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红妆血誓
喜庆的唢呐声浪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着我的耳膜。眼前一片沉甸甸的红,盖头厚重的金线流苏随着颠簸的步辇微微晃动,几乎要把我的脖子压断。熏人的甜腻暖香,混杂着酒气、脂粉气,还有无数道黏腻的目光,糊了我一身,闷得我胸口发慌,每一次吸气都像在吞棉花。
太子妃殿下,落辇了。尖细的嗓音贴着轿帘响起,带着一股子掐出来的谄媚。
一只手伸进来,冰凉,带着薄茧,是太子身边那个总低着头的内侍总管。我搭上他的手,指尖控制不住地颤了一下,又迅速被他冰冷的手指稳住。脚下是柔软无比的红毯,一直铺进灯火辉煌的东宫正殿。喧天的锣鼓和人声猛地拔高,几乎要掀翻描金绘彩的殿顶。
吉时已到——礼官拖长了调子,声音洪亮得能震落梁上的灰。
隔着眼前这片血红,我能感觉到一道灼热的视线,像淬了毒的针,死死钉在我身上。不用看也知道是谁。谢惊澜。那个三日前还信誓旦旦许诺我平妻之位、哄得我团团转的镇北王世子,我的前未婚夫。他此刻就坐在下首的贵宾席上,大概正捏着酒杯,指节发白。他能来,是太子亲下的帖子,带着一种胜利者独有的、高高在上的羞辱。我知道他在看,用那种混杂着震惊、愤怒,或许还有一丝被背叛的痛楚的眼神,穿透这碍事的红绸,试图将我烧穿。
我心里冷笑一声。平妻呵。他谢惊澜心里头,怕是早就给那个叫阿宁的留了正妻的牌位,还是拿冰棺供着的那种。那间藏在地底深处的密室,那股子能把人骨头缝都冻僵的寒气,还有冰棺里躺着的、和她眉眼惊人相似的少女……那少女胸腔空荡荡的,像个被遗弃的破布娃娃。案几上那本摊开的、纸页泛黄透着一股子邪气的《饲心蛊录》,上面朱砂小楷写的字,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饲心蛊,逆生死。需取至亲血脉心头精血,置于玉髓冰棺,以心血温养三载不绝,可活死人。
至亲血脉。心头精血。温养三载。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刀子,狠狠剜过我的神经。那少女空洞的胸口,谢惊澜偶尔看向我时,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近乎贪婪的算计……原来如此。他哪里是真心想娶我他哄我做平妻,不过是为了把我放在一个名正言顺又便于掌控的位置上,像养一只待宰的猪羊。只等时机一到,那把剖心的尖刀,就会毫不犹豫地刺进我的胸膛,用我滚烫的心头血,去浇灌他那死去的阿宁!
难怪他当初千方百计阻挠我嫁入东宫。一旦我成了太子妃,他再想动我,就得掂量掂量捅破天的后果。
一拜天地——
礼官的唱喏像鞭子抽在紧绷的空气上。我顺从地转过身,对着殿外苍茫的夜色微微俯身。宽大的袖袍垂下,掩盖了我死死攥紧的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才勉强压住那股几乎要冲破喉咙的恶心和恨意。
二拜高堂——
再次转身。高堂之上,帝后并坐的身影在红烛光晕里显得有些模糊不清。我能感觉到谢惊澜那道视线更加滚烫了,几乎要在我背上烙出两个洞来。
夫妻对拜——
最后这一声,尾音拖得极长,带着尘埃落定的意味。我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缓缓转向我的新郎,当朝太子,萧子恒。
隔着红绸,只能看到一个挺拔的轮廓,穿着同样炽烈的婚服。他伸出了手,那只手骨节分明,修长而有力,稳稳地扶住了我的手臂。掌心很暖,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安心的力量,奇异地驱散了我指尖的冰凉。他似乎……还轻轻捏了一下我的小臂,力道很轻,却带着无声的安抚。
就是这只手,三日前,在得知我无意中窥破谢惊澜的秘密后,悄无声息地处理了那个撞破我潜入地宫、惊慌失措的小丫鬟。也是这只手,替我抹平了所有痕迹,然后,在摇曳的烛光下,平静地问我:孤能给你正妻之位,无人敢轻贱。孤还能帮你……拿回属于你的公道。比如,剖开谢惊澜的心看看,那里面装的到底是人是鬼。你可愿信孤
那时,他眼底没有情愫,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和一种洞悉一切的锐利。我信了。与其做待宰的羔羊,不如做执刀的猎人。这正妻之位,我要。谢惊澜欠我的公道,我更要用最狠的方式讨回来!
我微微屈膝,准备完成这最后一拜。
慢着——!
一声嘶哑的暴喝,如同惊雷炸响在喜乐喧天的殿宇中央!
所有的丝竹管弦,所有的笑语喧哗,所有的推杯换盏声,都在这一瞬间被硬生生掐断!时间仿佛凝固了,空气粘稠得让人窒息。
砰!
是酒盏狠狠砸在地上的碎裂声,清脆又刺耳。
紧接着,是沉重的、带着血腥气的脚步声,如同踏在每个人的心尖上,由远及近,咚咚作响。
一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猛地冲进我的鼻腔,瞬间盖过了所有的熏香和酒气。盖头下方,我的视野边缘,闯入了一双沾满暗红泥泞的锦靴,靴尖甚至还在往下滴着黏稠的液体,一滴,两滴,砸在光可鉴人的金砖地面上,晕开一小片刺目的红。
2
喜堂惊变
是他!谢惊澜!
一股冰冷的杀意瞬间将我包裹,像无数条毒蛇缠绕上来。
孤的喜堂,世子这是何意太子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带着山岳般的沉稳和不容置疑的威压,瞬间穿透了死寂。他扶着我手臂的手并未松开,反而微微收拢,传递着一种无声的力量。
何意谢惊澜的声音像是从齿缝里硬生生挤出来的,每一个字都裹着滔天的怒火和一种濒临崩溃的疯狂,萧子恒!抢我的人!夺我的妻!
妻太子轻笑一声,那笑声冷得像冰凌相撞,沈家小姐与世子婚约早已作废,何来抢妻一说今日是孤与太子妃的大婚之礼,世子若是醉了,孤派人送你回府歇息。
我没醉!谢惊澜猛地咆哮起来,声音嘶哑得如同受伤的野兽,沈昭!你出来!你告诉我!你明明答应过我的!你说愿意……愿意做我的平妻!你说你心里有我!这才几日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爬上他的床你就这么贪图这个太子妃的位置
他的话语如同淬毒的鞭子,狠狠抽打过来。满堂宾客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还有那令人心惊的血腥味在弥漫。我能想象那些投射在我身上的目光,惊愕、鄙夷、幸灾乐祸……
怒火和屈辱在我胸口翻腾,几乎要冲破喉咙。我猛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得肺叶生疼。
太子握着我手臂的手,安抚性地又紧了紧,带着一种沉稳的力量。
世子慎言。太子的声音依旧平稳,却透出一股凛冽的寒意,污蔑太子妃,其罪当诛。看在镇北王的面上,孤再给你一次机会,退下!
