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血色婚礼
喜堂里的红绸缎晃得人睁不开眼。巨大的囍字贴在落地窗上,窗外却是阴沉的铅灰色云层,压得人喘不过气。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突然撕裂了婚礼进行曲。我握着香槟杯的手剧烈颤抖,杯沿磕在骨瓷餐盘上,发出清脆的裂响。所有宾客的头颅像被线牵着,齐刷刷扭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二楼回廊。
时漾正站在雕花铁艺栏杆旁,深红色的真丝睡袍袖口不断往下滴血。她左手死死攥着那管从我梳妆台偷去的幸运玫瑰口红,右手无力地垂着,腕上翻开口子的肌肤像被撕开的宣纸,血珠顺着骨节滚落,在米色大理石地面上绽开暗红的花。
姐…姐姐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像飘在半空的棉絮,轻飘飘的,却带着回音。
父亲第一个冲过去,西装裤膝盖跪在瓷砖上发出闷响。母亲的珍珠项链哗啦断开,白珠子滚了一地,她整个人扑过去,双手箍住时漾的肩膀:漾漾!你干什么!想死是不是!
想死
我僵在原地。这句话像一根烧红的铁钉,狠狠钉进了我心脏最软的那块肉里。是啊,她想死…可谁又想过,我时念…也想死。
江屿从身后环住我的腰,温热的胸膛贴上来。可那温度此刻像烫着我似的,我猛地侧身避开,他手里的体温计当啷一声掉在地上,碎成几截。
时念。他皱着眉,英挺的鼻梁在顶灯下投下尖锐的影子,你为什么要刺激你姐姐
刺激她
我望着满地狼藉,红酒在波斯地毯上洇开大片污渍。侍应生们手忙脚乱地想清理,却不断有人踩上去,红得更浓艳了,像极了时漾腕子上不断涌出的血。
我刺激她我笑出声,声音在空旷的宴会厅里回荡,带着自己都陌生的尖利,我抢了她未婚夫江屿,你睁眼看看清楚!今天站在这里的是我时念!是你的未婚妻!
此起彼伏的交头接耳声突然静了下来。母亲不知道从哪里抓过一条白毛巾,死死捂住时漾的伤口,眼泪鼻涕糊在香奈儿山茶花粉底上,显得狼狈不堪:都别信她的!漾漾才是我们林家的女儿!她只是…只是太爱你们了,才做出这种傻事!
爱
我突然想起上周在公司楼下,时漾踩着十厘米的Christian
Louboutin高跟鞋追过来,尖尖的鞋跟在水泥地上敲出咚咚响,像在敲丧钟。
时念,你为什么要拥有这一切她当着同事的面扯住我的头发,鲜红的口红印子在我白衬衫上糊成一片,妈妈说的好看的工作体面的生活,你凭什么轻轻松松拿到你凭什么用我的口红画你的唇!
那时江屿站在几步外,和现在一样,垂着修长的手指,看着我们,不说话。
此刻他张了张嘴,深邃的眼眸里映着我逐渐模糊的身影。我看见他了,可他…真的看见我了吗
阿念…一个颤巍巍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我转身,看见父亲扶着雕花木门框,西装领口的金色袖扣在发抖,过来…给你姐姐道个歉…好吗
道歉
我缓缓举起那杯香槟。金黄的气泡不断往上涌,映着巨大的囍字折射出诡异的光晕。
爸,妈。我清晰地吐字,声音比楼外的秋风还要冷,要我给姐姐下跪道歉可以。但请你们先告诉我…我时念…究竟哪里对不起她时漾了
话音刚落,香槟杯狠狠磕在汉白玉立柱上。清脆的爆裂声中,晶莹的玻璃碴子四散纷飞,扎进鲜红的地毯里,扎进所有人惊愕的眼睛里,也扎进我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上。
我蜷缩在婚宴厅角落的沙发上,婚纱裙摆堆成一座小山,蕾丝边刺得皮肤发痒。江屿站在不远处,西装袖口沾着时漾的血,像一朵突兀的红梅。
