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蜜直播时我误入镜头:那个科技新贵江屿我男朋友啊!
>下一秒全网疯传我挽着陌生男人的PS照。
>我连夜逃到竹马家:江湖救急!假装我男友三个月!
>他慢条斯理擦着眼镜:行,月薪十万,先付定金。
>后来财经头条曝光他照片——正是我吹嘘的男友本人。
>游轮晚宴他把我抵在栏杆上:江太太,该付尾款了。
>月光落在他解开的领口,露出我当年送的劣质项链。
>其实...他呼吸烫着我耳垂,你早就是我的甲方了。
咖啡杯在键盘上打了个滚,褐色的液体瞬间在白色的按键缝隙里蜿蜒开,像某种不祥的预兆。林晚手忙脚乱地去抓纸巾,指尖却更快一步,狠狠戳中了笔记本屏幕上那个鲜红刺眼的结束直播按钮。
世界安静了。
电脑屏幕啪地陷入一片漆黑,倒映出林晚自己那张写满惊惶、瞬间褪尽血色的脸。她僵在原地,心脏在胸腔里擂鼓,撞得肋骨生疼。耳边嗡嗡作响,仿佛还残留着几秒钟前自己那得意洋洋、拔高了八度的尾音,在虚拟的直播间里嚣张地回荡:
……那个江屿嗨呀,我男朋友啊!
完了。
这两个字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她的意识里。她当时正凑在闺蜜苏晓的电脑屏幕前,对着直播间里寥寥无几的观众(至少她以为是),肆无忌惮地挥洒着被相亲对象奇葩要求刺激出来的怨气和酒精上头后的那点狂妄。苏晓不过去上了个厕所,她就像脱缰的野马,对着镜头指点江山,尤其当看到屏幕上滑过一条关于神秘科技新贵江屿的八卦时,积攒了一整晚的憋闷彻底找到了出口。
长得帅有什么用冷得跟块南极冰雕似的!也就我能忍忍他……她记得自己当时还夸张地翻了个白眼,语气轻佻得像个情场老手。
键盘缝隙里的咖啡渍像扭曲爬行的虫子,散发着甜腻又焦糊的气息。林晚猛地回过神,手指抖得不像话,哆嗦着去按电脑的开机键。屏幕挣扎着亮起,她几乎是用砸的力道点开浏览器,颤抖的手指在搜索框里敲下自己的名字。
页面刷新的瞬间,林晚的呼吸彻底停滞了。
热搜榜上,刺眼的红色爆字像烧红的烙铁,紧紧贴在两个话题后面:
林晚江屿女友
林晚神秘富豪男友曝光
点进去,第一条置顶的营销号博文,配图是一张像素不算高但绝对清晰的照片。照片里,她——一个侧脸轮廓确实与她有几分相似的女人——正亲昵地挽着一个高大男人的手臂,走进一家奢华的酒店旋转门。男人的脸被刻意模糊处理,只留下一个挺拔冷峻的侧影剪裁,但那拒人千里的气场,隔着屏幕都能冻伤人。配文更是字字诛心:
【劲爆!神秘科技新贵江屿地下女友首曝光!设计师林晚深夜亲口承认恋情,豪掷千万博美人一笑有图有真相!】
评论区的狂欢如同沸腾的油锅:
卧槽!这女的谁啊脸都没看清就敢碰瓷江大佬
P的吧这图P得也太不走心了,江屿能看上这种货色
楼上酸鸡跳脚人家亲口在直播间说的‘我男朋友’,有录音为证!指路链接→
录音听了,语气那叫一个笃定,啧啧啧,脸皮厚过城墙拐弯!
