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狗仔出身的娱记,被娱乐圈封杀后我拿着钱转开了照相馆。
有一天,一个男人走进了我家照相馆。
他说他想委托我跟踪一个人,却没告诉我要查对方的什么。
跟踪对象叫周放,一个素人大帅哥,无业游民。
跟踪之前我想这个人肯定表里不一。
跟踪第126天,我知道了他的社交账号,并且开始习惯和他一起生活的日子。
跟踪第150天,我打算站出来真正的和他认识。
他一如我设想的一般答应了我,还邀请我去他家玩。
我没想到的是,他家有个地下室。
我更没想到的是,地下室挂了一墙的照片。
一半拍的是我,一半拍的是另一个女人。
01
我叫江莱。
我是个疯子。
至少,在我被整个娱乐圈拉黑封杀的时候,他们是这么说我的。
江莱就是条疯狗,闻着味儿就咬,咬住了就不撒口。
这是我曾经最大的对家,一个拿了影帝的伪君子,在镜头前咬牙切齿的评价。
我没反驳。
因为他说的是事实。
我靠着这股疯劲儿,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娱乐记者,爬到了狗仔队头把交椅的位置。
我拍的料,能让一线明星三天之内身败名裂。
我写的稿,能让公关团队熬三个大夜都想不出洗白方案。
然后,我栽了。
栽得轰轰烈烈。
原因不提也罢,总之我拿着这些年赚的封口费,在城市一个安静的角落,开了一家复古照相馆。
名字很俗,叫光影故事。
我想,以后的人生,大概就是给人们拍拍证件照,艺术照,记录些平凡的美好,然后慢慢老死。
挺好的。
真的。
直到那天,一个男人推开了照相馆的门。
风铃叮当。
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身形挺拔,气质矜贵。
手腕上那块百达翡丽,低调地彰显着他的财力。
江小姐
他开口,声音像是经过打磨的大提琴。
我点头,示意他坐。
我姓林。
他自我介绍,递过来一张名片,上面只有一个姓氏和一个电话。
林先生。
我接过名片,没问多余的话。
我来,是想委托你做一件事。他的眼神很直接,像手术刀,精准地剖开我的伪装,我知道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我的心,沉了一下。
抱歉,林先生。我现在只拍照。
一千万。
他轻轻吐出三个字。
我的眼皮跳了跳。
他似乎很满意我的反应,身体微微前倾,一字一句道:帮我跟踪一个人。
我沉默了。
做狗仔的时候,我接过各种各样离奇的委托。
查小三,抓出轨,拍政商密会。
但被一个看起来像正经人的男人,用一千万的价格,委托我去跟踪另一个人,还是头一回。
我需要知道他的一切。他每天见了谁,说了什么,去了哪里,吃了什么。事无巨细。林先生说,但我不需要你告诉我他有什么‘问题’。我只需要过程,不需要结论。
这个要求很奇怪。
像是一个
voyeur(窥视者)的癖好。
为什么找我我问。
因为在全国,你最专业。他笑了一下,那笑容却不达眼底,而且,你现在很缺钱,不是吗
他查过我。
我的照相馆生意惨淡,濒临倒闭。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
空气里是无声的较量。
最终,我妥协了。
成交。
他把一个牛皮纸袋推到我面前。
这是定金,五百万。事成之后,付清尾款。
我打开纸袋,里面是一张银行卡和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男人,让我愣住了。
那是一张英俊到让人失语的脸。
眉骨高,眼窝深,鼻梁挺直,嘴唇很薄。
眼神干净得像山间的清泉,又带着一丝疏离的冷漠。
他叫周放。林先生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一个无业游民。
02
跟踪周放的第一天。
我坐在我的二手甲壳虫里,停在他家小区对面的马路边。
