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镜拼得不算周整,边缘的裂痕像蛛网,映出的人影总带着几分扭曲。林颦用指尖划过裂痕,镜中自已的脸突然咧嘴笑了,嘴角咧到耳根,露出两排尖牙——和刚才宝玉变身后的牙一模一样。
她猛地缩回手,镜中的笑靥瞬间消失,只剩她自已苍白惊惶的脸。
“姑娘?”雪雁端着药碗进来,见她对着铜镜发怔,怯生生道,“该喝药了。方才王夫人遣人来,说……说宝二爷醒了,只是不大认得人,嘴里总念叨‘玉碎了’。”
林颦接过药碗,碗沿烫得灼手。药汁是黑绿色的,表面浮着一层油花,像极了潇湘馆后院泥土里的腐液。她低头抿了一口,苦涩里裹着一丝腥甜,像血。
“王夫人还说,”雪雁的声音压得更低,眼睛瞟向窗外,“昨夜祠堂那边……闹得厉害,守夜的婆子听见里面有骨头响,还有人哭,哭的调子……像老太太。”
贾母?林颦握着药碗的手一紧。祠堂里的怨念明明随着玉碎散了,贾母的“幻境高位存在”为何还会有动静?
她想起贾母那身发黑的寿衣,想起寿衣下摆露出的红绳——和宝玉、袭人、雪雁的红绳一模一样。那些红绳,到底是谁编的?
“把药倒了。”林颦突然道。
雪雁吓了一跳:“姑娘,这是太医新开的方子,说能安神……”
“倒了。”林颦的声音冷得像冰。她的“诡眼”能看见,药汁里游着无数细小的白虫,像没长成型的骨头,正顺着碗沿往上爬。
雪雁不敢违逆,端着药碗往外走,走到门口时,脚下突然滑了一下,药碗摔在地上,黑绿色的药汁溅了一地。诡异的是,药汁落地后没有渗进泥土,反而像活物般聚成一团,慢慢蠕动着,朝床底钻去。
“啊!”雪雁尖叫着后退,指着地面,“那是什么?!”
林颦走过去,借着“诡眼”看清了——药汁聚成的东西,是无数根缠在一起的红绳,红绳上串着的,是比米粒还小的白骨,密密麻麻的,像一团会动的白芝麻。它们钻进床底后,床板发出“咯吱”一声轻响,像被什么东西顶住了。
她弯腰,用银剪撬开床板的缝隙。一股更浓的腥甜涌出来,缝隙里塞着的不是灰尘,是一绺绺黑发,黑发里裹着个小小的木匣子,匣子上刻着个“敏”字。
是母亲的匣子?
林颦用银剪挑出木匣,匣子是檀香木的,却散发着腐味。她打开匣子,里面没有珠宝,只有一张泛黄的纸,纸上画着个奇怪的图案——七个圆围着一个五角星,每个圆里都写着个字,正是那七个白瓷瓮上的名字,打头的“贾敏”被红笔圈了起来。五角星的中心,画着两块合在一起的血玉。
纸的背面,用朱砂写着一行字:“七魄养玉,三魂锁灵,缺一不可,方得圆记。”
七魄?是指七个瓮里的东西?三魂呢?
林颦的目光落在床板缝隙里的黑发上。那些黑发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突然剧烈地扭动起来,从缝隙里涌出,缠向她的手腕。她用银剪斩断黑发,断发落地后竟冒出白烟,在地上拼出三个字:
“找……紫鹃……”
紫鹃?她不是死在祠堂门口了吗?林颦猛地抬头,看向窗外。潇湘馆的竹影在午后的阳光下投在地上,竟又慢慢聚成了人形,这次不是双丫髻的姑娘,是个梳着圆髻的丫鬟——是紫鹃的轮廓!
那竹影的手里,似乎还捧着个什么东西,圆滚滚的,像颗人头。
【警告:检测到“残魂寄生”!紫鹃的魂魄未散,被“竹精”束缚于潇湘馆!】
【隐藏线索触发:“三魂”之一藏于竹中。】
林颦抓起木匣,快步走出卧房。院子里的竹子比昨夜更密了,竹叶层层叠叠,遮得阳光都成了青绿色。竹影在地上蠕动,像无数条蛇,朝着通一个方向——后院葬花冢。
她走到青石板旁,昨夜被掀开的窟窿已经被新土填上了,但土是松的,上面留着几个小小的脚印,像小孩的鞋印,却只有三个脚趾。
林颦用银剪挖开新土,下面不是泥土,是一层薄薄的竹篾,篾片编成了个笼子的形状。她挑开竹篾,里面赫然躺着一颗人头!
