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肇事
暴雨像无数根钢针砸在挡风玻璃上,林晚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十字路口的红灯亮得刺眼,她刚把白色轿车停稳,后颈突然窜起一阵寒意
——
右侧后视镜里,一团模糊的红光正以失控的速度冲过来。
砰!
剧烈的撞击让车身猛地向右倾斜,林晚的额头重重磕在方向盘上,气囊弹开的瞬间,她听见金属撕裂的刺耳声响。后保险杠像块被撕碎的纸片,挂在车身上摇摇欲坠。雨水混着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淌,她挣扎着推开变形的车门,踩着积水冲向那辆红色大货车。
驾驶室里的张强正扯着嗓子骂骂咧咧,烟蒂在湿漉漉的踏板上碾出黑渍。妈的,这破雨!
他踹了一脚油门,货车引擎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开个娘们车挡道,找死啊
你闯红灯!
林晚的声音在暴雨中打着颤,指着亮起的红灯,下来处理!
副驾驶的王小胖脸色惨白,手指死死抠着仪表盘:师傅,咱……
咱真闯了……
他的声音被张强的怒吼淹没。
闯了又怎样
张强探出头,雨水顺着他胡茬密布的下巴往下滴,你知道老子这车保险多少不三百万!撞烂你这破车再赔你十万,够你哭着喊爷爷!
他突然拍了下车门,上次老郑在这儿玩漂移躲监控,把隔离栏撞得稀巴烂,保险公司第二天就打款,交警连个屁都不敢放
——
李老板早把路铺平了!
林晚掏出手机想拍照,张强突然挂挡猛打方向盘,货车轮胎在积水路面划出两道浑浊的弧线,泥水劈头盖脸泼了她一身。滚开!
他冲王小胖啐了口唾沫,学着点,对付这种碰瓷的就得狠!
货车排气管喷出的黑烟混着雨水弥漫开来,林晚看着那串被泥水糊住的车牌号,突然想起三天前在新闻里看到的画面
——
国道上横七竖八的牦牛尸体,牧民跪在雨里哭嚎。她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手机屏幕在掌心震动,是小区业主群的消息:昨晚三号路又被大货车撞了,司机跑了……
后视镜里,红色货车的尾灯像两只嗜血的眼睛,很快消失在雨幕深处。林晚扶着撞变形的车门蹲下去,积水漫过脚踝,冰冷刺骨。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不知是哪家的悲剧,又在这场雨里拉开了序幕。
老王后来告诉她,那天凌晨物流园的监控拍到,张强把车停在角落,王小胖正蹲在地上吐。强哥,刚才那下太险了,
少年的声音带着哭腔,车轮都抱死了,差点翻沟里……
张强踢了他一脚:怂包!开大车哪次不是赌命
他点着烟,火光在黑暗中明灭,你以为李老板为啥给咱买三百万保险就是让咱放开了跑!上个月撞死十六头牦牛那哥们,现在还不是照样跑车
烟蒂落地的瞬间,王小胖突然抬头,雨水从他年轻的脸上滑落,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车祸后的余震
林晚是被一阵剧烈的头痛惊醒的,她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白色的天花板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消毒水的味道钻进鼻腔,让她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她动了动手指,感觉浑身酸痛,尤其是额头和后背。护士正好走进来,看到她醒了,连忙走过来:你醒啦感觉怎么样
林晚张了张嘴,声音有些沙哑:我……
我怎么会在这里
你出了车祸,被好心人送到医院的。
护士一边记录着什么,一边说,检查下来没什么大碍,就是有些皮外伤和轻微脑震荡,需要留院观察两天。
车祸……
林晚的脑海里瞬间闪过那个暴雨的夜晚,红色的大货车、刺耳的撞击声、张强嚣张的嘴脸……
那些画面像电影片段一样在她眼前回放,让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护士连忙扶住她:别急着动,医生说你需要好好休息。