这是一片老旧的居民区,红砖墙上爬满了藤蔓。
我的装备很专业。
长焦镜头,高倍望远镜,窃听器。
这些都是我压箱底的宝贝。
上午九点,周放出门了。
他穿着简单的白T恤,牛仔裤,背着一个帆布包。
他很高,目测超过一米八五。
阳光落在他头发上,镀上一层金边。
他没有开车,步行。
我发动汽车,不远不近地跟着。
他走进一家便利店,买了一瓶矿泉水。
然后去了公园,找了条长椅坐下,开始看书。
一看就是一上午。
中午,他在路边摊买了个煎饼果子。
吃得很慢,很斯文。
下午,他去了市图书馆。
晚上,回家。
一整天,他没见任何人,没和任何人说话,除了买东西。
生活规律得像个退休老干部。
我把当天的记录和几张远距离拍摄的照片发给林先生。
他只回了一个字:好。
跟踪周放的第七天。
他依旧是老样子。
看书,发呆,喂猫。
公园里的流浪猫似乎都认识他,他一坐下,就有三四只围过来,蹭他的裤腿。
他会从包里拿出猫粮,耐心地喂它们。
我坐在车里,镜头对准他。
他喂猫的样子很温柔,侧脸的线条柔和下来。
我按下了快门。
这张照片,我没发给林先生。
我存进了自己的私人文件夹。
跟踪周放的第三十天。
我发现他有个习惯。
每天晚上十点,他会站在阳台上,抽一根烟。
不说话,就那么站着,看着远处的城市灯火。
烟头的火星在他指尖明灭。
他的背影看起来很孤独。
我开始觉得,林先生可能搞错了。
周放不像个有问题的人。
他干净,简单,甚至有些无趣。
像一张白纸。
但我知道,越是干净的白纸,泼上墨,才越是触目惊心。
我告诉自己,江莱,保持专业。
他一定有秘密。
每个人都有。
03
跟踪进行到第78天。
我摸清了他全部的生活轨迹。
他每周二会去一家花店,买一束白菊花。
然后坐一个小时的公交车,去往市郊的墓地。
我在远处用长焦镜头拍下了墓碑上的名字。
周子昂。
我猜,是他的亲人。
他会在墓碑前坐很久,不说话,也不哭。
只是坐着。
离开时,他会把墓碑擦得一尘不染。
跟踪进行到第126天。
我终于有了重大突破。
我通过技术手段,破解了他家的Wi-Fi密码。
然后,黑进了他的电脑。
我以为会发现什么惊天秘密。
结果,他的电脑比他的脸还干净。
除了几个单机游戏,就是一些文件夹。
文件夹的名字很普通,《电影》、《音乐》、《书籍》。
我点开一个叫《日常》的文件夹。
里面只有一个视频文件。
我犹豫了一下,点了下载。
下载速度很慢。
我紧张得手心冒汗。
这126天,我像一个影子一样附着在他的生活里。
我知道他喜欢喝哪个牌子的牛奶。
我知道他睡觉会踢被子。
我知道他洗澡的时候喜欢唱歌,虽然五音不全。
这种单向的窥视,让我产生了一种病态的错觉。
我们好像生活在一起。
视频终于下载好了。
我点开播放。
画面很晃。
是手机拍摄的。
视频里,是一个女孩的背影。
她扎着马尾,穿着校服,走在一条林荫道上。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她身上,形成斑驳的光点。
视频没有声音。
很短,只有十几秒。
然后就结束了。
我反复看了十几遍。
这个女孩是谁
是他的前女友还是暗恋对象
这是我第一次,在他的世界里,看到了第三个人的痕迹。
我把这个发现告诉了林先生。
他依旧只回了一个字:好。
但我能感觉到,电话那头,他的呼吸,重了一些。
这让我更加确定,周放的秘密,和这个女孩有关。
我开始着手调查。
我把我以前在报社的关系网都用上了。
查那所学校,查那条路。
三天后,我得到了一个名字。
林晚。
04
林晚。
当我看到这个名字时,我立刻想到了我的雇主,林先生。
巧合吗
我不信巧合。
我继续往下查。
林晚,一年前,死于一场车祸。
地点,就在那条林荫道不远处的十字路口。
肇事司机逃逸,至今没有找到。
而林晚,是林先生的亲妹妹。
一切都串起来了。
林先生委托我跟踪周放,不是因为周放有什么问题。
而是因为,周放和林晚的死有关。
他,可能就是那个肇事逃逸的司机。
