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玄幻小说 > 浪子回头照山河 > 第一章

霓虹初上的傍晚,吴是非叼着根皱巴巴的烟卷站在天桥上,看着桥下川流不息的车灯在柏油路上淌成金河。晚风卷着街边烧烤摊的油烟扑过来,混着他身上廉价古龙水的味道,倒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颓唐。他眯起眼吐出个烟圈,烟圈在晚风里晃了晃,碎成一缕青烟,就像他刚从洗头房摸出来时,那女人塞给他的半盒劣质烟——说是留个念想,转头就笑着冲下一个客人抛媚眼。
几个女人不贪财,几个男儿不好色。吴是非对着虚空撇撇嘴,喉结滚了滚,把这句嚼了十几年的话又咽了回去。裤兜里的手机震了震,是发小柱子发来的短信,说三儿在老地方摆了局,叫他过去凑个热闹。他摸了摸口袋,昨天刚结的工钱还剩下几张皱巴巴的票子,指尖划过纸币边缘的毛刺,心里那点刚冒头的犹豫瞬间被一股燥热压了下去。
穿过两条堆满垃圾桶的窄巷,廉价KTV的霓虹招牌刺得人眼睛发花。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震耳欲聋的音乐裹着酒精味扑面而来,三儿正搂着个穿超短裙的姑娘摇骰子,见他进来就扯开嗓子喊:非子你可算来了!刚还说你是不是被哪个小妖精勾走了魂!吴是非咧嘴笑了笑,从裤兜里摸出几张票子拍在桌上,姑娘们立刻娇笑着围过来,七手八脚地给他倒酒,指甲盖涂着艳俗的红,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一团团跳动的火苗。
酒过三巡,吴是非已经有些晕乎乎的。他搂着身边一个自称小雅的姑娘,手不老实地往人家腰上摸,嘴里哼着跑调的歌。小雅咯咯地笑,用涂着亮片的指甲戳他的额头:吴哥,你这几天怎么没来找我是不是又看上别家妹妹了吴是非嘿嘿地笑,从钱包里抽出两张票子塞给她:哪能啊,这不是刚发了工钱,第一时间就想着给我家小雅买糖吃。小雅眼疾手快地把钱塞进包里,往他怀里靠得更紧了,香水味钻进鼻腔,甜得发腻。
这样的日子,吴是非过了快十年。从十六岁背着个破包来城里讨生活,在工地搬过砖,在餐馆洗过碗,后来跟着一群兄弟在批发市场倒腾水货,好不容易攒下点钱,转头就扔进了这些灯红酒绿的地方。他总说钱是王八蛋,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花了才叫钱,揣在兜里就是纸。可每次酒醒了躺在廉价出租屋的硬板床上,看着天花板上摇摇欲坠的蛛网,心里总会空落落的,像被什么东西啃了个大洞。
那天他又是宿醉醒来,头痛欲裂,摸了摸口袋,空空如也。昨天刚结的工程款,一夜之间就见了底。他挣扎着坐起来,出租屋里弥漫着一股馊味,墙角堆着没洗的衣服,桌上的泡面桶已经发了霉。窗外的天灰蒙蒙的,飘着细雨,打在窗玻璃上沙沙作响,像谁在低声啜泣。
不知怎么的,吴是非突然想起了老家的娘。上次打电话回家,娘在电话那头哭,说邻居家的二柱子都娶媳妇了,问他啥时候能正经找个活儿,攒点钱,成个家。他当时不耐烦地挂了电话,现在想起娘的哭声,心口像被针扎了似的疼。
他趿拉着鞋走出出租屋,雨丝打在脸上,凉飕飕的。街上行人寥寥,都裹紧了衣服匆匆赶路。吴是非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城郊的一座寺庙门口。寺庙很旧,红墙斑驳,门口的石狮子缺了只耳朵,却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安宁。他犹豫了一下,抬脚走了进去。
庙里很静,只有香火燃烧的噼啪声和远处隐约的钟声。吴是非在大殿前的香炉里插了三炷香,对着佛像磕了三个头,心里乱糟糟的,不知道该求些什么。求发财求女人好像都不是他想要的,又好像都是他一直追逐的。
施主看起来心事重重啊。一个温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吴是非转过头,见一个穿着灰色僧袍的老法师正站在不远处,手里捻着佛珠,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大师,我……吴是非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那些涌上心头的烦躁、迷茫、懊悔,像一团乱麻,怎么也理不清。
