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家信命。
哥哥生在吉时八字带财。
从小被爸妈捧在手心,当成祥瑞供着。
而我,生在破日,他们说我是克父克母的灾星。
他们把我的房间改成储物间,让我睡沙发时说：
周霉,你命硬,沾了你的晦气,会影响你哥的运势,你离他远点。
于是,哥哥不仅变成了耀祖嚣张跋扈,还处处欺负我
他们将所有好运归功于哥哥,将所有不幸都推到我头上。
直到二十年后,一个云游道士路过,点破天机：我是聚宝盆,哥哥是讨债鬼。
我们家的一切,都围绕着哥哥林耀掌心的那颗红痣。
那颗痣,生来就有。
圆润,鲜红,像一枚小小的铜钱。
找来的算命先生说,这叫掌心金,是天大的福相。
林耀,注定是我们林家光宗耀祖的麒麟子。
而我,林晦,我的出生伴随着一场罕见的雷暴。
医院的电路被劈坏,产房里一片漆黑。
我妈说,我出生的那一刻,她感觉半条命都没了。
他们说我是破日所生,是来讨债的灾星。
我的存在,就是为了给我哥林耀的康庄大道,增添一些必要的磨砺。
或者说,当他的垫脚石。
记忆里,家里永远有两套标准。
林耀的碗里永远是肉,我的碗里永远是菜。
林耀的衣服永远是新的,我永远在穿他淘汰下来的旧衣服,无论男女。
林耀的房间向阳,宽敞明亮。
我的房间,是北边那个不见天日的储物间。
后来,连储物间都没了。
爸妈说,家里杂物太多,储物间要堆东西。
于是,我被赶到了客厅的沙发上。
那年,我八岁。
冬天的夜里,客厅的窗户漏着风。
我常常在半夜被冻醒,只能把身体蜷缩得更紧。
我妈半夜起来上厕所,看到我醒着。
她没有给我一床被子,只是不耐烦地踢了踢沙发。
林晦,你的命就是贱,受点苦算什么。
你要是懂事,就该知道你的价值就是给你哥挡灾,别整天一副怨气冲天的样子。
我爸更是绝情。
看见你就烦。
哥哥林耀,在这样的纵容下,成了家里的皇帝。
他会故意把我的作业本撕掉,然后对我爸妈说是我自己不爱学习。
爸妈不由分说,就是一顿打骂。
他会把喝剩的牛奶倒在我的头上,笑着说：
林晦,给你也补补,看你瘦得跟个小鸡子一样。
我妈看到了,只是笑着拍了他一下。
你这孩子,真调皮,牛奶多贵啊,倒了多可惜。
然后她转向我,脸瞬间沉了下来。
还不快去洗干净！一身的奶腥味,熏到你哥怎么办！
在这个家里,林耀的感受,就是天。
而我的感受,一文不值。
所有好的事情,都是林耀的功劳。
我爸厂里发了奖金,是我哥福气好。
家里买彩票中了五十块,是我哥运气旺。
所有坏的事情,都是我的错。
我妈切菜切到手,是我晦气。
家里养的盆栽死了,是我克死的。
我曾经试图反抗。
我哭着问我妈：为什么,我也是你的孩子啊！
我妈当时正在给林耀削苹果,她头也没抬。
孩子和孩子是不一样的。
你哥是来报恩的,你是来讨债的。
林晦,我告诉你,要不是你哥的命格需要一个你这样的灾星来平衡,我生下你那天就该把你溺死在医院。
她的话,平静又残忍。
我呆住了,浑身的血液好像都停了。
从那天起,我不再问为什么。
我只是麻木地活着,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我拼了命地学习。
因为老师说,考上好大学,就能离开这个家。
离开,是我唯一的念头。
高考那年,我成了学校的一匹黑马。
成绩出来那天,我拿着成绩单,第一次感觉自己的人生有了光。
我考上了大学,还有全额奖学金。
我以为,我终于可以逃离了。
可我忘了,我是一只被锁链拴住的鸟,飞不高,也飞不远。
那天晚上,我爸妈把我叫到客厅。
林耀也在,他翘着二郎腿,一脸的幸灾乐祸。
我爸把我的录取通知书拍在桌上。
这个大学,你不能去。
我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肉里。
为什么
为什么我妈冷笑一声,你还好意思问为什么
林晦,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本分了你走了,你哥怎么办
你把家里的好运气都带走了,你哥接下来的路怎么走
你一个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要嫁人。
