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只能看见灰色的色盲。
二十岁车祸现场,陆青鸻成为了唯一的‘色彩’。
为了‘看见’,我处心积虑地接近他。
对此陆青鸻嗤之以鼻,你也配打我的主意。
可笑的是,他先动了心。
他以为我非他不可其实我只是物尽其用。
直到我记忆复苏,发现他是多年前让我患病的竹马。
还未来得及坦白,他已经把我按进浴缸,咬着牙对我低吼：江柠,你他妈敢骗我。
01
我叫江柠,智商一百八。在所有人眼里,我是漂亮清冷的天之骄子。没人知道,我是个只能看见灰色的残疾人。
三岁起,我的世界失去了颜色。
走过医院,庙宇沉默,所有人都告诉我,没救了——直到一次车祸现场,我遇见了陆青鸻。
陆青鸻,陆氏集团的新上任继承人,高大、冷峻。我灰暗的视野因他而微微震颤,看到他的第一眼,直觉尖叫：接近他,我的眼睛才有救。
可他的眼神却像在看一块甩不掉的脏污。
你看够了没有陆青鸻的声音带着不耐。
对不起。
对着那双深情不减、眼底冰冷的桃花眼,我只能低着头道歉。
但,我的心脏在狂跳——
男人手中的烟头猩红明灭,银色腕表中的蓝色钻石闪烁耀眼,我的双眼灼痛,剧烈跳动的心脏呼啸着要我抓住这个如救命良药的陌生人。
我叫江柠,能给我你的联系方式吗我努力维持着颤抖发问。
江柠听见我的名字,陆青鸻眉峰微挑,明德私立的……江柠
我抱有期望地抬头与男人对视,你认识我
陆青鸻嗤笑一声,带有唇珠的薄唇勾起一丝玩味,久仰大名。
后来我才懂,他久仰的不是我,是我即将发表的论文,一个足以在全球癌症治疗行业掀起巨浪的研究成果。
陆青鸻需要它,作为他新王登基的投名状。
我给了。毫不犹豫。
能换回色彩,金钱名利又算什么呢
我无父无母,出身贫寒,性格早就被磨得只剩下对舒适的渴望。更何况我本就情感稀薄,近乎残疾。
不过陆青鸻不在乎这些。他遗传了自己的父亲,是个只看利益、杀伐果断的冷血商人。
借着创办新公司的机会,自此我顺利进入了陆氏集团。陆青鸻并没有亏待我,给了我技术股东的位子。
但这不够。
天知道,接触越多我越绝望：因为靠近他时,我抓取色彩的几率反而变低了。
为什么
按照学术思维,我需要更多变量来提高治愈的机会,于是我硬着头皮提出做他的助理,想要从一周一见变成朝夕相处。
我以为身为追求者会被他拒绝,意外的是,他答应了。
02
做我的助理陆青鸻西装革履地陷在沙发里,长腿嚣张地架上茶几,油光锃亮的皮鞋一下下轻点着,你也配
不清楚为什么,在我面前,他哪里还像什么亿万资产的董事,简直活脱脱一个没教养的流氓。
站没站相,坐没坐相。
偏偏身材完美,五官精致,更不用说那个微微往前弓起的公狗腰,整个一情史复杂的纨绔。
我的履历远高于陆氏集团的聘任要求,我忍着不去发作,好声与他商量,请给我一个机会。
陆青鸻懒散地动了动身子,似是对我乞求的样子足够满意,总算施舍了我一个眼神：
只要你收起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歪心思,少用花痴的眼神盯着我看,我倒是不介意明德私立的『宝贝』来给我当保姆。
听见他的话,我立刻垂下眼,反应过来：为了享受颜色带给我的体验,我看着他的时间确实有些久了。
是了,曾经有人和我提过,我的瞳仁又黑又大,认真的时候,会有一种专注又深情的感觉。
我撇撇嘴,没有多做解释,知道了。
机器人吗陆青鸻的声音低沉带刺,除了知道了,不会说别的
他怎么什么都不满意
烦。也只能忍,权当是为了眼睛。
为了尽快从这脾气差的毒舌身边解放,我必须得速战速决。
说干就干,我决定人为地制造些意外。
第二天送餐,我失手将没盖好的汤泼向他。在他反应过来之前,纸巾已经按在了他的身体上。
就是,
位置歪了……
正值夏季,散着热气的身体隔着薄薄的衣物传到我手中,我被烫得指尖一缩,条件反射地将他推开。
陆青鸻因着我的动作愣了,瞪着我的眼眶开始发红,如刀刻的下颌线绷紧,咬着牙对我一字一句道：江柠,你敢非礼我！
先是摸错了地方,再是把霸总推了一个不体面的踉跄。我自觉这次搞砸了,抱有歉意地望向陆青鸻。