坐等打脸!江屿那边怕不是已经在准备律师函了
只有我好奇这个林晚是谁吗搜了一圈好像是个十八线小设计师
手机在掌心疯狂震动起来,屏幕上跳跃的名字是母上大人。林晚像被烫到一样,差点把手机甩出去。她不敢接,也不敢挂,任由那催命符般的铃声在死寂的房间里一声接一声地响着。紧接着,苏晓的夺命连环Call也来了,屏幕闪烁的频率快得让人心慌。
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糖浆,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绝望的甜腥。她完了。职业生涯社交关系在这铺天盖地的荒诞和嘲讽里,都将碎成齑粉。更可怕的是,那个传说中的江屿,那个在财经新闻里永远冷着一张脸、手段凌厉得让对手闻风丧胆的男人……他会怎么做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住她的心脏,越收越紧,几乎窒息。
夜色浓稠得化不开,如同倾倒的墨汁,将城市吞没。林晚把自己裹在一件宽大到能装下两个她的黑色连帽衫里,帽檐压得极低,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她像一只惊弓之鸟,每一次电梯的叮咚声、楼道里模糊的脚步声,都让她浑身紧绷,后背瞬间爬满冷汗。
她几乎是踮着脚尖,以一种近乎滑稽的姿势,溜到了这栋高级公寓顶层尽头的那扇熟悉的深灰色防盗门前。指尖冰凉,带着细微的颤抖,她急促地、毫无章法地按着门铃,那叮咚——叮咚——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刺耳,每一声都敲在她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时间被拉得无限漫长。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
就在林晚快要被自己的心跳声震聋时,门锁咔哒一声轻响。门被向内拉开一条缝隙,暖黄色的光晕流淌出来,像黑暗里唯一的安全区。
门内站着的人,身形挺拔颀长,挡住了部分光线,投下一片带着暖意的阴影。他只穿着简单的深灰色家居长裤和一件质地柔软的白色V领针织衫,手里还拿着半干的眼镜布和一副细金丝边的眼镜。显然是刚从书桌或浴室出来。发梢微湿,几缕不听话的黑发垂在光洁的额前,削弱了几分平日的清冷感,却衬得那双透过门缝望过来的眼睛,在镜片擦拭后显得格外清晰、锐利,带着一丝被打扰的询问,平静地落在她狼狈不堪的身影上。
是江屿。她的竹马江屿。
不是那个活在传说里、让她此刻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的科技新贵江屿。只是江屿,那个从小一起长大、在她无数次闯祸后帮她收拾烂摊子的江屿。
江屿!林晚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哭腔,又急又慌,完全顾不上形象,猛地往前一扑,双手死死揪住他胸前的针织衫衣襟,仿佛生怕这扇门会在下一秒无情关上,江湖救急!十万火急!要出人命了!
江屿被她撞得微微后退了半步,稳住身形。他垂眸,看着胸前被她攥得皱巴巴的布料,又抬眼对上她帽檐下那双盛满了惊惧、慌乱和孤注一掷的眼睛,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语气依旧是他一贯的平稳,甚至带着点被扰了清梦的慵懒:林晚半夜三更,又闯什么祸了
不是小祸!是天塌了!林晚语速快得像机关枪,带着破釜沉舟的气势,现在!立刻!马上!假装我男朋友!三个月!就三个月!求你了!她一口气吼完,胸膛剧烈起伏,眼巴巴地望着他,像等待最终审判。
走廊里死寂一片,只有她急促的呼吸声和自己如雷的心跳。
江屿沉默地看着她。时间仿佛凝滞。他慢条斯理地举起手中的眼镜,对着门厅顶灯的光线仔细看了看镜片,确认没有一丝灰尘和水渍,然后才不紧不慢地重新架回高挺的鼻梁上。镜片后的目光,被清晰地隔绝开来,显得更加冷静,甚至带上了一点审视的意味。
他抬手,修长的手指,指尖带着一点微凉的触感,轻轻拨开了林晚死死揪着他衣襟的手。
哦他喉间溢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单音节,微微侧身,示意她先进来。声音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却精准地砸在林晚紧绷的神经上,行。
林晚心头一喜,正要抬脚。
月薪十万。他补充道,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清晰地回荡在玄关,先付定金。五万。现在。
……林晚那只抬起的脚僵在了半空。她猛地抬头,帽檐下的眼睛瞪得溜圆,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张熟悉又忽然无比陌生的俊脸。多……多少!
月薪十万。定金五万。江屿重复了一遍,语调平稳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个再合理不过的商业条款。他甚至好整以暇地靠在门框上,双手抱臂,微微歪头看着她瞬间石化的表情,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极快消失的弧度,林小姐,假冒江屿的女朋友,风险很高,溢价合理。现金,还是转账
林晚感觉自己的血液瞬间冲上了头顶,又在下一秒凉透。她看着江屿那张在灯光下显得清隽又疏离的脸,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几个大字在疯狂刷屏:趁火打劫!丧权辱国!