你的命,就是辅佐你哥,成就他的人生,这是你天生的责任！
我看着他们理所当然的嘴脸,一股恶心感涌上心头。
那是我的大学,我的人生！
你的人生林耀站了起来,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你的命都是我给的,你有什么人生
林晦,别给脸不要脸。让你去上大学,是想让你出去给我们林家丢人吗
你这种丧门星,就该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别出去祸害别人。
我气得浑身发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就在这时,我们家的门铃响了。
我妈去开门,门外站着的是我姑姑和表妹张楚楚。
张楚楚和我同龄,她的高考成绩一塌糊涂,只够上个三流专科。
一进门,她就亲热地挽住我妈的胳膊。
阿姨,叔叔,我听说晦姐姐考上名牌大学了,真厉害呀！
她嘴上夸着我,眼睛却瞟向桌上的录取通知书,闪过一丝嫉妒。
我妈叹了口气：厉害什么呀,就是个读书的命,有什么用。
姑姑也帮腔道：就是,女孩子家家的,书读再好,不如嫁得好。我们家楚楚虽然学习不行,但长得水灵,以后肯定能嫁个好人家。
张楚楚害羞地低下头,却用眼角的余光挑衅地看着我。
阿姨,话不能这么说。晦姐姐这么聪明,以后肯定有大出息。不像我,以后还要靠耀哥哥多帮衬呢。
她说着,又转向林耀,声音甜得发腻。
耀哥哥,你以后发达了,可不能忘了我呀。
林耀被她哄得心花怒放,拍着胸脯保证。
放心吧楚楚,有哥在,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一家人其乐融融,仿佛我才是那个外人。
那天晚上,他们聊了很久。
聊林耀的未来,聊张楚楚的未来。
没有人再提我的大学。
我像个透明人一样坐在角落的沙发上,心一点点沉下去。
深夜,我躺在沙发上,怎么也睡不着。
我悄悄起身,想去把我的录取通知书收好。
可当我走到桌边时,却发现通知书不见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好的预感笼罩了我。
我冲进爸妈的房间。
他们还没睡,正在灯下数钱。
看到我闯进来,我妈立刻把钱藏到了身后。
大半夜不睡觉,你想吓死人啊！
我死死盯着她：我的录取通知书呢
我爸不耐烦地开口：什么通知书,不知道。
就在桌上！你们把它藏到哪里去了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我妈站了起来,脸上没有丝毫愧疚。
林晦,你嚷嚷什么！通知书我们帮你收起来了。
你不用想了,那个大学你哥去上。
我如遭雷击,整个人都懵了。
你说什么他凭什么！那是我的！
就凭他是林耀,是这个家的希望！我妈的声音比我还大。
我们已经找人打点好了,花了不少钱。你哥的分数虽然差了点,但只要钱到位,就能顶替你的名额。
林晦,这是你的荣幸。用你的机会,成就你哥的未来,这是你这辈子做的最有价值的一件事。
我爸在一旁补充道：钱也是因为你哥的福气才赚来的,现在用在你哥身上,理所当然。
你们……你们这是犯法的！我气得嘴唇都在哆嗦。
林耀从他房间里走了出来,手里赫然拿着我的通知书。
他轻蔑地晃了晃。
犯法谁知道
林晦,认命吧。从你生下来那天,你的命就不是你自己的。
你就该像条狗一样,趴在家里,为我祈福,为我挡灾。这才是你的用处。
我看着他们一家三口丑恶的嘴脸,二十年来的委屈和愤怒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我疯了一样冲上去,想抢回我的通知书。
还给我！那是我的！
我爸一把将我推倒在地。
我的头重重地磕在茶几角上,鲜血瞬间流了下来。
视线开始模糊,但我还是死死地盯着他们。
我妈看都没看我一眼,只是心疼地检查着茶几有没有被我撞坏。
真是个灾星,别把家里的东西碰坏了,晦气。
林耀蹲下来,用通知书的边角拍了拍我的脸。
省省吧,林晦。
下辈子投个好胎,别再生成我的妹妹了。