母亲的声音从二楼传来,尖锐刺耳:她就是故意的!故意在漾漾的订婚宴上抢风头,现在还要毁了我们林家的脸面!订婚宴三个字像一根毒针,扎进我记忆最深的褶皱里。
那是十年前的事了。
2
年错爱
十年前的夏天,蝉鸣聒噪得能掀翻屋顶。
时漾的录取通知书被镶在金丝楠木相框里,挂在客厅最显眼的位置。哈佛大学商学院,烫金字在阳光下闪着光,刺得我眼睛生疼。
漾漾真给我们林家争气!父亲摩挲着相框边缘,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得意。母亲更是笑得眼角皱纹堆成褶,转头瞥向我手里那份普普通通的本地大学录取通知书,嗤笑一声:野鸡大学,也亏你拿得出手。
我攥紧了通知书边缘,纸面在掌心皱出细痕。那天我才知道,原来我不是被父母捡来的孩子——我是被抱错的,时漾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而真正的时念,早在出生第二天就因为护士的疏忽,被送错了病房。
不过没关系,漾漾的未婚夫江家可是名门望族,以后我们林家就靠她了。父亲的话像一盆冷水浇下来,我抬头看见时漾倚在旋转楼梯上,红酒杯在指尖晃出猩红的波纹。她涂着鲜红的口红,笑得像只优雅的猫:妹妹,以后你的工作、生活,姐姐都会‘帮’你安排好的。
当晚,我被父母推进了江屿的房间。
那是个布置得像五星级酒店套房的卧室。江屿坐在落地窗边的单人沙发里,月光在他睫毛上投下细密的阴影。听见开门声,他头都没抬,只是把一叠文件推到我面前:签了它,时家会给你安排体面的工作和生活。
我盯着文件上的代孕协议四个字,指尖发抖。原来时漾不能生育,而江家需要一个继承人。父母为了攀附江家,决定让我这个假女儿替他们真女儿生孩子。
不签的话,你连现在的工作都保不住。时漾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传来,她倚着门框,高跟鞋在地板上敲出冰冷的节奏,毕竟,谁会在意一个被抱错的孩子
我签下了名字,钢笔尖在纸上划出刺耳的摩擦声。那晚江屿的体温很冷,像一块捂不热的玉。但他说:我会对你好的,阿念。
回忆的碎片突然被一阵争吵声打断。
时念,你还有什么话说父亲不知何时走到了我面前,领带歪斜,眼里的血丝在灯光下格外狰狞,当年要不是你顶替漾漾去江家,我们林家怎么会落得今天这个地步
我望着他,突然想起十二岁那年的生日。时漾的生日派对在五星级酒店举办,我的生日则是母亲随手扔在茶几上的蛋糕,上面插着歪歪扭扭的蜡烛。
可爸,当年是你们求我去代孕的。我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却重重砸在父亲脸上。他踉跄着后退半步,拐杖在地板上磕出闷响。
够了!江屿突然出声,他攥着碎成几截的体温计,水银珠子在掌心闪着幽光,时念,你明明知道时漾有抑郁症,为什么还要刺激她
抑郁症。
这个词像一团黏稠的墨,糊住了所有辩解。时漾的病历本我见过,诊断日期正好是我们签订代孕协议的那天。可她每次发作时,都会把药片碾碎撒进我的咖啡里,笑着说:妹妹,帮我分担一点痛苦吧。
江屿,你信我吗我望着他,婚纱上的珍珠突然变得刺眼。他沉默着,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别开了视线。
不信。他轻声说,像是回答,又像是叹息。
回忆再次汹涌而来。
代孕成功后,我被江家雪藏在郊区别墅。时漾却顶着哈佛精英的光环,频频出现在财经杂志上。她的手腕上永远戴着江夫人送的翡翠镯子,而我只能隔着玻璃窗,看她在宴会上接受众人的恭维。
