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聿深残疾后,格外迷恋美腿。
阮家想拿下城东那块地,却舍不得让养了十六年的许画意,去伺候一个残废。
他们逼我这个乡下领回来的女儿穿最短的裙子,精心保养双腿,日复一日地练习用腿取悦男人。
直到我的双腿完美无瑕,他们将我送进了傅家。
深夜,傅聿深一遍遍地抚摸我的小腿,眼神专注而痴迷。
这双腿,确实和画意很像。
今天起,你就住在这。记住,我要的只是这双腿。至于你——
永远别妄想得到不属于你的东西。
我成了他豢养的金丝雀,用一双腿,换取家族的利益。
也许我的一生就会这样耗尽。
直到我资助的那个贫困学生,那个计算机天才决心报恩。
我可以帮你一个忙。
如果可以,我想彻底消失。
1.
深夜,傅聿深结束了他例行的鉴赏。
指尖从我的大腿滑到脚踝,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审视。
他满意地收回手,离开了我的房间。
我听到轮椅的声音消失在走廊尽头,房间陷入死寂。
我轻手轻脚地下了床,赤脚走进衣帽间。
这里是整个别墅唯一的监控死角。
我从一双旧靴子的夹层里摸出一部老式手机,开机,屏幕上只有一串号码。
电话很快被接通,那边只有一片沉默的电流声。
我握紧了手机,指节泛白。
我终于开口,声音干涩:傅聿深会迁怒阮家吗
这是我唯一的顾虑。
阮家虽然对我无情,但终究是……
电话那头依旧沉默,像是在给我自己思考的时间。
几秒后,我想起母亲看我时厌恶的眼神,想起父亲为了利益把我送进这座牢笼的决绝。
心中最后一丝牵挂,断了。
我深吸一口气,语气变得坚定:开始吧。
一个月。冰冷的声音响起,不带任何情绪。
好。
挂断电话,删掉通话记录,将手机藏回原处。
回到卧室,心跳得厉害。
却撞见一双毫无温度的眼睛。
他坐在轮椅上,面前的平板还亮着,屏幕上赫然是我刚才在衣帽间打电话的红外影像。
我的血液瞬间凝固了。
他慢条斯理地划着屏幕,声音平静得可怕:你是不是觉得,我的监控和你一样,只是个摆设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拿出一个丝绒盒子,扔到我脚边。
里面是一对镶着细碎钻石的铂金脚链,很精致,像一副镣铐。
戴上。他命令道。
我将冰冷的金属扣在了脚踝上。
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取下来。
它会提醒你,你走的每一步,都在我的视线里。
第二天,我被迫穿着那双许画意同款的高跟鞋,陪傅聿深会见一个重要的客人。
他用我这双腿装点他残缺的身体。
只是鞋码小了半码。
我的脚后跟被磨得血肉模糊,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晚上,傅聿深目光停留在我惨不忍睹的脚踝。
他皱眉,眼神里全是恼怒。
连一双鞋都驾驭不了,废物。
半小时后,顶级的足部护理专家团队为我处理伤口,涂抹药膏。
管家解释:先生说,这双腿的每一寸肌肤,都必须完美无瑕。
今晚,傅聿深不会来找我,毕竟此刻我的腿并不完美。
我整理了他给我的所有珠宝,不久之后,这些都会变成数字货币。
几天后,傅聿深接了一个电话,脸色变得很不耐烦。
他通知我:周五有个晚宴,你知道该怎么做。
我沉默着点头。
2.
周五晚宴,我穿上了傅聿深准备的礼服。
一件黑色的高开衩长裙,除了腿,什么也看不见。
宴会厅里,我是傅聿深最完美的展品。
他坐在轮椅上,我站在他身侧,像个人形立牌。
我能听到不远处的低语。
可惜了,傅总还是忘不掉许画意。要不是当年那场车祸,他们早就结婚了。
谁说不是呢。结果他残了,许画意转头就嫁进了李家,没想到李家那位也是个短命的,这才刚守寡……
嘘……别说了,你看他带的那个女人,不就是个仿制品吗腿长得和许画意一模一样。
我能感受到她们投来的目光,嫉妒、鄙夷,最后都落在我的腿上。
傅聿深很满意这种效果。
直到许画意出现。
她一袭白色长裙,优雅得像只天鹅。
傅聿深原本冷漠的眼神,在她出现的那一刻,瞬间柔和了下来。
许画意没有看他,而是径直走向我。
她端着一杯红酒,在我面前站定,目光像是在审视自己的所有物。
妹妹这身,真好看。她笑着说,声音温柔.