这个推论,让我不寒而栗。
我看着电脑上周放的照片,那张干净的脸,第一次让我感到了恐惧。
我重新审视他的一举一动。
他的规律生活,是不是一种赎罪
他每天去公园,去图书馆,是不是在躲避什么
他去祭拜的周子昂,会不会根本不是他的亲人,而是另一个受害者
无数个念头在我脑子里炸开。
我陷入了巨大的矛盾。
如果周放真的是凶手,我应该报警。
但我的任务,只是跟踪。
林先生要的,不是一个凶手,而是一个过程。
他在享受什么
享受看着一个凶手在负罪感中挣扎吗
这是一种多么变态的复仇。
而我,成了他复仇的工具。
我感到一阵恶心。
但那一千万的诱惑,又让我无法停下来。
我需要钱。
我需要用钱来填补我被这个行业掏空的尊严。
于是,我做了一个更大胆的决定。
第150天。
我决定,走到他面前去。
我要亲自,揭开他那张伪善的面具。
05
我设计了一场完美的偶遇。
地点,市图书馆。
我知道他下午三点会准时出现在文学区。
我提前到了,挑了一本他曾经借过的书,《局外人》。
我坐在他常坐的位置上,假装认真阅读。
三点整。
他的身影准时出现。
我的心跳开始加速。
他走到我旁边的书架,抽出一本书。
然后,他朝我走了过来。
我的呼吸都停滞了。
同学,他开口,声音比我想象中更好听,你旁边有人吗
我抬起头,假装惊讶地看着他。
啊没,没人。我结结巴巴地说。
谢谢。
他拉开椅子,坐下了。
我们离得很近。
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道。
很干净。
像阳光。
我的计划是,在这里和他搭上话,然后顺理成章地认识。
但我没想到,他先开口了。
你也喜欢加缪他看了一眼我手里的书。
嗯,还行。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
这本书我看过很多遍。他说,我总觉得,默尔索在某种程度上,代表了我们所有人。
是吗我来了兴趣,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们都可能在某个瞬间,成为自己生活里的局外人。被一种自己无法理解的逻辑推着走,做出一些连自己都无法解释的行为。
他的话,像一颗石子,投进了我的心里。
我看着他的眼睛。
那双眼睛很清澈,但深处,藏着我看不懂的浓雾。
我们聊了很久。
从加缪聊到萨特,从电影聊到音乐。
他懂得很多,而且很有趣。
和他聊天,很舒服。
我几乎要忘记我接近他的目的了。
图书馆闭馆的时候,我们一起走了出去。
我送你回家吧。他说。
不用了,我……
走吧。他打断我,语气不容置疑。
我鬼使神使地,上了他的车。
一辆很旧的自行车。
我坐在后座,轻轻抓着他的衣角。
晚风吹过我的脸颊,带着夏夜的燥热。
他的背很宽阔,很温暖。
那一刻,我产生了一种荒谬的错觉。
希望这条路,没有尽头。
他把我送到我家照相馆门口。
到了。他说。
我跳下车,心里有些失落。
那个……谢谢你。
不客气。他笑了笑,能不能上去喝杯茶
我愣住了。
不对。
剧情不该是这样的。
应该是我找机会去他家,而不是他来我家。
不了不了,太晚了。我连忙摆手。
那……他沉吟了一下,说:周末有空吗来我家玩吧,我做饭给你吃。
我的大脑,瞬间当机。
他……邀请我去他家
这比我预想的,顺利了一百倍。
顺利得,让我感到不安。
好啊。
但我还是答应了。
因为我无法拒绝。
我必须去。
我必须知道,他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06
周六。
我站在周放家门口,深吸了一口气。
我穿了一条新买的裙子。
还化了淡妆。
我告诉自己,江莱,你是个专业的狗仔,不要被表象迷惑。
我按响了门铃。
门很快开了。
周放穿着一件居家的灰色毛衣,头发微湿,看起来刚洗过澡。
你来啦。他笑着说,侧身让我进去。
他家很空。
白墙,木地板,一盆快死的绿植。
和我从外面观察到的一模一样。
简单,干净,甚至有些冷清。