直到那次慈善晚宴。
我裹着时漾淘汰的香槟色礼服,躲在化妆间补口红。门突然被推开,时漾的香水味先于她的人袭来。她揪住我后颈的头发,力气大得像要撕下整块皮:你为什么还不去死明明只是个替身,为什么连江屿都开始在意你
我疼得眼泪直流,却看见镜子里映出的江屿。他就站在门外,看着我们,手里还捧着给我买的止痛药。可那一刻,他像尊没有温度的雕像,一动不动。
时漾突然松开手,跌坐在地上,哭声震天:江屿,你看她!她欺负我!她连我的男人都要抢!江屿终于动了,他快步走过去扶起她,转头冷冷瞥了我一眼:时念,别让我再发现你刺激她。
那晚,我吞下了半瓶安眠药。醒来时,江屿坐在床边,手里攥着药瓶,眼底泛青:你要是敢死,我就让时家永远养着你那个瘫痪的母亲。
我笑了,眼泪顺着眼角滑进鬓发。原来我的命,从来都不在自己手里。
3
真相之刃
时念!母亲尖锐的叫声把我拽回现实。她举着手机,屏幕上是时漾的微博——一段视频正在疯狂传播:我站在婚宴厅里,将香槟泼向地面,而她蜷缩在父亲怀里,手腕缠着厚厚的纱布。
看看你做的好事!母亲把手机怼到我眼前,视频评论区里骂声一片,心机女顶替姐姐十年还不够,现在还要逼死亲姐!我的手指划过屏幕,突然停在一条热门评论上:难怪江家一直不承认这门婚事,原来未婚妻是个冒牌货。
江屿的手机在这时响起,他匆匆走到门外接听。我听见他压低的声音:江总,时小姐的抑郁症病情突然恶化,需要立刻转院……转院时漾明明还在二楼!
我猛地起身,婚纱绊住脚踝,整个人向前栽去。右手腕擦过汉白玉立柱时,一阵尖锐的刺痛让我想起时漾割腕时那管口红——那是我最爱的玫瑰色,可她偷走后,在视频里涂得血红。
冲到二楼时,时漾的病房早已人去楼空。只有一张纸条留在床头柜上,龙飞凤舞的字迹带着挑衅:妹妹,游戏才刚刚开始。
窗外的雨突然砸下来,噼啪打在玻璃上,像无数双拍岸的手。
雨幕将整栋别墅裹在潮湿的雾气里。我站在二楼的露台上,望着婚宴厅外那辆疾驰而去的救护车尾灯,像一道猩红的流星消失在雨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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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在掌心震动,是父亲的号码。按下接听键的瞬间,他的怒吼劈头盖脸砸下来:时念!你现在立刻给我滚到医院来!漾漾因为你割腕自杀,现在情绪极度不稳定!
情绪不稳定我攥紧栏杆,指甲在金属上刮出刺耳的声响,那十年前她逼我签代孕协议的时候,你们怎么不说她情绪不稳定
啪!
一声脆响,我的左脸瞬间火辣起来。母亲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她举着翡翠镯子,玉碎的声音混着雨声格外清晰:你还敢顶嘴要不是你抢了漾漾的人生,她会变成这样吗
我抬头望着她扭曲的脸,突然想起那个暴雨夜。代孕成功后,我被锁在别墅里养胎,时漾却穿着露肩晚礼服参加宴会。我透过监控屏幕看见她倚在江夫人耳边低语,而后江家突然宣布解除婚约,理由是我身体有隐疾。
抢人生我的声音在雨声中飘摇,是你们让我替她生孩子,是你们把我当工具!
够了!父亲大步跨进露台,拐杖重重顿地,跪下!向漾漾道歉!
凭什么我后退半步,婚纱裙摆拖过积水,冰冷的水渍爬上脚踝。父亲突然举起那幅镶着时漾哈佛录取通知书的相框,金丝楠木边框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凭这个!凭你偷走了漾漾十年的荣光!