就是太露了些,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里来的舞女。
我没有说话。
她脸上的笑意更深,状似亲昵地想来挽我的手。
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她手中的酒杯不慎倾斜,半杯红酒尽数泼在了我的裙子上。
周围响起一片抽气声。
傅聿深操纵轮椅过来,抽了张纸巾,却是在为许画意擦拭手上沾到的几滴酒渍。
毛手毛脚的。他的语气带着责备,却是对着我说的。
许画意一脸无辜:不怪妹妹,是我自己没拿稳。
这场闹剧,以我被管家带去休息室处理污渍告终。
我以为这就是结束。
半小时后,我回到宴会厅.
却在一个自助餐区,悲剧重演。
许画意端着一碗热汤走向我,高跟鞋尖不经意地绊了我一下。
我失去平衡,为了不撞到傅聿深的轮椅,下意识地侧身。
滚烫的汤汁,尽数泼在了我的小腿上。
剧痛瞬间袭来,我疼得眼前发黑,却死死咬住嘴唇,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傅聿深脸色阴沉,让保镖将我直接送回别墅。
家庭医生早已等候。
清洗,上药,包扎。
医生看着我腿上迅速泛起的水泡,下了定论:烫伤很严重,有很大几率会留下永久性的疤痕。
房间里的空气瞬间降到冰点。
傅聿深盯着我腿上那片狰狞的红,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暴怒和厌恶。
他将一张银行卡和一份终止协议,狠狠摔在我面前。
一周时间,用最好的药。如果这双腿上留下任何瑕疵,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就拿着这张卡滚蛋。
我傅聿深,从不收藏残次品。
我蜷缩在床上,小腿上是火烧火燎的疼,心里却一片冰凉。
手机屏幕亮起,是许画意发来的短信。
只有六个字。
仿制品,到期了。
3.
腿上的烫伤,成了我暂时的护身符。
傅聿深一连几天都没有踏进我的房间。
顶级的药膏和理疗师流水般地送进来,我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只是结痂时的奇痒,比疼痛更磨人。
我一次次在睡梦中想去抓挠,又一次次被冰冷的脚链硌醒。
它提醒我,我连伤害自己的资格都没有。
一周后,许画意来看我了。
她带来了傅聿深的解释。
聿深说,是我误会你了。她削着苹果,语气温柔得像是在闲聊。
他说你不是故意的,只是因为在乡下长大,没见过世面,所以才笨手笨脚。
她将一块苹果递到我嘴边:妹妹,我也是为了你好,以后你怎么嫁人呢
我看着她,没有张嘴。
她脸上的笑容不变,自己吃掉了那块苹果。
聿深说,他的人,容不得半点差错。
这是傅聿深的警告。
他信了许画意的说辞,认为是我在用苦肉计。
几天后,我的腿伤好了大半,只剩下浅粉色的新肉。
傅聿深终于再次踏入我的房间。
身后的管家手里捧着一个托盘,是我房间里所有的电子设备。
傅聿深在我的书桌前停下,拿起一张我遗忘的草稿纸。
上面是我计算货币汇率时留下的痕迹。
他盯着那张纸,看了很久。
目光平静地看着我,问道:你想逃
不是质问,是陈述。
他将那张纸递给管家,管家会意,连同托盘里的东西,一并带了出去。
阮瑟,他操纵轮椅来到我面前,伸手抚上我腿上那块新生的皮肤,我有没有说过,你是我的东西
东西,是没有资格选择主人的。
他俯下身,在我耳边说:只会让我觉得,更有趣了。
当晚,我的所有物品都被搬进了傅聿深的主卧。
从今天起,你就住在这里。
待在我能看见的地方。
我成了他房间里,一件会呼吸的摆设。
他逼着我吃下那些滋补的汤品,理由是:快点长好,别让我看到一丝瑕疵。
他甚至会亲自监督理疗师为我按摩,确保我的腿部线条不会因为久坐而走样。
我的脑海里,纪星辞那句冰冷的承诺,每日都在回响。
一个月。
现在,还有十五天。
4.