林晚摇摇头,眼神里带着一丝倔强:我没事,我想知道我的车怎么样了
你的车已经被拖去维修厂了,估计损伤不小。
护士叹了口气,你也真是幸运,那样的撞击,能只是轻伤已经很不错了。
幸运林晚在心里苦笑。如果不是自己反应快,恐怕现在已经命丧黄泉了。一想到张强那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她就气得浑身发抖。三百万的保险,就成了他草菅人命的资本吗
这时,她的手机响了,是保险公司打来的。对方在电话里例行公事地询问了事故经过,当林晚提到对方闯红灯肇事逃逸时,保险公司的人沉默了片刻,然后说会尽快调查处理。
挂了电话,林晚的心沉了下去。她知道,事情恐怕没那么容易解决。从张强的话语里,她能感觉到,这个李老板肯定不简单,说不定在交警队都有关系。
她掀开被子,不顾护士的劝阻,走到窗边。外面的雨已经停了,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可林晚的心里却一片阴霾。
她想起了自己年迈的父母,如果自己真的出了什么事,他们该怎么办又想起了那些在车祸中失去亲人的家庭,他们是不是也像自己现在这样无助
不,不能就这么算了!林晚握紧了拳头,眼神变得坚定起来。她不能让那个嚣张的张强和他背后的李老板逍遥法外,她要为自己讨回公道,也要让他们知道,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用钱来解决。
她拿出手机,开始搜索关于大货车肇事逃逸的相关法律条文,又联系了自己做律师的朋友,咨询维权的流程。朋友在电话里告诉她,这种案子取证很难,但只要有一丝希望,就不能放弃。
挂了电话,林晚深吸一口气。她知道,接下来的路会很艰难,但她已经做好了准备。她看了一眼窗外的阳光,心里默默说:等着吧,我一定会让你们付出代价的。
受害者的眼泪
林晚攥着皱巴巴的事故认定书站在单元楼门口时,雨已经停了。楼道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赵姐家的防盗门虚掩着,隐约传出孩子的哭声。她敲了三下门,哭声戛然而止,随后是拖鞋摩擦地面的拖沓声响。
门开的瞬间,林晚被一股浓烈的消毒水味呛得后退半步。赵姐穿着洗得发白的碎花围裙,眼角的红肿比三天前在交警队见到时更明显,左手腕上缠着圈纱布,渗出血迹的地方已经发黑。进来吧,
她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乐乐刚睡着。
客厅的茶几上摆着个相框,玻璃裂了道缝。照片里的男人穿着蓝色工装,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怀里的男孩扎着羊角辫,手里举着辆塑料货车。林晚的目光在照片上停留了两秒,突然想起自己车后座那只被撞变形的兔子玩偶。
交警说找不到监控,
赵姐把一杯温水推到她面前,杯壁上凝着的水珠滴在桌布上,晕开一小片深色,就像……
就像我家老周出事那天一样。
她突然抓住林晚的手腕,纱布下的指甲硌得人生疼,他们说他是自己撞的护栏,可目击者明明看到那辆红色货车别他!三声长笛,跟催命似的!
林晚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昨天录下的音频。她按下播放键,张强的声音突然在狭小的客厅里炸开:三百万保险!撞烂你这破车再赔你十万!
赵姐的身体猛地一颤,抓起茶几上的相框砸在地上,玻璃碎裂的声音惊得里屋传来孩子的抽泣。
data-fanqie-type=pay_tag>
就是这种声音!
赵姐的声音陡然拔高,又猛地压低,出事前老周给我发语音,背景里就是这种嚣张的骂街声!他说‘前面货车疯了似的晃,我躲远点’……
她突然蹲下去捡玻璃碎片,手指被划破也没察觉,那司机肯定也买了高额保险,不然敢那么开他们觉得钱能摆平一切!
林晚想起物流园那个蹲在地上吐的少年。她从包里掏出打印好的照片,是张强的红色货车在高速入口过磅的画面,超限
30%
的字样刺眼得很。我查到他老板叫李虎,
她把照片推过去,这是他公司的车,不止一次超载了。
赵姐的手指抚过照片上货车的轮胎,突然笑了,笑声里混着呜咽:老周以前总说,开大货车的也不容易,风里来雨里去的。可现在我才知道,有些人不是不容易,是没良心!