他笑得那么得意,那么残忍。
我躺在冰冷的地上,血顺着额头流进眼睛里,一片猩红。
我的人生,我用尽全力换来的唯一一丝光,就这样被他们轻而易举地夺走了。
那一晚,我被他们锁在了储物间。
第二天,林耀拿着我的通知书,意气风发地去学校办理了手续。
而我,顶着额头上的伤,被我爸押着去了一家纺织厂上班。
厂里的活又脏又累,工资低得可怜。
每个月的工资,我一分钱都拿不到,全部被我妈收走。
她说：你哥上大学要花钱,你这个做妹妹的,理应为他分担。
你吃我家的,住我家的,给你哥出点学费怎么了
林晦,别不知好歹。我们养你这么大,你该回报我们了。
我成了一台赚钱的机器。
白天在厂里做工,晚上回家还要包揽所有家务。
而林耀,在大学里过得风生水起。
他用着我换来的名额,花着我赚来的血汗钱,成了别人口中的天之骄子。
他时常会打电话回来。
不是要钱,就是要炫耀。
妈,我又拿奖学金了,老师们都夸我聪明。
爸,我参加了学生会,当上了主席,以后前途无量。
每次挂了电话,我爸妈都会欣慰地感叹。
不愧是我儿子,就是有出息。
这都是耀儿的命好啊。
然后,他们会转向我,用一种施舍的语气说：
林晦,你听到了吗你哥这么优秀。
你现在受的苦,都是值得的。你是在为你哥的未来铺路。
我低着头,沉默地刷着碗。
荣幸
我只觉得恶心。
张楚楚时常会来我们家。
她总是打扮得花枝招展,带来一些林耀在学校的消息。
阿姨,耀哥哥在学校可受欢迎了,好多女孩子追他呢。
他还交了个女朋友,是系里的系花,长得可漂亮了,家里条件也好。
我妈听得合不拢嘴。
真的吗那太好了！我们耀儿就该配这么好的姑娘。
张楚楚瞟了我一眼,故作同情地说：
就是苦了晦姐姐了,每天这么辛苦。
要我说,晦姐姐长得也不差,就是命不好。要是有耀哥哥一半的运气,现在肯定也在上大学,谈恋爱了。
她的话,像是在为我抱不平,实际上却是在我爸妈的伤口上撒盐。
我妈的脸立刻沉了下来。
她能跟耀儿比吗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楚楚你就是心太善了,才会同情她。她这种灾星,不值得同情。
我默默地听着,心里一片麻木。
这样的日子,我过了四年。
四年里,林耀大学毕业,靠着家里的关系和那张大学的文凭,进了一家很好的国企。
而我,依旧在那个不见天日的纺织厂里,耗尽了我的青春。
我的手变得粗糙,我的背因为常年弯腰而有些佝偻。
我才二十二岁,看起来却像三十二岁。
林耀回家的那天,家里摆了盛大的庆功宴。
所有的亲戚都来了,包括姑姑和张楚楚。
他们围着林耀,说着各种奉承的话。
耀儿真有出息,光宗耀祖啊！
我就说嘛,耀儿这孩子,天生就是富贵命。
林耀穿着一身名牌西装,意气风发地接受着所有人的吹捧。
他甚至还带回了他的女朋友,那个叫苏晴的系花。
苏晴长得很漂亮,但看我的眼神,充满了鄙夷和不屑。
宴席上,我像个佣人一样在厨房和餐厅之间来回穿梭。
没有人把我当成这个家的一份子。
苏晴不小心把酒洒在了裙子上,立刻尖叫起来。
我妈赶紧拿着毛巾跑过去。
哎呀,晴晴,你没事吧
苏晴指着我,没好气地说：让她给我擦干净！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
我妈立刻对我喝道：林晦,你还愣着干什么！快给晴晴擦干净！
我拿着抹布,慢慢地走到苏晴面前。
她高傲地挺着胸,像一只开屏的孔雀。
我蹲下身,准备去擦她裙子上的酒渍。
就在这时,林耀开口了。
算了妈,让她擦,我怕她把晦气过给苏晴。
他顿了顿,看着我,嘴角挂着一丝恶意的微笑。
让她把裙子拿去洗了就行。
林晦,听到没有还不快去！我爸厉声说。
我没有动。
我抬起头,看着林耀。
他的眼神里,满是戏谑和掌控。
他享受着这种把我踩在脚下的感觉。
苏晴在一旁娇嗔道：耀,你对你妹妹真好。
她口中的妹妹,指的是我。
但我知道,在她心里,我连个下人都不如。
最终,我还是脱下了苏晴的裙子,拿去卫生间手洗。
听着客厅里传来的欢声笑语,我看着镜子里自己苍白而麻木的脸。
我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不是身体上的死亡,是精神上的。
