了他们的警报。
他们不知道BUG是什么,但他们知道,这里有异宝或者天大的变故要出世了。
麻烦了。孙悟空收起了笑容,把金箍棒握在手里,这帮家伙,可不管什么系统稳定不稳定。他们只想要那个‘永生’的秘密。他们会像一群闻到血腥味的鲨鱼,把这里撕成碎片。
他看向我：系统管理员,现在怎么办你的‘补丁’,准备好了吗
我看着手中那块平平无奇的石头,心里一片冰凉。
我连BUG是什么都还没搞清楚,谈何补丁
而留给我们的时间,显然不多了。
6
孙悟空试探
局势,在一夜之间,从内部调试,升级成了多方博弈。
第二天一早,唐僧就把我们召集到一起,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贫僧昨夜,得观音大士传音。他看着我们,缓缓说道,大士说,有邪魔出世,乱我西行之路,令我等务必在此地镇守,等待天兵天将前来降妖。
猪八戒一听,立刻兴奋起来：太好了！有救兵来,咱们就不用拼死拼活了！
唐僧却摇了摇头,目光扫过我和孙悟空：大士还说……邪魔,或许,就在我们之中。
这话一出,空气瞬间凝固。
猪八戒的笑容僵在脸上,下意识地离我和孙悟空远了一步。沙和尚握紧了手中的降妖宝杖,肌肉紧绷。
这是观音的警告,也是一道忠诚度测试。
她察觉到了队伍的异常,尤其是我的存在,以及我和孙悟空的私下合作。
孙悟空冷笑一声,扛起棒子,一言不发地走到一旁,摆明了不合作的态度。
我知道,现在必须由我来破局。
圣僧。我走到唐僧面前,直视他的眼睛,观音大士有没有告诉你,那个‘邪魔’,究竟是什么
唐僧沉默。
她有没有告诉你,你们要找的,根本不是经书,而是一个能让三界崩溃的‘BUG’
唐僧的瞳孔猛地一缩。
她有没有告诉你,天庭和灵山派来的,不是‘救兵’,而是‘抢夺者’他们会为了那个‘永生’的秘密,不惜毁掉这里的一切,包括你们
我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插进唐僧固守的程序里。
他从小接受的教育,他奉行的信仰,都在我的质问下,开始出现裂痕。
你……你休要在此妖言惑众！他厉声呵斥,但声音里,却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动摇。
是不是妖言,你很快就知道了。
我转过身,面向空无一人的山谷,将地府的神力,毫无保留地释放了出来！
十殿阎罗在此！三界之内,阴阳两隔！擅闯此界者,以逆乱轮回论处！
我的声音,化作肉眼可见的黑色波纹,向四面八方扩散而去。
这不是攻击,这是一个声明。
我在用我的职权,给这片区域,临时打上一个地府管辖的标签。我在设置一道防火墙。
几乎是同一时间,远处的天空,风云变色。
东边,金光万道,祥云朵朵,能隐约看到无数天兵天将的旌旗。
西边,佛光普照,梵音阵阵,仿佛有三千揭谛、五方伽蓝正在降临。
南北两个方向,更是妖气冲天,魔焰滔天。
各方势力,都到了。
但他们,都被一层无形的屏障,挡在了山谷之外。
他们能看到我们,我们也看得到他们。
咫尺之遥,却仿佛隔着两个世界。
这是规则的力量。只要他们还承认地府的存在,还承认轮回的秩序,他们就不能轻易踏过我划下的这条线。
猪八戒和沙和尚已经看傻了。他们从未见过如此阵仗。
唐僧更是面无人色,他终于亲眼看到,他所敬畏的天庭和灵山,此刻露出的,是何等贪婪和狰狞的面目。
他信仰的程序,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了。
现在,你相信我了吗我转头问他。
唐僧嘴唇颤抖,说不出话。
观音让你等,是让你当炮灰,拖住其他势力。她自己,恐怕已经在用别的手段,定位BUG的核心了。孙悟空的声音冷冷地传来,师父,你信了这么多年的‘系统’,现在,它要把你当成垃圾数据,清理掉了。
唐僧踉跄着后退了两步,靠在了白龙马身上,眼神一片茫然。
他的世界观,被我们联手,彻底击碎了。
而我,看着外面那些虎视眈眈的神佛妖魔,心中却没有丝毫轻松。