日历只剩下最后一页。
明天,就是一个月的期限。
傅聿深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一整天都很沉默,只是盯着我。
我能相安无事地度过。
但许画意来了,说是要陪我说说话。
我给她端去一杯热茶和一碟不含坚果的点心。
她有严重的杏仁过敏症,全世界都知道。
她尝了一小口,突然脸色变了,呼吸急促。
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像是无法呼吸。
傅聿深从书房出来,看到这一幕,脸色煞白。
叫救护车!快!
别墅里乱成一团。
我站在原地,浑身冰冷。
家庭医生给注射了急救针,情况逐渐稳定。
一个女佣跪下,哭着指认我。
先生,我亲眼看见阮小姐……往点心里加了杏仁粉!
傅聿深缓缓转过头,看向我。
那眼神,是想将我碾碎的平静。
他没问话,让保镖把我拖进了地下室。
墙上的投影亮起,循环播放着他和许画意的过去。
他操纵轮椅来到我面前,手里拿着一把手术刀。
你差点杀了她。
杀了那个,当年救了我一命的人。
你们阮家不是觉得,你的腿很像她吗
既然你想让她死,我就让你这件仿制品,再也不像她。
他用刀尖,划过我腿上那块刚愈合的新肉。
我要在这双腿上,刻上她的名字。让你记住,你只是她的影子。
刀锋刺入皮肤,我疼得浑身发抖,却死死咬住牙。
他没有真的刻字,只是用刀尖,在我腿上留下一道道交错的血痕。
像在进行一场疯狂的破坏。
他丢下手术刀,看着我。
连当赝品的资格都没有。
他转身:锁上。
沉重的铁门关上,隔绝了所有的光。
地下室里,只剩下投影中两个人的欢声笑语。
一遍又一遍。
我蜷缩在角落,鲜血濡湿了地面。
我看着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影像。
也罢。
这样走了,倒也干净。
我闭上眼,按下了戒指圈内的按钮。
动手吧。
凌晨四点,别墅忽然停电,备用电源也未能启动,安保和工程人员都过去了。
同一时间,地下一层的监控画面被定格在了一分钟前。
我挣扎着起身,轻轻一推,门开了。
别墅的后门,一辆黑车等在那里。
第二天,一则新闻轰动了全市。
【绕城高速发生严重交通事故,一辆商务车在出城途中坠下跨江大桥,救援人员连夜打捞,尸骨无存。经调查,死者身份为阮家不久前从乡下找回的亲生女儿,阮瑟。】
城市的另一头,我看着新闻,最后看了一眼阮瑟的照片。
再见,傅聿深。
从此,世上再无阮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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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我现在叫阮安。
在纪星辞的帮助下,我到了老家附近的一个渔村。
村子很小,十几户人家散落在海岸线上,推开窗就是大海。
我很快适应了这里的生活。
天亮就起,跟着村里的女人去海边礁石上刮最新鲜的紫菜。
我学着帮他们织补划破的渔网。
我补好网结实又匀称,他们愿意用刚打捞上来的海鱼作为报酬。
我话不多,村里人都说我性子静。
他们习惯了我的沉默,只是偶尔会同情的看我。
一个年轻姑娘,独自生活在这里,一定有着不幸的往事。
他们猜得没错。
在这里,我终于可以穿上宽松的棉布长裙和廉价的塑料拖鞋,海风吹起我的裙角,自由得不像话。
这份自由,是用一身的伤疤换来的。
台风季要来了,天色一阴,腿上的旧伤就开始叫嚣。
不是尖锐的疼,而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酸痛。
我轻按那个位置。
地下室的铁门,傅聿深手里的手术刀,那些画面会冷不丁地一闪而过。
我闭上眼,深呼吸,将肺里填满海风的味道。
每月初一,会有船送补给。
这也是我唯一与外界产生联系的时刻。
船夫每次都会把一个包裹扔到码头上,喊一嗓子:阮安,你的!
纪星辞寄来的。
特制的药膏、压缩饼干和罐头,还有几本书。
台风来的时候,雨点砸在屋顶上,噼啪作响。
我坐在床上,听着风声。
这样的夜晚,很容易让我想起被关在地下室的那个晚上。
一样的黑暗,一样的绝望。
我抱紧了膝盖,将脸埋进去。
只是这一次,我知道,天亮后我就可以推开门走出去。
没有监视,没有镣铐。
台风过后,天晴得不像话。
我赤脚踩在沙滩上。
我一步步走向大海,浪花漫过我的脚背,舔舐着我的脚踝。
那里曾经扣着一副铂金的镣铐。
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只有自由。
6.