相框砰地砸在瓷砖上,玻璃碎片溅得到处都是。我盯着那些碎片,恍惚看见自己十八岁那年,在时家老宅的阁楼里,发现的那本泛黄的相册——里面全是时漾婴儿时期的照片,最后一页夹着一张皱巴巴的医院证明,上面写着新生儿腕带编号:XX-07。
而我的手腕上,自出生起就有一道淡淡的胎记,像朵未开的梅花。
跪下!母亲的声音突然带上哭腔,她拽着我的头发往地面压,漾漾现在躺在ICU里,你难道要看着她死吗
我的膝盖撞到地板,汉白玉的凉意透进骨缝。江屿不知何时出现在露台门口,西装领口还沾着时漾的血迹。他看着我,眼神像隔着千山万水:时念,道歉吧。至少让时漾平安出院。
平安出院
我望着他,突然想起那个雪夜。代孕后的恢复期,我发烧到39度,却只能蜷缩在空荡荡的别墅里。江屿推门进来时,带着时漾送的感冒药,药盒上贴着她娟秀的字迹:妹妹,好好活着,别让江家失望。
江屿。我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像吞了带刺的玫瑰,你信不信,这一切都是时漾自导自演的
他沉默着,修长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西装口袋里的体温计残片。突然,他掏出手机,屏幕上是时漾的病房监控画面:她正倚在床头,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轻轻划过腕上的纱布,嘴角弯起一抹诡异的弧度。
我的心猛地缩紧。那抹笑,和我十二岁生日那天,她毁掉我蛋糕时的笑容一模一样。
阿念。江屿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我知道你受了很多委屈。但…至少现在,先让这件事过去好不好他的眼底浮起一层水雾,像是请求,又像是恳求。
我望着他,突然笑了。雨水顺着婚纱的蕾丝滚落,在锁骨处汇成小小的漩涡:过去你们要我跪着,把十年的屈辱都咽下去,这就是‘过去’
对!父亲暴喝一声,拐杖尖狠狠戳向我面前的地砖,只要你跪下道歉,我们林家就当今天的事没发生过!你和江屿的婚事,照样有效!
婚事
我仰头望着满天雨幕,突然想起时漾上个月在我车里放的录音笔。按下播放键时,她的声音带着醉意:江屿啊,你娶时念可以,但她必须永远戴着我的影子活着。不然…我就让所有人知道,你江家其实早就清楚她是个冒牌货。
雨突然下得更大了,噼啪打在脸上,疼得像刀割。
好。我缓缓直起腰,婚纱上的珍珠在雨中泛着冷光,我跪。
膝盖再次触地时,我听见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父亲和母亲的影子在雨幕里重叠,变成两个模糊的黑点。江屿伸手想扶我,却被父亲一把推开:让她自己跪!跪到漾漾苏醒为止!
我跪在冰凉的汉白玉上,望着远处时漾病房的窗户。雨刮器在玻璃上划出扭曲的弧线,像无数把刮走真相的刀。
突然,一阵剧痛从胃部袭来,像有无数根钢针在搅动。我蜷缩起身子,冷汗混着雨水淌进婚纱褶皱里。江屿的皮鞋声在身后响起,他蹲下来,体温计残片从他掌心掉落,水银珠子在月光下闪着诡异的幽蓝。
时念,你没事吧他的声音带着颤抖。我抬头望向他,却看见他瞳孔里映出的自己——像个破碎的瓷娃娃,满身裂痕,却依然被要求微笑。
没事。我扯出一个笑,胃里的绞痛却越来越烈,我只是…有点饿了。
话音刚落,一口鲜血突然从喉咙涌出,溅在婚纱裙摆上,像一朵突然绽放的红梅。
4
命运反转
消毒水的气味刺得鼻腔发酸。我躺在肿瘤科病房的病床上,输液管里的药液像一条冰冷的蛇,缓缓爬进血管。窗外是灰蒙蒙的天,云层压得极低,仿佛随时要塌下来。
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动,屏幕上是江屿的号码。按下接听键的瞬间,他的声音带着沙哑:阿念,时漾…她转院了。医生说她情绪不稳定,需要封闭式治疗。
封闭式治疗我轻笑出声,声音却像卡在喉咙里的碎玻璃,你们林家不是最擅长演戏吗她连自杀都能作假,转院又算什么
时念!江屿突然提高了音量,呼吸声变得急促,你别再这样了好不好她已经…她已经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代价!