我的防火墙,只是权宜之计。
他们很快就会反应过来,用更高级别的权限来强行破壁。
留给我们的时间,可能只有几个时辰。
我们必须在这段时间里,找到那个BUG。
7
业力反噬
他就在这山谷里。孙悟空的金睛火眼,像两盏探照灯,扫视着山谷的每一个角落,这整个山谷,都是他的‘现实扭曲场’,只是他把自己的核心,藏得很好。
怎么找猪八戒急得直跺脚,外面那么多大神仙,等他们打破了阎王爷的阵法,咱们都得成肉泥！
用‘心’找。
一个陌生的声音,忽然在我们身后响起。
我们猛地回头。
不知何时,一个穿着打满补丁的旧僧衣,手里拿着一个破碗的老和尚,出现在我们身后。
他看起来平凡至极,就像一个普通的化缘僧人。
但我和孙悟空,却同时感到了极致的警惕。
因为我们谁都没有发现,他是怎么出现的。
仿佛他一直就在那里。
你是谁孙悟空把金箍棒横在胸前。
老和尚笑了笑,露出缺了门牙的牙床：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你们在找什么,我也知道,他在哪里。
他伸出枯瘦的手指,指向山谷深处的一面瀑布。
他不在山里,不在水里,不在任何你们能‘看’到的地方。
他……在‘一瞬间’里。
一瞬间我皱起了眉头。
对。老和尚点了点头,眼神变得悠远,一个被无限拉长,永不结束的‘瞬间’。
我忽然想起了白骨精的描述。
那个BUG,不是许愿永生,而是许愿一个时刻的永恒。
你是……‘BUG’本人我试探着问。
老和尚摇了摇头：我不是。你可以叫我……‘摆渡人’。我负责引导那些迷失在时间里的人,找到他。
你为什么要帮我们孙悟空问。
因为,时机到了。摆渡人看着我,地府的管理者来了。打破循环的‘钥匙’也来了。他指了指孙悟空。
外面那些人,只想夺走他的力量。而你们,或许能真正地……‘解放’他。
他一边说,一边朝着那面瀑布走去。
跟我来吧。记住,进入之后,你们所看到的一切,都是‘真实’的,也都是‘虚假’的。不要用法力去对抗,要用你们的‘记忆’和‘情感’,去感受。
说完,他竟然就这么一步,踏进了那湍急的瀑布之中。
他的身影,没有被水冲走,而是像墨滴入水一样,融入了瀑布,消失不见。
我和孙悟空对视了一眼。
我信他。孙悟空说,俺老孙的直觉,很少出错。
我也信。我点了点头。
这是一种逻辑上的信任。这个摆渡人的出现,完美地解释了为什么我们找不到BUG——因为入口是动态的,需要一个引导者。
师父,八戒,沙师弟,你们在这里守着。孙悟空转身对唐僧三人说,如果外面的家伙冲进来了,你们就……
我们跟你们一起去。
唐僧忽然开口,他的眼神,已经从茫然,变得坚定。
贫僧取经,求的是普度众生。如果连一个‘人’都度化不了,还谈何众生这一次,贫僧不信佛旨,不信天命,只信我自己看到的,和我这个大徒弟。
他看了一眼孙悟空,眼神里,是五百年来从未有过的,真正的信任。
孙悟空愣住了,眼眶,似乎微微有些泛红。
猪八戒和沙和尚也走了上来,虽然害怕,但还是站到了我们身边。
妈的,大不了就是一死。反正俺老猪在天庭也呆够了。
大师兄去哪,我去哪。
我看着这支临时拼凑,却又无比坚定的队伍,心中忽然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或许,这才是西天取经真正的意义。
不是去求一个结果,而是在这个过程中,找回自己,找到同伴,然后,去面对一个看似无法战胜的敌人。
我笑了笑,率先走向那面瀑布。
走吧,让我们去会一会,这个三界第一BUG。
8
白骨夫人之谜
穿过瀑布的感觉,很奇特。
没有水流的冲击,没有窒息感。
就像穿过一层凉凉的、柔软的薄膜。
然后,眼前的一切,都变了。
我们不再山谷里,而是身处一座古朴的庭院。
院子里,种着一棵巨大的槐树,正值盛夏,绿荫如盖。
树下,摆着一张石桌,一个穿着白衣的年轻书生,正在低头看书。
他的旁边,坐着一个同样穿着白衣的温婉女子,正在安静地刺绣。
岁月静好,仿佛一幅画。
阳光透过槐树的叶子,洒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和花香。