就在我以为,我这辈子就要这样暗无天日地过下去时,转机出现了。
我们家所在的旧城区,要拆迁了。
按照政策,我们家可以分到两套房子和一大笔拆迁款。
这个消息,让我爸妈欣喜若狂。
他们立刻就开始规划。
一套大房子给耀儿当婚房。
一套小的我们自己住。
拆迁款也给耀儿,让他做生意,肯定能发大财。
我站在一旁,听着他们的计划。
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到我。
仿佛我不是这个家的人,仿佛我不该拥有任何东西。
我终于忍不住开口。
那我呢
我的声音很轻,但在兴奋的他们听来,却格外刺耳。
我妈的笑脸瞬间消失了。
你什么你有你什么事
林晦,我警告你,你别动什么歪心思。
这些房子和钱,都是托了你哥的福才有的,跟你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我爸也说：你一个女孩子,要房子干什么以后嫁出去了,就是别人家的人了。
你要是敢闹,我就打断你的腿,把你关起来,让你一辈子都出不了这个门！
他们的无耻,再一次刷新了我的认知。
林耀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语气像是安抚,却充满了威胁。
妹妹,别不懂事。
你安安分分地待着,以后我发达了,不会亏待你的。
每个月给你几百块零花钱,够你活了。
他把我当成了什么
一条摇尾乞怜的狗吗
我甩开他的手,冷冷地看着他。
林耀,你别忘了,户口本上,也有我的名字。
按照法律,我也有继承权。
提到法律,他们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法律我妈嗤笑一声,在这个家里,我跟你爸就是法！
林晦,你翅膀硬了是不是敢跟我们谈法律了
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去外面乱说,坏了你哥的名声,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那天,他们为了防止我去相关部门咨询,又一次将我锁了起来。
我被关在黑暗的储物间里,听着外面他们兴高采烈的讨论声。
我的心,彻底死了。
我对这个家,对这些所谓的亲人,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
就在我万念俱灰的时候,门外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接着,是一个苍老而有力的声音。
请问,这家主人在吗贫道云游至此,口渴难耐,想讨一碗水喝。
我妈不耐烦地声音响起：没水没水,赶紧走！
那个声音却不依不饶。
施主,开个方便之门吧。
我看你家紫气环绕,似有大喜之事。但紫气之中,又夹杂着一丝黑气,恐有变数啊。
听到这话,迷信的爸妈立刻变了脸色。
我听到开门的声音。
我爸妈客气地把那个道士请了进来。
我从门缝里,看到了那个道士。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灰色道袍,头发和胡子都花白了,但精神很好,一双眼睛仿佛能看透人心。
他一进门,目光就在客厅里扫视了一圈。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储物间的门上。
我爸妈正要炫耀林耀的福气,以及即将到来的拆迁大喜。
道士却摆了摆手。
不急。
他指着储物间的门,问：这里面,可是关着人
我爸妈的脸色一变。
没有没有,道长您看错了,那是个储物间。
道士微微一笑,笑容里带着一丝神秘。
是吗可我怎么闻到,一股冲天的怨气,和一股被压抑的,极致的贵气,都从这里面传来呢
贵气我妈愣住了。
道士点点头,眼神变得锐利。
此宅之中,藏着一个天生的聚宝盆。家有此盆,方圆百里的好运都会被吸引而来。
你们这些年顺风顺水,想必就是托了这聚宝盆的福。
我爸妈一听,立刻想到了林耀。
他们骄傲地把我哥推到前面。