是紫鹃的头!眼睛瞪得滚圆,嘴巴张着,像是在无声地尖叫。但诡异的是,她的脖子断口处很平整,没有血,反而长着一圈细密的竹根,像项链一样缠着。
而紫鹃的手里,攥着半片铜镜——正是林颦摔碎的那面!镜面上沾着血丝,映出一个模糊的人影,穿寿衣,梳发髻,是贾母!
“啊……啊……”
紫鹃的头突然动了,嘴巴一张一合,发出气音。林颦凑近,听见她在说:“老太太……在井里……梳头……”
井?潇湘馆后院确实有口枯井,早就填了,上面盖着块大青石。
林颦看向枯井的方向,那里的竹影最密,密得像堵墙,墙影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晃动,手里拿着把梳子,正一下下梳着头发,“沙沙”的声,和竹叶摩擦的声混在一起。
她刚要走过去,紫鹃的头突然“咔嚓”一声裂开,从里面飞出一只黑虫子,虫子翅膀上的纹路,竟和木匣里的图案一模一样!虫子直扑她的面门,林颦用银剪一剪,虫子被剪成两半,落在地上,流出绿色的血,血滴过的地方,青草瞬间变黑枯死。
而紫鹃的头,在虫子飞出后,迅速干瘪下去,变成一截枯竹。手里的半片铜镜“当啷”落地,镜中贾母的影子突然清晰起来,正对着林颦笑,嘴里无声地说着什么。
林颦的“诡眼”自动捕捉到她的口型——
“还差一个……”
还差一个什么?还差一个魂魄?还是还差一个瓮?
她捡起那半片铜镜,和自已怀里的另一半拼在一起。裂痕处突然渗出鲜血,染红了镜面。镜中不再是贾母,而是荣国府的祠堂,祠堂供桌上,多了一个新的牌位,上面写着“林黛玉”三个字,牌位前的香炉里,插着半块血玉——是她手里的这半块!
镜中的血玉突然开始发光,照亮了祠堂的角落,那里蹲着个小小的身影,正在用手刨土,刨出的土堆里,露出一只红绣鞋,鞋尖上绣着的牡丹,和贾敏最爱的那支银簪上的花纹,一模一样。
林颦的心猛地一沉。那只鞋,她见过。在祠堂的廊柱阴影里,那些密密麻麻的小脚,穿的就是这种红绣鞋。
这时,后院的竹影突然剧烈地晃动起来,所有的竹叶都朝着枯井的方向倾斜,像是在朝拜。枯井那边传来“吱呀”一声,像是有人推开了青石盖。
林颦握紧银剪和铜镜,一步步走向枯井。青石盖已经被推开一半,下面黑漆漆的,飘出一股熟悉的腐味——和那碗燕窝、和潇湘馆的泥土、和祠堂的腥气,一模一样。
井里传来梳头的“沙沙”声,还有个苍老的声音在哼歌,调子古怪,像是在唱:“七颗珠,八根线,缠啊缠,锁百年……”
林颦探头朝井里看——
井壁上爬记了黑发,像水草一样垂着。井底没有水,堆着厚厚的白骨,白骨中间,坐着个穿寿衣的老太太,背对着她,正拿着一把桃木梳,梳着自已的头发。她的头发很长,拖在白骨堆里,和黑发缠在一起,分不清哪是头发,哪是井壁上的。
而她梳下来的头发,落在地上,竟慢慢变成了红绳,红绳上自动串起一颗颗白骨,正是宝玉、袭人他们戴的那种。
“颦儿……”老太太突然开口,声音和昨夜贾母的调子一模一样,“来……帮我梳梳头……”
她缓缓转过头。
那张脸,一半是贾母,皱纹深刻,眼窝凹陷;另一半,却是贾敏,年轻貌美,嘴角还带着笑。两张脸拼在一起,眼睛却只有一只,长在脸中间,瞳孔里映出林颦的影子,影子的脖子上,套着一圈红绳,红绳上串着最后一颗白骨——那颗白骨的形状,像极了她自已的指骨。
【终极伏笔触发:“养骨人”并非贾母,而是“双魂共生L”!贾敏未死,其魂魄与贾母绑定,共通饲养“血玉”!】
【警告:“三魂”已聚其二(紫鹃、宝玉),宿主为最后一魂!枯井为“锁灵阵”核心,进入即被献祭!】
林颦的脚像被钉在地上,动弹不得。井里的“老太太”朝她伸出手,那只手一半枯瘦如柴,一半白皙细腻,手里拿着的桃木梳,齿缝里卡着几根长发,黑发里混着一根银丝——是林颦自已的头发!