这里,没有丝毫现实扭曲的诡异感,反而……真实得可怕。
这里是……唐僧看着眼前的景象,有些失神。
这就是那个‘瞬间’。摆渡人的声音,在我们耳边响起,五百年前,一个夏日的午后。
我们看到了那个摆渡人,他正站在庭院的门口,对我们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我们走了进去。
那个看书的书生,和刺绣的女子,对我们的到来,毫无反应。他们仿佛活在另一个时空维度。
他就是……BUG我看着那个书生,轻声问。
是,也不是。摆渡人摇了摇头,他,是这个‘瞬间’的起因。而真正的BUG,是维持这个瞬间的……‘愿力’。
他指了指那个女子。
她叫婉儿。五百年前的这个午后,她身染重病,即将死去。她的丈夫,也就是这位书生,名叫陈清。他苦读圣贤书,却救不了自己的妻子。在婉儿即将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他向上天发下了一个最虔诚,也最绝望的愿望。
他没有求妻子复活,因为他知道人死不能复生。他也没有求自己长生不死,因为他想去追随妻子。
他只求……这个下午,能够永远,永远地,持续下去。
他希望时间,就停在这一刻。停在婉儿还微笑着看着他,还陪在他身边的这一刻。
摆渡人的声音,带着一丝叹息。
三界的‘天道’,是一个精密的程序。它能处理生死,能计算因果,但它无法理解,也无法处理这种……纯粹到极致的‘情感’。
陈清的愿望,像一段无法被解析的‘乱码’,被提交到了天道的核心。天道无法执行,也无法拒绝。于是,系统出错了。
这段乱码,以陈清和婉儿为核心,创造出了这个‘永恒的瞬间’。而陈清,也因此获得了‘不死’的属性。因为要维持这个瞬间,他就必须永远‘存在’。
他就是第一个,脱离了生死簿的凡人。是孙悟空那次攻击留下的系统漏洞,让他的这个‘愿望乱码’,有了执行的可能。
我终于明白了。
一切都明白了。
BUG的源头,不是什么邪恶的魔头,也不是什么滔天的野心。
而是一个男人,对妻子最深沉,最无望的爱。
这份爱,强大到……让天道都为之宕机。
我们所有人都沉默了。
唐僧看着那对璧人,眼神复杂,双手合十,低声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猪八戒这个最好色的家伙,此刻也没有了任何轻浮,只是呆呆地看着,眼圈有些发红。
沙和尚默默地放下了行李。
而孙悟空,他握着金箍棒的手,在微微颤抖。
我不知道他想起了什么。是五百年前,水帘洞里的那些猴子猴孙还是那个,给了他名字,又让他独自面对十万天兵的师父菩提
这个一生不羁,与天斗,与地斗的战神,在这一刻,似乎被某种东西,击中了他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9
永恒瞬间
所以,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我问摆渡人,杀了他还是……毁掉这里
你们杀不死他。摆渡人摇了摇头,在这个‘瞬间’里,他是无敌的。因为他就是这里的‘规则’本身。你们攻击他,就是在攻击这个时空,最后只会被这个时空同化,成为这幅画的一部分。
那怎么办就让他这么一直‘污染’下去,直到三界崩溃猪八戒急道。
有一个办法。
摆渡人看向我,和孙悟空。
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个BUG,因‘情’而生,也只能因‘情’而解。同时,它是一个‘规则’层面的错误,也需要‘规则’层面的力量来修复。
他看向我：秦广王,你掌管生死轮回,是‘死亡’规则的化身。你需要做的,是让这个‘永恒的瞬间’,拥有一个‘终点’。
然后,他看向孙悟空：大圣,你曾打破过一切规则,你的存在,本身就代表着‘变数’和‘希望’。你需要做的,是给这个‘终点’,一个全新的‘起点’。