退下谢惊澜发出一声怪异的、破碎的尖笑,那笑声里充满了绝望和不顾一切的疯狂,萧子恒!把她还给我!把她还给我——!
锵——!
一声刺耳的金铁摩擦声撕裂空气!是利剑出鞘!
冰冷的剑气,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如同实质的寒风,瞬间逼近我的面门!
盖头被一股锐利无比的力量猛地掀起!
眼前刺目的红光骤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满殿摇曳跳跃的烛火光芒,晃得我眼睛生疼。无数张惊愕、恐惧、或带着隐秘兴奋的脸孔,像走马灯一样在我模糊的视线中旋转。
而最清晰的,是近在咫尺的那张脸。
谢惊澜。
曾经俊朗飞扬的眉眼,此刻扭曲得如同地狱爬出的恶鬼。双眼赤红,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死死地、疯狂地盯着我。他额角青筋暴凸,汗水混着不知哪里溅上的暗红血点,顺着鬓角滑落。一身华贵的世子常服上,沾染了大片大片触目惊心的深褐色污迹,那是血干涸后的颜色。
他手中紧握着一把三尺长剑。剑身狭长,闪着幽冷的寒光,那光芒此刻正毫不留情地映照着我因惊怒而苍白的脸。剑尖,离我的咽喉,只有不到一寸的距离!冰冷的锋锐之气刺激着我的皮肤,激起一片细小的战栗。
更让我心胆俱寒的是,那雪亮的剑尖上,正凝聚着一滴浓稠、暗红的血珠。它颤巍巍地悬在那里,要落不落,仿佛一颗凝固的、恶毒的眼珠。
沈昭!他嘶吼着我的名字,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带着毁天灭地的恨意和一种我从未见过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执着,你答应过我的!你明明答应过做我的平妻!为什么要背叛我为什么是他
他疯狂的目光死死锁着我,仿佛要将我的灵魂都吸出来撕碎。那眼神里,除了被背叛的狂怒,还有一种更深沉、更可怕的东西——一种近乎病态的占有欲,一种不容许我脱离他掌控的偏执。仿佛我不是一个人,而是他精心饲养、不容他人染指的所有物。
满殿的抽气声此起彼伏,死寂被打破,又被更大的恐惧压了下去。我看到父亲煞白的脸,母亲捂着嘴几乎要晕厥过去。那些平日里道貌岸然的宗亲勋贵们,此刻脸上写满了惊惧和难以置信。
太子萧子恒,依旧站在我身侧。他握着我的那只手,温热而稳定,没有丝毫颤抖。他并未看向歇斯底里的谢惊澜,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只是静静地落在我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鼓励
仿佛在无声地说:别怕,按你想的做。
谢惊澜的剑尖,又往前递了半分。冰冷的锋刃几乎要贴上我的皮肤,那滴悬着的血珠终于承受不住重量,啪嗒一声,滴落在我大红色的婚服前襟上,迅速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污迹,像一朵丑陋的毒花。
说话!他狂吼,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我的脸上,赤红的眼中是彻底失控的癫狂,我要你亲口说!为什么
3
剑指红颜
我猛地抬起头,毫不畏惧地迎上他那双疯狂嗜血的眼睛。脸上甚至扯开了一个冰冷而清晰的弧度,一个带着无尽嘲讽和恶意的笑容。
为什么我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穿透了死寂的大殿,清晰地传到每一个竖起耳朵的人耳中,世子殿下,你问我为什么
我抬起手,那只没有被太子握住的手,指尖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却坚定无比地指向身旁一身大红婚服、气度沉凝如山的太子萧子恒。
红烛高烧的光映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让他此刻的神情显得格外莫测。
因为,我一字一顿,声音如同淬了毒的冰凌,狠狠砸向谢惊澜,太子殿下能给我正妻之位!堂堂正正!
谢惊澜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着,眼中的血色更浓,握着剑柄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泛白,剑身发出细微的嗡鸣。他像是要立刻扑上来将我撕碎。
我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唇边的笑意越发冰冷刺骨,带着一种报复的快意,继续说道:
更因为——我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尖锐的、足以刺破他所有伪装的恶意,清晰地吐出那个击溃他心防的名字,太子殿下答应我,他能帮我……
我的目光如同淬毒的钢针,死死钉在谢惊澜骤然收缩的瞳孔上,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砸下:
帮我……剖开你的心!看看那颗心,到底是为谁跳动又是为了谁,处心积虑地要把我的心头血挖出来,去填那个冰棺里空荡荡的窟窿
轰——!
仿佛一道无形的惊雷劈在谢惊澜的头顶!
他脸上的狂怒、狰狞、所有的歇斯底里,在听到冰棺、心头血这几个字的瞬间,如同被冻结的湖面,寸寸碎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如同白日见鬼般的惊骇!赤红的血色迅速从他眼中褪去,只留下一种死灰般的惨白和难以置信的恐慌。
他高大的身躯猛地晃了一下,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握剑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那锋利的剑尖再也无法稳定地指向我,失魂落魄地垂了下去,在光洁的金砖地上划出一道刺耳的、令人牙酸的声响。
你……你……他的嘴唇哆嗦着,喉结上下滚动,却只能发出几个破碎的音节。那双刚才还燃烧着毁灭一切火焰的眼睛,此刻只剩下巨大的空洞和一种被彻底剥开伪装的惊惶失措。他死死地盯着我,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我这个人。
阿宁……他失神地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就能吹散,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深入骨髓的痛楚和绝望,我的阿宁……她等得太久了……等得太苦了……
满殿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诡异的转折惊呆了。空气沉重得如同凝固的铅块。无数道目光惊疑不定地在状若疯魔的谢惊澜、面带冷笑的我,以及神色沉静如渊的太子萧子恒之间来回扫视。冰棺心头血阿宁这些词组合在一起,透着一股子让人脊背发凉的邪气。
谢惊澜缓缓抬起头,他眼中的疯狂褪去,却沉淀出一种更为可怕的、近乎温柔的偏执。他看着我,那目光不再是看一个背叛他的未婚妻,更像是在看一件……必须到手的稀世药材一件能救他心爱之人的工具温柔得令人毛骨悚然。
昭昭……他竟轻轻地唤了我一声,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诱哄般的温柔,仿佛刚才那个提剑欲杀人的疯子不是他。他抬起那只没有握剑的手,修长的手指带着未干的血迹,极其缓慢地、无比珍重地抚过手中长剑冰冷的锋刃。
剑身映着他苍白而专注的脸,和他眼中那种不顾一切的、病态的深情。
阿宁她……他微微歪着头,像是在倾听某个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嘴角甚至勾起一抹虚幻的、甜蜜的弧度,她等不了了……她的心好冷,好空……她需要一颗滚烫的心来暖着……
他抬起眼,目光再次聚焦在我脸上,那温柔瞬间化为一种令人窒息的贪婪和哀求,语气轻柔得如同情人间的呢喃,说出的话却比地狱的寒风还要刺骨:
昭昭,把你的心给我,好不好把你的心……给我吧!