亮银色的西装,黄色宝石胸针,棕红色的皮鞋……
色彩如洪流般涌入我的眼中,鲜活、汹涌,世界在我眼前活了过来。
泪水瞬间盈满眼眶,我木愣着望向始作俑者。
陆青鸻呆住了,大概没想到我对他的愤怒反应如此激烈,一向面无表情的脸上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裂痕。
你至于吗
陆青鸻脚步往我这抬了一下,又不自然地收回去,喉结滚动,偏过头嘟囔着说：摸都摸了,我说你一句怎么了
是,错的不是你,是我。
我早该想到,哪有什么看一眼就能治病的怪事。
得摸。
可……必须得是那里吗
没想到我这眼睛真挺色的……
我沉默地擦掉泪,低头继续摆弄餐食。好了,您慢用。
脑子太乱,我得出去理理。
坐下,一起吃。
身后传来一声清透低沉的男声,我转过头,看见男人已经兀自坐下,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陆青鸻开口,我自然没有不留下的道理。
桌上摆了几盘精致的吃食,西冷牛排,法式烤时蔬,苏打水,我定睛一瞧,还有一份舒芙蕾。
权衡一下,我拿走了那份与陆青鸻格格不入的甜品。
我很少吃甜食,浅尝一口,貌似齁甜的奶油却是甜而不腻,意外打开了我的新世界。
我吃得专注,没注意陆青鸻的目光一直落在我脸上。
啧。一声轻响,带着薄茧的拇指擦过我嘴角,真脏。
有些痒,舌尖下意识舔过被他碰过的地方,抬眼,却撞上陆青鸻微怔的眼神,以及——耳尖那抹可疑的红晕。
你...
闭嘴！
陆青鸻猛地捂住我的嘴巴,大手整个覆住了我半个脸,一张帅得有攻击性的脸逼近,气息紊乱。
别再在我面前骚！
......
我无言,更无奈,任凭他把手按在我的嘴上,用眼神告诉他,自己有多无理取闹。
谁知陆青鸻更生气了。
他蹭地一下站起来,饭也不吃了,潇洒地摔门而去,就是背影看上去颇有几分狼狈。
03
之后几天,我没再见到他。
助理的职位虽说能给我很多方便,前提也得是老板会上班。
又过了一周,我的论文成功在
D
国发表了。
收到杂志社邀约后,我给陆青鸻发去短信,向他询问我是否能请几天假。
陆青鸻隔了很久才回：去。
他爽快地应了,我内心仍然害怕这个阴晴不定的男人会反悔,以免夜长梦多,我第二天就飞了
D
国。
只不过运气不好,会议结束的当天,九级台风登陆
D
国,我被滞留在了当地。
我的晚归理由充分,陆青鸻还是发了脾气。
按道理来说,隔着手机我应该是不知道的,全是因为他短信不回,电话挂断,表现形式太过明显,想装不知道都难。
我以为我彻底惹怒了陆青鸻,可能回国后就会被辞去助理的岗位,从此再也治不了眼睛。结果没想到,陆青鸻在我入住的酒店出现了。
我保持着开门的姿势没动,直到面前风尘仆仆的男人神情不悦,才缓了缓情绪张口问,你怎么来了
陆青鸻用手推开我把着门的胳膊,进门的同时把我按在门上,脑袋埋进我的脖子里,许久后,才抬起阴涔涔的目光,转机,火车。
我问的是动机,他回答的则是方式。
好吧,答案不言而喻。
他在担心我。
他喜欢上我了。
回忆过去一个多月的相处：他强令我在他视野内休息,跟别人多说几句话就摆臭脸,偶尔还莫名其妙地看着我的脸发呆,被我发现了就恼羞成怒地让我滚……原来不是脑子有病。
这样看来,同样迟钝到脑子不好的也能算上一个我。
细算一下,和他谈恋爱其实也不是不行。长得帅,有钱,身材好,即便脾气差,没素质,对我这种情绪稀少的人来说,其实算不上大问题。
况且,通过这个关系跟他接触,能更快地治病。
再加上,谁说谈了恋爱就不会分手了
像这种花花公子,现在喜欢我顶多不过是图个新鲜,没准过段时间就把我忘了。眼下对我来说唯一要当心的,是不要被他发现我的秘密。
想到这里,我的心不由得落回了肚子,看着安静抱住我的男人,我语气软下来,要休息下吗
陆青鸻收紧手臂,昏暗的灯光下,我们相视无言。
几个眨眼间,陆青鸻的呼吸肉眼可见地急促起来,眼底欲望翻腾如深渊,下一秒,他低头狠狠咬住我的嘴唇,声音暗哑。
你追我,总得让我先验验货。
没想到这一验,就验到了床上。
还验了一整晚。
......