我瞬间明白了。
我的任务,是终结这个死循环。
孙悟空的任务,是给这个终结,赋予一个新的意义。
我该怎么做我问。
走到他们面前。摆渡人说,用你的权柄,告诉婉儿,她的阳寿,到了。你必须让她‘意识’到,她该‘死’了。只有这样,这个‘瞬间’,才会有结束的理由。
这是一个无比残忍的任务。
要我亲手,去打破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一个梦。
我看着石桌旁那个温柔的女子,她的脸上,还带着幸福的微笑。
我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唐僧他们,都紧张地看着我。
我走到了石桌前,那个叫陈清的书生,和他的妻子婉儿,终于有了反应。
他们抬起头,看向我。
他们的眼神,不再是空洞的,而是充满了疑惑。
你是……陈清开口问,声音温润如玉。
我没有回答他,而是看向婉儿。
这一刻。
我能清晰地看到她苍白的脸色,和嘴唇上那最后一丝血色。我能闻到她身上,那股淡淡的草药味,和生命力正在流逝的、微不可察的衰败气息。她的睫毛很长,在阳光下,像两只疲惫的蝴蝶。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我调动了阎罗的神位,冰冷的、属于死亡的规则之力,汇聚在我的指尖。
我开口,声音不带一丝感情,仿佛在宣读一道天命：
婉儿,本王秦广。奉天道之命,前来告知。
你的阳寿,已于五百年前,甲子年,丁卯月,戊辰日,未时三刻,尽了。
尘缘已了,该入轮回了。
我的话,像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这个宁静的庭院里。
婉儿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她眼中的光,一点一点地暗了下去。
她开始剧烈地咳嗽,嘴角,溢出了一丝鲜血。
不……不！
旁边的陈清,终于反应了过来。他猛地站起身,一把将婉儿护在身后,双眼赤红地瞪着我。
不！我不准！我不准你带她走！
一股磅礴到难以想象的力量,从他身上爆发出来！
整个庭院,开始剧烈地晃动。天空,瞬间从晴空万里,变成了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那棵巨大的槐树,开始疯狂地生长、扭曲,无数的枝条像一条条黑色的巨蟒,向我席卷而来！
这就是BUG的力量。
当它的核心——那个永恒的瞬间被威胁时,它开始疯狂地反击。
唐僧他们脸色大变,纷纷祭出法宝,准备应战。
都别动！
我大喝一声,独自面对着那毁天灭地般的力量。
我不能躲,也不能还手。
我必须承受。
因为这是修复BUG,必须经历的程序。
我看着那个状若疯魔的男人,看着他身后,那个眼神正在一点点涣散的女人。
我的心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深深的悲哀。
陈清,醒醒吧。我说,你留住的,不是她。只是她的一个影子,一个即将破碎的梦。
你为了这个梦,让整个三界,都为你陪葬。这,是她想看到的吗
我的话,似乎刺痛了他。
他的动作,有了一丝迟疑。
而就在这时,孙悟空动了。
10
修复
他没有冲向陈清,也没有去抵挡那些疯狂的树枝。
他做了一个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动作。
他走到了婉儿的面前,单膝跪下,仰头看着她。
那个齐天大圣,那个桀骜不驯的战神,此刻,像一个虔诚的信徒。
夫人。
他的声音,不再是平时的玩世不恭,而是无比的温柔和真诚。
俺老孙,叫孙悟空。五百年前,也曾为了长生不死,大闹天宫,逆天而行。我以为,‘不死’,就是最大的自由。
他伸出手,金色的毫毛在他掌心,化作一朵小小的、散发着柔和光芒的金色莲花。
但现在,我才明白。真正的‘长生’,不是让时间停滞。而是……