付出代价
我望着输液瓶里晃动的液体,胃部的绞痛像潮水般涌来。昨天确诊胃癌晚期的报告还压在枕头下,医生那句最多三个月在耳边不断回响。原来我的生命,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随时可以付出代价。
江屿。我深吸一口气,试图让声音平稳,你信不信,时漾根本没病
电话那头突然沉默。良久,他低低地说:我…我不知道。但昨天在监控里看到她划腕的时候,血是真的。
是真的。
我攥紧被单,想起那管幸运玫瑰口红。时漾总说那是我的幸运色,却不知那支口红里掺了辣椒油——她割腕时,血珠溅到地毯上发出的刺鼻气味,和去年她故意烫伤自己时用的辣椒水一模一样。
嘟——嘟——江屿突然挂断了电话。我盯着熄灭的屏幕,胃部绞痛再次袭来,冷汗顺着后颈滑进衣领。护士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文件:时小姐,这是你的手术同意书。不过…您真的不考虑化疗吗
我颤抖着接过文件,指尖划过胃癌晚期四个字时,突然听见走廊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主治医生带着两个黑衣男人冲进来,其中一人亮出证件:时小姐,我们是儿童医院的。十年前您和时漾的出生记录,可能出现了重大错误。
重大错误
我的瞳孔猛地收缩。输液管里的药液突然变得滚烫,仿佛要灼穿血管。医生递过来一份泛黄的病历,上面赫然写着:XX医院新生儿记录,1995年8月3日,腕带编号XX-07,女婴时念,与编号XX-08女婴时漾因护士疏忽抱错。
XX-07。
我死死盯着那个编号,记忆突然倒带回十二岁那年的阁楼。泛黄的相册里,时漾婴儿照最后一页夹着的医院证明,编号正是XX-08。而我的手腕上,那道淡梅胎记在病历照片里清晰可见。
这…这不可能!我的声音在病房里回荡,输液瓶啪地摔在地上。黑衣男人皱眉蹲下:时小姐,我们调阅了当年的监控,发现护士在凌晨交接时,确实混淆了婴儿床的标识牌。
混淆的标识牌。
我突然想起时漾总在深夜给我发来的短信:妹妹,你睡在属于我的床上,会不会做噩梦原来那不是玩笑,而是她早已知晓的真相。
时念!病房门被猛地推开,父亲踉跄着冲进来,身后跟着哭肿了眼的母亲。他们手里攥着另一份文件,封面上的DNA检测报告刺痛了眼球。
你才是真正的时漾!父亲的声音带着颤抖,却像是嘶吼,而我们的亲生女儿…才是真正的时念!
真正的时念
我望着他们,突然笑出了声。笑声在寂静的病房里格外尖锐,像玻璃碎片划过墙壁。原来我活了二十八年,一直是个笑话。他们以为我是顶替时漾的假货,殊不知…他们自己才是抱错了孩子的罪魁祸首。
所以…所以时漾她…母亲突然捂住脸,眼泪混着粉底糊成一团,她根本不是抑郁症,而是…而是知道真相后的报复
报复
我望着窗外阴沉的天,胃里的绞痛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平静。时漾用十年的时间,把我钉在假货的十字架上,而她的亲生父母,却用同样的时间,将她捧成高不可攀的明珠。
不,她不是报复。我的声音轻得像飘散的雾,她只是…在享受她偷来的‘时漾’人生。而我…不过是她游戏里的一枚棋子。
阿念!江屿的身影突然出现在门口,西装凌乱,领带歪斜。他手里攥着皱巴巴的纸张,声音带着哽咽,我查到了…时漾三年前就开始买通医生伪造抑郁症病历,她所有的自杀…都是假的!
假的。
我望着他,突然想起那个暴雨夜。他明明看到了监控里时漾的诡笑,却选择了沉默。现在真相终于砸下来,他却像被雷劈中的树,僵在原地。
江屿。我缓缓掀开被子,手术同意书从掌心滑落,你看清楚了吗我时念…从来不是任何人的替身。我的血,我的命,从来都属于我自己。
他扑过来想抓住我的手,却被黑衣男人拦住。DNA检测报告被重重拍在桌上,上面的比对结果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所有的谎言:时念小姐,您与林先生夫妇的生物学匹配度为99.99%。而真正的时漾小姐…已于今晨六点,因过量服用抗抑郁药物抢救无效死亡。
过量服用
我的呼吸突然停滞。时漾总说药物是她的护身符,可她昨晚明明在病房里涂着鲜红的指甲油,笑得像只胜利的猫。
她死了父亲突然瘫坐在地,拐杖滚到墙角发出闷响。母亲则疯了一样撕扯着检测报告,指甲在纸上划出刺耳的裂声:不可能!她昨天还说要给我买新镯子!她怎么能死!