偶尔,纪星辞会传来一些消息。
那天,有一封加急信件。
阮瑟‘死’后一个月,傅聿深清空了所有关于她的物品。
但在销毁遗物时,管家发现了你原来的手机。
他看到了许画意发给你的那条短信。
那六个字,我又想起来了。
仿制品,到期了。
……
我在渔村待了三个月。
这天下午,我坐在屋前补一张破了的渔网。
隔壁的王婶端着一碗鱼汤走过来,在我身边坐下。
阿安,歇会儿,喝口汤。
我接过碗,道了声谢。
王婶看我一眼,突然压低声音说:听我回娘家的侄女说,前两天隔壁镇上来了个大老板,开着好车,拿着一张照片到处打听人。
我喝汤的动作没停。
是个挺俊的姑娘,就是看着太瘦了。王婶比划着.
说起来,眉眼跟你还有点像。
我心里一紧,面上不动声色。
是吗。
可不是,王婶没察觉我的异样,继续说。
听说是出车祸没了,家里人来老家看看。唉,也是个可怜人。
我把碗还给她,说:王婶,汤很好喝。
之后两天,风平浪静。
我以为只是个巧合。
直到村口的土路上,传来一阵引擎声。
声音很沉,不像村里的破旧三轮车。
孩子们都停下了玩闹,好奇地望过去。
一辆黑色的轿车,缓缓驶进了村子。
车身和周围的石头房、渔网格格不入。
我的心,漏跳了一拍。
车子在我屋前不远处停下。
司机下车,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一只手先伸了出来,戴着我再熟悉不过的腕表。
紧接着,那个人弯腰,从车里走了出来。
不是轮椅。
他拄着一根黑色手杖,站得有些不稳,但确实是站着。
他抬起头,目光精准地落在我的身上。
是傅聿深。
我手里的梭子,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朝我走来。
每一步都很慢,带着伤腿的拖拽感,却踏碎了我所有的平静。
他在我面前站定。
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将我完全笼罩。
他看着我,声音沙哑。
阮瑟。
我低下头,捡起地上的梭子,重新握在手里。
先生,你认错人了。我的声音很平。
他没有理会我的否认。
你没死。
这不是疑问,是陈述。
他往前踏了一步,离我更近。
为什么要逃
7.
他的质问,像一块石头砸进水里。
我握紧了手里的梭子。
王婶几步走到我身前,把我护在后面。
你是谁啊找我们阿安干什么王婶的嗓门大了起来。
看你穿得人模狗样的,怎么还欺负一个小姑娘
村里几个正在修船的男人也围了过来,手里拿着扳手和锤子,眼神不善地盯着傅聿深。
傅聿深带来的司机想上前,被他一个眼神制止了。
他的目光,始终落在我身上。
我能感觉到,他的视线从我被海风吹得粗糙的脸上,滑到我穿着粗布裙子的身上.
最后,落在我那双因为织网而生出薄茧的手上。
那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眼神。
不再是审视一件物品,也不是看着一个替身。
是全然的陌生,带着探究,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困惑。
他似乎是在确认,眼前这个我,和那个被他囚禁在别墅里的阮瑟,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人。
这里没你的事。傅聿深终于开口,是对王婶说的。
他的语气里带着惯有的命令,却因为村民们的虎视眈眈,弱了三分气势。
阿安是我们村里的人,她的事就是我们的事!王婶寸步不让。
傅聿深不再理会他们。
他只是看着我,一字一句地问:我再问一遍,为什么要逃
我抬起头,迎上他的视线。
我叫阮安。我说。
我不认识你。
他盯着我,下颌线绷得很紧。
良久,他似乎是笑了下,但眼里没有半分笑意。
好。他说。
他转头,对身后的司机说:去镇上最好的酒店住下。
然后,他又把目光转回我身上。
阮安他咀嚼着这个名字。
我会让你亲口承认,你到底是谁。
8.