你先坐,饭马上就好。
他系上围裙,走进了开放式厨房。
我局促地坐在沙发上。
客厅的茶几上,放着一本相册。
我拿了起来。
是职业病,也是好奇心。
我打开相册。
里面全是风景照。
山川,湖泊,日出,日落。
拍得很好。
很有意境。
喜欢吗周放端着菜从厨房走出来,以前拍的。
你……以前是摄影师我惊讶地问。
嗯。他把菜放在餐桌上,很平淡地应了一声,似乎不愿意多说。
饭菜很简单,三菜一汤。
但味道很好。
我们一边吃,一边聊天。
气氛很融洽。
就像一对普通的情侣。
吃完饭,他去洗碗。
我站在他身后,看着他挽起袖子,认真刷盘子的样子。
突然觉得,如果他不是凶手,那该多好。
那个……我能参观一下你的家吗
我开口,终于说出了我此行的最终目的。
他洗碗的手顿了一下。
然后,他转过身,擦干手,对我笑了笑。
当然可以。
他带着我参观了他的卧室,书房。
都很正常。
和我想象的一样。
你家……还有一个房间吗
我指着走廊尽头那扇紧闭的门,状似无意地问。
那扇门,我从外面从来没看到过。
他的表情,第一次变了。
那是一种很复杂的表情。
有挣扎,有痛苦,还有一丝解脱
嗯。他沉默了很久,才说,那是一个地下室。
我可以……看看吗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看着我,看了很久很久。
久到我以为他会拒绝。
但他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跟我来吧。
他走到那扇门前,从口袋里拿出一串钥匙,打开了门。
一股阴冷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
门后是一条向下的楼梯。
很黑。
他打开了灯。
昏黄的灯光,照亮了通往地下的路。
我的手心,全是冷汗。
我跟着他,一步一步,走了下去。
地下室很大。
也很空。
只有四面墙壁。
但是,当我看到墙上的东西时,我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了。
墙上,挂满了照片。
密密麻麻,成百上千张。
而照片上的人……
是我。
有我素颜在照相馆打瞌睡的样子。
有我坐在甲壳虫里,举着长焦镜头的样子。
有我蹲在路边吃泡面的样子。
有我对着电脑屏幕,眉头紧锁的样子。
这些照片,记录了我过去150天里,跟踪他的每一个瞬间。
而我,毫不知情。
我感觉天旋地转,几乎要站不稳。
我不是猎人。
我才是猎物。
我慢慢地转过头,看向站在我身边的周放。
他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冰冷的,悲伤的眼神。
欢迎来到我的世界,江莱。他说。
然后,我看到了另一面墙。
那面墙上,也挂满了照片。
一半,拍的是我。
另一半,拍的是另一个女人。
那个我只在视频里见过的,扎着马尾的女孩。
林晚。
07
你到底是谁
我的声音在发抖,抖得不成样子。
恐惧像无数只冰冷的手,从四面八方掐住我的脖子,让我无法呼吸。
地下室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他堵在唯一的出口。
我无路可逃。
我是谁周放重复了一遍我的问题,他笑了,笑声里充满了自嘲和悲凉,我就是你看到的这个样子。一个无业游民,一个跟踪狂,一个……变态。
他走到那面挂满我照片的墙前,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其中一张。
照片上,是我在公园里喂流浪猫的样子。
那是我跟踪他的第七天,偷偷拍下的他。
原来,在他拍我的时候,我也在拍他。
我们像两只互相狩猎的野兽,在黑暗中窥伺着对方,却都以为自己是唯一的猎人。
这些照片,是你找人拍的我问。
是。
你为什么要跟踪我
因为有人付钱给我。
