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冷光下的背叛
手机屏幕的光,在精心布置的餐桌上,投下一小片冷白的光晕。
烛火摇曳,映着水晶杯里暗红的酒液,也映着对面空荡荡的椅子。
精心烹制的牛排,边缘的油脂早已冷却凝固,凝结成一层惨淡的白色,像一层无声的哀悼。
空气里还残留着黑椒酱汁的香气,此刻却闷得让人心头发堵。
三周年纪念日。
我指尖冰凉,在冰凉的屏幕上一滑。
那个该死的词条,像附骨之蛆,再次霸道地跳进眼底。
王氏总裁王晋深夜陪诊苏晴,疑好事将近女方腹部微隆引猜测。
配图高清得刺眼。
医院冰冷的灯光下,王晋穿着剪裁完美的黑色大衣,侧身微微护着一个纤细的女人。
苏晴。
她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含着水光的眼睛。
她微微低着头,一只手轻轻覆在小腹的位置。
王晋的脸被光影切割得有些模糊,看不清表情。
但他微微倾身将她护在身侧的那个姿态,那份不容错辩的保护欲,扎进我心脏最深处。
他今天早上出门前,还俯身吻了吻我的额头,声音带着些疲惫:
阿欣,晚上有个重要的跨国会议,可能会很晚,别等我吃饭了。
重要的…跨国会议
喉咙里涌上浓烈的铁锈味,我攥紧了手机,几乎要将金属外壳捏碎。
屏幕承受不住压力,倏地暗了下去,映出我毫无血色的脸。
烛光在那张扭曲的倒影里跳跃,像是在嘲讽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推开椅子站起来,木质椅脚划过地板,发出尖锐刺耳的噪音,
彻底撕裂了这间被烛光虚假烘托出的,名为家的静谧牢笼。
我跌跌撞撞地冲进书房。
红木书桌冰冷厚重,像沉默的墓碑。
我喘着气,目光盯住桌角那个嵌入墙壁的保险柜。
那是王晋的绝对禁地,密码只有他知道。
结婚三年,我从未试图去探究过那里面锁着什么。
那是我对他对这段婚姻,最后一点可悲的尊重和信任。
但今天,那点可悲的东西,碎得连渣都不剩了。
我扑到桌前,手指颤抖着伸向保险柜的密码盘。
脑中闪过一些破碎的数字:他的生日不对。
我的生日更可笑。
结婚纪念日就是今天,12月18日。
指尖带着孤注一掷的绝望,我按下了1-2-1-8。
滴!一声轻微的电子音响起。
厚重的柜门,无声地弹开了一条缝。
我的心跳在那一刻骤然停止,又在下一秒疯狂地擂动起来,撞击着胸腔,带来窒息的闷痛。
保险柜里很空。
没有想象中的金银珠宝,也没有重要的商业文件。
只有一个小小深蓝色的丝绒盒子,孤零零地放在正中央。
那盒子,像一颗剧毒的心脏。
我伸出手,指尖抖得几乎无法控制。
冰凉的丝绒触感传来,我打开了它。
里面没有戒指,没有项链。
只有一张照片。
一张有些年头边缘微微泛黄的照片。
照片上的苏晴,穿着洁白的连衣裙,站在一片开得绚烂的樱花树下,笑得明媚张扬,青春逼人。
阳光透过粉色的花瓣洒在她脸上,那双眼睛亮得惊人,里面盛满了无忧无虑的幸福。
我的呼吸彻底停滞了。
血液好像瞬间从四肢百骸倒流回心脏,又在下一秒被冻结成冰。
冷,刺骨的冷,从指尖一直蔓延到灵魂深处。
我木然地地将照片翻了过来。
照片的背面,是几行熟悉的钢笔字,力透纸背。
那字迹,我曾无数次在合同、文件、甚至写给我的便签上见过,此刻却烫得我眼睛生疼。
挚爱一生,至死不渝。
落款是王晋的名字缩写:W.J。
时间是…我混沌的大脑,艰难地辨认着那个日期。
是,是我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独自经历那场失去我们孩子的流产手术的日子。
那一天,窗外也是灰蒙蒙的天。
麻药的效力退去后,身体深处撕裂般的痛楚排山倒海般袭来,我蜷缩在病床上,
一遍遍拨打他的电话,只换来冰冷机械的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原来,在那个我人生至暗的时刻,他正对着另一个女人的照片,写下这锥心刺骨的挚爱一生,至死不渝。
呵…短促的气音从我喉咙里挤出来,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没有眼泪,眼睛干涩得像沙漠。
那冰冷的字迹,那照片上灿烂的笑容。
痛到极致,反而感觉不到痛了,只剩下空茫的虚无。
原来,这三年的温柔体贴,这三年的相敬如宾,这三年的所谓婚姻,从头到尾,不过是我一个人的盛大幻觉。
他精心构筑的替身牢笼,用来囚禁我。
而照片上那个笑容明媚的女孩,才是他心尖上永不褪色的白月光。
我将照片放回丝绒盒子,盖上盖子,动作轻得像是在埋葬什么。
拉开书桌最底下的抽屉,从里面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文件。
那份签着我名字的离婚协议书,安静地躺在那里,仿佛已经等待了很久很久。
钢笔是王晋送我的周年礼物,笔身流畅冰凉。
我在协议书的签名处,一笔一划,签下自己的名字—周欣。
做完这一切,我站起身。
环顾着这间奢华却冰冷的书房,这栋空旷得能听见回声的别墅,