道长,您真是神了！您说的聚宝盆,肯定就是我儿子林耀！
他生来掌心就有一颗‘掌心金’,是天生的富贵命！
林耀也得意地伸出手,展示着那颗红痣。
道士看了一眼,却摇了摇头。
不对。
这并非‘掌心金’,而是‘锁魂痣’。
此子,乃是前世的讨债鬼,命中无财,无运,无福。
他之所以能享福,全靠吸食旁人的气运为生。
我爸妈的脸,瞬间白了。
道长,您……您是不是搞错了
道士没有理会他们,而是径直走到储物间门口。
把门打开。他的语气异常严肃。
我爸妈犹豫着,不敢动。
道士冷哼一声：怎么怕我看到你们的亏心事
再不开门,等聚宝盆里的最后一丝贵气被这讨债鬼吸干,你们家,就要大祸临头了！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劈在了我爸妈心上。
他们颤抖着手,打开了储物间的门。
一道光照了进来,我下意识地用手挡住眼睛。
道士看着我,看着我额头上的旧伤,看着我苍白消瘦的脸,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痴儿,痴儿啊。
他转向我那已经呆若木鸡的父母和哥哥。
你们可知,你们囚禁的,究竟是什么
她,才是这个家真正的聚宝盆！
道士的声音,在小小的客厅里回荡。
此女,生于破日,看似不祥,实则是破而后立,是天道所钟的‘奇格’。
她命格之贵,能聚拢天地间的财气、福气、运气。你们善待她一分,便能得十分的回报。
你们辱她,骂她,欺她,将她一身的贵气,强行灌给了这个无福消受的讨债鬼！
他指着林耀,厉声喝道：
你们以为的麒麟子,不过是一个寄生在聚宝盆上的水蛭！
你们这些年的所谓好运,不过是饮鸩止渴,是提前透支了你们整个家族未来百年的气运！
我爸妈和林耀,面如死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张楚楚和姑姑也吓得缩在角落,不敢出声。
道士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怜悯。
孩子,你的福运已经被吸得差不多了。
这拆迁,是你们家最后一点福报。若是再落入这讨债鬼手中,聚宝盆一碎,你们林家,就等着家破人亡吧。
届时,他窃取的运,你们欠下的债,都要加倍奉还！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说完,道士转身就走。
我爸反应过来,冲上去想拦住他。
道长！道长留步！那……那要如何破解啊
道士没有回头,只留下一句话。
解铃还须系铃人。
福运是她聚来的,要如何处置,自然由她说了算。
善待她,或可有一线生机。若执迷不悟……
道士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后面的话,不言而喻。
整个客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用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复杂的眼神看着我。
有震惊,有恐惧,有怀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
我慢慢地从地上站起来。
二十多年的压迫和折磨,在这一刻,仿佛都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原来,我不是灾星。
我是聚宝盆。
原来,他不是祥瑞。
他只是个窃取我人生的窃贼。
我看着他们惨白的脸,心中没有报复的快感,只有一片冰冷的荒芜。
我爸最先回过神来。
他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向我走来。
晦……晦晦啊,你看,这都是误会……
爸妈也是为了这个家好……
我看着他伸向我的手,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这一步,仿佛一道无形的屏障,隔开了我和他们。
林耀也反应了过来,他指着我喊道：