她起身从柜子里翻出个铁盒,倒出一沓照片,全是不同角度的红色货车,我每天在物流园蹲守,就想看看是不是同一辆……
你看这轮胎印,跟我家老周车上蹭到的一模一样。
里屋的哭声越来越响,赵姐抹了把脸站起来:乐乐醒了,他总说爸爸是被大货车拐走了。
她走到卧室门口又停下,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缩成一团,林小姐,你要是能告倒他们,我给你磕头都行。我不要赔偿,我就想让他们知道,人命不是用保险单就能计价的。
林晚走出单元楼时,夕阳正透过云层洒在路面的水洼上,折射出刺眼的光。她掏出手机给老王发消息,屏幕上还停留在业主群的新消息:听说撞死牦牛那司机又上路了,保险公司赔了钱,啥事没有。
远处传来货车鸣笛的声音,短促而嚣张,惊飞了电线上的麻雀。林晚握紧手机,指节泛白
——
她突然明白,这场仗不仅要为自己打,还要为相框里那个笑出小虎牙的男人,为所有在车轮下破碎的家庭。
学徒的抉择
物流园的铁皮棚在正午的烈日下像个巨大的蒸笼,王小胖蹲在红色货车的阴影里,手里的扳手滑得差点捏不住。车底滴下的油污在地面积成小小的水洼,映出他汗津津的脸
——
才十九岁,下巴上的绒毛还没来得及刮,眼下却挂着两道青黑。
发什么愣
张强的声音像块石头砸进蒸笼,他叼着烟靠在驾驶室门上,皮鞋尖踢了踢小胖的后背,油箱都快见底了,还不赶紧去加
烟圈飘到小胖头顶,他猛地站起来,后腰的旧伤被扯得生疼
——
上周跟着张强在盘山路上急刹,他没系安全带撞在护栏上,老板李虎只给了瓶红花油,说
年轻人扛得住。
师傅,刚才我看见那天被撞的女司机了,
小胖的声音比蚊子还轻,手里的加油卡被汗水浸得发皱,她在门口跟赵姐说话,哭了……
哭
张强嗤笑一声,把烟蒂弹进远处的垃圾桶,弧线歪得离谱,她该哭!谁让她挡道上次撞死牦牛那哥们,人家牧民哭天抢地的,最后还不是拿了钱闭嘴
他突然压低声音,往四周瞥了瞥,跟你说过多少遍,这行别讲良心。你妈住院的钱还没凑够吧这个月超载奖拿下来,正好够交手术费。
小胖的手指猛地攥紧加油卡,边缘硌得掌心发麻。他想起昨天在公司仓库看到的台账,张强这月已经超限八次,最严重的那次拉了三十五吨钢筋,刹车盘磨得冒火星,李虎却在台账上签了个龙飞凤舞的
阅。仓库墙角堆着箱崭新的行车记录仪,陈默正挨个往车上装,嘴里念叨着
这次的内存够存一个月,出了事好‘处理’。
可是……
小胖抬头时,正好看见林晚从物流园门口走过,她手里拎着个文件袋,背影挺得笔直,像根没被压弯的钢筋。他突然想起赵姐家那个裂了缝的相框,想起乐乐抱着塑料货车哭着要爸爸的样子,喉咙像被堵住似的发紧。
可是什么
张强突然揪住他的耳朵,力道大得像要扯下来,上次让你往油箱掺水你不乐意,这次又想当圣母
他把一张皱巴巴的钞票塞进小胖口袋,去买两包好烟,给磅房老李送去。下午那车钢材超五吨,你机灵点。
小胖捏着那张五十块的钞票,指尖黏糊糊的。他看着张强钻进驾驶室,开始跟对讲机里的人说笑,内容是
怎么跟交警打暗号哪家保险公司赔付最快。阳光穿过货车的缝隙照在他脸上,一半亮一半暗,像被劈开的良心。
加油的时候,他鬼使神差地绕到车后,拍下了超限的车牌。手机屏幕上弹出条新闻推送,标题是
国道撞牛案司机已复工,保险理赔到位。他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突然想起昨天在医院看到的妈妈
——
她躺在病床上,氧气管里的气泡咕嘟咕嘟地冒,像在倒计时。
傍晚收工时,小胖蹲在车底检查轮胎,听见张强跟陈默在驾驶室里聊天。那女的还在查,
陈默的声音冷得像冰,李老板说不行就‘处理’掉,反正咱车大保险高,真出了事也能摆平。
张强笑着应:别搞得太麻烦,上次那牧民就够难缠了……
小胖猛地捂住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摸到口袋里的手机,相册里那张超限车牌的照片,在暮色里亮得刺眼。远处传来乐乐的哭声,断断续续的,像根线缠在他心上,越收越紧。
他悄悄把手机塞进裤兜,站起身时,后腰的伤又开始疼。这次他没像往常那样龇牙咧嘴,只是挺直了背,朝着物流园外走去