04
哥哥,你叫什么名字鼻青脸肿的小孩仰头问高个男孩。
小屁孩,男孩抓起他淤青的胳膊,桃花眼瞪起,挨打不会跑
我……男孩低着头看脚,我跑了……爷爷会挨打。
笨蛋,男孩一屁股坐在石墩子上,报警呢。
小孩挨着他坐下,叔叔们也管不了。
见男孩沉默下来,小孩终于问出了他一直好奇的问题,哥哥,你的手怎么流血了
男孩朝自己的手臂看了一眼,被狗咬的。
那我给你吹吹,小孩凑近他的手臂,吹吹就不疼了。
男孩抿着唇看他鼓着受伤的嘴唇给自己吹,过了一会儿,冷不丁地开口,下次如果受伤了,就把这些想象成电视里演的,怎么样
小孩眼睛一亮,对！关上电视,就没了！邻居姐姐家的黑白电视就这样！
男孩笑了,揉揉他的头,对,都是演的,很快就过去了。
男孩很白,长得也好看,笑起来像太阳。
我喜欢你,小孩托着下巴小声问,你做我哥哥吧。
好啊,男孩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我叫陆——
刺耳的警笛声逼近,穿着制服的叔叔由远及近地走过来,小孩看着男孩激动地奔向远处的一男一女。
小孩,我会再来找你的！
他呆呆地坐在原地,后知后觉地对着那群背影喊,好！我叫江柠,我等你哦！
......
警报声再次响起,我睁开眼。
黑暗中,男人像条大型犬般圈着我沉睡。
我指尖轻抚他凌厉的眉眼,无声低语,原来是你……陆青鸻。
陆青鸻被我的动作吵醒,迷糊中把我抱得越发紧,再睡一会。
看着他依赖我的模样,我逃避似的把头埋进他怀里,感受这不知何时就会被收走的温暖。
我想坦白,告诉他其实我在利用你,也根本不是在追你。
他会原谅我吗我没这个把握。
而且我是真的喜欢上他了吗我不知道。
甚至,我不知道喜欢是一种什么感觉。
就在我反复纠结的时候,有人找上了我。
江先生,女人把我的医院病历放在我眼前,如果你能把一部分研究成果让给我们,那我愿意为您保守秘密。
我无言,拿着一份病历就想要挟我,这些能说明什么
我转身就要走,谁知她叫住我了,江先生,患有高功能孤独症的人,是没法短期内喜欢上一个人的。
我停下了脚步,重新坐了回去。
怎么办
是让出一部分利益给对方,还是让陆青鸻发现我的秘密。
我不想骗他。
可越和陆青鸻相处,我越发地依赖他。
过去二十年,我没有父母朋友,极少体会他人的嘘寒问暖,突然有了那么一个与我朝夕相处,夜晚时相拥入眠的人,我难以言说其中的滋味,只确定我不想再失去。
更何况,他还是我曾经日夜思念的哥哥。
但,这样骗来的爱情真的长久吗——我不确定我童年的身份是否能帮我挽回陆青鸻,我知道,陆青鸻是一个绝对无法忍受欺骗的人。
思来想去,我还是决定告诉他真相,谁知就在我想坦白的当天晚上,陆青鸻失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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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短信石沉大海,电话提示关机,我在他的房子里等了一夜,第二天去公司,依然没有见到他的面。
工作助理不愿意告诉我他的去向,公司内部员工也一问三不知。
我以为陆青鸻不要我了,在我决心从他公寓搬走的当天,电视新闻上播报了他的去向。
陆氏集团在癌症治疗上的投入虽然是一件造福于民的好事,但我们不能忽略民众始终在意的事实：那就是癌症治疗的定价是否合理