这个耗尽了我三年青春和所有热情的地方。
没有留恋,只有解脱般的疲惫。
拖着早已麻木的身体,我回到卧室,只从衣帽间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登机箱。
没有带走任何一件他买给我的首饰、衣物,只装了几件自己婚前买的换洗衣物。
还有那张薄薄的的银行卡,里面是我工作几年的所有积蓄。
最后看了一眼梳妆台上,那瓶王晋曾说只有这个味道才配得上你的昂贵香水。
我伸出手,没有拿起它,
而是拿起旁边那瓶最普通不过的柑橘调的护手霜,拧开盖子,挤出一点,慢慢涂抹在僵硬的手指上。
属于我自己的真实气息,驱散了空气中虚幻的甜香。
拖着小小的行李箱,我走出了这栋承载了三年幻梦与绝望的别墅大门。
深秋的夜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呼啸着灌进单薄的外套,我却感觉不到冷。
身后的灯火辉煌,像一场盛大落幕的戏剧背景板。
我抬起头,望向城市的夜空。
冰冷的空气,刺得肺生疼,却带来了清醒。
再见了,王晋。
再见了,这荒唐的三年。
2
雨夜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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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的雨,总是来得缠绵又猝不及防。
转眼间,豆大的雨点就砸在栖欣民宿古朴的青瓦屋檐上,
汇成一道道急促的水帘,沿着翘起的檐角淌下,在小院里溅起一片迷蒙的水雾。
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草木的清新味道。
我系着素色的亚麻围裙,正弯着腰,
小心地给廊檐下几盆刚抽了新叶的昙花擦拭叶片上溅到的雨水。
两年了。
七百多个日夜,从最初逃离时行尸走肉般的空洞,到如今守着这一方小小院落,
听着雨打芭蕉,看着亲手栽种的花木抽枝发芽,
心湖里那些惊涛骇浪,终于被时间一点点抚平,沉淀成了平静。
日子清静得像廊下滴落的雨水,却也安稳得让人心安。
王晋的名字,连同那些撕心裂肺的记忆,
被刻意封存在了意识最深的角落,落了厚厚的灰尘。
欣姐,前台电话,有位客人订了‘听雨阁’,冒大雨来的,车牌尾号6688,北A的。
负责前台的小妹阿芸举着无线电话听筒,从滴水的廊檐那头探出头来喊。
邶A两个字,像两根冰冷的针,毫无预兆地刺破了我精心维持的平静泡沫。
握着软布的手指瞬间僵硬。
邶城…那个地方,连同那个名字,带着寒意,猝不及防地侵袭而来。
不可能。
我强迫自己冷静,努力压下心头那阵荒谬的惊悸。
巧合罢了。
偌大的邶城,车牌号相似的多得是。
我吸了口气,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如常:
知道了,按流程办理入住就好。我待会儿过去看看。
我低下头,更加用力地擦拭着那片无辜的昙花叶子,仿佛要将那瞬间的失态也一同抹去。
雨势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反而越下越大,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连院墙外那几株高大的老樟树,都只剩下模糊的轮廓。
前院的木质大门被风雨地拍打着,发出沉闷的砰砰声。
忽然,吱呀一声刺耳的风雨,前院传来了开门声。
紧接着是阿芸带着明显惊讶的声音:先生您,您怎么淋成这样了快请进。
熟悉又陌生的,沉郁木质调气息,灌进了温暖的室内。
那气息,即使隔了两年,即使被雨水冲得淡薄,也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瞬间捅开了记忆的锁孔。
我猛然抬起头,手里的软布无声地掉落在地。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门口昏暗的光线下,立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昂贵的黑色大衣被雨水浸透,沉重地贴在身上,勾勒出宽肩窄腰的轮廓,却不再挺拔,反而透着被风雨蹂躏后的狼狈。
水珠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不断滚落,砸在同样湿透的深色西裤上。
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饱满的额角,几缕发丝狼狈地垂在眼前,遮住了部分视线。
他的脸色是骇人的苍白,嘴唇也失了血色,微微抿着。
只有那双眼睛,隔着迷蒙的水汽,在廊下昏黄的灯光下,穿过淅沥的雨幕,死死地拽住了我。
那双曾让我沉溺、让我心碎的眼睛,此刻布满了蛛网般的红血丝,里面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