然而,门外的世界如同张着血盆大口的巨兽,正等着将她这个碰瓷江屿的笑话彻底吞噬。被苏晓的电话轰炸、被亲戚轮番盘问、被全网嘲讽社死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那点被竹马敲诈的愤怒和不甘。
我……我转!她几乎是咬着后槽牙,从齿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带着壮士断腕的悲壮。手指哆嗦着摸出手机,屏幕解锁时还因为汗湿滑了好几次。点开那个名为江扒皮的聊天框(备注是上次他逼她还大学时欠的五百块饭钱时改的),转账,输入金额——50000.00,输入密码……
叮的一声轻响,提示音在寂静的玄关格外清脆。
江屿放在裤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慢悠悠地掏出来,垂眸看了一眼屏幕,屏幕上清晰的转账信息和数字50000.00跳入眼帘。他指尖在屏幕上点了一下,收款成功。
合作愉快,林小姐。他这才彻底让开门口的位置,嘴角那点似有若无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一瞬,随即又恢复了惯常的清冷,进来吧。‘试用期’三个月,现在开始计时。
林晚看着他那副公事公办、理所当然的样子,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她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最终还是泄了气,耷拉着肩膀,像只斗败的鹌鹑,垂头丧气地挪进了这个昂贵又丧权辱国的临时避难所。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雪松和书卷混合的气息,是江屿身上惯有的味道。此刻闻起来,却让她莫名地更加心塞。
新锐科技峰会,会场设在城市地标性的摩天大楼顶层。巨大的落地玻璃幕墙外是繁华得如同流淌着金河的城市天际线,阳光毫无遮拦地泼洒进来,将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映照得一片辉煌。
林晚穿着一身临时租来的、勉强算得上得体的米白色小香风套裙,踩着那双磨得她脚后跟生疼的细高跟鞋,像只误入天鹅群的丑小鸭,僵硬地跟在江屿身侧半步之后的位置。
他今天是一丝不苟的标准商务装扮:剪裁精良的深黑色西装,挺括的白衬衫,领带系得严丝合缝,每一处细节都透着冷硬的精英感。他步履从容,身姿挺拔,侧脸的线条在明亮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冷峻。所过之处,无形的气场如同水波般散开,让周围西装革履、低声交谈的人群自动地让开一条通路,并投来或敬畏、或探究、或热切的目光。
江总!江总好!此起彼伏的招呼声带着明显的恭敬。
林晚只觉得那些目光像细密的针,扎得她浑身不自在。她努力挺直背脊,试图扮演好一个安静得体的挂件女友角色,心里却慌得像揣了只活蹦乱跳的兔子。尤其是当江屿停下脚步,与一位看起来颇有分量的中年男人握手寒暄时,男人那锐利的目光自然而然地在林晚身上转了一圈,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
这位是男人微笑着,语气客气。
林晚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大脑一片空白,手心瞬间沁出一层冷汗。她下意识地就想往后退,找个地缝钻进去。
林晚。江屿低沉平稳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如同磐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定力量。他微微侧身,手臂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揽住了林晚微微颤抖的肩头,将她轻轻带向自己身侧。这个动作看似亲密,实则带着一种保护的姿态,也巧妙地隔绝了对方过于直接的打量。我的设计师。他补充道,语气平淡,却像是在陈述一个毋庸置疑的事实。
设计师中年男人略显惊讶,随即笑容加深,带着几分了然和客套的赞许,哦原来是林小姐,失敬失敬!难怪江总最近在公开场合的着装品位提升了不少,想必是林小姐的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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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晚的脸颊腾地一下烧了起来,火辣辣的。功劳她哪有什么功劳!江屿这一身行头,一看就是顶级高定,跟她这个还在为房租发愁的小透明设计师有半毛钱关系她感觉自己像个被推到聚光灯下的小丑,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只能僵硬地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含糊地应着:您过奖了……不敢当……