老法师笑了笑,示意他在殿前的石凳上坐下,自己也在他身边坐了下来。红尘滚滚,今天你有钱你做东,我来到你身边,我来给你捧捧场。明天就是我有钱我做东,听听你们的掌声。法师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像一颗石子投进了吴是非的心湖,花开花会谢,一时的浮沉终究抵不过岁月的变迁,何必太在意人生的得失人生的起起落落,悲与喜,都是自己的心灵那道难关最难。
吴是非愣住了。他看着老法师布满皱纹的脸,看着他眼中那片不受世事惊扰的平静,突然觉得自己这些年像个跳梁小丑,在名利场里上蹿下跳,以为得到了很多,其实什么都没抓住。那些陪他喝酒的兄弟,那些对他笑靥如花的女人,那些攥在手里又很快花光的钱,就像指间的沙,风一吹就散了。
我错了……吴是非喃喃自语,喉咙突然哽住了。这些年的荒唐事像放电影似的在眼前闪过:被他骗了感情的打工妹,被他连累的老乡,被他挥霍掉的血汗钱……还有老家日渐苍老的娘,每次打电话都欲言又止的担忧。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他捂住脸,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像个迷路的孩子。
老法师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手里的佛珠转得沙沙作响。过了很久,吴是非渐渐平静下来,他抬起头,眼睛通红,却亮得惊人。大师,我想重新活一次。他一字一顿地说,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
从寺庙出来的时候,雨已经停了。阳光穿透云层,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吴是非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里带着泥土和青草的味道,清新得让他有些不习惯。他摸了摸口袋,只剩下几枚硬币,够买一张回家的车票。
回到出租屋,他把那些没洗的衣服塞进麻袋,把桌上的垃圾清理干净,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住了三年的地方,锁上门,头也不回地走了。他去了火车站,买了张回老家的票,坐在候车室里,看着窗外掠过的风景,心里第一次有了一种踏实的感觉。
老家还是老样子,土坯墙,青瓦房,村口的老槐树比以前更粗了。娘见他回来,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眼泪就掉了下来,拉着他的手问长问短,生怕他在外面受了委屈。吴是非看着娘鬓角的白发,心里又是一阵发酸,他扑通一声跪在娘面前:娘,儿子以前不懂事,让您操心了,以后我一定好好做人,好好干活,让您过上好日子。
在家待了半个月,吴是非帮着娘种完了地里的麦子,然后又揣着娘偷偷塞给他的几百块钱,回了城里。这次,他没再去找那些兄弟,而是去了人才市场,找了份在工地上搬砖的活儿。
工地上的日子很苦,天不亮就得起,天黑了才能歇,一天下来,骨头像散了架似的。但吴是非没喊过一声累,每次累得不行的时候,他就想起老法师的话,想起娘期盼的眼神,然后咬咬牙,接着干。他把省下来的钱都寄回了家,只留一点点够自己吃饭。
就这样干了两年,吴是非攒下了几千块钱。他觉得总在工地上搬砖不是长久之计,想做点小生意。他观察了很久,发现工地上的工人都喜欢吃辣,于是决定摆摊卖麻辣烫。
他用攒下的钱买了辆二手三轮车,又添置了锅碗瓢盆、煤气罐,然后在工地附近找了个角落,支起了摊子。刚开始的时候,生意不好,一天下来也卖不了几十块钱。他不气馁,每天天不亮就去菜市场挑新鲜的菜,汤底熬得格外用心,分量给得足,价格也公道。渐渐地,来吃的人多了起来,有时候忙得连饭都顾不上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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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晚上,收摊的时候已经快十二点了。吴是非推着三轮车往住处走,走到半路,突然下起了大雨。他赶紧把车上的东西往雨布底下塞,自己却被淋成了落汤鸡。雨水顺着头发往下淌,模糊了视线,他脚下一滑,连人带车摔在了地上。煤气罐滚了出去,发出哐当一声响。吴是非顾不上疼,赶紧爬过去把煤气罐扶起来,检查有没有漏气。确认没事后,他坐在地上,看着瓢泼的大雨,突然觉得鼻子一酸。这些日子的辛苦、委屈,像潮水似的涌了上来,他想放声大哭,却又硬生生忍住了。他告诉自己,不能哭,哭了就前功尽弃了。