震惊、狂喜、失而复得的惊喜,几乎要将人吞噬殆尽的疲惫,还有绝望的执拗。
王晋。
真的是他。
他就那样站在门口,浑身滴着水,像一个从地狱深处跋涉而来,只为抓住最后一点光亮的幽灵。
空气凝固了。
只有窗外哗哗的雨声,单调而执着地敲打着这个世界。
他看着我,我也看着他。
隔着两年时光,隔着七百多个日夜的刻意遗忘,隔着这滂沱的江南雨幕。
他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
却只发出被风雨撕扯得破碎不堪的音节:欣。
后面那个字,被一阵剧烈的咳嗽堵了回去。
他弯下腰,手撑在门框上,高大的身躯因为剧烈的呛咳而颤抖,每一次咳嗽都牵动着整个肩膀,显得异常痛苦。
那咳嗽声像一把钝锤,砸在我刚刚愈合的心口。
身体比意识更快一步,我的脚不受控制地向前挪动了一小步。
但也仅仅是一小步。指尖狠狠掐进掌心,尖锐的疼痛让我瞬间清醒。
周欣,你在干什么
眼前的狼狈,能抵消那保险柜里挚爱一生,至死不渝的刻骨背叛吗
能抹去他陪在另一个女人身边的雨夜吗
能填平那个失去孩子时,电话永远无法接通的绝望吗
不能。
一丝一毫都不能。
那些刻意尘封的画面,此刻无比清晰地翻涌上来,带着血淋淋的痛感。
我硬生生地止住了脚步,挺直了背脊,脸上堆砌起冰封般的冷漠。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撞击着肋骨,带着窒息的钝痛。
阿芸,我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平稳,带着刻意的疏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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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这位先生去‘听雨阁’,拿条干毛巾,再煮碗姜汤送过去。别让客人着凉了。
我没有看他,目光越过他湿透的肩膀,落在门外那片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不清的世界里。
仿佛他只是这江南雨季里,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狼狈过客。
阿芸愣了一下,看看我,又看看门口那个浑身湿透,气场却依旧迫人的男人。
脸上写满了不知所措。
呃,好,好的欣姐。
她慌忙应下,拿起一条干净的毛巾,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先生,您这边请…
王晋终于止住了咳嗽。
他撑着门框直起身,没有理会阿芸递过来的毛巾,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依旧盯在我身上。
目光滚烫得惊人,带着要烧穿我所有伪装的执拗。
他抬手,胡乱地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声音依旧嘶哑,:
周欣,那张照片…
我的心下一沉,那张照片…
那个被我深埋在记忆坟墓里带着诅咒的物件,被他猝不及防地再次挖了出来。
那是我妈。他盯着我,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像从齿缝里艰难地挤出来,带着沉重的喘息,字,是我爸写的。
我整个人僵在原地,母亲他母亲
那个在我嫁入王家前,就因车祸成为植物人,一直躺在高级疗养院,只存在于王家禁忌话题中的女人
照片上那张明媚灿烂、属于苏晴的脸,和他苍白病弱的母亲的脸,无论如何也无法在我的认知里重叠。
这太荒谬了,荒谬得像一个拙劣到令人发笑的借口。
不可能。这三个字脱口而出,带着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尖锐。
我后退一步,像是要避开某种可怕的东西,后背重重撞在廊柱冰凉的木头上。
王晋,你撒谎也要有个限度,那张脸是苏晴。清清楚楚是苏晴。
被愚弄的耻辱感,还有那被强行撕开的血淋淋的旧伤疤,瞬间冲垮了我所有的冷静。
我的声音在雨声中异常刺耳:‘挚爱一生,至死不渝’你爸写的
写给你躺在病床上的母亲那你名字的缩写呢王晋,你是觉得我蠢到无可救药了吗
我的胸膛剧烈起伏,眼睛死死地瞪着他,里面燃烧着愤怒,还有被背叛的痛楚。
王晋看着我激烈的反应,苍白的脸上闪过复杂的痛色。
他向前一步,似乎想解释什么,嘴唇翕动着。
然而,廊檐外肆虐的风雨声,还有我眼中冰冷的恨意,
像一堵无形的墙,将他所有的话语都堵了回去。
他最终只是站在原地,高大的身影在风雨飘摇的廊下,显得孤寂。
雨水顺着他的脸颊不断滑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
他看着我,眼神深处翻涌着无法言说的痛苦。