此前,陆青鸻作为陆氏集团的新任董事,在企业改制时手段强硬,员工的自杀和心理问题层出不穷,我们想要代表那些拥有合理诉求的劳动者问一句：企业的规章制度是否遵循劳动法
感谢收听,我台将持续为您报道此次政治犯罪事件。
页面停留在主持人姣好精致的面容上,我始终难以将视线从移开『政治犯罪』四个大字上移开。
怎么会这样
这段时间的相处中,他一直保持着温柔体贴的状态,我深陷其中,竟没有发现丝毫的异常。
他是怕我担心吗
可我又能为他做什么呢
我踉踉跄跄地闯进公司,要求工作助理带我见他一面,他面露难色,考虑到我的状态,还是带我去了。
我怀着期待的心情,隔着审讯室的玻璃与陆青鸻见面,以为他会告诉我不用害怕。
谁知等来的,却是两个月前第一次见到他时,那种看狗一样的表情。
困扰了我一个月的石头终于落了地,那一刻我知道,陆青鸻发现了我的秘密。
对不起。
我尽量忍着身体的颤抖对他道歉,连看都不敢再看他一眼。
原来我真的爱上了陆青鸻,因为我再也无法承受他那种陌生又冷漠的眼神。
没有等到他的答复,我从房间里落荒而逃。
回到家里,我浑浑噩噩地过了两天,看着掉针可闻的房间,我终于冷静下来。
我一定要为陆青鸻做点什么,哪怕他再也无法原谅我,我也一定要救他出来。
癌症治疗的成本,对,这是一个关键。
我搬回宿舍,开始没日没夜地查找文献。
在一个深夜,我终于从一篇文章里找到了方法,我奔跑着来到实验室,四十八小时后,我跪在地上喜极而泣。
又一个新方法被我开发出来了。
可还是不够,我把论文无偿刊登,也依旧没有平复网民的怒火。
那些死去的员工永远不能再看到了,他们想要公平正义。
怎么办
心理问题的诱因在医学上从来都无法溯源,网友们只愿意相信自己想相信的,我该用什么方法来提供医学证据
找不到,就算是翻遍了所有的文献,我也找不到。
我扯着嗓子在深夜痛哭,我恨自己,恨不能让自己体会陆青鸻现在百倍、千倍的痛苦。
直到我扯下的几根头发掉落在眼前,再一次,一个想法在我心中升起。
一个礼拜后,我发表了一篇关于《在不同时间变量下验证抑郁症癌症标志物以追溯诱因》的文章,成功在国际顶级期刊发表。
短短二十页英文,是我走访了数十个当事人家属,经历过辱骂、殴打后要来的人体样本。
但我不委屈,也不觉得辛苦,因为陆氏集团的危机解除了,陆青鸻也顺利摆脱了政治犯罪的污名。
然而令我没想到的是,我没有争取到见陆青鸻的机会。
他不愿意见我。
他恨我。
就算我帮了他,我也依旧欺骗了他的感情,这是他第一次恋爱,也是我后来才知道的事。
我知道,我罪不可赦,我无计可施,只能接受他的离开。
就在我买了机票,准备离开伤心地的前一天晚上,我在自己的宿舍里看见了消失很久的陆青鸻。
06
许久没见,我没想到他的状态会如此之差。
满脸胡茬,眼窝凹陷,眉宇间萦绕着难以消解的阴郁。
我脚步不受控制地走向坐在沙发上沉默看着我的男人,触碰到他脸颊的前一秒,手上的剧痛先一步传来。
事到如今,你还装什么
他的嗓音沙哑,眼眶发红,我竟从中体会到了愤怒和悲伤。
我看着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发着抖,我喜欢你,陆青鸻。
我还想抱抱你,告诉你,我爱上你了。
听见我的答复,陆青鸻只冷哼了一声,另一只手陡然捏住了我的下巴,一字一句道：你以为还能再骗到我
面对他的诘问,我忍着痛,认真看着他的眼睛,对他告白：我没有骗你。
这句话不知道怎么惹到了他,他先是松开了我,接着扒光我的衣服,拖着我,把我丢进了浴缸。
像是担心我的身体会污染他的衣物,陆青鸻站在光着身子的我面前,慢条斯理地脱掉了他带着浓重烟酒气息的上衣。