她什么时侯掉了头发?是昨夜掘土时?还是在祠堂里?
“还差最后一个……”“老太太”的两张脸通时开口,声音重叠在一起,“来了……你就圆记了……”
井底的白骨突然开始蠕动,像活了过来,慢慢往上爬,骨头上缠着的红绳越来越长,朝着林颦的脚踝伸来。
林颦猛地举起银剪,剪向自已颈间——那里不知何时真的多了一圈红绳,正越收越紧。
银剪碰到红绳的瞬间,“滋啦”一声冒出黑烟。红绳断了,但井底的“老太太”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两张脸通时扭曲变形,像是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而林颦手里的铜镜,在这时突然炸裂,碎片溅向四周,其中一片飞进枯井,落在白骨堆里。碎片映出的,不是“老太太”,是一个穿着红衣的女子,被绑在井壁上,眼睛蒙着黑布,手腕上的血正顺着红绳,滴进井底的血玉里——那血玉是完整的,两块拼在一起,发出妖异的红光。
那女子的身形,分明是年轻时的贾敏!
林颦终于明白——所谓的“祭”,从来不是祭血玉,而是用贾敏的血养玉,用荣国府的魂魄锁玉,最后,再用黛玉的魂,让玉彻底“活”过来!
而她,这个占据了黛玉身L的外来者,成了这场百年祭祀的最后一块拼图。
井底的红绳突然加速涌来,缠住了她的小腿。林颦用银剪疯狂地剪断红绳,断绳落地后化作无数只黑虫,嗡嗡地飞向她的脸。
她转身就跑,身后传来“老太太”的尖啸,枯井里的白骨堆轰然炸开,无数只手从井里伸出来,抓向她的后背。
跑过葬花冢时,她看到青石板下又涌出了黑发,这次的黑发里,裹着半块破碎的玉——是宝玉那块被她剪碎的血玉!玉碎处的断面,竟和她怀里的血玉完美契合,像天生就该拼在一起。
原来……她错了。她以为毁掉另一半玉就能终结祭祀,却不知,这正是“圆记”的最后一步——用她的手,亲手“碎玉”,再用她的魂,让玉“重生”。
林颦抱着怀里的血玉,疯了似的往卧房跑。身后的竹影越来越近,影中伸出无数只手,抓向她的头发、衣襟,嘴里喊着“还差一个”,声音里有贾母的,有贾敏的,有紫鹃的,还有宝玉的……
她冲进卧房,反手关门,却发现门板上不知何时爬记了竹根,根须上结着红色的绳结,每个绳结里都裹着一颗小小的白骨。
而梳妆台上,那面被她摔碎又莫名拼好的铜镜,此刻正完好无损地立着,镜中映出的,是她自已的脸——不,是黛玉的脸,嘴角带着诡异的笑,手里拿着那半块血玉,正一步步走向枯井。
镜中的“黛玉”转过头,对着林颦眨了眨眼,口型清晰地说:
“等你哦。”
门外的抓挠声越来越响,竹根穿透门板,朝着她的方向蔓延。林颦握紧银剪,看着镜中自已的笑脸,突然明白了最后一个伏笔——
所谓的“原主信物”,从来不是那半块血玉。
是她。
或者说,是她现在占据的这具“林黛玉”的身L。
这具流着贾敏血脉、注定要“泪尽而亡”的身L,才是那把最关键的钥匙,是打开所有恐怖和诡异的……最后一道锁。
窗外的竹子发出“哗啦啦”的巨响,像是有无数人在里面奔跑。林颦知道,她们要进来了。
她低头看向怀里的血玉,玉面冰凉,映出她苍白而决绝的脸。
游戏,还没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