3
真相的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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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欣的宁静,彻底碎裂了。
王晋没有离开。
他以强势的姿态,在栖欣隔壁,那栋原本闲置的临水老宅,住了下来。
紧接着,一支精英组成的队伍,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悄无声息地涌入这个温软的水乡小镇。
仅仅半个月,那栋原本灰扑扑的老宅便焕然一新,古韵犹存的门楣上,挂上了一块崭新的的木匾—听欣居。
三个字,带着昭然若揭的占有欲。
他成了我避无可避的邻居。
更让我窒息的是,他强硬地介入了栖欣的运营。
他以股东身份(天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收购了阿芸她们几个小丫头手里那点可怜的份额),
堂而皇之地出现在晨会,对我的经营策略指手画脚,强硬地推行他所谓的标准化管理流程。
原本温馨随性的民宿,气氛骤然变得紧绷。
欣姐,王先生,哦不,王总说,客房服务的流程必须细化到分钟,客人拖鞋的摆放角度都要统一
阿芸拿着新打印出来的、一沓厚厚的所谓SOP标准作业手册,苦着脸站在我面前,声音越说越小。
我坐在小院葡萄架下的藤椅上,手里捧着一杯早已凉透的花茶,
目光落在墙角,那丛被雨水洗得格外翠绿的芭蕉叶上,沉默不语。
愤怒勒得我喘不过气。
他凭什么凭什么在我好不容易建立的新生活里,再次蛮横地划下他的疆域
按他说的做。
半晌,我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干涩。
不能闹。
闹起来,难做的是阿芸她们。为了这份安宁,我只能忍。
然而,王晋显然不满足于这种隔靴搔痒的邻居关系。
这天傍晚,我正在后院给几株刚移栽的月季浇水,
身后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沉稳,带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我没有回头。
他停在我身后一步之遥的地方,沉默了片刻。
阿欣。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我们谈谈。
我依旧背对着他,调整着水壶的角度,让水流均匀地洒在每一片叶子上,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他似乎深吸了一口气,往前又逼近半步。
属于他的冷冽木质香的气息瞬间将我笼罩,带着强势的压迫感。
他微微俯身,灼热的呼吸拂过我的耳廓,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决绝:
要么复婚,搬回邶城。
要么,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敲打在我的耳膜上,
我就留在这里,做你一辈子的邻居。看着你,守着你,直到你点头为止。
周欣,没有第三个选项。
啪嗒!我手中的金属水壶脱手砸在潮湿的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壶口歪斜,水流汩汩地涌出,迅速洇湿了我的布鞋鞋尖,带来冰凉的湿意。
我猛地转过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清晰地映着我此刻因愤怒而扭曲的面容。
那里面翻涌的情绪太过复杂,有不容置喙的强硬,有深不见底的执念,
还有,我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的,孤注一掷的脆弱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撞击着肋骨,带来窒息的闷痛。
愤怒、屈辱、被步步紧逼的绝望感在血管里奔涌。
我盯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王晋,我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发颤,
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替我做决定你毁了我的过去还不够,
现在还要来毁掉我好不容易重新开始的生活吗
我抬手,指向隔壁那栋崭新的听晚居,指尖颤抖:
滚回你的‘听欣居’去。做你的大总裁,守着你的苏晴,别再来恶心我。
苏晴这个名字,像一根点燃的引线,瞬间引爆了所有压抑的情绪。
就在这时,一道清亮的女声,突兀地插了进来,打破了这剑拔弩张的死局:
周欣!