他的回答,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我的心上。
和我一模一样的答案。
我们,是同行
谁我追问。
林先生。
果然是他。
这个名字,像一条毒蛇,把我们三个人,紧紧地缠绕在了一起。
他为什么要你跟踪我
我不知道。周放摇头,他的要求很奇怪。他让我记录你的一切,但不能被你发现。他说,这是一场游戏。一场关于观察和被观察的游戏。
那林晚呢我指向另一半照片,她也是游戏的一部分吗
提到林晚,周放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
他转过头,看着墙上林晚的照片,眼神里流露出无尽的痛苦。
她不是。他声音沙哑地说,她是我生命里,唯一的光。
她是你的女朋友
不。他闭上眼睛,她是我害死的人。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
他承认了。
他亲口承认了。
他就是那个肇事逃逸的凶手。
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身体紧紧贴住冰冷的墙壁。
所以,林先生是在报复你。他让你跟踪我,是为了折磨你我试图理清这混乱的逻辑。
我不知道。周放睁开眼,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一开始,我也这么以为。他找到我的时候,我以为我的报应来了。我答应了他的要求,因为我活该。我应该用我的一生来赎罪。
但是……他话锋一转,目光灼灼地看着我,直到我开始跟踪你,江莱。
我发现,你和我一样。
你的眼睛里,有和我一样的痛苦和孤独。
你每天坐在那辆破车里,一坐就是十几个小时。你吃最便宜的便当,喝最便宜的矿泉水。你明明看起来那么强大,那么无坚不摧,但你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人抱着膝盖哭。
他说着,一步步向我走来。
我被他话里的内容惊呆了。
他怎么会知道
他怎么会知道这些连我自己都快要忘记的脆弱
我开始好奇。你到底经历过什么为什么你会变成这个样子
于是我开始查你。我查了你所有的新闻,所有的报道。我知道了你曾经是圈内最顶尖的狗仔,也知道了你为什么被封杀。
我的心,猛地一沉。
那件我最不愿回首的往事。
你还记得吗一年前,城南路口的那场车祸。
他的声音,像来自地狱的审判。
我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记忆的闸门,被他残忍地撬开。
一年前。
我还是个刚入行不久,渴望证明自己的小记者。
那天晚上,我得到线报,一个当红小生在城南的一家会所吸毒。
我开着车,疯了一样地赶过去。
就在那个十字路口,一辆失控的卡车,撞上了一辆电瓶车。
骑车的女孩,飞了出去,倒在血泊里。
我当时的第一反应,不是救人。
而是举起相机。
独家新闻。
头条。
这些念头,像魔鬼一样占据了我的大脑。
我对着那个垂死的女孩,疯狂地按动快门。
闪光灯,在那个黑暗的夜晚,显得异常刺眼。
我甚至,为了抢到一个更好的拍摄角度,挡住了赶来救援的医护人员。
让一让!救人要紧!
等一下!就一张!就一张!
我记得医生的怒吼,和我自己卑劣的哀求。
等我拍够了,心满意足地离开时,那个女孩,已经没有了呼吸。
第二天,我的照片,登上了所有媒体的头条。
我一战成名。
也一败涂地。
舆论的洪水,将我彻底淹没。
我被贴上了冷血、没人性的标签。
我被公司开除,被整个行业封杀。
我成了过街老鼠。
而那个死去的女孩……
就是林晚。
08
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
我沿着墙壁,无力地滑落在地。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都串成了一条完整的,淬了剧毒的链条。
