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玄幻小说 > 穿越崇祯:大明亡国我不背锅 > 第8章 一碗照得见人影的米汤
从户部衙门出来,朱由检没有再乘坐那顶晃晃悠悠的御辇。
他选择了步行。
寒风夹杂着雪沫,抽打在他那张还透着一丝稚气的脸上,带来阵阵刺痛。但这冰冷的痛感,反而让他那因愤怒和失望而几乎要燃烧起来的头脑,保持着一丝清醒。
他的身后,王承恩举着一把明黄色的罗伞,深一脚浅一脚地跟随着,大气都不敢喘。几十名锦衣卫校尉手持火把,将这段返回紫禁城的路,照得如通白昼,也驱散了所有宵小。
可朱由检知道,这火光,驱不散他心中的黑暗。
一个掌管着亿兆子民、万里疆土的帝国,国库里,只剩下不足七万两银子。
这个数字,像一根毒刺,深深地扎进了他的心里。七万两,能干什么?给卢象升的大军发一次饷都不够!更别提支撑那三路大军去袭扰、去牵制建奴主力了。
他画下的那张救国蓝图,在踏出户部大门的那一刻,就已经成了一张废纸。
“陛下,风雪大了,龙L要紧,还是上辇吧。”王承恩的声音里充记了担忧。
朱由[检]置若罔闻。他只是走着,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薄冰之上。
穿越过来这几天,他第一次,感到了那种名为“绝望”的情绪。不是来自于敌人的强大,而是来自于自已这边的……腐烂。从根子上,彻彻底底的腐烂。
钱没了,兵呢?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脑海中升起。
他猛地停下脚步,转身。
跟在仪仗队末尾的杨嗣昌,正低着头快步疾行,见皇帝突然停下,他心里一紧,连忙也停住了。
“杨嗣昌。”朱由[检]的声音,像是从风雪中传来,听不真切,却又异常清晰。
“臣在。”杨嗣昌快步上前,躬身侯命。
“你即刻持朕的剑,不必回府,现在就去点验兵马。”
杨嗣昌愣了一下,随即应道:“臣遵旨。敢问陛下,不知先从哪一营开始点验?”
“不,”朱由[检]摇了摇头,他那双在火光中显得格外明亮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杨嗣昌,“不是你一个人去。”
“朕,与你通去。”
“什么?!”这一次,不光是杨嗣昌,连旁边的王承恩都失声叫了出来。
“陛下!万万不可啊!”王承恩脸都白了,“京营重地,鱼龙混杂,三更半夜前去,倘若……倘若有哪个不长眼的丘八冲撞了圣驾,那……那可是万死莫赎的大罪啊!”
“冲撞圣驾?”朱由[检]冷笑一声,“朕现在就怕他们冲撞不了。朕倒想看看,我大明朝养在京师,号称二十万的京营,到底还有没有力气,来冲撞朕这个天子!”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杨嗣昌看着皇帝的眼神,他知道,这位年轻的天子,今夜是要把所有的问题,都亲眼看一遍,看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臣,遵旨。”杨嗣昌不再劝谏,只是将手中的天子剑抱得更紧了些。
皇帝的仪仗,再次转向。这一次,目标——京师三大营之一,神机营的驻地。
……
神机营的营门,在一片鸡飞狗跳中被轰然打开。
当守门的军官睡眼惺忪地被从被窝里拖出来,看清门外那明黄色的仪仗和锦衣卫冰冷的绣春刀时,他“噗通”一声就跪在了雪地里,连话都说不完整了。
皇帝……深夜突访军营!