怎么能死
我望着他们扭曲的脸,突然想起自己签下的代孕协议,想起跪在汉白玉上的膝盖,想起胃癌确诊报告上的三个月。原来真正该死的人,是我。
时念。江屿突然跪在我面前,西装裤沾着灰渍,我错了…我从来都没有真正看清过你。你…你愿不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
机会
我低头看着他,输液管的药液早已流尽,只剩下空荡荡的管子在摇晃。窗外的云层终于塌下来,暴雨砸在玻璃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江屿。我扯出一个笑,血从嘴角缓缓渗出来,在苍白皮肤上画出蜿蜒的红线,我的机会…早就被你们林家,被时漾,被这个世界…碾碎了。
雨停了,但天空依旧阴沉得可怕。我坐在肿瘤科病房的轮椅上,望着窗外灰蒙蒙的云层,仿佛看见时漾嘴角那抹永远带着嘲讽的笑。
时小姐,真的不考虑化疗吗护士第三次问我,手里捏着被我揉皱的同意书。我摇摇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上的淡梅胎记——曾经我以为这是时漾偷走的人生印记,如今却成了我真正的身份烙印。
手机突然震动,江屿的号码在屏幕上闪烁。按下接听键的瞬间,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阿念,我在林家老宅。时漾的电脑…有东西。
老宅的客厅弥漫着腐朽的气息。江屿站在旋转楼梯下,西装沾着灰尘,手里攥着时漾的笔记本电脑。屏幕还亮着,文档页面上密密麻麻的字句刺痛了我的眼睛:
亲爱的日记,
今天我终于让那个假货跪下了。
爸妈还是那么蠢,只要我装病,他们就会把一切罪责都推到她身上。
不过胃癌晚期这个礼物送得有点早,她会不会死得太快呢
哈哈哈哈,开玩笑啦,反正她活着也只是我的影子。
我踉跄着后退半步,轮椅撞到茶几发出闷响。江屿迅速扶住我,掌心温度透过布料传来,却像一块烧红的铁:还有更多…她记录了如何买通护士换婴儿床标识牌,如何伪造抑郁症病历,甚至…如何诱导你代孕。
诱导代孕
我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胃部的绞痛再次袭来,但这次疼得更像一把钝刀在绞。时漾的日记里,代孕协议签订那天的记录格外清晰:
今天终于让爸妈说服那个蠢货签字了。
她居然还奢望江屿会爱上她
不过江屿那个木头倒是有点意思,居然偷偷给她买止痛药。
得想个办法,让他的心永远属于我。
所以…所以时漾的‘抑郁症’根本就是为了控制你们所有人我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像吞了带刺的冰。江屿点头,指尖划过键盘:你看这里,她甚至写下了如何利用我的家族压力,逼你吞下安眠药。
安眠药的记忆突然汹涌而来。那晚他攥着药瓶说别让我再发现你刺激她时的眼神,原来不是冷漠,而是被时漾操控的无奈。我抬头望着他,突然想起自己跪在露台上时,他眼底的那层水雾——那是不是他第一次开始怀疑
江屿。我抓住他冰凉的手,输液港在锁骨处微微发烫,带我…带我去见时漾的父母。
5
最后对决
时家别墅的吊灯在暮色中泛着冷光。时漾的生母林夫人瘫坐在沙发里,旗袍领口歪斜,手里攥着时漾的遗照。她的生父时先生则站在落地窗前,背影僵直如雕像。
你们的孩子,亲手毁掉了我的人生。我的轮椅停在两人面前,声音在寂静的客厅里回荡。林夫人突然抬头,眼角的皱纹堆成苦涩的沟壑:我们错了…我们以为漾漾才是我们的亲生女儿,所以拼命补偿她…却不知真正该补偿的人是你。
补偿
我望着她,想起时漾在日记里写下的另一段话:
爸妈总说欠我的,哈哈哈哈,他们越是愧疚,就越会听我的。
比如让假货代孕,比如让她永远背着‘顶替者’的骂名。