傅聿深没有走。
他住在了镇上唯一的酒店里。
每天都会来,拄着手杖,走到我屋前不远的礁石上坐下。
他不说话,也不靠近,只是看着我。
像一个沉默的、极具耐心的猎人。
村民们都知道了他。
他们自发地守着我,王婶会搬个凳子坐在我旁边,一边织网一边大声地和过路的邻居聊天。那些男人则总是在附近碰巧修理着什么东西,手里的工具握得很紧。
他们用这种最朴素的方式,为我筑起一道防线。
傅聿深带来的司机几次想靠近,都被他们不善的眼神逼了回去。
这样的对峙,持续了三天。
第四天,又一辆车开进了村子。
比傅聿深那辆更张扬的红色跑车,停下时发出一声刺耳的刹车音。
车门打开,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踩着精致高跟鞋的女人走了下来。
是许画意。
她和这个小渔村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她看到了礁石上的傅聿深,又看到了我。
脸上闪过一丝错愕,随即换上了那种我最熟悉的、温柔无害的笑。
她径直朝我走来。
高跟鞋踩在土路上,深一脚浅一脚,有些狼狈。
妹妹,原来你在这里。她在我面前站定,语气熟络得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聿深找你找得都快疯了,你怎么能一声不吭地就跑了呢
我没有理她,继续整理手里的渔网。
她脸上的笑僵了一下。
她转向傅聿深,声音带上了委屈:聿深,你看,妹妹她好像还在生我们的气。
傅聿深从礁石上站起来,拄着手杖,慢慢走过来。
谁让你来的他问许画意,声音很冷。
许画意愣住了。
我…我担心你,所以就…
回去。傅聿深打断了她。
许画意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她大概从未被傅聿深用这种语气说过话。
聿深,你什么意思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为了一个仿制品,这么对我说话
她像是被刺激到了,突然伸手想来扯我的裙子。
我倒要看看,你的腿,现在变成了什么样!
我还没来得及躲,王婶已经一把将她推开。
你这个女人干什么!动手动脚的!
许画意被推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她彻底失态了,指着我对傅聿深尖叫:
傅聿深!你看清楚!她只是个赝品!一个我的替代品!你居然为了她凶我
傅聿深看着她,眼神里竟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我让你滚。
9.
这时,村口的土路上又开来了一辆车。
是一辆很普通的黑色越野车,停得悄无声息。
车上下来一个年轻人,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牛仔裤,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看起来斯文又冷静。
是纪星辞。
他穿过人群,径直走到这场闹剧的中心。
他目光落在了歇斯底里的许画意身上。
许小姐。他开口,声音不大,却覆盖了所有的嘈杂。
你说她是仿制品,是替代品。那么,你又是什么
阮家的假千金
许画意后退了一步:你……你是谁
纪星辞没有回答她。
他举起手中的平板电脑,屏幕亮起,开始播放一段视频。
是那场宴会的监控录像。
画面里,许画意不经意地伸出高跟鞋,将热汤精准地泼在我的腿上。
每一个细节都看得清清楚楚。
这是意外吗纪星辞问。
许画意的脸瞬间血色尽失。
傅聿深死死地盯着那个屏幕,呼吸变得粗重。
纪星辞手指一划,屏幕上出现了一段新的视频,并附带一份转账记录。
这是你买通别墅女佣,往点心里加入杏仁粉,嫁祸给阮安的证据。
纪星辞的声音没有起伏。
好一出苦肉计。
他顿了顿,看向傅聿深:而你,将她在地下室关了一夜,还彻底伤了她的腿。
傅聿深的嘴唇开始发抖。
他看向我,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
许画意彻底慌了,她冲过去想抢夺平板:
假的!这些都是假的!聿深,你别信他!