你别信那个疯道士胡说八道！他就是个骗子！
我才是这个家的希望！你就是个扫把星！
可是他的声音,却在颤抖。
我妈看着我,眼神闪烁,她突然冲过来,想抓住我的手。
晦晦,我的好女儿,是妈错了,妈以前是猪油蒙了心。
你才是我们家的福星啊！
你可千万不能走,你走了我们家就完了！
她的手,即将碰到我的瞬间,我躲开了。
我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问：
如果今天道士不说那些话,你们是不是就要把我关到死
我妈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我爸的眼神躲闪,不敢看我。
林耀更是心虚地低下了头。
他们的反应,已经给了我答案。
我笑了。
那是我二十多年来,第一次发自内心地笑。
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我明白了。
我转身,一步一步地,向门口走去。
每走一步,我都感觉身上的枷锁,就脱落一分。
你要去哪！你不能走！我爸冲过来想拦我。
林晦！你这个白眼狼！我们养你这么大,你想一走了之吗！我妈在我身后尖叫。
林耀更是直接挡在了门口。
你想走没那么容易！
把你的运气留下再走！
他丑恶的嘴脸,和多年前抢走我录取通知书时,一模一样。
我停下脚步,看着他。
我的运气
我轻轻地说：你们不是说,我是灾星吗
我现在就走,把所有的晦气,都带走。
把所有的福气,都留给你们。
祝你们,前程似锦。
说完,我不再看他们,绕过林耀,拉开了那扇我渴望了二十多年的大门。
阳光照在我身上,很暖。
我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身后,是我爸妈气急败败的咒骂,和林耀惊慌失措的叫喊。
我没有回头。
从我踏出这个家门的那一刻起,林家的一切,都与我无关了。
我走了。
身上除了那件洗得发白的旧衣服,什么都没带。
我去了拆迁办。
用我的身份证,冻结了我们家所有的拆迁协议。
工作人员告诉我,任何关于财产的分割,都必须所有成员到场签字才能生效。
我爸妈很快就收到了消息。
他们疯了一样给我打电话,发信息。
从一开始的咒骂,到后来的威胁,再到最后的哀求。
林晦你这个畜生！你敢这么对我们！
你再不回来签字,我们就去你厂里闹,让你身败名裂！
晦晦,算妈求你了,你回来吧,我们一家人好好谈谈。
只要你回来签字,什么都好说,房子给你一套也行！
我看着那些信息,一条都没有回。
我换了手机卡,从纺织厂辞了职,找了一个没人认识我的小餐馆打工。
日子虽然清苦,但我的心,却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和自由。
我开始为自己而活。
我用第一个月的工资,给自己买了一条新裙子。
那是我这辈子拥有的第一条属于自己的裙子。
我穿着它,在镜子前转了一圈又一圈。
镜子里的女孩,虽然瘦,但眼睛里,开始有了光。
没有了我的镇压,林家的好运似乎也走到了尽头。
我听说,林耀在公司里,因为一个重大的失误,被开除了。
他引以为傲的工作,没了。
我爸在外面跟人打牌,输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还欠了一屁股债。
我妈想去把那些钱要回来,跟人吵架,被人推倒在地,摔断了腿。
家里一团糟。
而压倒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是苏晴。
那个漂亮的系花,在得知林耀被开除,并且拆迁款也遥遥无期后,果断地跟他分了手。
分手的时候,她把林耀送她的所有东西,都扔在了他脸上。
林耀,我真是瞎了眼才会看上你。
你就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废物！
还什么天生富贵命,我呸！
后来整个亲戚圈子,都知道了我们家的秘密。
那个被他们捧在手心的麒麟子,原来是个讨债鬼。
那个被他们踩在脚底的灾星,才是真正的聚宝盆。
风向,一夜之间就变了。