消息像一阵风,迅速传遍了整个营区。一时间,到处都是军官的喝骂声,士兵的奔跑声,和甲胄兵器胡乱碰撞的当啷声。
朱由[检]就这么站在营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幅乱象。他没有催促,也没有发怒,只是静静地看着,像是在欣赏一出荒诞的闹剧。
等神机营的提督、副将等一众高级将领,衣冠不整、冷汗直流地跑来跪下接驾时,已经过去了一炷香的时间。
“杨爱卿,”朱由[检]没有理会那群跪着的将领,而是对着身边的杨嗣昌淡淡地说道,“朕带你看看,你这柄剑,将要斩向的,是个什么地方。”
说罢,他迈步走进了军营。
一股混合着霉味、汗臭和马粪的,复杂难闻的气味,扑面而来。
营内的道路坑坑洼洼,积雪和烂泥混在一起。两旁的营房,许多都破败不堪,窗户上糊的纸早已破烂,寒风在里面打着旋儿。
朱由[检]的目光,扫过那些被军官们强行从营房里赶出来、列队站立的士兵。
他看到的是一张张麻木、蜡黄、营养不良的脸。许多士兵身上穿的棉甲,早已破旧不堪,里头的棉絮都结成了块,根本无法御寒。他们站在雪地里,许多人连一双像样的靴子都没有,只是用破布裹着脚,冻得瑟瑟发抖。
最可怕的,是他们的眼神。
那不是士兵该有的眼神。没有悍勇,没有杀气,甚至没有精神。那是一种空洞的,麻木的,对一切都无所谓的眼神,就像一群行尸走肉。
“这就是……神机营?”朱由[检]的脚步停了下来,声音很轻。
杨嗣昌跟在他身后,脸色已经变得铁青。他久在兵部,对京营的腐败早有耳闻,可亲眼所见,这冲击力远超任何一份卷宗上的文字。
就在这时,一阵饭食的馊味传来。
原来,他们正好走到了伙房附近,正赶上士兵们开早饭。
“去看看。”朱由[检]说着,便径直朝伙房走去。
提督和将领们脸色大变,想拦,却又不敢,只能硬着头皮跟上。
伙房里,几个火头军正从一口大锅里,往一个个黑乎乎的木桶里舀着什么。看到皇帝进来,他们吓得把勺子都掉进了锅里。
朱由[检]走到一口木桶前,里面盛着所谓的“早饭”。
那是一桶看不出本来面目的、黑乎乎的杂粮糊糊。而旁边的另一只桶里,盛着汤。
朱由[检]盯着那桶汤,看了很久。
然后,他对着旁边一个吓得快要尿裤子的火头军说道:“给朕盛一碗。”
“陛……陛下!万万不可!”营中提督连忙上前,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此乃军中粗鄙之食,污了圣口,臣……臣罪该万死!臣已命人……另备了洁净的燕窝粥……”
“不必了。”朱由[检]打断了他,目光依旧没有离开那只木桶,“朕的士兵能吃,朕为何吃不得?盛来。”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威严。
火头军哆哆嗦嗦地,用一个破了口的粗瓷碗,舀了一碗汤,颤抖着双手递了过来。
朱由[检]接了过来。
他没有喝。
他只是低头看着碗里。
碗里的,与其说是米汤,不如说是一碗浑浊的热水,上面飘着几颗屈指可数的米粒,还夹杂着一些不知名的黑色漂浮物。
汤清得,他甚至能从那微微晃荡的汤水表面,清晰地看到自已那张因通宵未眠而略显苍白的脸,和他头顶那象征着九五之尊的翼善冠。
一碗照得见人影的米汤。
原来,史书上记载的,是真的。
他缓缓地抬起头,目光越过那些战战兢兢的将官,落在了不远处一个正在领饭的、瘦得像根竹竿的年轻士兵身上。
他对他招了招手。
那个小兵吓得魂飞魄散,“噗通”一声就跪下了。
朱由[检]捧着那碗汤,亲自走到他面前,将碗递到他的嘴边,声音平静得可怕。
“你来告诉朕,”
“喝这个,上了战场,能有力气,拉得开弓,还是举得动刀?”
那小兵嘴唇哆嗦着,看着近在咫尺的皇帝,和那碗他每天都在喝的馊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拼命地磕头,眼泪鼻涕流了一脸。
朱由[检]没有再问。
他站起身,将手中的那碗汤,看也不看,直接“哗啦”一声,全部倒在了旁边提督那双崭新的、价值不菲的官靴上。
然后,他头也不回地,朝着营门外走去。
只留给大营里所有人一个冰冷而决绝的背影。
当他走到杨嗣昌身边时,他停下脚步,侧过头,用一种近乎耳语的、充记了无尽疲惫与冰冷杀意的声音,对他说了最后一句话。
“杨嗣-chang,”
“这支军队,从根子上,已经烂透了。”
“它……没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