江屿放在她肩上的手,指腹温热,力道似乎微微收拢了一下,带着一种无声的提醒和安抚。他并未对中年男人的话多做回应,只是微微颔首,语气疏离而礼貌:王总过誉。失陪一下。说完,便揽着林晚,从容地离开了那个令人窒息的小圈子。
走出几步,脱离了那些聚焦的视线,林晚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刚才短短几分钟,简直比跑了一场马拉松还累。
放松点。江屿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依旧没什么情绪起伏,但揽着她肩膀的手却并未立刻松开。他的目光似乎在前方搜寻着什么,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既定流程,只是露个脸,证明你‘活着’,并且‘在我身边’。等下带你去吃午餐,应付完必要的社交,下午你可以自由活动。
林晚愣愣地哦了一声。被他这样半圈在身侧,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清冽干净的雪松气息,还有西装布料挺括微凉的触感……一种极其陌生的、混杂着紧张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安心的感觉,悄然弥漫开来。
午餐是在会场内一间私密性极好的日料包厢。林晚食不知味地戳着盘子里的刺身,味蕾完全被紧张感麻痹了。她满脑子想的都是赶紧结束这煎熬的表演,然后找个安静的角落躲起来,刷手机看看网上的风暴有没有平息一点点。
然而,天不遂人愿。
包厢移门被轻轻拉开,一个穿着考究香槟色鱼尾裙、妆容精致的年轻女人端着酒杯,笑意盈盈地走了进来。她目光直接落在江屿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和某种志在必得的光芒,声音娇嗲:江总,真巧,刚才在会上听您的演讲真是受益匪浅。敬您一杯
林晚心里咯噔一下。来了!传说中的狂蜂浪蝶!她的挡箭牌功能要紧急启动了!她瞬间挺直腰背,神经再次绷紧。
江屿只是抬了抬眼,并未起身,神色淡漠疏离,没有接话的意思。
那女人似乎毫不介意他的冷淡,视线一转,终于落到了林晚身上,上下扫视的目光带着挑剔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笑容依旧完美:这位就是林小姐吧久仰大名了。听说……她故意拖长了调子,意有所指地晃了晃杯中琥珀色的液体,林小姐的设计,很有‘想法’
这话听着像是恭维,语气里却透着浓浓的讽刺。林晚的脸颊再次发烫,手指在桌下悄悄攥紧了。她知道对方在暗示什么——网上那些铺天盖地的嘲讽,说她碰瓷江屿、设计作品平平无奇全靠关系……
她张了张嘴,想反击,喉咙却像被堵住一样。在江屿这种真正的天之骄子面前,她那些微不足道的挣扎和辩解,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就在林晚窘迫得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极其自然地拿走了她面前那杯几乎没动过的清酒。
江屿端起那杯属于林晚的清酒,修长的手指捏着小小的瓷杯,姿态随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掌控感。他没有看那个挑衅的女人,目光落在林晚身上,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包厢里略显尴尬的空气:
她今天胃不太舒服,酒我替她喝。说完,仰头,干脆利落地将那一小杯清酒饮尽。
放下杯子,他才终于将视线转向门口笑容有些僵硬的女人,语气平静无波,甚至带着点公事公办的冷感:失陪,张小姐。我们还有事。
我们两个字,被他咬得清晰而自然。
那位张小姐脸上的笑容彻底挂不住了,青红交错,端着酒杯的手指捏得发白。她狠狠剜了林晚一眼,最终还是勉强维持着最后一丝风度,踩着高跟鞋愤愤地转身离去。
移门重新拉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包厢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空气似乎一下子变得稀薄而粘稠。
林晚还僵在那里,心脏在胸腔里失序地狂跳,像揣了一面失控的鼓。刚才江屿那行云流水般的动作,那理所当然的我们,还有他替她挡酒时仰头露出的那截线条流畅冷硬的下颌线……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她的脸颊,瞬间烧得她耳根都发烫。她慌乱地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餐巾的边角,试图掩饰自己快要烧起来的窘迫。