以前那些奉承我爸妈和林耀的亲戚,现在都对他们避之不及。
姑姑和张楚楚,更是再也没登过我家的门。
我爸妈和林耀,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
他们终于撑不住了。
他们找到了我打工的小餐馆。
那天,我正在后厨洗碗。
老板娘突然跑进来,神色古怪地对我说：小晦,外面有人找。
我擦了擦手,走了出去。
看到他们的那一刻,我几乎没认出来。
不过短短一个月,他们像是老了十岁。
我爸头发白了大半,佝偻着背。
我妈拄着拐杖,脸上布满了愁容。
林耀更是形容憔悴,眼神黯淡,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意气风发。
他们看到我,眼睛里迸发出一种混杂着希望和怨毒的光。
我妈一瘸一拐地冲过来,想抓住我。
晦晦！你可让我们好找啊！
我后退一步,避开了她。
有事吗我的语气很平静。
我爸搓着手,脸上堆着笑。
晦晦啊,你看,我们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事不能回家说呢
你跟我们回去,把字签了,我们还像以前一样,好不好
像以前一样
我看着他,觉得无比可笑。
像以前一样,我睡沙发,吃剩饭,做牛做马,然后看着你们把所有好处都给林耀吗
我爸的脸僵住了。
林耀突然冲我吼道：林晦！你别太过分了！
你害得我们家还不够惨吗！
要不是你,我会被开除吗我爸会输钱吗我妈会断腿吗
都是你！你这个灾星！
他到了这个时候,还在把所有过错都推到我身上。
我看着他,冷冷地笑了。
对,都是我。
我就是灾星,所以,你们离我远一点,才不会被我克到。
现在,请你们离开这里,不要影响我工作。
我说完,转身就要走。
我妈突然在我身后,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哭喊。
然后,她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晦晦！妈给你跪下了！
妈求求你,你就发发善心,救救我们家吧！
餐馆里所有客人的目光,都集中了过来。
我妈抱着我的腿,哭得涕泗横流。
都是妈的错！妈不是人！妈对不起你！
你想要什么,我们都给你！房子,钱,都给你！
只要你回来,只要你让这个家变回原来的样子！
她一边哭,一边用力地扇着自己的耳光。
啪,啪,啪。
每一声,都响亮又清脆。
我爸也跟着跪了下来,对着我磕头。
晦晦,是爸混蛋！爸对不起你！
只有林耀,还直挺挺地站着,用一种怨恨的眼神,死死地瞪着我。
在他看来,我爸妈的下跪,也是一种耻辱。
而这份耻辱,是我带给他的。
我看着眼前这荒诞的一幕,心里没有丝毫波澜。
太晚了。
在我被锁在储物间,看着林耀抢走我的人生时。
在我发着高烧,躺在漏风的沙发上,我妈却一脚踢过来让我别吵时。
在我被他们当成佣人,使唤着去给苏晴洗裙子时。
我的心,就已经死了。
现在,无论他们做什么,都无法再让我动容分毫。
我用力地,挣脱了我妈的手。
收起你们的表演吧。
我不会回去,更不会签字。
那套房子,那笔钱,是我们应得的,还是你们窃取来的,你们心里清楚。
从今往后,我们再无关系。
你们的死活,也与我无关。
我看着林耀,一字一顿地说：
林耀,你不是说,我的命是你给的吗
现在,我把它还给你。
祝你,在你自己的‘福气’里,好好地活下去。
说完,我不再理会他们的哭嚎和咒骂,径直走回了后厨。
老板娘担忧地看着我。
小晦,你没事吧
我摇摇头,冲她笑了笑。
没事,老板娘。
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好过。
那天之后,他们没有再来找我。
或许是知道,一切都已无法挽回。
我用打工攒下的钱,租了一个小小的单间。
虽然不大,但那是完全属于我自己的空间。
我买了新的被褥,新的碗筷。
我开始重新学习。
把当年落下的功课,一点一点地补回来。
我报了一个成人高考,准备重新考一次大学。
这一次,是为了我自己。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的生活平静而充实。