他抬起头,金色的瞳孔里,映着婉儿正在失去神采的脸。
而是,你爱的人,你守护的一切,能在新的时间里,以另一种方式,继续‘存在’下去。
他将那朵金色的莲花,轻轻地,递到了婉儿的面前。
这朵莲花,是俺老孙的一缕本源。它不能让你起死回生。但是,它可以承载你的这一点真灵,入你的丈夫,陈清的轮回。
从此以后,无论他转世多少次,无论他变成什么模样,你的这一点真灵,都会伴随着他,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你们或许会忘记彼此的名字,忘记这一世的记忆。但你们的灵魂,会永远认得对方。会在茫茫人海中,再一次相遇,再一次……相爱。
孙悟空的声音,像一道温暖的光,照进了这个即将崩溃的黑暗世界。
陈清的攻击,停下了。
他呆呆地看着孙悟空,看着那朵金色的莲花,泪流满面。
婉儿,那个即将消散的女子,她的眼中,重新焕发出了光彩。
她伸出颤抖的手,没有去接那朵莲。
而是,轻轻地,抚摸了一下陈清的脸。
夫君,我……该走了。
她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
不要……为我停下。请你……带着我的爱,好好地……活下去。
说完,她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化作无数晶莹的光点,缓缓消散。
陈清抱着那团光,跪在地上,哭得像个孩子。
那个维持了五百年的永恒的瞬间,破碎了。
整个空间,开始像玻璃一样,寸寸碎裂。
我们周围的景象,又变回了那个阴森的白虎岭山谷。
而那个白衣书生陈清,也消失了。
原地,只剩下那块我们之前得到的,温润的石头。
它静静地躺在地上。
但这一次,我能感觉到,它内部那股永恒的力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平和的、圆满的、进入了正常循环的寂灭状态。
BUG,被修复了。
不是通过格式化,而是通过超度。
11
观音私信
我们成功了。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唐僧师徒几人,也都是一脸的疲惫和感慨。
而山谷之外,我设下的那道防火墙,也因为BUG的消失,而自动解除了。
早已等得不耐烦的各方势力,瞬间化作无数道流光,冲进了山谷。
为首的,是托塔天王李靖,和他身边的三太子哪吒。
妖猴！阎王！你们在此地,究竟搞什么鬼那异宝呢李靖声色俱厉地质问。
他的身后,是密密麻麻的天兵天将,还有来自西天、妖族、魔界的各路高手。他们贪婪的目光,在我们身上扫来扫去,像是在寻找什么宝贝。
猪八戒和沙和尚吓得脸都白了,下意识地躲到了孙悟空身后。
唐僧挡在我们面前,手持九环锡杖,虽然身体在微微发抖,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李天王,此地并无异宝。只有几个,差点迷失了心性的可怜人罢了。
一派胡言！李靖根本不信,此地现实扭曲,因果紊乱,若无惊天异宝出世,怎会如此
信不信,由你。孙悟空扛起金箍棒,冷笑道,想要宝贝,自己去找。找不到,就给俺老孙滚远点！
放肆！哪吒脚踩风火轮,手持火尖枪,怒喝道,孙悟空,你休得猖狂！信不信我……
他话还没说完,我就往前站了一步。
李天王,哪吒三太子。我看着他们,语气平静,此地,刚刚处理了一起‘轮回特级事故’。我是奉天道之命行事。相关的报告,我会亲自提交给玉帝和如来。
我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神佛妖魔。
至于‘异宝’……确实有。
所有人的眼睛,瞬间都亮了。
我缓缓举起手中那块已经变得平平无奇的石头。
就是它。
一块破石头哪吒皱眉。
它曾是一个能让三界倾覆的‘BUG’,也曾是一个能让人‘永生不死’的许愿机。我淡淡地说,但现在,它所有的力量,都用来成就一段生生世世的姻缘了。
