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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北燕的日子,我被养得很好。
父皇遣了最好的厨子伺候饮食,寻来各地的绸缎为我裁制新衣。
连宫门前的石阶都特意铺了毡垫,怕我走得硌脚。
我在郊外选了块向阳的坡地,为苏家和小荷立了衣冠冢。
墓碑上没刻任何头衔。
我终于能让他们远离大庆的前朝后宫的种种纷争了。
这日,父皇突然牵起我的手,带我走进议事殿。
满朝文武见了我,皆面露错愕。
父皇携我坐在上位,威严开口:
朕老了,自雪芙的母亲走后,朕终身没再另娶。
膝下唯有雪芙这一个孩子。自今日起,朕将禅位于她。
话音未落,武将之首忽地上前一步,铠甲碰撞出刺耳的声响:
陛下三思!公主在庆国长大,如今回我大燕,好好养着也就是了。
可她习得满身中原习气,怎配执掌北燕
其余大臣纷纷附和,殿内顿时一片嘈杂。
父皇气得浑身发抖,猛地咳嗽起来。
我轻抚他的背,安抚道:
父皇别急,从前有人告诉过我,身为女子,也能为自己活,为天下人活。
我转头看向那武将,目光平静:
您是三朝老臣,直言进谏也是应当的。
但既然您说我不配,我愿接受北燕继位的三项考验。
骑射、拓土、驯兽,若有一项不成,雪芙甘当庶民。
北燕的继位考验严苛至极。
骑射,要在七日之内驯服北燕最烈的骏马。
拓土,要只身进入荒漠中寻到水源。
而驯兽,则需独自入兽栏,降伏成年猎豹。
我第一次跨上烈马,就被狠狠甩在地上,手肘擦出长长的血痕。
北燕圣女站在围栏外嗤笑:
果然是大庆养出来的娇小姐,连马都骑不稳,还想当女帝
我爬起来,拍掉身上的沙,没喊一句疼:
女子的本事,不是在马背上摔不摔得疼,而是不管摔多少次都能重新爬起来的勇气。
接下来的日子,我每日天不亮就去马场。
烈马的蹄子踹过我的腰,牙咬破过我的衣袖。
我咬着牙拽紧缰绳,摔了爬起,爬起又摔。
直到第七日黄昏,终于能在马背上坐稳。
到了拓土那日,荒漠里的太阳晒得人脱皮。
同行的士兵都劝我放弃,我却跪在干涸的河床前,徒手刨开碎石。
指尖磨出了血,血珠渗进沙里,竟隐隐渗出些湿.润。
感受到那湿.润,我疯了似的继续挖下去,果然见着了清泉。
回到皇宫时,我满身伤痕,却挺直了脊梁。
父皇拉着我的手,心疼地直掉眼泪:
雪芙,咱不考了,大不了父皇养你一辈子!
我望着殿外飘扬的北燕旗帜,掷地有声:
父皇,我不是贪图女帝的地位,只是为了告诉所有人。
女子能和亲,也能治国。
我这双手,能绣花,也能提刀。
到了驯兽那日。
兽栏里的猎豹咧着獠牙冲过来,我握着匕首的手在抖。
它的利爪划破我的肩头,血顺着手臂滴进沙地。
我想起父亲临终的话,想起苏家满门的血。
猛地侧身避开扑击,趁那豹子落地的瞬间,一刀封喉。
册封大典那日,我穿上北燕的帝袍,站在议事殿中央。
曾经反对的武将单膝跪地,此时声音洪亮:
臣等,参见女帝!
阳光透过大殿照在我身上。
恍然见,我仿佛看见古兰朵的笑,仿佛看见父亲的欣慰。
也看见曾经那个在凤仪宫哭到窒息的自己,终于站在了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