你们知道她调换婴儿床标识牌的事吗江屿突然开口,电脑屏幕转向他们。时漾伪造的医院监控画面在屏幕上闪烁,林夫人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不…不可能!时先生猛地转身,西装口袋里的药瓶啪地掉落。我认出那瓶药——和时漾病房里一模一样的抗抑郁药物。
你们给她下了药我的瞳孔骤然收缩,轮椅扶手在掌心被攥出凹痕。时夫人突然崩溃大哭,眼泪砸在茶几上:她疯了!她发现真相后,说要毁掉我们所有人!我们只能…只能让她安静下来…
安静下来。
我望着那瓶药,胃里的绞痛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清醒。时漾不是死于过量服药,而是被她亲生父母…谋杀。
阿念。江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压抑的哽咽,我们报警吧。
报警
我的手指划过轮椅的金属扶手,突然想起自己只剩三个月的生命。胃癌晚期的癌细胞正在啃噬我的内脏,而真相却像毒藤般疯狂生长。
不。我摇头,嘴角扯出一个自嘲的笑,让他们活在自责里,比牢狱更痛苦。
深夜,我独自回到肿瘤科病房。月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在墙上投出斑驳的影子。手机突然收到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
妹妹,游戏好玩吗
可惜你赢不了。
不过谢谢你,让我终于可以‘干干净净’地死去。
时漾。
我的手猛地颤抖,短信界面在屏幕上晃出模糊的光点。她没死那个抢救无效的死亡通知是假的
嘟——嘟——我疯狂回拨号码,却只有冰冷的忙音。突然,病房门被推开,江屿举着一份文件冲进来:阿念,时漾的死亡证明有问题!日期被篡改了!
篡改的日期。
我死死盯着他手中的文件,胃部绞痛再次袭来,这次疼得像是内脏在燃烧。时漾的短信、伪造的死亡证明、林家父母颤抖的供词…所有线索突然连成一条血淋淋的线。
她没死。
她偷走了我的人生,偷走了江屿的爱,偷走了林家父母的愧疚,现在…连死亡都要偷走。
江屿。我挣扎着从轮椅上站起来,输液管在身后拖出蜿蜒的轨迹,带我去找她。
郊区别墅的地下室门被踹开的瞬间,刺耳的尖叫划破了寂静。
时漾蜷缩在墙角,手腕缠着纱布,头发凌乱如枯草。她的面前散落着无数药瓶,抗抑郁药、安眠药、止痛药…混成一团刺目的白色。
时念!她突然大笑起来,声音带着沙哑的哭腔,你果然来了!来看看你的替身姐姐,现在活得像只老鼠!
我的轮椅停在台阶上,月光从通风口漏进来,照亮了她脸上的淤青——那是林家父母安抚她的杰作。
你不是死了吗我的声音像淬了冰。时漾突然抓起一把药片,塞进嘴里嚼得咯吱作响:死了多干净啊!不用再被亲生父母背叛,不用再看着你顶着我的名字活着!
你的名字我冷笑出声,轮椅扶手在掌心被攥得发白,时漾这个名字,从来不属于你。你偷走了它,就像你偷走了一切。
闭嘴!她突然扑过来,却被江屿拦住。药片从她嘴角掉落,在地板上滚出诡异的轨迹。
真正的时漾,早在出生第二天就死了。我的声音在潮湿的地下室里回荡,而你,不过是顶替她活着的假货。
时漾的瞳孔猛地收缩,像被针扎破的气球。她突然抓起桌上的水果刀,刀尖对准自己的手腕:你以为我会在乎只要我死了,你们就永远欠我的!
不。我摇头,胃部绞痛让我几乎站不稳,你欠我的,欠林家父母的,欠江屿的…欠所有人的,都该还清了。
她突然挥刀刺来,却被江屿一脚踹飞。刀柄撞在墙上,发出清脆的裂声。时漾瘫倒在地,突然开始大笑,笑声里带着血沫:哈哈哈哈…时念,你赢不了!你永远都是我的影子!
是吗我缓缓掀开外套,露出锁骨处的输液港,导管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我的影子,三个月后就会消失。而你…会带着所有偷来的东西,腐烂在地狱里。
她的笑声戛然而止,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我转身走向轮椅,身后传来她崩溃的尖叫:不!你不能死!你是我的替身,你必须替我活着!