熟悉的肉体印在我的瞳孔里,我红着脸偏开目光,然而我的身体反应出卖了我。
一声嗤笑在我的上方响起,我羞耻于对上那将我不合时宜的欲望一览无余的眼睛,低着头,更加想把自己藏在浴缸里。
顷刻间,冷水浇打在我身上,我震惊地仰头望向陆青鸻,可笑的是,我没能从男人脸上看到任何我想看到的心软。
水逐渐要把我的身体淹没,我却不再感觉到冷,男人的目光如同极地的冰川,早已把我滚烫的内心冻穿。
见我不再有反应,陆青鸻再一次有了动作。
这次我终于感受到了他彻骨的怒意。
另一个时空里,我在温暖的大床上与他缠绵悱恻,在无尽的欢愉中,我在最高点听见他温柔地喊我柠柠。
时空交叠,此刻我身处坚硬的浴缸中,被他用同样的一双大手一次次按进水里,在耳鸣中听见他咬着牙对我嘶吼：江柠,你他妈还敢骗我。
是啊,我骗了你。
那就当我是骗你的好了。
我绝望地对他说。
意外的是,陆青鸻哭了。
他放开了我,兀自靠坐在墙壁上,一双堆满了泪珠的桃花眼死死盯着我。
湿发紧贴在我的脸颊,我从呛咳中缓过神来,蹒跚着从浴缸里爬出来,水从我的身体上滚落下来,我不顾一切地窝进他怀里。
温暖的胸膛里是熟悉的心脏跳动节奏,我抱住他的腰,如同池鱼入渊,倦鸟归林。
这是你自找的。
他的声音通过胸腔传入我的耳朵。
等待我的是恨意彻底的灌注。
......
第二天夜晚,我在自己的单人床上醒来,身体是干燥而清洁的,枕头里没有男人熟悉的味道。
陆青鸻走了。
我哆嗦着从床上爬起来,身上到处都是渗了血的咬痕,我试图走了两步,确定没法再自行痊愈,只好叫了车前往医院。
住院三天,我始终没等到陆青鸻出现。
他抛弃了我,这是我罪有应得。
我也不要他了,因为我确定自己在爱情上是个彻头彻尾的智障。
一百八的智商给了我足够的回报,那八十的情商就是我的报应。
从医院出来后,我向导师提出了休学申请,随后丢掉能舍弃的一切,只背着一只装了几件换洗衣物的包,去了我故乡边上的一座小城市。
07
来到新住处,我的心情也宛如经历了一次洗涤。
这里没有欺骗,没有伤害,也没有陆青鸻。
但我不在意了。
我把这件事当成我经历的又一个难关,不论结局好坏,我都已经从中毕业了。
自此之后,我过上了普通又安逸的生活。
我租了一个小院子,种了些花花草草,不看外界的消息,每天早睡早起,还在逛菜市场的路上救助了一只黄色小土狗。
一人一狗生活了半年,日子倒也算是安逸。
直到那天在便利店得知了陆青鸻的订婚消息。
订婚对象是拿着病历报告要挟我的女人,当时我没注意她的外貌,现在看来,两人也算般配。
我牵着吃完冰棒的小狗回了院子,当天晚上,我给家里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遍,甚至没忘记给趴在边上流哈喇子的小狗洗了个澡。
最后我和小狗都累瘫了,双双躺在洁白无瑕的地面上,昏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我睡了个好觉,劳动的效果不错,我给自己定了个目标,从此狗和地面每天都洗澡。
又是一个月过去,在狗被洗秃之前,我在网吧的电脑上进入陆氏集团官网,花两分钟投送了一封股权转让书。
第二天,陆青鸻西装革履地出现在了我家门口。
以为我找不到你吗他招呼也不打,一如刚见面时的没素质,抬脚就要进我的院子。
可我却不是过去的我了。
我按着大门不让他进,尽量保持礼貌询问,陆先生有事吗
我还记得他已经订婚了,既然已经放下,眼下用这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来找我,最好是有什么正经的原因。