就这样,吴是非的麻辣烫摊渐渐有了名气,不仅工地上的工人来吃,附近的居民也常来光顾。他又雇了两个帮手,自己则开始琢磨着开家小店。
开小店需要一笔不小的资金,吴是非把这几年攒的钱都拿了出来,还是差了一大截。他开始四处找人借钱,找以前的工友,找老家的亲戚,可大家要么是没钱,要么是怕他还不上,都婉言拒绝了。
那天,吴是非跑了一整天,磨破了嘴皮,也没借到一分钱。他坐在路边的花坛上,看着来往的行人,心里像被堵住了似的,喘不过气来。他甚至想过,要不就算了,继续摆他的麻辣烫摊,也能糊口。可转念一想,不行,他不能就这么放弃,他还有很多事要做,还有很多罪孽要赎。
就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他想起了有人说过,可以去借高利贷。虽然知道利息高得吓人,但他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他通过一个工友的介绍,找到了一个放高利贷的人。那人穿着花衬衫,脖子上挂着条粗金链,眼神凶狠,让人不寒而栗。吴是非把自己的情况说了一遍,那人冷笑了一声,说可以借给他,但利息是三分,一个月一结,还不上就要用东西抵押。吴是非咬了咬牙,答应了。
拿到钱的那一刻,吴是非的手都是抖的。他知道这钱不好借,也不好还,但为了开店,他别无选择。他用这笔钱租了个小门面,简单装修了一下,然后把麻辣烫摊搬了进去,取名吴记麻辣烫。
小店开张后,生意比以前更好了。吴是非起早贪黑地忙,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人瘦了一大圈,眼窝也陷了下去,但精神头却越来越好。他把赚来的钱一部分用来还高利贷,一部分用来扩大店面,还雇了几个员工。
可就在小店生意蒸蒸日上的时候,麻烦来了。高利贷的利息越来越高,他每个月赚的钱几乎都用来还利息了,根本攒不下钱来扩大经营。有一次,他实在凑不齐利息,放高利贷的人就带了几个打手找上门来,把小店的玻璃砸了,还威胁说要是再不还钱,就卸他一条腿。
吴是非看着满地的玻璃碎片,心里又气又急。他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必须想办法把高利贷还上。可他实在是没钱了,店里的流动资金都用来进货了,他甚至把自己的积蓄都掏空了。
那天晚上,吴是非失眠了。他坐在店里,看着空荡荡的桌椅,心里一片茫然。突然,他看到报纸上有一则献血的广告,说献血可以获得一些补助。他眼前一亮,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第二天一早,吴是非就去了血站。当针头扎进胳膊的时候,他皱了皱眉,但很快就平静下来。看着自己的血顺着管子流进血袋,他心里竟然有种莫名的踏实感。拿到那几百块钱补助的时候,他紧紧攥在手里,仿佛那是救命钱。
从那以后,每隔一段时间,吴是非就去血站献一次血。他知道这样对身体不好,但他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有一次,他献完血后,头晕得厉害,差点晕倒在血站门口。护士吓坏了,让他以后别再来了,说他的身体已经很虚弱了。可他只是笑了笑,说没事,过几天就好了。
工地上的工友知道了这件事,都说他疯了。非子,你是不是傻啊卖血能卖多少钱能解决多少问题有人劝他,实在不行,把店盘出去算了,何必这么折腾自己
吴是非只是摇摇头,说:我不能放弃,这店是我的希望,是我赎罪的开始。他知道,自己现在吃的苦,都是为以前的荒唐还债。
就在吴是非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命运给了他一个转机。那天,店里来了一个女人,穿着得体的套装,气质优雅,和店里的环境有些格格不入。她点了一份麻辣烫,静静地坐在角落里吃着。吴是非觉得她有些眼熟,想了半天,才想起她是附近一家大公司的老板,叫付倩茹。
付倩茹吃完后,把吴是非叫了过去,说:你的麻辣烫味道不错,就是环境差了点。吴是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条件有限,以后会慢慢改善的。
付倩茹看着他,突然说:我听说了你的事,你很不容易。吴是非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知道自己的情况。付倩茹接着说:我也是白手起家,知道创业的难处。如果你不嫌弃,我可以帮你一把。
吴是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地鞠躬:谢谢付总,谢谢付总!