话音未落,他眼中最后一丝清明彻底湮灭,被一种纯粹而狂暴的占有欲和杀戮本能取代!他猛地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如同受伤濒死的凶兽,手中的长剑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寒光,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不再指向太子,而是化作一道撕裂空气的死亡弧线,狠狠地、径直地朝着我的胸口刺来!
那剑光太快!太狠!带着谢惊澜毕生的武艺修为和此刻燃烧生命的疯狂!目标只有一个——剖开我的胸膛,挖出那颗他需要的心脏!
死亡的阴影瞬间将我笼罩!冰冷的剑气刺得我皮肤生疼,心脏在那一刹那几乎停止了跳动!时间被无限拉长,我能清晰地看到剑尖上那一点夺命的寒星在我瞳孔中急速放大!
放肆!
一声冷冽如万载玄冰的怒斥平地炸响!
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一直如同磐石般静立在我身侧的太子萧子恒,动了!
他的动作快得超越了人眼的捕捉极限!我只觉眼前明黄色的身影一闪,如同瞬移般挡在了我的身前!那宽阔挺拔的背脊,瞬间成为隔绝死亡威胁的唯一屏障。
铛——!!!
一声震耳欲聋、几乎要刺穿耳膜的金铁交鸣声轰然爆开!
火星四溅!
萧子恒不知何时已抽出了腰间佩剑——一柄样式古朴、剑身却流淌着暗沉内敛乌光的长剑。剑身精准无比地格挡住了谢惊澜那夺命的一刺!
两股沛然莫御的力量猛烈撞击!狂暴的气劲以双剑交击点为中心,如同无形的怒涛般轰然炸开!
呼——!
离得最近的几张摆满珍馐佳肴的紫檀木案几,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掀翻!杯盘碗盏、珍馐美味、玉壶琼浆,稀里哗啦碎了一地,汤汁酒液飞溅!昂贵的锦缎桌围被撕裂!靠得稍近的几名宾客猝不及防,被这股狂暴的气浪狠狠掀飞出去,惨叫着撞在远处的柱子上或滚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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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喜堂,瞬间一片狼藉!惊叫声、哭喊声、桌椅翻倒声乱作一团!
萧子恒身形如山岳般岿然不动,只有脚下的金砖发出细微的、不堪重负的碎裂声。他握着剑柄的手臂稳如磐石,乌沉沉的剑身稳稳地架住了谢惊澜那灌注了全部疯狂的一剑。
谢惊澜双目赤红如血,额上青筋根根暴起,如同盘踞的毒蛇。他死死盯着挡在面前的萧子恒,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全身的肌肉都在贲张,所有的力量都压在那柄剑上,试图将它压下去,刺穿阻碍,直取目标!
滚开——!他嘶声咆哮,唾沫星子飞溅,萧子恒!你拦不住我!她的心……必须是阿宁的!
冥顽不灵!萧子恒的声音冷硬如铁,深邃的眼眸中寒光暴涨,如同冰封的湖面骤然裂开,露出底下汹涌的怒涛,谢惊澜,你看看清楚,你要的‘心’,究竟在谁手里!
话音落下的瞬间,萧子恒空着的左手猛地探入宽大的、绣着金线龙纹的婚服袖中!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陷入彻底疯狂的谢惊澜,都下意识地被他那只手吸引了过去!
时间仿佛再次凝固。
只见萧子恒那只骨节分明、曾执掌乾坤也曾替我抹去杀孽的手,极其缓慢地从袖中抽出。他摊开的手掌之上,静静地托着一样东西。
不是神兵利器,不是符咒法宝。
那是一个……约莫拳头大小的琉璃瓶。
瓶子纯净剔透,毫无杂质,在满殿摇曳的烛火光芒下,折射出七彩迷离的光晕。
而瓶子里,盛装着大半瓶微微荡漾的、色泽极其诡异浓稠的液体。那液体并非纯粹的血液的暗红,而是一种更深沉、更粘稠的……近乎于黑的深紫色,隐隐透着一丝令人心悸的暗红光泽。它像是有生命一般,在琉璃瓶中极其缓慢地、微微地起伏着,蠕动着。
最令人头皮炸裂、血液倒流的是——
4
冰棺之谜
在那浓稠诡异的深紫色液体中央,赫然悬浮着一颗……心脏!
一颗缩小了数倍、却形态无比完整、栩栩如生的心脏!
它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温润的玉白色,像是最上等的羊脂白玉雕琢而成,却又比玉石多了难以言喻的生气。几条纤细如发丝、同样呈现玉白色的脉络,如同活物的根系,从那颗小小的心脏上延伸出来,末端深深地扎入周围那浓稠的深紫色液体之中,微微搏动着,似乎在贪婪地汲取着养分。
噗通……噗通……
一种微弱到极致、却真实存在的、缓慢而有力的搏动声,仿佛穿透了那层纯净的琉璃壁,清晰地回荡在死寂一片的喜堂之上!
噗通……噗通……
那声音,一下,又一下,如同远古的鼓点,敲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
嗬……谢惊澜喉咙里发出一声古怪的抽气声,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了脖子。他所有的疯狂、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杀意,在看清那个琉璃瓶的瞬间,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轰然溃散!
他手中的长剑哐当一声脱手坠落,砸在金砖地上,发出刺耳的哀鸣。他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脊梁骨,踉跄着后退一步,高大的身躯摇摇欲坠。那双赤红如血的眼睛,此刻死死地、难以置信地、带着一种毁天灭地般绝望的惊骇,死死地钉在萧子恒掌中那个琉璃瓶上!
他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惨白如金纸,嘴唇剧烈地哆嗦着,眼神从极致的疯狂瞬间跌入无底的深渊,只剩下巨大的空洞和一种被命运彻底玩弄的、彻骨的绝望。
阿……阿宁……他失魂落魄地低喃,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目光死死锁着瓶子里那颗缓慢搏动的玉白色心脏,仿佛那是他整个世界的中心,是他全部执念的所在。
她的心……她的心……他猛地抬起头,赤红的血丝再次爬满眼球,带着一种濒死的疯狂和质问,死死瞪向萧子恒,嘶嘶力竭地咆哮,怎么会在你这里萧子恒!你做了什么你把她怎么了
孤做了什么萧子恒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如同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实。他托着那个散发着妖异光芒的琉璃瓶,深邃的眼眸掠过瓶中的心脏,最终落在谢惊澜那张因绝望和愤怒而扭曲的脸上,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的弧度。
那笑容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掌控一切的冷漠和一种……近乎残忍的嘲弄。
三年前,北境雪岭,你抱着你那具心爱的、早已冰冷的妹妹尸身,像条丧家之犬一样逃回来的时候……萧子恒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殿内残余的骚动,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针,狠狠扎进谢惊澜的耳膜,你以为,是谁帮你抹去了所有痕迹又是谁……替你保住了这颗心
谢惊澜如遭雷击,身体猛地一晃,几乎站立不稳。他瞳孔骤然收缩,脸上血色尽失,只剩下死灰般的惨白。三年前雪岭……那是他一生都不愿再触碰的噩梦!