我和王晋同时循声望去。
民宿通往后院的白墙月洞门处,一个纤细的身影站在那里。
夕阳的余晖勾勒出她窈窕的轮廓,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米白色风衣,长发微卷。
是苏晴。
她怎么会在这里
王晋的脸色在看清来人的瞬间骤然阴沉下去,浓眉紧锁,眼神锐利如刀,周身那股迫人的冷意瞬间暴涨:
苏晴谁让你来的
苏晴却像是没听到王晋的质问,也没有在意他那足以冻死人的目光。
她径直快步走了过来,高跟鞋踩在青石板上,发出急促而清脆的声响。
她的目光越过王晋,直直地落在我脸上。
那张曾经明媚的脸上,此刻却明显憔悴,还带着复杂的神情。
眼神里有愧疚,有急切,还有豁出去的决然。
她在我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停住,无视旁边王晋几乎要杀人的眼神,语速极快,带着急于澄清什么的迫切:
周欣,看着我,你听我说。当年,当年那张病历单是假的,我根本没有怀孕。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下意识地反驳:不可能,新闻照片…
那是角度,是狗仔故意找的角度。我那天只是急性肠胃炎,痛得直不起腰才捂着肚子。苏晴急切地打断我,语速更快,
那张所谓的孕检单,是我,是我找人伪造的,是我故意泄露给媒体的。
伪造泄露为什么
我彻底懵了,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苏晴的目光扫过一旁脸色铁青,拳头紧握的王晋。
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有苦涩,有自嘲,最终化为破釜沉舟的坦诚。
她重新看向我,声音带着颤抖:
因为我嫉妒你,周欣。我嫉妒他看你的眼神。
我认识他那么多年,从未见过他用那样的眼神看过别人。
专注的、温柔的、仿佛全世界只有你一个人的眼神。
她的声音带着痛苦,所以我疯了,我想毁掉你们。
我以为只要制造误会,只要让他以为你因为嫉妒而离开,他就会死心,就会回头看我一眼。
伪造的怀孕精心设计的误会只是为了毁掉我就因为…嫉妒
还有,苏晴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近乎叹息的疲惫,目光转向脸色阴沉得可怕的王晋,
你以为他这两年真的把你忘了吗周欣,你太天真了。
她的话像一把冰冷的匕首,剖开了我从未想象过的世界。
他找了你三年,整整三年。动用了他能动用的一切力量。像疯了一样满世界找你。
苏晴的声音带着旁观者清的残忍,还有怜悯,
你以为你藏得很好你以为这间‘栖欣’是怎么安然无恙地开起来的
为什么从来没有地痞流氓敢来骚扰为什么你那些花花草草总能收到匿名的营养液
我的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
那些被我忽略的细节,莫名顺利的租赁合同,周围邻居过分的友善,
花圃里偶尔出现的、包装精美的高级花肥。
像散落的珠子,被苏晴的话串成了一条冰冷的锁链,勒得我几乎窒息。
他每个月都飞过来。苏晴的声音穿透我混乱的思绪,每一个字都砸在我的心上,
就住在镇上最不起眼的小旅馆。像个,像个偷窥狂一样。
远远地看着你浇水、修剪花枝、对着那些花花草草发呆。一个人,在酒吧喝得烂醉如泥。
她目光直视着我眼中翻涌的震惊,一字一句:
王晋守了你三年。他一直在等你,周欣。像个,像个快把自己熬干的傻子一样在等你。
伪造的怀孕。三年的寻找,无声的守护。砸碎了我用两年时间辛苦筑起的高墙。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血液似乎都涌上了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眼前的一切,王晋阴沉的侧脸,苏晴复杂的眼神,墙角被夕阳染成金红色的芭蕉叶,都开始旋转。
假的那锥心刺骨的背叛…是假的
这三年我独自舔舐伤口,在无数个深夜里痛到无法呼吸的根源,是被人精心设计的骗局
而他,这个被我恨之入骨的男人,竟然找了我三年
像个影子一样,守在我看不见的角落
巨大的荒谬感,被命运玩弄于股掌的无力感席卷而来,瞬间抽空了我所有的力气。
支撑我站立的双腿骤然发软,世界天旋地转。
阿欣。王晋低沉的惊呼声响起。
但我什么都听不见了。
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逃,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对峙,逃离这颠覆一切的真相。
我需要空间,需要空气,需要离开这两个人。
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我推开王晋试图扶住我的手,那力道大得惊人,带着濒临崩溃的决绝。
转身,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困兽,跌跌撞撞地朝着民宿冲去。
阿欣!王晋焦急的呼喊追在身后。
我冲进后门,穿过空无一人的的走廊。
眼前是通往楼顶露台的狭窄铁质楼梯,那扇老旧的门虚掩着。
没有犹豫,我一把拉开沉重的铁门,冰冷的金属触感刺得手心一痛。
带着雨后潮湿气息的风灌了进来,吹乱了我的头发。
我一步跨上楼梯,木质的台阶在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身后是王晋急促追上来的脚步声,沉重而慌乱。
周欣,你停下,危险。他的吼声在狭窄的楼梯间里回荡,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惶。
危险还有什么比此刻被彻底颠覆的世界更危险
我不管不顾地往上冲,只想逃离,只想找个没有他们的地方。
楼顶露台空旷的风瞬间包裹了我,带着水乡特有的湿润凉意。
视野豁然开朗,可以看到远处黛青色的山峦轮廓,鳞次栉比的青瓦屋顶被雨水洗过。
我冲到露台边缘,胸腔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冰冷的空气涌入肺叶,
带来针扎般的刺痛,却丝毫无法平息脑中翻江倒海的混乱。
阿欣,别站在那里,过来。王晋的声音已经追到了露台门口,充满了焦灼的恐惧。
我没有回头。
只是茫然地望着远处被暮色笼罩的小镇,泪水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
恨错了人恨了那么久,到头来,只是一个可笑的误会
身后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就在他离我只有几步之遥,手臂即将抓住我的那一刻,
脚下,一块被连日雨水浸泡得松动的的旧瓦片,毫无预兆地碎裂了!