但我低估了陆青鸻的正经程度。
他啪地一下把我的手打掉,然后按住我的肩膀把我往里推,进了院子后,更是将我拦腰抱起,长腿两三步就带我来到了卧室。
小黄狗听见动静从自己的窝里跑过来对着他嗷嗷叫,我被他粗鲁的动作弄得浑身疼痛不已,瞪着眼朝他看去。场面一时焦灼,陆青鸻在紧绷的气氛里突然笑出了声。
养这么小的狗,能护得住谁陆青鸻唇角微勾,语气里满是对狗的鄙视和对我的调侃。
我把小狗从地上抱起来,放在自己肚子上轻声安抚,在心中腹诽：反正比养你这种会咬人的狗好。
我不搭理他,陆青鸻倒也不闹,安静看了我一会,就自来熟地一个人在我家里闲逛。
性子变了不少。我边摸狗,边失神地喃喃自语。
你说什么一道男声冷不丁地在我面前响起,我吓得一个哆嗦,手上一用力,小狗疼得突然挣扎起来。
小心！
陆青鸻猛地把狗嘴从我的手臂上拨开,我反应太慢,还是让他替我挨了咬。
看着他满手的血,我一下怔住,眼泪噌地从我眼眶喷出,大脑还没反应过来,我就先跟随着记忆问出了口,哥哥,你的手怎么流血了
你哭什么,陆青鸻手忙脚乱地给我擦眼泪,语气有两个人都没发觉的宠溺,乖,别哭了。
那我给你吹吹,我深陷在记忆的漩涡中难以自拔,给你吹吹就不疼了。
陆青鸻给我擦泪的手停了一下,表情呆呆地看着我的动作,直到我吹完了,才缓慢地吐出几个字,你在干嘛
听见他的问话,我终于清醒过来,直觉不该在这个时候提起过去刺激陆青鸻,试图转移话题,我去找东西给你包扎。
陆青鸻用带血的那只手掐住我的脖子,一双比过去冷意更甚的眼睛盯住我,江柠,你还有事瞒着我。
08
既然他已经发疯,我再瞒着他也没有任何意义。
于是在他的手中,我一五一十地说出了我们儿时的那次一面之缘。
所以,陆青鸻安静了许久后,才低着头开口,你的眼睛是因为我……
时隔快一年,我发现自己还是不愿看到他伤心,在他的话说完之前,我先一步打断。
是,我觉得那是个很好的方法,仅此而已。
和他的反应相比,我的语气过于冷静,听上去,十七年的视力缺陷并不是一件多大的事。
陆青鸻眼睛通红地抬头,自嘲地笑了一下,江柠,你没有心。
没等我解释,他就走出了我的房间,径自离开了。
房子又陷入了与往日相同的寂静。
正值傍晚时分,院子里飘来了隔壁做饭的香味,门口的水道传来有节奏的蛙叫,微风吹得树叶哗哗作响,我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在越来越暗的夜色下,体会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孤独感。
哗啦——
凳子被我起身的动作带倒,我无暇顾及,疯了似的往外跑。
陆青鸻,别走。
求你了,别再离开我。
我怀着渴望冲出了家门,蛙声骤停,四周再次归于平静,我的理智渐渐回笼。
这么久了,哪还有什么陆青鸻。
他早就是别人的了。
我木楞着站在原地许久,等到小狗在院子里发出寻找主人的叫声,我才转身——
等等,角落里是……
扑通扑通——心脏开始加速地跳动,我努力压制着呼吸朝向那里走去……角落里没人。
有一支燃尽了的烟头！
我如获至宝地捡起那枚烟嘴还湿润着的烟头,没有任何心理阻碍地放进了口袋里,心满意足地回了院子。
他会再来的！我这么想。
结果第二天,陆青鸻没来。
我搬着小板凳坐在门口等啊等,陆青鸻第三天依旧没来。
第四天,没来。
......
第七天,我收拾好房间里的一切准备离开,在买完车票回来时,陆青鸻来了。
就是除了他,来的还有许多家具彩电、日用百货,我故作镇定地往屋子里走,发现还有一个巨大的双人床。
我：......