——
赵姐说过,林小姐的电话就贴在单元楼的布告栏上。
深夜的证据
路灯把林晚的影子拉得老长,她站在小区门口的梧桐树下,手里攥着半瓶凉透的矿泉水。布告栏上贴着的电费通知单被风吹得哗哗响,她的目光在
林晚
两个字上停留了片刻
——
那是赵姐说的,王小胖会来找她的记号。
晚上十点的风带着秋凉,卷起地上的枯叶打在脚踝上。林晚裹紧风衣,突然想起三天前在物流园看到的那个少年,后腰贴着膏药,蹲在货车底下像只受惊的兔子。她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屏幕上还停留在与老王的聊天记录:小胖这孩子本性不坏,就是被环境逼的。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林晚猛地回头,看见王小胖从垃圾桶后面钻出来,怀里抱着个鼓鼓囊囊的黑色塑料袋。他的帽檐压得很低,露出的手指关节泛白,像是攥着什么滚烫的东西。
林……
林小姐
他的声音带着喘,眼睛往四周瞟,这里说话方便吗
林晚指了指不远处的长椅,那里被茂密的爬山虎挡住,只能看到两个模糊的影子。小胖跟在她身后,脚步踉跄着,塑料袋摩擦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走到长椅旁,他突然把袋子往林晚怀里一塞,转身就要跑。
等等!
林晚抓住他的胳膊,摸到他袖口下硌人的绷带,这是什么
小胖的肩膀剧烈地抖了一下,帽檐下的脸埋得更低:是……
是公司的超载台账,还有陈默装记录仪的照片。
他突然抬起头,路灯的光恰好落在他眼底,映出红血丝,我刚才在停车场听到李虎打电话,说要让陈默对你……
林晚的心猛地一沉,手指已经拉开塑料袋的拉链。最上面是本牛皮封面的笔记本,第一页就写着
3
月
15
日,张强,钢筋
35
吨,超限
50%,字迹潦草,旁边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下面压着叠照片,陈默正往货车里塞记录仪,镜头里能看到仪表盘上的时间
——
正是林晚被撞的那天晚上。
这些……
林晚的指尖在
35
吨
那行字上顿住,突然想起张强在监控里说的
保险三百万,胃里一阵翻涌。
还有这个。
小胖从裤兜里掏出个
U
盘,金属壳上沾着油污,是陈默落在仓库的,我听他跟人说,里面有撞牦牛那天的完整视频。
他的声音突然拔高,又慌忙捂住嘴,他们说那司机超速是因为李虎逼他当天往返,还说……
说保险赔的钱比运费还多。
风卷着爬山虎的叶子扫过脸颊,林晚把
U
盘攥在手心,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到心脏。她突然想起赵姐家裂了缝的相框,想起乐乐抱着塑料货车的样子,喉咙像被堵住似的发紧。
你不怕吗
她问。
小胖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鞋跟磨得快平了:我妈今天手术,医生说很成功。
他从口袋里掏出张皱巴巴的缴费单,我用自己攒的钱交的,没要超载奖。
他突然抬头,眼里闪着光,我不想以后我妈问起我干啥的,我都不敢说。
远处传来货车鸣笛的声音,悠长而沉闷。小胖打了个哆嗦,往后退了两步:我得走了,张强还等着我回去收车。
他转身跑了两步,又停下回头,林小姐,你一定要……
一定要让他们知道,不是所有开货车的都这样。
林晚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手里的塑料袋沉甸甸的。她翻开台账,看到最后一页写着行小字:4
月
2
日,陈默,无牌车,处理赵姓家属。
墨迹晕开,像是滴落在纸上的眼泪。
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是老王发来的消息:交警支队的老战友说,可以帮忙查李虎的关系网了。
林晚抬头望向夜空,月亮被云遮住,只有几颗星星亮着,像无数双在黑暗中注视着的眼睛。
她把台账和照片塞进包里,U
盘被单独放进贴身的口袋。风再次吹过梧桐树叶,沙沙的声响里,仿佛能听到无数个被车轮碾碎的故事,正在慢慢拼凑成真相的模样。