而关于林家的消息,我偶尔会从一些旧邻居的口中听到。
他们没能等到拆迁款。
因为欠了太多外债,旧房子被债主们强行占了。
一家三口,被赶了出来,流落街头。
我爸受不了这个打击,中风了,瘫在床上,生活不能自理。
我妈要照顾他,也找不到工作,只能靠捡垃圾为生。
而林耀,那个曾经的天之骄子,彻底废了。
他受不了从云端跌落的痛苦,开始自暴自弃,整天酗酒,喝醉了就打我妈,骂我爸。
有一次,他喝多了,跟人打架,被打断了腿。
那条腿,再也没好起来。
他成了个瘸子。
一个一无是处,还要靠捡垃圾的母亲养活的,瘸子。
我听到这些消息时,正在灯下看书。
我的心里,很平静。
我没有幸灾乐祸,也没有丝毫同情。
我只是觉得,天道好轮回。
他们曾经加注在我身上的一切,如今,都以另一种方式,还给了他们自己。
这就是道长说的,因果报应。
一年后,我收到了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是我曾经梦想的那所大学。
虽然晚了五年,但它终究还是来了。
我拿着通知书,去了那个道士出现过的街口。
我想谢谢他。
虽然我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出现。
我在街口站了很久。
就在我准备离开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我面前。
是林耀。
他一瘸一拐地向我走来,手里还提着一个酒瓶。
他比上一次见面,更加落魄了。
头发油腻,胡子拉碴,眼神浑浊。
他看到我,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他看到了我手里的录取通知书。
他的眼睛,瞬间红了。
又是你！
他冲过来,一把抢过我的通知书,撕得粉碎。
林晦！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
你把我的运气都抢走了！你把我的一切都毁了！
现在你满意了你考上大学了,我却成了个瘸子！你高兴了
他歇斯底里地对我咆哮。
我看着漫天飞舞的纸屑,那是我用一年的努力换来的成果。
可是,我一点都不生气。
我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林耀,你错了。
我没有抢走你的任何东西。
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才是真正属于你自己的。
属于你这个,讨债鬼的,命运。
他呆住了。
我绕过他,准备离开。
他突然从身后抱住了我。
他的力气很大,身上散发着浓烈的酒气和馊味,让我恶心。
我不信！我不信！
只要你在我身边,我的运气就会回来的！
林晦,你别走！你留下来！你再帮我一次！最后一次！
我们是兄妹啊！你不能见死不救！
我用力地挣扎,但他抱得死死的。
就在我快要窒息的时候,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
放开她。
是那个道士。
他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我们身后。
林耀看到他,像是看到了鬼,吓得松开了手。
道士走到我面前,捡起一片被撕碎的通知书,看了看。
然后,他对我笑了笑。
福运已归,前路坦荡。
这张纸,不过是形式。你的未来,早已注定。
他又转向林耀,眼神变得冰冷。
至于你……
窃运之罪,阳间已报。
但你前世的孽债,还未还清。
你的报应,才刚刚开始。
道士说完,拂尘一甩,转身离去。
林耀瘫坐在地上,面如死灰,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报应……报应……
我没有再看他一眼。
我的人生,已经翻开了新的篇章。
而他们,在淤泥里,烂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