什么意思我明知故问。
你什么意思陆青鸻挑着眉,叉着腿往小板凳上一坐,潇洒发问,这回又想跑去哪
我说我要回去夺回属于我的一切,你信吗
我看着陆青鸻那双屈尊于塑料小板凳的长腿,替它觉得委屈,要不你把腿放桌子上吧。
话一说出来,两个人都愣了。
我心里急得想扇自己嘴巴,表面依然嘴硬,我就是觉得这个小板凳也不容易,哈哈,你看它只有三条腿哈哈哈哈。
陆青鸻不笑也不说话,根本不搭我的茬,就安静地看着我,哪里还看得出一年前还是个情绪变化快得像还没结束青春期的幼稚男人。
哎,江柠啊江柠,几天不见,这么拉了怎么现在连个青春期都比不上了
爱情真是令人愚蠢,我栽了,这回狠狠栽了。
江柠,我给你个机会,陆青鸻不冷不热地说,把你瞒着我的所有事情告诉我。
如果我觉得满意,认为你没有继续做骗子的潜质了,我就——他顿了一下,原谅你以前的欺骗。
09
以后呢我试图讨价还价,以后怎么办
你说不说陆青鸻貌似不耐烦地看了眼手表,不说我就走了。
你走个屁,我环顾四周,你这就差把家都搬来了
察觉到我的视线,陆青鸻臭着脸从沙发上站起来,作势就要走。
我立马怂了,走上前抓住他的手腕,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一个小时后。
全部陆青鸻神情晦暗不明地问我。
我重重地点了下头,作乖巧状,全部了,没有一点点隐瞒。
那我问你,你的眼睛为什么在那个男人去世后又复发了
我深吸一口气,还是说了出来,因为我想把跟你的相遇也当成电视。
因为我没来找你
对,我实话实说,你是我唯一的朋友,但你没遵守约定。
我……陆青鸻显然没料到我以前真的在等他,懊恼地抓了下自己的头发,我那天之后没多久就出国了,事情太多,我没想起来……
后来我有回来找你,可你家里没人了,邻居都说不知道你去了哪,你能懂吗我以为你把我忘了。
我点点头,我不怪你,那个男人走了之后,我刚开始睡了一段时间的公园,接着又在福利院待了几年,上了学后因为成绩好被资助,有钱了就开始住校了。
我自己都不知道之后会去哪,真的和你再遇到了,我们也没法再做朋友了——
对不起,陆青鸻猝然把我抱住,低头紧紧地贴在我的脖子上,我再也不会弄丢你了。
颈部的皮肤凉了一瞬,紧接着变成湿热,滚烫。
我把恨不得挤进我身体里的男人推开,看着他的眼认真说：你没有把我弄丢,我的眼睛记得你,不是吗
即使我故意忘了你,我的眼睛还是认出了你。
以前我不信命,但是现在有时候我就在想,这就是命运给我的馈赠,虽然副作用有十七年,但那是我愿意的。
我那时候许愿一定要再见到你,可见不到的时候我就会难过,上天看我太难受了,就给了我一个法宝,让我以后一眼就能认出你来。
你说,我是不是很幸运
所以啊,我谁都不怨,这就是我想要的,这就是最厉害最幸运的江柠想要的。
陆青鸻亲上我的额头、眼睛,接着是脸颊、嘴角,最后在我唇上留下了一个郑重的吻。
可我怪我自己,陆青鸻不停地亲我,我伤害了你,把你按在那么冷的水里,还让你一个人住在医院,心灰意冷地来到这么一个小地方住。
陆青鸻亲完我又哭,可我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的时候,你已经走了,你不用网络支付,我找不到你,我只能用假订婚的消息骗你出现,让你那么难过,对不起。
陆青鸻拿我的手用力地扇自己,你打我吧,我是个坏蛋,我做了那么多混账事,让你吃了那么多苦,你把我救出来,结果我对你恩将仇报——
我用手捧住他的脸,也学他那样一下下地亲他,直到把他亲得不说话了,才说：你那么坏,弥补我一辈子好不好
好,我把我的一辈子赔给你,陆青鸻亲住了我的眼睛,谢谢你记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