虎穴对峙
物流公司办公楼的玻璃门擦得能照出人影,林晚站在旋转门前深吸一口气,公文包的金属搭扣硌着掌心。包里的超载台账边缘被她摩挲得发毛,U
盘在夹层里随着脚步轻轻晃动,像颗随时会引爆的炸弹。
前台小姐打量她的目光带着审视:请问您有预约吗李总正在开会。
告诉他,林晚,关于红色货车的事。
林晚的声音比自己预想中更稳,指尖在包带上绕了个圈。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时,烟味混着古龙水的气息扑面而来。李虎坐在长桌主位,指间夹着支雪茄,烟灰摇摇欲坠地落在昂贵的西装裤上。他身后站着两个穿黑
T
恤的男人,胳膊上的纹身从短袖里露出来,像两条盘踞的蛇。
小姑娘胆挺肥啊,
李虎吐出个烟圈,烟雾在他油亮的头顶散开,敢直接找到这儿来。
他朝旁边的椅子抬了抬下巴,坐。
林晚没动,从包里掏出超载台账拍在桌上,牛皮封面发出沉闷的响声。3
月
15
日,张强拉钢筋超限
50%,
她翻到第一页,指尖点着那个歪歪扭扭的笑脸,这个记号,是你们庆祝超载成功的方式
李虎的眼皮跳了一下,雪茄在指间转了个圈: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突然笑了,露出颗金牙,就算超载又怎样我公司的车都买了三百万保险,真出了事,赔得起。
赔得起
林晚的声音陡然拔高,抓起桌上的照片摔过去,陈默装记录仪的时间,正好是我被撞的那天晚上!你们故意破坏监控,还让‘幽灵车’跟踪恐吓,以为这样就能瞒天过海
照片在光滑的桌面上滑到李虎脚边,他弯腰捡起时,林晚看见他手腕上的劳力士表
——
表盘里的指针像极了货车碾压过路面的轨迹。小姑娘,说话要讲证据,
他把照片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张强是我公司的司机没错,但他闯红灯肇事,那是个人行为。
个人行为
林晚掏出手机播放录音,张强的声音从扬声器里炸开:李老板早把路铺平了!
她盯着李虎的眼睛,包括撞死十六头牦牛的司机,也是你逼他超速往返的吧保险赔的钱比运费还多,这生意做得真划算。
李虎突然拍了下桌子,烟灰缸震得跳起来。你调查我
他站起身时,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知道陈默吗上个月有个多管闲事的牧民,现在还躺在医院里。
林晚的后背瞬间沁出冷汗,但握着公文包的手更紧了。我已经把证据交给交警支队了,
她撒谎时,声音微微发颤,包括你给某些人塞钱的明细。
李虎的脸色变了变,突然又笑了,金牙在灯光下闪着冷光。你以为那些人会帮你
他从抽屉里掏出个信封推过来,这里面有十万,够你修十次车。拿着钱走人,不然……
他朝身后的纹身男抬了抬下巴。
林晚的目光落在信封上,突然想起赵姐家裂了缝的相框。她抓起公文包转身就走,走到门口时停下,背对着李虎说:你车里的记录仪能存一个月视频,我的手机也能。
玻璃门在身后关上的瞬间,林晚听见李虎暴怒的吼声。她快步走到停车场,发动汽车时,后视镜里映出两个追出来的身影。引擎轰鸣的刹那,她仿佛看到王小胖说的那片星空
——
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注视着,等着看这场较量的结局。
车开出物流园时,老王发来消息:交警支队的老战友说,可以帮忙查李虎的关系网了。
林晚抬头望向夜空,月亮被云遮住,只有几颗星星亮着,像无数双在黑暗中注视着的眼睛。
法庭终章
法槌落下的瞬间,林晚的指尖在膝盖上掐出四个红印。被告席上的李虎穿着囚服,金牙被摘掉后,嘴角的沟壑显得格外狰狞。他身后的张强缩着肩膀,头发比开庭前白了大半,眼神在旁听席上逡巡,像在寻找什么。
证人席的灯光落在王小胖脸上,少年的喉结上下滚动着。那天雨特别大,
他的声音带着颤,强哥说‘闯过去,保险够赔’,然后就猛打方向盘……
他突然指向显示屏上的行车记录仪截图,红色货车的尾灯在雨幕里像两团鬼火,就是这个角度,他故意别了林小姐的车。
李虎突然拍着被告席的栏杆咆哮:你胡说!这小子被收买了!