你……他嘴唇哆嗦着,巨大的恐惧和难以置信席卷了他。
你以为那本《饲心蛊录》是哪里来的萧子恒唇边的冷笑加深,带着洞悉一切的锐利,孤给你的。只给了上半卷。
他微微扬起下巴,目光如同俯瞰蝼蚁,落在谢惊澜瞬间惨无人色的脸上。
上半卷告诉你,至亲血脉心头血温养三载可活死人。可它没告诉你的是……萧子恒的声音陡然转寒,如同九幽吹来的阴风,这心头血,需得是药引心甘情愿、在最绝望痛苦之时、带着对生最强烈渴望时,亲手剖出!且必须在特定的时辰,以秘法引动!否则,不过是徒劳,甚至会彻底污染蛊心,前功尽弃!
谢惊澜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听到了世间最可怕的诅咒,眼神中充满了被愚弄的狂怒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萧子恒的目光转向我,那眼神复杂难辨,带着一丝冰冷的安抚,又似乎有着更深沉的算计。他再次看向谢惊澜,语气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残忍:
孤本想再等等。等她……他的目光在我惊魂未定的脸上扫过,心甘情愿为你这个‘心上人’献出心头血的那一刻。那才是药性最烈、最纯粹的时候。可惜啊,谢惊澜……
萧子恒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宣告般的冷酷,响彻整个狼藉的喜堂:
你太蠢!太沉不住气!你今日闯宫行凶,杀伐之气冲撞东宫,惊扰蛊心!你那冰棺里的躯壳,怕是早已生机断绝!你这三年的心血,你所有的谋划,不过是一场……徒劳的笑话!
不——!!!谢惊澜发出一声撕心裂肺、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嚎!那声音里充满了所有希望被彻底碾碎后的极致痛苦和绝望!他猛地抱住了头,整个人蜷缩下去,如同被抽走了灵魂,只剩下一个在深渊中哀嚎的躯壳。
阿宁……我的阿宁……他像疯了一样喃喃自语,涕泪横流,刚才的疯狂和暴戾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悲痛和茫然。
就在这时,萧子恒托着琉璃瓶的那只手,五指猛地收拢!
咔嚓——!
一声清脆得令人心胆俱裂的碎裂声,如同惊雷般炸响!
5
蛊心破碎
那个纯净剔透、盛装着诡异液体和搏动心脏的琉璃瓶,竟在萧子恒的手中,被他硬生生地、毫不留情地捏碎了!
锋利的琉璃碎片瞬间四散飞溅!在烛光下闪烁着点点寒芒!
瓶内那浓稠如墨的深紫色液体失去了容器的束缚,如同被禁锢已久的毒蛇,猛地喷涌出来!带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了浓烈血腥和奇异甜腥的刺鼻气味,瞬间弥漫开来!
啊!离得近的几个女眷发出惊恐的尖叫,慌忙后退躲避那飞溅的毒液。
那颗悬浮其中的、温润玉白色的小小心脏,失去了液体的依托和脉络的滋养,暴露在空气中。它似乎剧烈地、痛苦地抽搐了一下!玉白色的表面迅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光泽,变得灰败、黯淡,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生机。那微弱而有力的搏动声,在发出一声极其短促、如同哀鸣般的噗声后,戛然而止!
不——!!!谢惊澜目眦欲裂,发出比刚才更加惨烈绝望的嘶吼!他像是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了心脏,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轰然跪倒在地!他徒劳地伸出沾满血污的手,想要去抓取那些飞溅的碎片和正在迅速失去生机的蛊心,却只抓到了一手冰冷的空气和几滴溅落的毒液。
晚了。萧子恒冰冷的声音如同最终的审判,不带一丝温度。他松开手,任由残留的毒液和破碎的琉璃残渣从指缝间滑落,滴在同样狼藉的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嗤嗤声,冒出诡异的白烟。
他缓缓抬起眼,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此刻如同两口吞噬一切的寒潭,目光越过状若疯癫、跪在地上呕血的谢惊澜,最终落在了我的身上。
那眼神,不再有之前的安抚,只剩下一种纯粹的、冰寒刺骨的审视。像是在评估一件工具最后的利用价值。
药引已废。他薄唇轻启,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砸在死寂的殿堂里,也狠狠砸在我的心上,现在,只缺最后一步了。
他的视线,如同两道无形的锁链,牢牢地锁住我因过度震惊和恐惧而微微颤抖的身体。
世子殿下,萧子恒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却带着一种令人灵魂冻结的残忍,既然你的‘阿宁’已无望回天,那么……
他的目光转向跪在地上、如同烂泥般失魂落魄、嘴角还挂着血迹的谢惊澜,嘴角勾起一抹毫无温度的、近乎恶魔般的微笑。
就用你的心头血吧。
用你自愿剖出的、充满悔恨与绝望的心头血……
来为孤的太子妃……
彻底拔除她身上的‘同命蛊’之毒!
琉璃瓶碎裂的脆响,还像冰锥一样扎在我耳膜深处。空气里那股子甜腥又腐朽的气味,混着浓烈的血腥,熏得人脑仁发木。满地的狼藉,翻倒的案几,泼洒的酒菜,还有那些缩在角落、面无人色的宾客……一切都像场荒诞又血腥的噩梦。
谢惊澜跪在那摊毒液和碎片中间,佝偻着背,肩膀剧烈地抽搐。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风箱一样的声音,不是哭,是绝望到极致的抽噎。刚才还暴戾如魔王的世子,现在像条被抽了筋的癞皮狗,蜷在脏污的地上,手指徒劳地抠着冰冷的金砖,指甲缝里全是血和琉璃渣。他连抬头看那堆彻底失去生机的蛊心残骸的力气都没了。
萧子恒的声音,那冷得能冻裂骨头的宣告——用你自愿剖出的、充满悔恨与绝望的心头血……来为孤的太子妃彻底拔除她身上的‘同命蛊’之毒!——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铁钉,狠狠楔进我的脑子。
同命蛊
什么同命蛊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手腕内侧,靠近脉搏的地方,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尖锐的、针扎似的剧痛!像有无数根烧红的针,顺着血管猛地往里钻!