付倩茹不仅帮吴是非还清了高利贷,还给他介绍了一些生意上的伙伴。在她的帮助下,吴记麻辣烫的生意越做越大,很快就开了几家分店。吴是非对她充满了感激,经常去她的公司道谢,一来二去,两人渐渐熟悉起来。
付倩茹比吴是非大六岁,吴是非一直喊她付姐。付倩茹很欣赏吴是非的韧劲和决心,觉得他虽然以前犯过错,但本质并不坏,而且有一颗改过自新的心。吴是非也很佩服付倩茹的能力和魄力,觉得她像一个大姐姐一样,总能在自己迷茫的时候给指引方向。
随着接触越来越多,两人之间渐渐产生了一种不一样的情愫。有一次,吴是非请付倩茹吃饭,感谢她的帮助。酒过三巡,吴是非鼓起勇气说:付姐,我……我喜欢你。付倩茹愣了一下,然后笑了笑,说:我知道。
就这样,两人走到了一起。他们一起打拼,一起奋斗,把吴记麻辣烫打造成了一个知名的连锁品牌。后来,他们又一起创办了浪子回学校,专门帮助那些像吴是非一样曾经迷失过方向,想要改变自己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做的社会青年。
学校里有心理老师给学生做心理疏导,有专业的技师教他们技能,还有人生规划师帮他们规划未来。吴是非和付倩茹经常去学校看望学生,给他们讲自己的故事,鼓励他们重新振作起来。
有一个叫小亮的男孩,以前整天游手好闲,打架斗殴,被父母赶出了家门。来到浪子回学校后,在老师的帮助下,他渐渐改掉了坏毛病,还学会了修车的手艺。毕业的时候,他抱着吴是非哭了,说:吴校长,谢谢您,如果不是您,我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里混日子呢。
看着像小亮这样的孩子一个个走上正途,吴是非心里充满了成就感。他知道,自己终于做到了,终于可以为社会做一些事情了,终于可以赎清自己前半生的罪孽了。
如今,吴是非和付倩茹的故事已经成了一段佳话。人们说起他们,都会赞叹不已,说吴是非是浪子回头金不换,说付倩茹是慧眼识珠。而吴是非自己,每次想起过去的那些日子,都会感慨万千。他知道,自己能有今天,离不开付倩茹的帮助,更离不开自己那颗想要改过自新的心。
夕阳下,吴是非和付倩茹并肩站在浪子回学校的操场上,看着学生们在操场上奔跑嬉戏,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晚风吹拂着他们的头发,也吹来了远处城市的喧嚣。但此刻,他们的心里却是一片宁静。因为他们知道,只要心中有光,有爱,有希望,无论身处何种境地,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方向,都能活出不一样的人生。而那些曾经的荒唐与不堪,都已化作了生命中最深刻的教训,提醒着他们要珍惜眼前的生活,要努力去创造更美好的未来。他们的故事,还在继续,就像这永不落幕的夕阳,温暖而绵长,照亮了无数人前行的道路,也在时光的长河里,留下了属于他们的独特印记,被人们久久传颂,成为了这座繁华都市里,一道最动人的风景。
那年深秋,浪子回学校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学员。少年叫陈默,十七岁,瘦得像根被风吹弯的芦苇,左眼眉骨上有道狰狞的疤,据说是跟人抢地盘时被啤酒瓶划的。他进校门时背着个破帆布包,包带断了一截,用麻绳胡乱捆着,低着头往传达室走,脚边踢着块碎砖头,仿佛全世界都欠他八百块。负责登记的老师喊他名字,他猛地抬头,眼神里淬着冰,像是随时要扑上来咬人。吴是非恰好在旁边整理文件,抬眼瞥见这一幕,心里咯噔一下——这眼神,像极了二十多年前的自己,浑身是刺,却又藏着说不出的慌张。
