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车在中山门停下时，林默数清了城墙上的弹孔——三十七个，排成北斗七星的形状。这是地下党的紧急联络标记，意味着"有安全屋可用"。
"下车！"日军士兵用枪托捅他的后背。林默踉跄着摔进泥泞，怀表从指间滑落。他假装弯腰捡表，实则抓了把混着弹片的泥土塞进口袋。
检查站的日本军官正在翻阅名册。林默瞥见名册边缘的咖啡渍——是三天前他在领事馆见过的《申报》记者马克的惯用手法，用咖啡渍标记重要页码。
"你！"军官突然用生硬的中文喊道，手指点向林默的西装，"为什么穿洋装？"
林默举起双手，故意露出腕间的劳力士："我是英国领事馆翻译，证件在..."
枪声打断了他的话。不远处，个穿长衫的男子试图逃跑，被当场击毙。军官的注意力被转移，挥手示意将林默关进临时牢房——其实是间被征用的茶叶铺子。
潮湿的空气中飘着龙井的清香。林默摸到货架背面有刻痕，指尖辨认出摩斯密码："东...方...书...局"。这是南京地下党最大的秘密联络点。
深夜，牢房门锁被轻轻撬开。穿伪军制服的年轻人塞给他一套粗布衣裳："东方书局后巷，天亮前。"林默刚换好衣服，就听见外面传来惨叫——是白天那个日军军官的声音。
街道上记是瓦砾。林默贴着墙根移动，三次躲过巡逻队。东方书局的门牌已被炸飞，但门框上粉笔画的十字标记依然可见。他按约定节奏敲门：三长两短，停顿，再一长。
开门的竟是德国商人约翰·拉贝。金丝眼镜后的蓝眼睛布记血丝："快进来！他们开始搜查安全区了。"
地下室里，二十多个孩子蜷缩在角落。拉贝递来杯发霉的咖啡："你的张参谋临终前让我找你。"他从圣经里抽出张照片，是林默在领事馆见过的等高线地图，但多了些手写标注。
"国际安全区里有日本间谍。"拉贝指向照片上画圈的建筑，"他们专门记录哪些中国军人躲进来治伤。"
林默摸出怀表，拧开表冠暗格。微型胶卷还在，但多了张纸条："清田在找细菌部队"。字迹是南造云子的，墨水里混着血丝。
拉贝突然按住他肩膀："你听得懂德语吗？"不等回答，就用德语快速说道："明天有架德国飞机撤离外交官，可以把情报藏在医疗物资里。"
屋外传来摩托车引擎声。拉贝迅速熄灭油灯，从暗格取出套纳粹军服："穿上这个，我带你去金陵女子学院。魏特琳女士藏了部电台。"
他们穿过地道来到校园时，东方已泛白。魏特琳正在地窖给伤员换药，见到纳粹军服差点惊叫出声。拉贝急忙解释："这位中国朋友需要借用你的发报机。"
"所有频率都被监听了。"魏特琳掀开钢琴盖，露出藏在里面的美式电台，"但昨天有个美国记者留下了这个。"
林默调整着频道旋钮，突然停住——他听到了熟悉的呼号：37.5千赫。这是他在东北时的备用频率，只有沈秋白知道。
电文内容让他的手微微发抖："陈树抵宁，带特别通行证"。这意味着76号特务已经渗透进安全区。更糟的是电文结尾的警告："樱花计划启动"。
"必须警告所有人。"魏特琳抓起外套，"我去通知其他教会。"
拉贝拦住她："太危险了！刚才有报告说，日军在抓所有会英语的中国女性。"他转向林默，"你有办法把情报送出去吗？"
林默看向窗外。操场上，几个日本兵正在检查魏特琳的护照。他注意到其中一个士兵走路姿势怪异——右脚微跛，正是他在上海见过的清田组特务。
"我需要笔和纸。"林默撕下地图空白处，"还有你们的公章。"
拉贝犹豫片刻，从公文包取出德国使馆印章。林默快速伪造了份物资清单，在药品名称间用德文密码写下情报。正当他盖章时，楼下传来砸门声。
"从后门走！"魏特琳推开通往锅炉房的暗门，"沿着煤道能通到医学院。"
林默将真地图塞给拉贝，自已带着假地图冲向窗户。跳窗瞬间，子弹擦破了他的衣袖。他在巷子里狂奔，身后追兵的皮靴声越来越近。
拐角处突然伸出只手将他拽进暗门。黑暗中，浪琴怀表的滴答声格外清晰。
"别出声。"是南造云子的声音，但气若游丝，"清田在安全区投放了伤寒菌..."
林默摸到她手腕上的针孔，还有高热。远处传来日军的叫嚷声和砸门声，间杂着妇女的哭喊。
"听着。"南造云子塞给他个金属管，"这是细菌部队的位置...交给拉贝..."她的手突然垂下，怀表停止了走动。
林默将金属管藏进鞋跟，从后窗翻出。晨雾中，安全区的旗帜在枪声中缓缓坠落。他必须赶在正午前找到拉贝——那时会有最后一批外交官撤离南京。
街角的镜子反射出追兵的身影。林默钻进下水道，在恶臭的黑暗中摸索前进。突然，前方出现微光——是医学院的解剖室出口。他刚推开铁栅栏，就听见拉贝用德语大喊："趴下！"
爆炸的气浪将林默掀回下水道。昏迷前最后的意识，是听见拉贝用中文喊："把情报缝进我的西装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