林先生不是在报复周放。
他是在报复我们两个人。
我们都是杀死他妹妹的凶手。
一个,是见死不救的懦夫。
一个,是冷血无情的帮凶。
你呢我抬起头,用尽全身力气,问出最后一个问题,车祸发生的时候,你在哪里
周放没有回答我。
他走到另一面墙壁前。
那面墙是空的。
他按了一下墙上的一个开关。
墙壁缓缓打开,露出后面隐藏的投影幕布。
他打开了投影仪。
一段视频,出现在幕布上。
视频的画面,同样很晃,很乱。
但很清晰。
是那场车祸的现场。
刺耳的刹车声,撞击声。
女孩的尖叫声。
然后,是一片混乱。
我看到了。
我看到了我自己。
那个举着相机,面目狰狞,像秃鹫一样扑向尸体的我。
我也看到了……周放。
他就站在我对面的人行道上。
手里,同样举着一台相机。
他当时,是另一家报社的摄影记者。
我们是竞争对手。
视频里,他没有像我一样冲上去。
他只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镜头,对准了倒在血泊里的林晚。
却没有按下快门。
他的手,在发抖。
他的脸上,是挣扎,是恐惧,是作为一个新闻人和一个普通人之间的天人交战。
然后,他放下了相机。
他朝林晚跑了过去。
但是,已经晚了。
救护车的声音,由远及近。
视频到这里,戛然而生。
地下室里,一片死寂。
我当时……吓傻了。周放的声音,充满了无尽的悔恨,我脑子里一片空白。我想救她,但我不敢。我怕……我怕惹上麻烦。
当我终于鼓起勇气的时候,一切都太晚了。
后来,我辞职了。我卖掉了所有的摄影器材,除了那台记录下我罪证的相机。
我每天都活在噩梦里。我总能梦到她倒在血泊里的样子,梦到她那双绝望的眼睛。
直到林先生找到我。他给了我一个赎罪的机会。
他让我跟踪你,让我看着你。他说,只有看着另一个罪人,才能让我自己的罪恶感,得到一丝缓解。
这是一个多么荒唐,又多么精准的惩罚。
我笑了。
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我们都是凶手。
我们又都是彼此的刑具。
林先生,你真是个天才。
一个,复仇的天才。
他把我们两个罪人,用一根看不见的线,绑在一起。
让我们互相窥视,互相折磨。
让我们在日复一日的跟踪与被跟踪中,反复咀嚼着自己的罪恶。
还有比这更残忍的复仇吗
没有了。
09
他想干什么我问。
我不知道。周放摇头,也许,他只是想看我们两个疯子,最后会怎么收场。
他不会这么轻易放过我们的。我站起身,擦干眼泪。
恐惧过后,是滔天的愤怒。
我江莱,什么时候轮到别人来审判了
就算我有罪,也该由法律来制裁。
而不是一个躲在暗处的变态。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我说。
我们能怎么办周放苦笑,我们所有的把柄,都在他手里。
那就把水搅浑。我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那种熟悉的,属于疯狗江莱的光芒,他想看戏,我们就演一出更大的戏给他看。
我的大脑,开始飞速运转。
我拿过周放的手机,拨通了林先生的电话。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周放林先生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
林先生,是我,江莱。
电话那头,沉默了。
我能想象到他此刻惊讶的表情。
游戏,该结束了。我说,我和周放,现在在一起。我们知道了所有的事情。
是吗林先生轻笑了一声,恭喜你们。那么,你们是打算报警,还是……同归于尽
我们打算,给你一个惊喜。我说,明天上午十点,城南路口,就是林晚出事的那个路口。我们等你。你一个人来。不然,你会看到一场比你妹妹的车祸,更精彩的直播。
说完,我直接挂了电话。
周放震惊地看着我。
你疯了你这是在激怒他!
