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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致远最后一次找我,是通过我女儿。
那天我们刚结束一场公益讲座,她在车里打开手机,神色变得古怪。
妈,他让我转达,说想见你一面。
他说他现在一个人住,林遥判刑了,儿子住院了,助理辞职了。
他说他想当面给你道歉。
我淡淡地嗯了一声。
女儿没说话,看着我,眼神里藏着一点担心。
你见吗
见。
我笑着说:我穿最漂亮的衣服去。
两天后,我穿了一条新买的连衣裙,是一件浅紫色的丝绸裙子,腰身收得很合体,显得我整个人都挺拔。
裙摆在风里轻轻荡着,我站在阳光下,忽然想起第一次和许致远约会时的场景。
那时我二十五岁,穿的是一件很素的白衬衫,被他夸安静、适合做贤妻。
我记得那年我没钱买口红,只用玫瑰花瓣泡水润嘴唇。
而现在,我涂的是最新款的奶油唇釉,踩着细跟鞋,裙摆掠过膝盖,像风轻轻亲吻过的样子。
我们约在一家老咖啡馆。
我推门进去时,他坐在靠窗的位置,头发已经花白,人明显老了许多。
他一抬头,看见我,眼神像是瞬间被击中,愣在那里。
我冲他点了点头,走过去坐下。
他嗓子发哑,开口第一句话竟然是:
你还是这么好看。
我没接话。
他苦笑着摇头:我老了,这阵子真的是没什么人愿意见我了。
我知道你现在过得挺好,挺自由。
我今天叫你来,不是求你回去。
我就是想跟你道个歉。
他说这句话时,手抖得很明显。
晚春,我以前太混了。你做饭的时候我说你油烟味大,写字的时候我说你没文化,唱歌的时候我骂你跑调......
现在回头看,我真是,瞎了眼。
你知道吗我最近反复听你唱的那首歌,我觉得每一个字,都是你以前没敢讲的心声。
可惜我那时候没听见。
我端起咖啡杯,轻轻抿了一口,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落下,像把那些旧日的委屈,一点点冲淡了。
我放下杯,语气平静地说:
许致远,我不是没想过原谅你。
我甚至在你名誉扫地那几天,犹豫过如果你真的幡然悔悟,是不是我们还能…至少做朋友。
但我后来想明白了。
你不是突然看见了我有多好,你只是突然没地方可去了。
可是对不起,我不是替代品,也不是避风港。
我说着,缓缓站起身,把外套披在肩上,微笑着看着他:
你求的,不是我,是那个你想象中‘能为你洗衣做饭、体面撑门面、关键时候肯出来替你说话’的我。
那个我,早死在了你十五年前没回的那条短信里。
我转身离开。
走出咖啡馆时,阳光刚好落在我身上。
我撑起伞,低头看了一眼街边橱窗里的自己。
眉眼淡然,裙摆温柔,脚步坚定。
我想,终于没有任何人可以再叫我退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