跟我来。吴是非放下手里的文件夹,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陈默愣了愣,大概没料到这个穿着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男人会亲自管他,磨磨蹭蹭地跟在后面,帆布包在屁股上甩来甩去。走到操场边的香樟树下,吴是非指了指石凳:坐。陈默梗着脖子不吭声,吴是非也不催,自己先坐了下来,从口袋里摸出颗水果糖,剥开糖纸递过去:橘子味的,吃吗糖在阳光下泛着晶莹的光,陈默的喉结滚了滚,最终还是没接,却悄悄把脚边的碎砖头踢到了树后。
我以前比你混。吴是非把糖塞进自己嘴里,甜味在舌尖化开,十七岁那年,我把工头的钱偷了去赌,输光了就去抢老太太的菜篮子,被人追着打,躲在桥洞下啃冷馒头,差点没冻死。陈默猛地抬头,眼里的冰碴子少了些,多了点探究。吴是非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手腕:你看这道疤,是跟人争地盘时被刀划的,当时觉得特威风,现在看就是块丢人的印记。陈默下意识摸了摸眉骨上的疤,指尖微微发颤。
那天下午,吴是非没讲大道理,就坐在香樟树下,给陈默讲自己年轻时的荒唐事:怎么把血汗钱花在风月场,怎么跟狐朋狗友打架斗殴,怎么在寺庙里被老法师点醒时哭得像个傻子。陈默一开始还竖着耳朵听,后来索性蹲在地上,抱着膝盖,肩膀一抽一抽的。吴是非知道他听进去了,也不打扰,只是默默递过纸巾。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像两棵依偎在一起的树。
陈默在学校里待了半年,从一开始的处处作对,到后来能安安稳稳坐在教室里学电工,中间闹过不少幺蛾子。有次他跟别的学员起冲突,把人打得流鼻血,吴是非没骂他,只是带着他去医院给人赔罪,然后让他在操场罚站,自己则陪着站了一夜。凌晨的露水打湿了两人的衣服,吴是非冻得直哆嗦,却笑着说:以前我总觉得拳头硬才是本事,后来才知道,能管住自己的拳头,才是真能耐。陈默看着他冻得发紫的嘴唇,突然扑通一声跪下了,磕了个响头:吴校长,我错了。
付倩茹把这一切看在眼里,晚上躺在床上,她摸着吴是非冻得冰凉的手,嗔怪道:你呀,总是把自己当铁人。吴是非把她的手焐在怀里,嘿嘿直笑:我这不是想让他们知道,犯错不可怕,改了就好。付倩茹叹了口气,从床头柜里拿出个小本子,上面记着密密麻麻的名字,都是从学校走出去的学员:谁开了家汽修店,谁娶了媳妇生了娃,谁给学校寄来了感谢信。你看,她把本子递给他,这就是你种下的花。吴是非翻着本子,眼眶渐渐红了,那些曾经迷途的少年,如今都在各自的生活里,活得热气腾腾。
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过着,学校的规模越来越大,从最初的一栋小楼,变成了占地几十亩的园区,还开了分校。吴是非和付倩茹却没闲着,他们经常去各地考察,看看别的地方有什么好经验,能让更多的孩子受益。有次去西北考察,车子陷在了戈壁滩的沙窝里,手机没信号,两人只能在车里等救援。夜里的戈壁滩冷得像冰窖,付倩茹冻得直发抖,吴是非就把外套脱下来裹在她身上,自己则靠着车门哼起了老家的小调。付倩茹听着他跑调的歌声,突然笑了:想当年,你还是个只会花天酒地的浪荡子,现在倒成了救世菩萨。吴是非挠了挠头:哪是什么菩萨,就是想多积点德,对得起自己,对得起你。
救援车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阳光洒在戈壁滩上,金灿灿的,像铺了一层碎金子。付倩茹看着吴是非布满胡茬的脸,突然觉得,这个男人虽然没什么惊天动地的本事,却用最笨拙的方式,把日子过成了诗。
学校里有个叫林晓的女孩,父母离异后跟着奶奶过,被人骗去搞传销,好不容易才逃出来,却变得沉默寡言,见了人就躲。付倩茹心疼她,把她接到自己家里住,每天晚上给她讲故事,陪她睡觉。林晓怕黑,付倩茹就开着床头灯,直到她睡着才悄悄关掉。有次林晓半夜做噩梦,哭着喊妈妈,付倩茹赶紧把她搂在怀里,拍着她的背说:不怕,阿姨在呢。林晓在她怀里哭了很久,后来渐渐开朗起来,还在学校的文艺汇演上唱了首歌,声音清亮得像山涧的泉水。