呃!我痛得闷哼一声,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冷汗瞬间就下来了,后背的嫁衣湿漉漉地贴在皮肤上,一片冰凉。
萧子恒的目光,那如同寒潭深水、不带一丝温度的目光,正沉沉地落在我身上。他看到了我的异样,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似乎飞快地掠过一丝了然,快得抓不住,随即又被那种掌控一切的漠然覆盖。
就在这时——
嗬…嗬嗬……跪在地上的谢惊澜,那破风箱似的抽噎声猛地一顿。他慢慢地、极其艰难地抬起了头。
那张脸上,涕泪血污糊成一团,狼狈不堪。可那双眼睛……那双刚才还盛满绝望空洞的眼睛,此刻却亮得惊人!像淬了毒的鬼火,幽幽地、死死地锁在我因为剧痛而微微颤抖的手腕上!
他看到了!他一定看到了什么!
他咧开嘴,沾着血的牙齿露出来,喉咙里挤出几声古怪的、破碎的、却充满了恶意和嘲弄的嘶笑。那笑声比哭还难听,刮得人耳膜生疼。
同…同命蛊……他喘息着,声音嘶哑得像砂纸在磨铁,每一个字都带着毒,沈昭……哈哈……沈昭……我的好未婚妻……
他挣扎着,用那条没受伤的手臂撑着地面,摇摇晃晃地想要站起来,目光却像毒蛇的信子,黏腻地舔舐着我因为惊惧而苍白的脸。
他……谢惊澜的嘴角咧开一个更大的、扭曲的弧度,下巴朝着萧子恒的方向狠狠一扬,眼中是刻骨的恨意和一种近乎幸灾乐祸的疯狂,他是不是……没告诉你
他喘着粗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里挤出来的毒汁:
没告诉你……这蛊……早把你……和那冰棺里的死物……绑在了一条绳上哈哈哈哈!他突然爆发出一阵凄厉的大笑,笑得全身都在抖,我的心头血……能解蛊萧子恒!你做梦!你做梦——!!
她和我妹妹……是同命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的心脉……早就连着那冰棺里的尸身了!阿宁的心死了……她沈昭的心……也别想活!哈哈哈哈!你们都得死!都得给我阿宁陪葬——!!
谢惊澜状若疯魔的嘶吼如同惊雷,狠狠劈在我的天灵盖上!同命蛊我的心脉……连着那个冰棺里的死人
手腕内侧那针扎似的剧痛猛地加剧!仿佛有无数冰冷的虫子正顺着我的血管疯狂啃噬!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生命本能的巨大恐惧瞬间攫住了我的心脏,让我几乎无法呼吸!眼前阵阵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
6
同命蛊毒
昭儿!一声凄厉的、带着哭腔的呼喊穿透混乱,来自喜堂下方。
是我的父亲!沈国公!
他不知何时已从席位上冲了出来,脸色惨白如纸,老泪纵横。他显然是被谢惊澜这惊天的指控和我的痛苦情状吓坏了,不顾一切地就要往我这边冲。
沈国公!小心!有人惊呼。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跪在地上的谢惊澜,在狂笑声中,那只沾满血污、一直垂落在地上的右手猛地一扬!
一道冰冷的、带着死亡气息的寒光,如同毒蛇出洞,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不是冲我!也不是冲萧子恒!
是冲着我那正不顾一切扑过来的父亲!
噗嗤——!
一声令人头皮炸裂的、利器刺入血肉的闷响!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
父亲的脚步猛地顿住,脸上的焦急和恐惧瞬间僵住,化为一片茫然的空白。他下意识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胸口。
一柄样式古朴、柄上缠着暗色丝线的匕首,深深地、没柄而入!只留下一个狰狞的、不断涌出鲜血的伤口,正正地钉在他的心口偏上一点的位置!
鲜血,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染红了他深紫色的国公朝服。那刺目的红,在满殿摇曳的烛火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地晕染开,像一朵在死亡土壤上骤然绽放的、巨大而妖异的花。
爹——!!!我撕心裂肺的尖叫声终于冲破了喉咙的禁锢,带着摧毁一切的绝望和恐惧!
眼前的世界瞬间血红一片!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心脏被撕裂的剧痛和父亲胸口那不断扩大的、刺眼的猩红!
我像疯了一样,用尽全身力气挣脱开萧子恒还扶着我的手(他的手不知何时已松开了),踉跄着、不顾一切地朝着父亲扑过去!
爹!爹!我扑到父亲身前,膝盖重重砸在冰冷坚硬的金砖上,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巨大的恐慌淹没了我,我颤抖着伸出手,想要去捂住那不断涌血的伤口,可那温热的、粘稠的液体瞬间就染红了我大红的嫁衣袖口,刺得我眼睛生疼。
昭……昭儿……父亲涣散的眼神艰难地聚焦在我脸上,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大股大股的血沫却争先恐后地从他嘴角涌了出来,堵住了所有的话语。他的身体失去了支撑,软软地、沉重地向下倒去。
不——!爹!你撑住!撑住啊!我死死抱住他下滑的身体,崩溃地哭喊,眼泪混合着脸上的脂粉,糊成一片。巨大的悲痛和恐惧像冰冷的潮水将我彻底淹没。谢惊澜!谢惊澜!我要杀了他!我要将他碎尸万段!!
传太医——!!!