你们谁想要的,可以拿去。不过我提醒一句,这上面,还残留着天道BUG的因果。谁拿了,谁就要承担修复整个三界系统的责任。你们……谁想试试
我把那块石头,轻轻地放在地上。
周围,一片死寂。
那些刚才还气势汹汹的神佛妖魔,此刻都面面相觑,眼神里充满了忌惮。
开玩笑。
承担修复三界的责任
这口锅,谁敢背
李靖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看着那块石头,像是看着一个烫手的山芋,想要,又不敢要。
最终,他冷哼一声。
秦广王,此事,本王会如实禀告玉帝。我们走！
天庭的人马,第一个撤了。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悻悻地离开。
很快,整个山谷,又只剩下我们几个人。
危机,似乎解除了。
12
重写规则
事情,真的结束了吗
我看着手中的地府终端,上面显示,三界各地的死亡异常数据,正在飞速地恢复正常。
生死簿上,那些神佛名字后面灰色的未知状态,也开始重新亮起,变成了一个个具体的、但又在时刻动态变化的业力数值。
这意味着,神佛的寿命,不再是一个定数。
他们的生死,将由他们自己的行为数据来决定。
天道系统,在这次修复之后,进行了一次自我升级。
从某种意义上说,我做的事情,比观音预想的格式化,要彻底得多。我不仅修复了BUG,我还给整个系统,打上了一个全新的补丁。
我们……成功了唐僧看着我,有些难以置信地问。
成功了。我点了点头。
猪八戒和沙和尚,爆发出了一阵欢呼。
唐僧也露出了由衷的笑容,他走上前,郑重地对我行了一礼。
秦广王殿下,大恩不言谢。贫僧代三界众生,谢过殿下。
我坦然受了他这一礼。
然后,我看向孙悟空。
他也正在看我。
我们谁都没有说话,但都从对方的眼神里,读懂了很多东西。
经此一役,我们之间,已经不再是简单的利用和合作,而是一种……真正的战友情谊。
一种同为系统叛逆者的惺惺相惜。
猴哥,阎王爷,师父,咱们接下来怎么办还去西天吗猪八戒问。
去,当然要去。唐僧笑道,经,还是要取的。只不过,这一次,我们是为了自己心中的‘道’而去,而不是为了谁的‘旨意’。
他的目光,扫过西方的天际,意有所指。
我明白,他指的是观音,是灵山。
这件事,还没完。
我修复BUG的方式,等于是否定了观音和她背后势力的整个计划。
他们不会善罢甘休。
就在这时,我的地府终端,又响了。
但这一次,不是警报。
而是一条,来自最高权限的私信。
发信人：观音。
内容很简单,只有五个字：
【我们需要谈谈。】
我看着这行字,笑了。
我知道,真正的游戏,现在才刚刚开始。
我不再是那个躲在幕后,通宵加班的地府CEO。
我,和我的这支临时小队,已经站在了棋盘的中央。
我们的对手,是那些制定了游戏规则,并试图永远掌控游戏的神佛。
而我们的目标,也从修复BUG,变成了……
重写规则。
我收起终端,抬头看向远方。
走吧。我说,去西天。我也很想当面问问观世音菩萨,她的那本‘经’,到底想度谁,又想‘杀’谁。
孙悟空闻言,哈哈大笑,将金箍棒往肩上一扛,意气风发。
说得好！走！去西天,问个明白！
阳光,重新洒满了山谷。
我们一行五人（加上一匹马）,重新踏上了西行的路。
只是这一次,所有人的心境,都已截然不同。
前路漫漫,我知道,还会有无数的BUG等着我们。
但不知为何,我的心中,再无畏惧。
因为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我的身边,有一个执着于普度的圣僧,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战神,一个关键时刻还算靠谱的元帅,和一个永远值得信赖的兄弟。
或许,这就是团队的意义。
也是那个叫陈清的书生,用五百年的孤寂,教会我的道理。
比规则更强大的,永远是情感。
比永生更重要的,永远是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