啊!短促的惊呼从我喉咙里溢出。
身体瞬间失去了平衡,猛地向后倾倒。
露台边缘粗糙的水泥墙在视野中急速上升。
整个世界在我眼前陡然翻转。
冰冷的裹挟着死亡气息的晚风,呼啸着灌满了我的耳朵。
坠落的失重感瞬间攫住了我的心脏。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一只滚烫的手,如同铁钳般抓住了我下坠的手腕。
呃。巨大的冲击力,让那只手的主人发出了痛苦的闷哼。
下坠的势头被硬生生拽住。
我的身体悬空,重重地撞在冰冷粗糙的外墙上,撞得肩膀生疼。
惊恐地抬头望去,是王晋。
他大半个身体都探出了露台边缘,一只手死死地抓着我的手腕,手背上的血管根根暴起,仿佛要挣脱皮肤的束缚。
另一只手,为了稳住重心,死死地抠在露台边缘,一块凸起的水泥棱角上。
锋利的棱角割破了他的掌心,鲜红的血珠争先恐后地涌出。
他的脸因痛苦而扭曲变形,额角青筋暴跳,汗水混合着血水滚落。
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悬在半空的我,里面翻涌着我从未见过的恐惧,和疯狂的执念。
抓,…抓住,周欣。抓住我的手,别…别松。他的声音,嘶哑破碎到了极点。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被碾碎的胸腔里挤出来,带着浓重的血腥气。
我的身体悬在半空,脚下是令人眩晕的三层楼高度。
晚风吹得我衣袂翻飞,像一只断翅的鸟。
手腕被他拽得生疼,骨头仿佛要碎裂,可那疼痛在此刻却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心脏在喉咙口疯狂跳动,几乎要破腔而出。
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恐惧和死亡的冰冷感知。
我用尽全身力气,反手死死地抓住了他的手臂。
王…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完整的音节,只有惊恐的呜咽。
别怕,我在。我抓住你了。他嘶吼着,手臂爆发出惊人的力量,肌肉绷紧得像钢铁。
他试图将我往上拉,但悬空的姿势和湿滑的墙面让他难以借力,每一次发力都伴随着墙体碎石簌簌掉落的声音。
他喉咙里压抑不住的痛苦低吼。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而煎熬。
我能感受到他手臂肌肉的剧烈颤抖,感受到他掌心黏腻不断涌出的温热液体,那是他的血。
来人,快来人啊。楼下终于传来了苏晴撕心裂肺的尖叫声,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
然而,远水救不了近火。
就在王晋拼尽全力,试图再次将我向上拖动一寸时,
咔嚓!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脆响。
那块原本借力的水泥棱角,本就风化脆弱。
因承受了两人全部的重量,竟硬生生地被他掰断了。
瞬间的失力,让他的身体猛地向前一倾。
抓住我的那只手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失衡而剧烈一晃。
啊!我再次失控地尖叫出声,身体向下沉坠。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王晋做出了一个让我灵魂都为之颤栗的动作。
他非但没有松手,反而在身体失控前倾的瞬间,借着那股向下的冲力,用尽最后力气,将我的手臂向上狠狠一拽。
同时,他自己却彻底失去了最后的平衡点。
抓紧我!他用尽生命最后的力气嘶吼。
我的身体被他一拽,向上荡起,膝盖重重地撞在露台边缘的矮墙上。
而与此同时,王晋抓着我手腕的那只手臂,也因为这反作用力,发出了骨骼错位的可怕闷响。
呃啊。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苦,从他喉咙深处爆发。
他的身体如断了线的风筝,再也无法支撑,彻底失去了平衡,朝着露台外,直直地坠落下来。
王晋!我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划破了黄昏的天空。
4