一声沉稳却蕴含着雷霆之怒的暴喝,如同龙吟,猛地炸响在死寂的殿宇上空,瞬间压过了我绝望的哭喊和满堂的惊惧抽气。
是萧子恒。
他不知何时已站在了我身后,高大的身影投下浓重的阴影,将我笼罩其中。那身原本象征着无上尊荣的明黄色太子婚服,此刻下摆处,赫然沾染了一大片新鲜、刺目的暗红色血渍——是父亲倒下时喷溅上去的!那狰狞的血花,与他衣袍上威严的金龙刺绣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极其诡异、令人胆寒的画面。
他并未看我,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穿透混乱的人群,直直钉在远处几个面如土色、抖如筛糠的太医身上。那目光中的威压,如同实质的山岳,压得那几个太医连滚带爬地扑了过来。
救活他。萧子恒的声音不高,甚至算得上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掌控生死的绝对命令,每一个字都砸在人心上,不惜一切代价。
是!是!殿下!为首的太医官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几乎是扑跪在父亲身边,颤抖着手去检查那致命的伤口,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
混乱中,几个孔武有力的东宫侍卫已经如同鬼魅般上前,死死按住了狂笑不止、试图挣扎的谢惊澜。他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倒地的父亲,又猛地转向我,嘴角咧开,露出一个混合着疯狂、恶毒和某种扭曲快意的笑容。
没用的……哈哈……沈昭……你爹……活不成了……你们沈家……都完了……他嘶哑地诅咒着,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
堵上他的嘴!萧子恒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不带一丝情绪。
一块不知哪里找来的破布,狠狠塞进了谢惊澜的嘴里,将他恶毒的诅咒堵了回去,只剩下模糊不清的呜咽和更加疯狂的挣扎。
我紧紧抱着父亲越来越冷的身体,浑身抖得如同风中落叶,眼泪模糊了视线。太医们手忙脚乱地止血、施针,可那匕首的位置……太凶险了!每一次看到那涌出的鲜血,都像是在凌迟我的心。
一只骨节分明、带着凉意的手,突然轻轻搭在了我的肩膀上。
是萧子恒。
他不知何时已蹲在了我的身侧,离我很近。那股淡淡的、冷冽的龙涎香气,混杂着浓重的血腥味,霸道地钻进我的鼻腔。他没有看我,目光落在父亲惨白的脸上,落在太医们忙碌却绝望的动作上,深邃的眼眸里没有丝毫波澜,仿佛眼前濒死的不是他新晋太子妃的父亲,而是一件……需要评估价值的物品。
然后,他微微俯身,薄唇几乎贴上了我的耳廓。那冰冷的、毫无感情的声音,如同毒蛇的信子,轻轻地、清晰地钻进我的耳朵,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掌控一切的残忍:
别怕。
他的指尖,带着一种审视物品般的冰凉触感,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滑过我的颈侧皮肤,激起一片细小的战栗。
孤要他活着。
必须活着。
他顿了顿,冰冷的气息拂过我的耳垂,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恶魔般的低语:
只有他活着,亲眼看着你被这同命蛊折磨,看着沈家大厦将倾……
你的好世子……他微微侧头,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扫过被死死按在地上、目眦欲裂却发不出声音的谢惊澜,唇边勾起一抹毫无温度的、残忍至极的弧度。
……才会心甘情愿,亲手剖出自己的心头血,做那最后的一味药引。
蛊虫……他的指尖,最终轻轻点在了我因恐惧而剧烈跳动的颈动脉上,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却重逾千钧,带着致命的寒意,只有吸足了至亲之血,饱尝了绝望与痛苦……才会离体。
你的‘生’路,他最后的话语,如同冰锥,狠狠凿进我的灵魂深处,就在他的血里。
父亲的血,温热粘稠,洇透了我大红的嫁衣前襟,那刺目的猩红几乎要灼穿我的眼睛。他躺在冰冷的金砖地上,胸口插着那把匕首,每一次艰难的喘息都带出更多的血沫,将下巴染得一片狼藉。太医们围着他,手忙脚乱,施针的手指都在抖,可那绝望的气息,如同冰冷的潮水,无声地弥漫开来,浸透了每个人的骨髓。
爹……爹你撑住……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紧紧抓着他冰冷的手,指甲深陷进他松弛的皮肤里,却感觉不到丝毫回应。巨大的恐惧像冰冷的藤蔓,死死缠住我的心脏,越收越紧。
手腕内侧,那针扎虫噬的剧痛非但没有缓解,反而变本加厉!一股冰冷的、带着死亡气息的麻痒感,顺着我的手臂血管,毒蛇般疯狂向上蔓延!我惊恐地低下头,借着满殿摇曳的烛火,清晰地看到——
那原本只在手腕处浮现的、蛛网般的青紫色诡异脉纹,此刻正如同活过来的荆棘藤蔓,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生命力,沿着我苍白的小臂,飞速地向上攀爬!所过之处,皮肤下的血管凸起、扭曲,呈现出一种不祥的紫黑色,皮肤冰凉麻木,仿佛那部分的血肉正在死去!
它们的目标,是我的脖颈!我的心脏!
7
血染喜堂
呃啊……难以忍受的剧痛和深入骨髓的恐惧让我控制不住地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呼,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几乎抱不住父亲沉重的身体。
按住她!
萧子恒冰冷的声音如同铁令,没有丝毫迟疑。
两个孔武有力的东宫侍卫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如同铁钳般死死扣住了我剧烈挣扎的双臂!他们的力气大得惊人,我的挣扎如同蚍蜉撼树,瞬间被镇压。我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代表着死亡和诅咒的青紫脉纹,带着冰冷的恶意,一寸寸逼近我跳动的颈动脉!
放开我!萧子恒!你放开我!!
我嘶声力竭地尖叫,恐惧和愤怒烧红了我的眼睛,死死瞪着那个站在阴影里的男人。
萧子恒却连眼睫都没动一下。他微微侧头,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扫向大殿另一侧。
几个侍卫正死死压制着一个人。谢惊澜。
他被反剪着双臂,用浸过桐油的粗大牛筋索捆得如同粽子,嘴里塞着破布,只能发出困兽般的呜咽。他跪在地上,赤红的眼睛死死瞪着父亲胸口不断涌出的鲜血,又猛地转向我手臂上蔓延的蛊纹,那双眼睛里交织着疯狂的恨意、扭曲的快意,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巨大痛苦撕裂后的茫然。
萧子恒的下颌线绷紧了一瞬,眼中寒光一闪。
动手。他薄唇轻启,吐出两个毫无温度的字。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利器刺入血肉的闷响,压过了所有呜咽和挣扎!
一名侍卫手中握着一把特制的、形似弯钩的薄刃短刀,刀身闪着幽蓝的寒光,显然淬了剧毒。那刀,此刻正精准无比地、深深地刺进了谢惊澜的右边肩窝!位置刁钻,避开了主要的大血管,却足以让他痛不欲生!
唔——!!!
谢惊澜的身体猛地向上弓起,像一条被钉在案板上的鱼,眼球暴凸,额头上青筋根根虬结!巨大的痛苦让他整张脸都扭曲变形,喉咙里爆发出被破布堵住的、沉闷到极致的惨嚎!鲜血瞬间从肩窝的伤口涌出,染红了他半边残破的世子袍服。
那侍卫面无表情,手腕猛地一旋!刀刃在血肉中残忍地搅动!
嗬——嗬嗬——
谢惊澜的身体疯狂地抽搐起来,豆大的汗珠混合着血污滚落,剧烈的疼痛几乎让他瞬间昏厥过去。
侍卫的另一只手,不知何时已多了一个巴掌大小的、通体漆黑、触手冰寒的玉碗。碗壁极薄,内里刻满了繁复诡异的暗红色符文,透着一股子邪气。
弯钩般的薄刃猛地抽出!
随着刀刃离体,一股浓稠的、颜色比寻常血液更深沉、近乎暗紫、隐隐泛着诡异乌光的血泉,如同被挤压般,猛地从谢惊澜肩窝那狰狞的伤口里喷溅而出!
那侍卫眼疾手快,手中的黑玉碗精准无比地迎了上去!