谢……谢谢。她声音细若蚊呐,几乎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
江屿似乎并未在意她的道谢,只是拿起餐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动作优雅得无可挑剔。他重新拿起自己的筷子,夹了一片鲜嫩的金枪鱼刺身,仿佛刚才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下午没事了。他淡淡开口,打破了沉默,语气恢复了之前的疏离,你可以先回去休息。‘工作’时间结束。
林晚如蒙大赦,立刻站起身:好!好的!那我先走了!她抓起自己那个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的帆布包,几乎是落荒而逃,甚至忘了自己脚上那双磨人的高跟鞋,踉跄了一下才站稳,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包厢。
直到冲进电梯,金属门缓缓合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林晚才背靠着冰凉的轿厢壁,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脸颊上的热度还未褪去,心跳依旧狂乱。她抬手捂住滚烫的脸颊,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反复回放刚才包厢里的一幕——
他拿过她的酒杯时,指尖似乎不经意地擦过了她的手背,带着一种微凉的、转瞬即逝的触感。
三个月,像被按下了加速键。
林晚的生活被切割成了泾渭分明的两块:白天,她是那个为了房租水电和甲方反复无常的要求而头秃的小设计师林晚;晚上和周末,她是那个需要时刻准备着、被江屿一个电话召唤去扮演挡箭牌女友的林晚。扮演费按月准时打入她的账户,一分不少,像某种精准的劳务报酬。
在江屿强大气场的庇护下,最初那场席卷全网的风暴渐渐平息。虽然设计师林晚是江屿女友这个标签依旧存在,时不时还会被翻出来议论几句,但至少,明目张胆的嘲讽和恶意的PS攻击消失了。她的工作邮箱里,甚至开始偶尔收到一些以前根本不敢想的、带着试探性质的合作邀约。生活似乎正以一种扭曲的方式,重新步入正轨。
只是,她和江屿之间,那层无形的、名为雇主与雇员的隔膜,始终存在。他待她客气、疏离,严格按照合同履行义务,界限分明。偶尔在深夜加班后,他会在开车送她回出租屋的途中,顺路在某个24小时便利店停下,买两杯热牛奶,递给她一杯。那是少有的、让林晚觉得他还有那么一丝人情味的时刻。她捧着温热的纸杯,小口啜饮着,车厢里弥漫着淡淡的奶香和沉默,窗外是流动的霓虹光影。她偷偷看他专注开车的侧脸,线条冷硬,在光影交错中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三个月期限,只剩下最后几天。
这天下午,林晚正焦头烂额地在自己的小出租屋里修改一个难缠甲方的方案,手机突然疯狂震动起来。屏幕上跳跃的名字是苏晓。
晚晚!晚晚!快!快看财经头条!看推送!我的天哪!!苏晓的声音尖锐得几乎要刺破耳膜,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激动和震惊。
林晚被她吼得一愣,心头莫名一跳,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她。她手忙脚乱地点开手机屏幕上的新闻推送图标。
一条加粗标红的标题瞬间撞入眼帘,像一道惊雷在她脑中炸开:
【神秘面纱终揭晓!‘星宸科技’创始人兼CEO江屿首次公开亮相!青年才俊掌舵百亿AI帝国!】
标题下方,赫然是一张高清的、极具冲击力的照片!
照片上的男人穿着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装,站在一个科技感十足的发布台前,身姿挺拔如松柏。聚光灯下,那张脸轮廓深邃,鼻梁高挺,薄唇紧抿,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鹰隼,透着掌控一切的自信和冷峻。气场强大得隔着屏幕都让人屏息。
这张脸……这张脸!
林晚的呼吸骤然停止,血液仿佛瞬间倒流,全部冲向了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她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那张无比熟悉、却又在此刻显得无比陌生的脸!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巨大的轰鸣声在颅内疯狂回荡,震得她眼前发黑,几乎握不住手机。
江屿!
那个三个月前被她指着闺蜜的直播间镜头,大放厥词说是自己男朋友的科技新贵江屿!
那个她付了五万定金、签了丧权辱国条约、雇来假扮自己男朋友、帮自己收拾烂摊子的竹马江屿!
是同一个人!