纪星辞轻易地避开了她。
他点开最后一段视频。
那是一段修复的行车记录仪录像,画面模糊,但足以看清一切。
高速公路上,许画意的跑车与傅聿深的车正对向行驶。
她身边的驾驶座上,坐着她后来嫁的那个男人。
当她看见傅聿深的车时,脸上闪过一丝惊慌,下意识地推了一把方向盘,导致车辆失控,迎头撞上了傅聿深的车。
车祸发生后,她和车里的男人安然无恙。
看着傅聿深被卡在车里,却驾车逃逸。
紧接着,一辆破旧的轿车停下。
一个瘦弱的、穿着洗得发白旧衣服的女孩,拼了命地将昏迷的傅聿深从即将爆炸的车里拖了出来。
那个女孩,是我。
那天刚好是阮家把我从乡下接回去的日子。
纪星辞又放出了一段医院走廊的监控。
画面里,阮家的几个人正围在一起,商量着如何将救人的功劳,安在同样被送到医院的许画意头上。
视频的最后,定格在我沾满血污和泥土的脸上。
傅先生。
纪星辞关掉视频,声音冰冷:现在,你告诉我。
谁是救命恩人
谁是赝品
而你,又算什么东西
傅聿深没有回答。
手杖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整个人晃了一下,靠着身后的礁石才勉强站稳。
他看着我,眼神里所有的怀疑、愤怒、偏执,都在一瞬间崩塌。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而我,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像在看一场与我无关的、迟到了很久的默剧。
10.
许画意被傅聿深的司机强行带走了。
我听见她在村口哭喊,咒骂,最后声音被关进车门里,彻底消失。
傅聿深没有立刻离开。
他在礁石边站了很久,直到天色彻底暗下来。
他被司机半扶半架地塞进了车里。
车子离开时,没有再发出任何刺耳的声音。
纪星辞走到我身边,将那部平板电脑递给我。
里面的东西,都处理干净了。他说。
以后,不会再有人来打扰你。
我点点头,接过。
谢谢。
他看着我,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叹了口气。
照顾好自己。
第二天,纪星辞也走了。
小渔村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好像那几个人从未来过。
我继续织网,晒鱼,听海。
一周后,傅聿深回来了。
他一个人,没有带司机。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没有拄手杖,就那么一瘸一拐地,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泥泞的土路上。
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肩膀,他毫不在意。
他看起来很糟糕,下巴上长出了青黑的胡茬,眼窝深陷。
他没有靠近我的屋子,只是在村口那间早已废弃的茅草屋前停下。
第二天,有工人过来,修缮那间茅草屋。
傅聿深就住在那里了。
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傅先生,他成了一个沉默的、笨拙的村民。
他学着村里的男人,去码头上扛东西。
可他的腿使不上力,摔在泥地里,弄得一身狼狈。
他想帮王婶挑水,结果半路就洒光了,还差点把扁担摔断。
村里人看他的眼神,从敌视,慢慢变成了看一个笑话。
他做这一切的时候,从不看我,却又好像无时无刻不在我的视线里。
我从不回应。
他扛东西摔倒时,我转头去看海。
他挑水路过我门前时,我低头织我的网。
我的冷漠,是烧在他身上最旺的火。
终于,在一个雨下得更大的傍晚,他撑不住了。
我正准备关门,他浑身湿透地站在了我的门前。
雨水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淌,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阮安。他声音哑得像破了的风箱。
我没有理,伸手要去关门。
他用手挡住了门板。
下一秒,他当着我的面,直直地跪了下去。
膝盖砸在湿漉漉的石阶上,发出一声闷响。
对不起。
他跪在那里,仰头看着我,眼眶通红。
我知道,我没有资格说这三个字。
我混蛋,我眼瞎,我不是人。
他一句一句地骂着自己。
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你打我,骂我,或者杀了我。
他伸出手,想来碰我的衣角,却又在半空中停住,不敢。
求你……
别再用这种眼神看我。
别再当我不存在。
11.
我看着他,心里毫无波澜。
这些迟来的忏悔,比海风更廉价。
我伸手,想把门关上。
别!他急切地开口,从怀里拿出一个用油布包得严严实实的文件袋。
他双手举着,递到我面前。
阮安,我知道你不信我。
你看这些。
我没有接。
他打开了文件袋,里面的东西散落出来,是一些照片和文件。
照片上,是许画意。
她不再是那个光鲜亮丽的名媛。
她穿着病号服,被关在一间白色的房间里,眼神空洞,嘴角流着口水。
她疯了。傅聿深说,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
我让她这辈子都活在无尽的幻觉里,每天都体验濒死的恐惧。
他又拿出另一份文件,是阮氏集团的破产清算报告。
阮家,已经不存在了。
你的父母,现在住在城郊最破旧的出租屋里,靠捡垃圾为生。
他抬起头,通红的眼睛里带着一丝希冀,像一个急于献宝,渴望得到表扬的孩子。
所有伤害过你的人,我都让他们付出了代价。
阮安,我在弥补,我真的在弥补……
我静静地听着。
他说的这些,听起来像是一场为我举行的盛大的复仇。
我只觉得可笑。
我看着他,终于开口。
傅聿深。
你不是在弥补。
你只是在发泄你自己的愤怒和悔恨。
他的表情僵住了。
你毁掉他们,并不能让我腿上的伤疤消失,也不能让我被关在地下室那一夜的时间倒流。
你的这些‘弥补’,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我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继续说:
这不过是你迟来的深情。
比草都贱。
说完,我不再看他,用力将门关上。
门外,他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被隔绝在雨幕里。
12.