嗒…嗒嗒…
暗紫泛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腥甜气味的血液,如同粘稠的毒浆,一滴滴、一股股,沉重地砸落在漆黑冰冷的玉碗底部,发出沉闷的声响。碗壁内那些暗红色的符文,在接触到这诡异血液的瞬间,仿佛活了过来,微微亮起一丝极其微弱的、不祥的红芒。
很快,小半碗粘稠的、散发着邪异气息的暗紫色血液,盛在了那黑玉碗中。碗口边缘,还残留着丝丝缕缕未断的血线。
侍卫端着碗,如同捧着什么稀世珍宝,又像是端着来自地狱的祭品,快步走到萧子恒面前,单膝跪地,将碗高高奉上。
浓烈的、带着绝望和疯狂气息的腥甜血气,瞬间弥漫开来,刺激得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萧子恒垂眸,看了一眼碗中那暗紫泛乌、如同活物般微微荡漾的血液,深邃的眼眸中没有丝毫波澜。他伸出那只骨节分明、曾执掌乾坤的手,稳稳地端起了那只黑玉碗。
然后,他转身,一步步,朝被死死按在地上、因剧痛和失血而意识模糊的我走来。
沉重的脚步声敲打在冰冷的地砖上,也敲打在我濒临崩溃的神经上。那碗中血液散发出的、令人作呕的腥甜气息越来越浓,几乎要将我窒息。
不……不要……萧子恒……你不能……
我徒劳地挣扎着,声音嘶哑绝望,泪水混合着冷汗糊了满脸。那碗里的东西,是谢惊澜的血!是诅咒!是剧毒!喝下去,我就真的完了!
萧子恒在我面前站定,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彻底将我笼罩。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此刻清晰地映着我惊恐扭曲、涕泪横流的脸,没有怜悯,只有一种冰冷漠然的、如同看待实验对象的审视。
张嘴。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如同冰冷的铁箍。
我不!!我用尽全身力气嘶吼,牙齿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浓重的铁锈味。
萧子恒的眼神瞬间转冷,如同冰封的湖面裂开一道缝隙,露出底下汹涌的寒流。他空着的左手猛地伸出,快如闪电,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狠狠掐住了我的下颌!
他的手指如同冰冷的铁钳,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
剧痛传来,我闷哼一声,牙关不由自主地被强行掰开!
冰冷的碗沿,带着黑玉特有的寒意,粗暴地抵在了我的唇齿之间!
碗中那暗紫泛乌、粘稠腥甜的血液,如同活物,带着谢惊澜的疯狂和绝望,猛地灌了进来!
唔……呕……咳咳咳!
浓烈到极致的血腥味和那股诡异的甜腥瞬间充斥了我的口腔、鼻腔,直冲脑门!粘稠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阵剧烈的灼烧感和强烈的恶心!我本能地剧烈挣扎,想要呕吐,想要将这污秽之物吐出去!
混乱中,我的牙齿狠狠地咬了下去!
不是咬自己的舌头。
是咬在了萧子恒那只强行掰开我下颌、正抵在我唇边的拇指指尖上!
嘶——
一声极其轻微的抽气声,从头顶传来。
温热的、带着铁锈味的液体,瞬间在我的齿间弥漫开来。
8
毒血灌喉
萧子恒的手指猛地一僵!
我尝到了他的血的味道。同样带着铁锈味,却似乎比谢惊澜那诡异的毒血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冰冷而醇厚的异样气息。
他掐着我下颌的手并未松开,力道甚至没有丝毫减弱。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如同最幽暗的寒潭,瞬间锁定了我。他看着我,看着我还死死咬着他指尖的牙齿,看着自己指尖渗出的、与他身份格格不入的鲜红血珠。
然后,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将被我咬破的拇指指尖,从我的齿间抽离。
指尖上,一道清晰的、渗着血珠的齿痕。
萧子恒垂眸,看着自己指尖那抹刺目的鲜红,又抬眼看向我,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里,第一次清晰地翻涌起一丝……极其复杂难辨的情绪。不是愤怒,不是痛楚,而是一种近乎……兴味的探究,一种冰冷的、被冒犯后反而升腾起的、更加幽深的掌控欲。
他忽然伸出舌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亵玩的姿态,轻轻舔去了自己指尖上那抹属于他的鲜红血珠。
唇边,缓缓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也邪异到极致的弧度。
孤在救你。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奇异的磁性,却比刚才更加令人毛骨悚然。他的目光扫过我被灌下毒血后痛苦扭曲的脸,扫过我手臂上依旧在蔓延的恐怖蛊纹,最终落回自己沾血的指尖,语气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残忍嘲弄:
蠢货。这蛊虫刁钻得很,只认至亲手足在极致绝望痛苦下流出的心头热血。你那好世子今日闯宫行凶,杀心炽烈,怨毒滔天,又被孤断了所有念想,剜心取血……此情此景,此恨此痛,他的血,正是药性最烈之时。
他俯下身,冰冷的呼吸拂过我被冷汗浸透的额发,声音如同恶魔的低语,钻进我的耳朵:
你这‘生’路,是他用血给你铺的。懂么
我被他话语中那赤裸裸的、将人命玩弄于股掌的冷酷彻底击溃,胃里翻江倒海,哇地一声,再也忍不住,将刚刚灌下去的、混合着他血腥味的毒血,连同胃里的酸水,一股脑地呕吐出来!污秽之物溅落在我大红的嫁衣和冰冷的地砖上,狼狈不堪。
而就在我呕吐的瞬间,一股难以形容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剧痛,猛地在我心脏的位置炸开!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了我的心脏,用力地揉捏、撕扯!
啊——!
我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身体猛地向上弓起,又被侍卫死死按了回去!眼前瞬间被一片猩红覆盖,耳中嗡嗡作响,仿佛听到了血管爆裂的声音!
手腕、手臂、乃至已经蔓延到锁骨下方的青紫蛊纹,在这一刻骤然爆发出刺目的暗紫色幽光!皮肤下的血管疯狂地搏动、扭曲,仿佛有无数条毒虫在里面疯狂地钻动、啃噬!那冰冷的麻痒感瞬间化为焚烧五脏六腑的剧痛!
9
冰棺惊情
就在这时,一阵沉重而刺耳的金属拖曳声,混合着粘稠液体滴落的嗒嗒声,从大殿另一侧传来。
我的视线被剧痛模糊,只能勉强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被几个侍卫粗暴地拖拽着,走向大殿深处那扇刚刚被无声打开的、通往偏殿的侧门。门内,一股比外面更加阴冷彻骨、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寒气,如同实质般弥漫出来。
是谢惊澜!
他右边肩窝处的伤口还在汩汩地涌出暗紫色的血液,染透了半边身体。他的右臂……以一种极其诡异的角度软软地垂落着,显然刚才取血时,肩胛的筋骨已被彻底废掉!一条碗口粗、闪烁着寒光的沉重玄铁锁链,一端死死锁在他仅存的、尚算完好的左手手腕上,另一端拖在地上,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侍卫将他如同破麻袋一样,狠狠掼进了那扇散发着森森寒气的门内!
咚!