手机啪嗒一声,从她完全失去力气的手中滑落,重重砸在地板上。屏幕上的照片依旧清晰刺眼,那个男人冷峻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屏幕,直直地钉在她身上,带着无声的审判和嘲讽。
林晚双腿一软,顺着墙壁缓缓滑坐到冰冷的地板上,浑身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巨大的荒谬感、被愚弄的愤怒、还有灭顶的恐慌,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她彻底淹没。
她像个提线木偶,被一股巨大的、名为社死和秋后算账的力量推着,浑浑噩噩地收拾好行李,按照江屿发来的信息,在暮色四合时抵达了那个位于海湾深处的私人码头。
咸湿的海风带着深秋的凉意,吹拂着她单薄的外套。巨大的白色游轮星宸号如同一座移动的奢华城堡,安静地停泊在暮色里。船身灯火通明,映照着深蓝色的海面,碎金摇曳。穿着笔挺制服的服务生安静地引导着衣着光鲜的宾客登船,空气中弥漫着香槟、香水与海洋混合的复杂气息。
林晚攥着那张烫金的邀请函,指尖冰凉。她感觉自己与这衣香鬓影的奢华世界格格不入,每一步都踩在棉花上,虚浮无力。江屿让她登船,参加这场由星宸科技主办的顶级晚宴。用意是什么最后的审判公开处刑还是……她不敢深想。
进入灯火辉煌的主宴会厅,璀璨的水晶吊灯折射出令人眩晕的光芒,悠扬的小提琴声流淌在空气中。觥筹交错,低语浅笑,每个人都像是精心打磨过的宝石,熠熠生辉。林晚的目光如同探照灯,急切地在人群中搜寻那个熟悉又让她恐惧的身影。
终于,在靠近落地观景舷窗的僻静处,她看到了他。
江屿正端着酒杯,与几位看起来身份不凡的人交谈。他今晚穿着一身更加考究的午夜蓝丝绒晚礼服,衬得身形愈发挺拔矜贵。灯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少了几分平日的冷硬,多了几分沉稳内敛的魅力。他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微微侧过头,目光穿过攒动的人影,精准地落在了她身上。
那目光深邃,平静无波,看不出任何情绪,却像带着实质的重量,让林晚的心脏猛地一缩。
她几乎是立刻就想逃开,脚步却像被钉在了原地。
江屿似乎对身边的人低语了一句什么,微微颔首致意,然后放下酒杯,径直朝她走了过来。他的步伐沉稳,在华丽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丝毫声响,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林晚紧绷的神经上。周围的喧嚣仿佛瞬间退潮,她的世界里只剩下他不断靠近的身影。
林晚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后背却抵上了冰冷的、镶嵌着金属装饰的巨大观景舷窗。无路可退。
江屿停在了她面前,距离近得她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清冽的雪松古龙水气息,混合着一丝极淡的、属于成熟男性的醇厚酒香。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墨蓝色的、一望无际的海,深沉的夜空和远处城市的灯火勾勒出模糊的轮廓。
林小姐,他开口,声音低沉醇厚,如同大提琴的弦音,在喧闹背景音的衬托下,反而有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送入她耳中,晚宴还愉快吗
林晚抬起头,对上他那双在璀璨灯光下显得格外幽深的眼睛。那里面没有预想中的嘲讽或怒火,只有一片她看不懂的、深不见底的平静。这平静却比任何情绪都更让她心慌意乱。
江屿……她艰难地开口,喉咙干涩发紧,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那张照片……你……你早就……后面的话堵在喉咙里,质问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她才是那个从头到尾被蒙在鼓里、像个跳梁小丑一样上蹿下跳的人!愤怒、委屈、被欺骗的难堪,还有那三个月扮演中自己那些可笑的小心思……所有情绪混杂在一起,如同沸腾的岩浆,在她胸腔里冲撞。
我早就什么江屿微微挑眉,身体却不着痕迹地向前倾了少许。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挡住了侧面大部分可能投来的视线。他的一只手随意地撑在了她身侧的舷窗玻璃上,另一只手则慢条斯理地、一颗一颗地,解开了自己晚礼服外套上那几颗精致的宝石纽扣。
这个动作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慵懒和压迫感,充满了强烈的雄性侵略气息。林晚的心跳瞬间飙到了极限,大脑一片空白,只能睁大眼睛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
丝绒外套被他随意地敞开,露出了里面挺括的白衬衫。随着他解扣子的动作,领口微微敞开了一小截。就在那敞开的V领深处,一抹极其突兀、却又异常熟悉的银光,猝不及防地撞入了林晚的视线!
那是一条极其普通的、甚至可以说有些廉价的银链子。链子本身很细,款式简单到近乎朴素。挂坠是一个小小的、造型抽象扭曲的银色圆环,上面还带着手工敲打留下的、并不十分规整的痕迹,在宴会厅璀璨的灯光下,泛着一种与周围奢华格格不入的、拙朴的光泽。
这条项链……林晚的瞳孔骤然紧缩!记忆如同开闸的洪水,汹涌地冲回脑海!
那是好多年前,高中毕业前夕的手工课上。她笨手笨脚,用一小块廉价的银料,在老师的指导下,敲敲打打了好几天,才勉强做出了这么个四不像的戒指。当时觉得丑死了,不好意思送人,又舍不得扔,就胡乱穿了根链子,硬塞给了坐在她后桌、总是帮她解数学题的江屿,还故作凶巴巴地说:喏,毕业礼物!不许嫌弃!更不许弄丢了!以后……以后你发达了,戴着这个来找我,我给你设计最贵的西装!