对。我说,我就是要激怒他。一个被愤怒冲昏头脑的人,才会露出破绽。
可是,我们什么都没有!我们拿什么跟他斗
我们有真相。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们还有……我们自己。
那一晚,我和周放,在那个挂满我们罪证的地下室里,聊了很久。
我们聊起了各自的过去。
聊起了那场改变了我们一生的车祸。
也聊起了这150天来,荒诞的跟踪生活。
天快亮的时候,我们制定了一个疯狂的计划。
一个,向死而生的计划。
第二天。
我们提前来到了那个十字路口。
我和周放,站在马路中央,就是当年林晚倒下的位置。
周围,我已经提前安排好了一切。
我把我手里所有的钱,都拿了出来。
我雇了十几家网络媒体,几十个网红主播。
我在周围的制高点,都安装了隐蔽的摄像头。
今天,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将通过网络,同步直播给全中国的所有网民。
林先生,你不是喜欢看戏吗
今天,我让你看个够。
我要让所有人都看看,这场精心策划的复仇游戏,到底有多么丑陋。
上午十点。
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准时停在了路边。
林先生从车上走了下来。
他还是穿着那身笔挺的西装,只是脸色,阴沉得可怕。
他一步步,朝我们走来。
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
江莱,你比我想象中,更有种。他说。
过奖了。我笑了笑,比起您这位大导演,我还差得远。
你们以为,这样就能赢我他环顾四周,似乎已经察觉到了什么,太天真了。
我们没想赢。周放开口了,他的声音很平静,我们只是想,把一切,都做一个了结。
林先生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了结好啊。
他打了一个响指。
从路边的几辆面包车上,冲下来十几个黑衣大汉。
手里,都拿着棍棒。
既然你们这么喜欢这个地方,那就永远留在这里吧。林先生冷冷地说。
周围的路人,发出了惊恐的尖叫。
直播间里,弹幕瞬间爆炸。
卧槽!这是什么情况黑社会火拼
那个女的好眼熟!是不是那个冷血记者江莱
那个男的好帅!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我看着那些朝我们冲过来的大汉,心里,竟然没有一丝害怕。
我转头,看了周放一眼。
他也正在看我。
我们相视一笑。
然后,我张开双臂,闭上了眼睛。
来吧。
结束吧。
用一场盛大的,众目睽睽之下的死亡,来为这场荒诞的闹剧,画上句号。
10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
我睁开眼睛。
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
十几辆警车,将整个路口,团团围住。
那些黑衣大汉,瞬间乱了阵脚,被警察一个个按倒在地。
林先生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你……报警了
不然呢我耸了耸肩,林先生,现在是法治社会。
我怎么可能,真的拿自己的命去赌。
在约他出来之前,我就已经用匿名邮件,将所有的证据,包括周放地下室里的照片,车祸的视频,以及林先生的委托录音,全都发给了警方。
我还顺便,把我当年阻碍救援的证据,也一并交了上去。
我要审判他。
也要审判我自己。
江莱!林先生状若疯癫地朝我扑了过来。
周放挡在了我的身前。
冰冷的手铐,铐住了林先生的双手。
为什么……他死死地盯着我,眼睛里充满了血丝和不甘,我明明就快成功了……
因为你用错了方式。我看着他,平静地说,你妹妹的死,我们都有责任。我们愿意接受法律的制裁,也愿意用一生去忏悔。但是,这不代表,你可以凌驾于法律之上,用私刑来报复我们。
你最大的错误,就是把我们当成了没有思想的棋子。你以为你可以操控一切,但你忘了,棋子,也是会思考的。
林先生被警察带走了。
我和周放,也被带上了警车。
警车上,我们并排坐着。
阳光透过车窗,照在我们的脸上。
很温暖。
我们……会坐牢吗周放轻声问。
会吧。我说,我妨碍公务,致人死亡。你知情不报,包庇罪犯。我们都跑不掉。
怕吗
不怕。我摇了摇头,看向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我觉得……很轻松。
前所未有的轻松。
像卸下了一个背负了很多年的,沉重的壳。
后来,事情的发展,和我想象的差不多。
林先生因为故意伤害,非法拘禁,教唆他人犯罪等多项罪名,被判了十五年。
我因为妨碍公务罪,被判了一年。
周放因为包庇罪,被判了六个月。
我们在同一所监狱服刑。
只是,再也没有见过面。
出狱那天,天气很好。
我站在监狱门口,看着刺眼的阳光,有些恍惚。
一辆熟悉的,破旧的甲壳虫,停在了我的面前。
车窗摇下。
是周放。
他瘦了些,黑了些,但眼神,比以前更亮了。
上车。他说。
我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去哪我问。
去一个,没有跟踪,也没有变态的地方。
他笑了笑,发动了汽车。
车子驶向远方。
我的那家光影故事照相馆,已经转让了。
我所有的积蓄,都用来赔偿给了林家。
我现在,一无所有。
但我知道,我又拥有一切。
我转头看向周放,他的侧脸在阳光下,轮廓分明。
周放。

你喜欢我吗
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
他的手心,很温暖。
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