死也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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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护车的车厢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王晋躺在狭窄的担架床上,脸色白得像纸,额头布满了细密的冷汗。
他那只脱臼的手臂,被急救人员用简易夹板固定着,
白色的绷带已经被渗出的鲜血染红了一大片。
然而,他的另一只完好的手,却死死地拽着我的手腕。
力道之大,仿佛要将我的腕骨也捏碎。
先生,您松一下手,我们需要给这位女士,处理一下她手臂的擦伤。
年轻的男护士试图掰开他的手,语气带着无奈和焦急。
滚开。王晋睁开眼,布满血丝的眼睛凶狠地瞪着护士,
声音嘶哑虚弱,却带着骇人的戾气,像护食的受伤猛兽。
他拽着我的手腕猛地收紧,勒得我生疼,谁,都不准碰她。
护士被他眼里的狠厉吓了一跳,讪讪地缩回了手。
王晋,你放开,你弄疼我了。
我又急又怕,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砸在他染血的病号服袖口上。
看着他惨白的脸,还有那只血肉模糊的手,恐惧和后怕如同潮水,将我淹没。
疼他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却因为剧痛而扭曲成极其难看的弧度。
他抬起那只还能动的手,用满是血污和泥泞的指腹,笨拙地去擦拭我脸上的泪水。
冰凉铁锈味的指尖触碰到我的皮肤,留下脏污的痕迹。
阿欣别哭…他喘着粗气,声音破碎不堪,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力气从肺里挤出来。
眼神锁着我,里面翻涌着偏执的温柔和失而复得的恐惧,这次,换我抓着你。
他停顿了一下,胸口剧烈起伏,仿佛要积蓄最后的力量。
那双因为失血而有些涣散的瞳孔,骤然爆发出惊人的亮光,牢牢地攫住我的眼睛:
死,也…不放。
死也不放四个字,狠狠烫在我的心上。
所有的挣扎、所有的哭喊,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我怔怔地看着他。
他惨白如纸的脸上,那道被碎石划破的血痕,额角不断滚落的冷汗。
血肉模糊,却依旧死死抓住我的手。
眼中几乎要燃烧殆尽,却依旧固执地锁着我的执念…
两年来的恨意、重逢后的愤怒和抗拒。
在这一刻,如同被巨浪冲刷的沙堡,轰然倒塌,碎成齑粉。
原来,这才是真相的重量。
原来,他一直都在,只是用错了方式,被误会隔在了千里之外。
泪水更加汹涌地涌出,不再是愤怒和委屈的泪水,而是后怕、心疼,迟来的理解和酸楚。
我反手,紧紧地回握住他那只颤抖,沾满血污的手。
掌心相贴,冰冷与温热交织,血污与泪水相融。
救护车刺耳的鸣笛声依旧在响,车窗外是飞速倒退的的江南街景。
但在这充斥着血腥和消毒水气味的狭小空间里,时间仿佛凝固了。
只剩下他粗重艰难的喘息,和我压抑不住的哽咽。
王晋…我哽咽着,声音破碎不堪,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我们交握的手上,你混蛋,你吓死我了。
他看着我哭,那只擦拭我眼泪的手指,安抚性地在我脸颊上蹭了蹭。
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身体因为剧痛而剧烈地弓起,攥着我的手却依旧没有松开半分。
先生,您别激动,保持呼吸。护士连忙上前处理。
混乱中,他艰难地平息了咳嗽,脸色灰败,眼神却执着,死死地盯着我,仿佛要将我的样子刻进灵魂深处。
在护士给他戴氧气面罩的间隙,他用尽最后残存的力气,声音微弱得如同耳语,却穿透了所有的嘈杂,一字一句,敲打在我的心上:
阿欣,当年…你流产…
他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氧气面罩上迅速蒙上一层白雾,眼神里充满了沉痛,还有撕心裂肺的悔恨。
是我没保护好你。
对…不起…
这几个字,耗尽了他最后的气力。
眼皮沉重地垂下,拽着我的手却依旧不肯松开半分。
我看着他陷入昏迷的侧脸,看着他紧锁的眉头,看着他那只染血的手。
心痛到无法呼吸。
不是他的错。
从来都不是他一个人的错。
那场意外,那个失去的孩子,是横亘在我们之间最深的伤疤。
我恨过他,恨他缺席,恨他漠不关心。
却从未想过,这恨意之下,掩盖的可能是同样不为人知的痛苦和自责。
我用另一只自由的手,小心翼翼地拂开他额前被冷汗浸湿的碎发。