那场雨下了很久。
傅聿深跪了多久,雨就下了多久。
我没有再开门。
后来,雨势越来越大,海水倒灌,整个村子都淹了。
临海的山崖开始松动,大块的泥土和石头混着雨水滚落下来。
村民们都在哭喊着,抢救着家当,往地势高的地方转移。
傅聿深没有闲着,他指挥着带来的保镖,用那条伤腿支撑着,在齐腰深的水里帮忙转移老人和孩子。
我也在帮忙,用绳子把几个不会水的孩子绑在木板上,推向安全的地方。
就在我推着最后一块木板时,一根被洪水冲断的电线杆混着杂物,朝我这边倒了下来。
我根本来不及躲。
是傅聿深,他从旁边扑了过来,一把将我推开。
我摔在水里,而那根沉重的电线杆,重重地砸在了他的背上和头部。
他当场就昏了过去。
傅聿深被救出来时,没有死。
在镇上的卫生所简单处理后,因为头部伤势不明,我陪着他连夜回到了市里。
回到了那个我拼命逃离的地方。
他被送进了最好的医院,住进了顶层的VIP病房。
全世界最好的脑科专家为他会诊。
我守在病房外,看着那些医生进进出出,表情一个比一个凝重。
我好像又回到了过去,那个被困在牢笼里的阮瑟。
几天后,最终的诊断结果出来了。
他醒了,但因为视神经受到撞击和压迫,永久性地失明了。
我走进病房时,他头上缠着纱布,安静地望着窗户的方向。
你来了。他说。
我没有出声。
他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
阮安,你不用怕。他声音很轻。
我只是想,再和你说说话。
那段时间,我留了下来。
我照顾他的起居,给他喂饭,扶着他在花园里散步。
他变得很安静,也很依赖我。
他会因为我长时间不说话而感到不安,会小心翼翼地问我是不是生气了。
他再也没有提过对不起,也没有提过弥补。
他只是在我给他削苹果时,轻声说:
你的手,好像又变回去了,没有那么糙了。
或者在我扶他走路时说:
你身上,有海风的味道,很好闻。
有一次,他甚至笑了。
我现在终于明白,当初你被关在地下室里,是什么感觉了。
他说,原来黑暗,是这种滋味。
我承认,在那一刻,我动摇了。
我看着他脆弱的、完全信任我的样子,心里出现了一丝裂缝。
或许,就这样留下来,也是一种结局。
可是在夜里,我总会梦见那个小渔村。
梦见我在海边赤脚走路,梦见王婶递给我的那碗鱼汤,梦见我坐在屋檐下,织着网,一抬头,就是一整片自由的天空。
一边是无尽的黑暗和赎罪。
一边是微鹹的海风和自由。
我挣扎了很久。
在一个天气很好的下午,我扶着傅聿深在花园里坐下。
我想听听海浪的声音。我说。
他沉默了很久,点点头。
好。
我用手机,给他播放了一段我在渔村录下的海浪声。
他听得很认真,脸上甚至露出了微笑。
趁他沉浸在海声里时,我联系了纪星辞。
再帮我一个忙…
做完这一切,我关掉手机。
静静地陪他坐着,直到太阳落山。
天黑了,我们回去吧。我说。
他点点头:好。
那是我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把他送回病房,安顿好。
然后,我转身,毫不留恋地离开。
这一次,是彻底的消失。
……
几年后,傅聿深一个人坐在别墅的露台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个老旧的手机,里面循环播放着一段海浪的声音。
他已经习惯了黑暗。
也终于认命,不再寻找。
只是偶尔,他会抬起头,望向远方。
仿佛能穿透时间和空间,看到那个属于她的、有着鹹湿海风和无尽自由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