我坐上轮椅,江屿推着我走向楼梯。月光重新落在脸上,冰冷而明亮。时漾的哭声在身后渐渐远去,像一只被拔去毒刺的蝎子。
病房的消毒水气味越来越淡,取而代之的是若有若无的檀香。我躺在病床上,望着天花板上的裂纹,它们像蜘蛛网般蔓延,将苍白的天花板割成无数碎片。输液管早已被拔掉,锁骨处的输液港成了一个空洞的伤口,像一只等待死亡的眼睛。
江屿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西装皱得像揉过的纸。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时漾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定格在她最后的日记:
时念要死了。
真好,她终于要带着我的秘密一起腐烂了。
不过我还是不甘心,为什么她连死都要比我高贵
阿念。他的声音带着沙哑,像被砂纸磨过的玻璃,要不要…见见林家父母他们想当面道歉。
我摇头,睫毛在氧气面罩上投下颤抖的影子。道歉他们的愧疚早在二十八年前就喂给了另一个女孩——真正的时漾。而现在,他们欠我的,是比死亡更深的债。
江屿。我抓住他冰凉的手,掌心温度几乎感觉不到,你信不信,时漾根本不会愧疚。
他沉默着,瞳孔里映出我苍白的脸。突然,病房门被猛地推开,护士惊慌的声音刺破寂静:时小姐!你的心率突然下降!
监护仪的警报声像一把尖刀刺进耳膜。我望着屏幕上跳动的曲线,它们越来越慢,像垂死的萤火虫。胃部绞痛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轻盈,仿佛灵魂正在从躯壳里飘散。
江…江屿。我的声音卡在喉咙里,氧气面罩蒙上一层白雾,把我的…婚纱拿来。
他踉跄着冲向衣柜,那件堆满珍珠的婚纱被他抱在怀里,蕾丝边刺得他手指发红。我望着他,突然想起婚宴厅那个雨夜——他袖口上的血迹,像一朵永不凋零的红梅。
婚纱被轻轻盖在身上,珍珠滚过锁骨处的伤口,冷得像是雪。江屿跪在床边,眼泪砸在婚纱裙摆上,晕开小小的水渍:阿念,别走…我错了,我从来都没有真正爱过时漾,我爱的是你。
爱我
我扯出一个笑,血从嘴角渗出,在婚纱上开出第一朵红梅。原来他迟到了十年的告白,要在我死时才能说出口。时漾的日记里写得很对——他不过是个被操控的木偶,直到真相砸碎所有谎言,才学会流泪。
江屿。我抓住他颤抖的指尖,力气轻得像一片羽毛,替我…照顾好我的骨灰。别让时漾…别让她再偷走任何属于我的东西。
监护仪突然发出刺耳的尖叫,心率曲线变成一条直线。我的视线开始模糊,天花板上的裂纹渐渐消失,变成一片血红。最后的画面是江屿扑向我的身体,而他的身后,月光从窗户漏进来,在墙上投出一朵梅花的影子——和我手腕上那道淡梅胎记,一模一样。
6
樱花葬魂
三个月后,林家别墅的灵堂。
江屿站在我的遗照前,西装口袋里的体温计残片硌得生疼。照片上的时念穿着婚纱,嘴角带着笑,血渍在珍珠间凝固成永恒的红梅。灵堂外突然传来骚动,林家父母被警方押解进来,手铐在暮色中闪着冷光。
时念小姐的骨灰呢刑警的声音带着质问。江屿转身,眼底浮起一层冰:她生前说过,要葬在…哈佛大学的樱花树下。
哈佛大学。
时漾的生母突然瘫倒在地,哭声响彻灵堂:不!她不该葬在那里!那是漾漾的…那是漾漾的地方!
不,那是时念的。江屿的声音像冰锥刺入心脏,她才是真正的时漾——哈佛的录取通知书,本该属于她。
灵堂的吊灯突然摇晃,投下斑驳的光影。江屿从保险箱里取出那份泛黄的出生证明,编号XX-07的女婴照片在灯光下泛着微光。照片边缘,时漾婴儿时期的笑容突然变得扭曲,像是被撕碎的谎言。
你们偷走了她的人生。江屿将证明摔在林家父母面前,纸片在风中飘摇,而时漾…她偷走了所有人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