法警上前按住他时,他挣扎着吼出的话惊得旁听席一阵骚动,我买了三百万保险!撞死个把人怎么了赔得起!
林晚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旁听席第一排。赵姐抱着乐乐坐在那里,孩子手里还攥着那辆塑料货车,只是车头上的漆被磨得差不多了。当法官播放陈默的证词录音时,赵姐突然捂住嘴,压抑的呜咽声顺着空气飘过来
——
录音里,陈默冷漠地说:那牧民太犟,不躺医院里不知道厉害……
反对!
李虎的辩护律师猛地站起来,西装下摆扫过桌面,这些录音属于非法取证!
法官没理会,示意书记员播放下一段证据。大屏幕上跳出撞牦牛案的完整视频,货车在国道上蛇形前进,时速表指针始终在
80
码以上。当
16
头牦牛突然窜出时,司机甚至没踩刹车,只是猛打方向盘,车厢里传来他和副驾的笑骂:李老板催得紧,死几头畜生怕什么
旁听席上响起倒抽冷气的声音。林晚看着那个模糊的司机背影,突然想起老王说过的话:他们把公路当成自家后院,把人命当成赔率里的数字。
她悄悄从包里掏出那张裂了缝的相框照片,是赵姐昨天塞给她的,照片上的男人笑得正欢。
张强的最后陈述带着哭腔,他从囚服口袋里掏出张皱巴巴的病历:我妈住院要花钱,李虎说只要顶罪就给十万……
他突然朝旁听席磕头,额头撞在地板上咚咚作响,我对不起被撞的大姐,对不起那些牦牛的主人……
咱开货车的,不该把方向盘当成抢钱的工具啊!
法槌第二次落下时,林晚看到赵姐把乐乐的头按在肩上。孩子大概是被法槌声吓到了,小手紧紧揪着妈妈的衣角,塑料货车掉在地上,轱辘滚到过道里。
闭庭后,林晚在法院门口被王小胖拦住。少年手里捏着张判决书复印件,指尖在
李虎有期徒刑十年
那行字上反复摩挲。我妈出院了,
他突然笑了,露出两颗小虎牙,我找了家正规物流公司,老板说只要好好干,以后能考
A
照。
远处传来货车鸣笛的声音,这次不再是嚣张的长鸣,而是短促温和的两声。林晚抬头望去,一辆蓝色货车正缓缓驶过,车身上印着
安全驾驶,生命至上
的标语,阳光在车厢上折射出明亮的光。
赵姐抱着乐乐走过来时,孩子已经睡着了,小手里攥着颗奶糖
——
是刚才休庭时,法警叔叔给的。谢谢你,林小姐。
赵姐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前所未有的轻快,老周在天上看着呢,他总说,规矩比钱金贵。
林晚望着法院门楣上的国徽,突然觉得眼眶发烫。风卷着落叶掠过台阶,像是无数双看不见的手在轻轻鼓掌。她知道,这场仗打赢了,但公路上的守望,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