指尖触碰到的皮肤冰冷而脆弱。
眼泪无声地滑落,滴在他染血的衣襟上。
救护车尖锐的鸣笛,撕破江南雨后潮湿的黄昏,一路呼啸着奔向未知的终点。
欣姐,顾先生他…阿芸跟着上了车,坐在角落里,看着王晋惨烈的伤势,和我手腕上被他勒出的清晰红痕,吓得小脸煞白,声音都在抖。
我摇了摇头,示意她别说话。
所有的注意力都凝注在王晋身上,凝注在我们紧紧交握、被血和泪浸透的手上。
他的指尖冰冷得吓人,我用自己温热的掌心包裹着,试图驱散那刺骨的寒意,也试图安抚自己那颗在恐惧中疯狂跳动的心脏。
苏晴坐在对面的简易座位上,脸色同样苍白。
她看着我和王晋紧扣的手,眼神复杂,有劫后余生的余悸,有深不见底的愧疚,还有尘埃落定般的疲惫和解脱。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将脸转向车窗外。
时间被拉扯得无比漫长,每一秒都像在滚烫的油锅里煎熬。
我看着王晋毫无血色的脸,看着他紧锁的眉头,看着他那只血肉模糊的手臂。
那些被刻意尘封的画面,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翻涌。
结婚头一年,他深夜应酬归来,带着一身酒气,却还记得绕路去买我最爱的那家老字号小馄饨。
他坐在床边,笨拙地用勺子搅着汤,吹凉了,喂到我嘴边,眼神温柔得能溺死人。
发现怀孕时,他像个第一次得到糖果的孩子,抱着我在客厅里转了好几圈,兴奋得语无伦次,
连夜翻字典查资料想名字,最后却郑重地拉着我的手说:
阿欣,你来定,你喜欢的我都喜欢。
还有那个冰冷的雨夜,我蜷缩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一遍遍拨打那个永远无法接通的号码,
听着机械的忙音,感受着身体里有什么东西一点点剥离、冷却。
那深入骨髓的绝望,曾是我恨他入骨的根源。
而此刻,他虚弱地躺在这里,用血肉之躯阻挡了我坠向深渊,用那只几乎被废掉的手,死死抓住我,嘶吼着死也不放。
恨与爱,背叛与守护,缺席与追寻。
矛盾撕扯着我的心脏,几乎要将它生生撕裂。
泪水无声地滑落,模糊了视线。
病人血压偏低,心率不稳,准备抢救设备。联系医院创伤中心。
随车医生严肃的声音打破了车厢里的凝重。
心提到了嗓子眼。我惊恐地看向医生,拽着王晋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阿欣,别怕…一声微弱的呓语,突然从氧气面罩下传来。
我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低下头。
王晋依旧紧闭着双眼,眉头痛苦地拧紧。
但他那只被我紧握的手,指尖却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仿佛在昏迷的深渊里,依旧回应着我的恐惧。
就这一下细微的回应,像一道微弱却坚定的光,骤然刺穿了我心中所有的混乱。
汹涌的泪水再次决堤。
我不怕,王晋我不怕。我哽咽着,俯下身,将脸颊轻轻贴在他冰冷的手背上,任由泪水浸湿他染血的绷带,
你撑住,听见没有你答应过我的,死也不放。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救护车终于冲进了医院急诊大楼刺目的灯光下。
车门被拉开,嘈杂的人声、推车的滚轮声、医生急促的指令声瞬间涌了进来。
让开。快,创伤一号。通知骨科、普外急会诊、
王晋被迅速而小心地转移到了移动病床上。
就在医护人员要将他推走的瞬间,他那一直拽着我的手,因为剧痛,终于无法控制地松脱了。
王晋。我失声惊叫,想追上去再次抓住他。
然而,沾着血污的手,却在移动病床被推离的前一秒,
用尽最后残存的意识,猛地向上抬起,在空中虚虚地抓了一下,精准地落在了我的脸颊上。
掌心冰冷,带着浓重的血腥气。粗糙的指腹,带着濒临破碎的力道,摩挲了一下我湿漉漉的脸颊。
像羽毛拂过,又像烙印灼烫。
紧接着,那只手无力地垂落下去,重重地摔在冰冷的金属床栏上,发出沉闷的轻响。
他被医护人员簇拥着,迅速消失在急诊通道尽头那扇亮着红灯的大门里。
我僵在原地,脸上还残留着他掌心冰冷的触感,还有那抹刺目的干涸暗沉的血痕。
手腕上,被他紧握留下的红痕隐隐作痛。
急诊大厅明亮的灯光白得晃眼,人来人往,喧嚣嘈杂。
可我的世界,却仿佛陷入了绝对的寂静。
只有脸颊上那抹冰冷粘腻的触感,和手腕上清晰的痛楚,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