吴是非看着台上的林晓,又看看身边的付倩茹,突然觉得,这个比他大六岁的女人,不仅是他的爱人,更是他的光。当年他走投无路时,是她伸出了手;如今他想为社会做点事,她又陪着他一起扛。他悄悄握住她的手,付倩茹回头看他,眼里的笑意像春风拂过湖面,漾起一圈圈涟漪。
岁月不饶人,转眼吴是非就五十多了,头发白了大半,背也有点驼了,但精神头依旧很好,每天早上都要去学校的操场跑两圈,然后跟学员们一起吃早餐。有次跑步时不小心崴了脚,躺在床上动弹不得,急得直转圈。付倩茹笑着说:你呀,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就不能消停点吴是非瞪了她一眼:我还没看着陈默的汽修店开分店呢,还没看着林晓嫁人呢,怎么能消停
正说着,陈默提着个保温桶进来了,后面跟着林晓,手里捧着束康乃馨。吴叔,我给您炖了排骨汤,补补身子。陈默把保温桶放在桌上,挠着头笑,我那分店下个月开业,您可得去给我剪彩。林晓把花递给付倩茹,红着脸说:付阿姨,我下个月结婚,想请您当我的证婚人。付倩茹笑着接过花,眼眶却红了,吴是非看着他们,突然觉得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那天下午,阳光透过窗户洒进屋里,暖洋洋的。吴是非靠在床头,听着陈默讲他的生意经,听着林晓说她的婚礼计划,觉得这辈子值了。他想起二十多年前在寺庙里的那个下午,老法师说的话:人生的起起落落,悲与喜,都是自己的心灵那道难关最难。如今他终于明白,所谓的难关,不过是自己跟自己较劲,跨过去了,就是海阔天空。
学校成立三十周年那天,来了很多人,有从各地赶来的学员,有曾经帮助过他们的人,还有不少媒体记者。吴是非穿着笔挺的西装,站在台上,看着下面黑压压的人群,突然有些恍惚。他想起刚创业时,为了凑钱去卖血,想起被高利贷追着打的日子,想起付倩茹第一次说我帮你时的眼神。那些曾经以为熬不过去的坎,如今都成了生命里最珍贵的回忆。
我这辈子,没什么大本事,吴是非的声音有些哽咽,却很坚定,就做了一件事,就是告诉那些跟我一样犯过错的孩子,只要肯回头,就永远不晚。台下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付倩茹站在他身边,轻轻握住他的手,眼里闪着泪光。
夕阳西下,庆典结束了,人们渐渐散去。吴是非和付倩茹并肩走在学校的小路上,路边的香樟树已经长得很粗了,枝叶繁茂,像一把把撑开的绿伞。你看,付倩茹指着不远处的操场,几个学员正在打篮球,笑得一脸灿烂,这就是我们的成就。吴是非点点头,突然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摸出个小盒子,打开,里面是枚朴素的戒指。当年穷,没给你个像样的婚礼,他的声音有些紧张,这个,补送给你。付倩茹看着戒指,突然笑了,眼泪却掉了下来,她伸出手,让他把戒指戴在自己手上,然后紧紧抱住他:傻瓜,我要的不是戒指,是你。
晚风拂过,带着桂花的香气。吴是非抱着付倩茹,看着远处的夕阳,觉得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就是在最落魄的时候,遇到了她,在最迷茫的时候,找到了方向。他们的故事,还在继续,就像这永不落幕的夕阳,温暖而绵长,照亮了无数人前行的道路,也在时光的长河里,留下了属于他们的独特印记,被人们久久传颂,成为了这座繁华都市里,一道最动人的风景。而那些曾经迷途的少年,如今也在各自的人生里,书写着属于自己的篇章,把这份温暖和希望,传递给更多的人。这大概就是生命最美的样子,不是永不犯错,而是错了之后,有勇气改正;不是一帆风顺,而是风雨过后,依然能笑着前行。吴是非和付倩茹用他们的一生证明,浪子回头金不换,爱与善良,永远是照亮人生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