沉重的落地声。
紧接着,是铁链被固定在冰冷地面上的哐当声。
门内偏殿的景象,透过敞开的门缝,影影绰绰地映入我因剧痛而模糊的视野。
那里,光线幽暗。正中央,静静地停放着一口巨大的、通体由半透明寒玉雕琢而成的冰棺!丝丝缕缕肉眼可见的白色寒气,如同活物般从棺壁上升腾缭绕,让整个房间的温度都降到了冰点。
冰棺的盖子并未完全合拢。
谢惊澜被粗暴地拖到了冰棺旁边,沉重的铁链将他牢牢锁在冰冷的地面上,动弹不得。他失血过多,脸色灰败如死人,仅存的左臂徒劳地伸着,似乎想要去触碰那近在咫尺的冰棺边缘。
他涣散的目光,痴痴地、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绝望和卑微的祈求,望向冰棺内部。
阿宁……
他嘶哑破碎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带着万钧的沉重和深入骨髓的痛楚,飘荡在冰冷的寒气中,哥哥来了……哥哥……给你送血来了……
他肩窝处那狰狞的伤口,因为被拖拽而再次崩裂。粘稠的、暗紫色的血液,如同一条蜿蜒的小蛇,顺着他垂落无力的右臂,沿着指尖,一滴滴、沉重地滴落下来。
嗒…嗒…嗒…
那温热的、带着他最后生命气息的血液,一滴,一滴,精准地滴落在冰棺边缘那光滑冰冷的寒玉表面,瞬间凝结成一颗颗暗红色的冰珠,又缓缓地、如同有生命般,顺着棺壁的弧度,滑向棺内……
我的血……暖不暖谢惊澜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种濒死的、恍惚的温柔,仿佛在对棺中人低语,别怕……阿宁……哥哥的血……都是热的……都给你……暖着你……
就在这时——
我心脏处那几乎要将我撕裂的剧痛,猛地达到了顶点!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我体内最深处爆开了!
呃啊——!
我眼前彻底一黑,身体绷紧如弓弦,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几乎要昏死过去!
然而,就在这濒死的剧痛爆发的瞬间——
手腕!手臂!锁骨!脖颈!
那些如同跗骨之蛆、疯狂蔓延、散发着暗紫幽光的恐怖蛊纹,如同被无形的火焰焚烧,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地褪色、淡化、消失!
皮肤下那疯狂搏动、扭曲的血管迅速平复下去,冰冷麻痒和焚烧般的剧痛如同潮水般退去!虽然身体依旧虚弱不堪,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但那股如影随形的、死亡的诅咒气息,竟然真的……消散了
蛊……解了
谢惊澜的毒血……真的拔除了同命蛊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带来一丝劫后余生的虚脱和茫然。
然而——
喀…喀喀喀……
一阵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令人头皮瞬间炸开的摩擦声,突兀地从那寒气森森的偏殿内传来!
声音的源头,是那口巨大的寒玉冰棺!
那声音,像是……有什么坚硬的东西,在极其缓慢地、一下、又一下……刮擦着光滑冰冷的冰面!
蛊纹褪去的皮肤冰凉光滑,像从未被那些狰狞的紫黑色藤蔓侵蚀过。我瘫软在满地血污中,大口喘息,喉咙里还残留着谢惊澜毒血的腥甜。殿内死寂得可怕,只有我自己的心跳声在耳膜上咚咚撞击。
喀啦——
那声冰面刮擦的脆响再次刺透死寂。
我浑身一颤,下意识望向偏殿。寒气从大开的门洞漫出来,在地砖上凝出细碎冰晶。冰棺旁,谢惊澜灰败的脸突然剧烈抽搐,被铁链锁住的左臂猛地绷直,五指痉挛着抓向棺椁。
阿宁他嘶哑的声音带着癫狂的希冀,你醒了是不是哥哥在这里——
闭嘴!萧子恒突然暴喝,明黄衣袖翻飞间已闪到我面前。他一把攥住我后颈,力道大得几乎捏碎颈椎,拖死狗般将我拽向冰棺方向。我拼命挣扎,指甲在他手背上抓出数道血痕,却被他反手一记耳光抽得眼前发黑。
你以为解了蛊就完了他俯在我耳边低语,声音里淬着毒,蛊虫离体需即刻找到活体寄主,否则会反噬饲主——他掐着我转向冰棺,你猜它现在最想钻进谁的心口
冰棺里的刮擦声越来越急,棺盖缝隙中渗出粘稠的黑雾。谢惊澜突然发出非人的嚎叫,残缺的身体爆发出可怕的力量,竟拖着沉重的玄铁链纵身扑向萧子恒!
你骗我!铁链绞上太子脖颈时,谢惊澜七窍都在淌黑血,三年前雪岭……是你把阿宁推下悬崖的!你要她的心炼长生蛊!
萧子恒被勒得面色紫胀,却诡异地笑起来。他松开钳制我的手,从怀中掏出一个鎏金盒子。盒盖弹开的瞬间,半颗腐烂发黑的心脏在血水里微微抽搐,表面爬满紫红色蛊虫。
现在才发现他咳嗽着将盒子抛向冰棺,你妹妹的半颗心,养得不错吧
轰——!
冰棺炸裂的巨响震得梁柱簌簌落灰。飞溅的碎冰中,一道青白身影鬼魅般掠出,十指如钩刺向萧子恒后心!太子旋身闪避,却见那少女凌空折转,腐烂的指尖精准捅进他脊背——
噗嗤!
萧子恒僵住了。他低头看着胸前透出的、挂着碎肉的青紫指甲,喉间发出咯咯怪响。少女贴在他后背,空荡荡的胸腔里,半颗紫黑心脏正疯狂蠕动。无数蛊虫从心脏缺口涌出,顺着血管钻入太子躯体。
殿下!侍卫们惊呼着冲上来。
谢惊澜却突然松开铁链,扑过去死死抱住少女:阿宁乖,把心拿回来……话音未落,少女猛地扭头,一口咬住他咽喉。鲜血喷溅中,她腐烂的手指捏碎了萧子恒的脊骨,掏出一颗仍在跳动的心脏。
我的……她歪头打量着血淋淋的心脏,突然咧嘴笑了。腐烂的唇瓣开合间,露出森白牙齿上挂着的谢惊澜的皮肉,哥哥的血……好甜……
我踉跄后退,撞上殿柱才惊觉满手湿黏——是父亲的血。他不知何时爬到了柱边,胸口匕首随着呼吸微弱起伏。昭儿…跑……他蠕动的嘴唇突然僵住,瞳孔扩散前死死盯住我身后。
冰凉的呼吸喷在我后颈。
少女青白的脸从肩后探出,空荡荡的胸腔抵着我脊背。她将萧子恒的心脏塞进自己腐烂的心室,又举起谢惊澜被啃得面目全非的头颅:嫂嫂…我的新心…好看吗
殿外突然传来整齐的铁甲碰撞声。火光透过窗棂,映亮少女胸腔里那颗逐渐变黑的心脏,和满地碎冰上扭曲爬行的蛊虫。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