少年时代的江屿似乎嫌弃地皱了皱眉,但还是默默收下了那个丑兮兮的戒指,随手塞进了书包里,连句谢谢都没有。
这么多年过去,她早就忘了这回事,以为那个粗糙的小玩意儿早就被他扔进了哪个犄角旮旯,或者干脆融掉了。
可现在……它竟然被他做成了项链的吊坠!贴身戴着!就藏在他那身价值不菲、象征着他如今显赫身份的午夜蓝丝绒晚礼服之下!
林晚彻底呆住了,大脑一片轰鸣,仿佛被那道微弱的、拙朴的银光狠狠击中。她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向江屿。月光透过巨大的舷窗,温柔地洒落进来,勾勒着他线条分明的下颌线和微微敞开的领口。他的目光依旧锁着她,深邃的眼底,那片平静的冰面之下,仿佛有什么压抑了许久的东西,终于要破冰而出。
他缓缓低下头,温热的、带着淡淡酒气的呼吸,如同羽毛般拂过她敏感的耳廓,激起一阵细密的战栗。那低沉醇厚的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蛊惑的沙哑,清晰地、一字一句地敲进她的耳膜,也重重地砸在她的心上:
江太太,三个月的‘试用期’结束了。
现在,该付尾款了。
尾音落下,他并未停下,反而靠得更近,那灼热的呼吸几乎烫着她的耳垂,接下来的话,更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她尘封记忆的闸门,也彻底颠覆了她所有的认知:
其实……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磁性,和一种……近乎叹息的温柔
你早就是我的甲方了。
从你塞给我那枚戒指开始。
江屿的声音低沉沙哑,像浸了酒的海风,带着灼人的热度,烫着她的耳廓,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狠狠砸在她摇摇欲坠的心防上。那刻意加重的甲方二字,像一把钥匙,猛地捅开了记忆深处锈蚀的门锁——
高中闷热的手工教室,风扇徒劳地搅动着粘稠的空气。她满头大汗,对着那块不听话的银料又敲又打,旁边是江屿干净整洁的数学作业本,上面是她刚抄完的、墨迹未干的最后一道大题答案。她把那个歪歪扭扭、连自己都嫌弃的戒指塞给他,凶巴巴地掩饰着心底的忐忑:喏,毕业礼物!不许嫌弃!更不许弄丢了!以后……以后你发达了,戴着这个来找我,我给你设计最贵的西装!
少年江屿接过那枚带着她掌心汗意的粗糙银环,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指尖捻了捻那凹凸不平的表面,什么也没说,随手塞进了书包最里面的夹层。没有道谢,甚至没有多看一眼。
原来……他没丢。
原来……他把它做成了项链,贴身戴着。
这么多年!
荒谬的认知如同海啸,瞬间淹没了林晚所有的愤怒、委屈和恐惧,只剩下巨大的、足以让她窒息的震荡。她像个溺水的人,徒劳地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江屿那张在月光与船舱灯光交织下显得愈发深邃迫近的脸。
尾款这两个字终于冲破了喉咙,却带着破碎的、难以置信的颤音,更像是一声被逼到绝境的呜咽,什么尾款!江屿!你……你明明就是……她猛地抬起手,指尖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几乎要戳到他挺直的鼻梁上,那个呼之欲出的名字卡在喉咙里,带着被彻底愚弄的羞愤,你骗我!你从头到尾都在骗我!看我像个傻子一样……付钱雇你……演你自己!
她气得浑身发抖,积压了三个月的憋屈、刚才的恐惧、此刻被那项链引发的巨大冲击,如同火山般在她胸腔里喷发,烧得她理智全无。什么社死,什么后果,在这一刻都被这滔天的怒火和委屈淹没!
然而,她的控诉还未完全出口,那只抬起的手腕就被一只温热有力的大手猛地攥住!
力道不轻,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瞬间截断了她所有的话语和动作。
江屿的眼神在那一刻彻底变了。方才眼底深藏的、复杂难辨的情绪瞬间被一种更为直接、更为灼热的暗涌所取代。那是一种林晚从未在他眼中见过的、近乎赤裸的侵略性和……占有欲。像平静海面下骤然掀起的、足以吞噬一切的漩涡。
他攥着她的手腕,非但没有松开,反而猛地将她往自己怀里一带!
林晚猝不及防,低呼一声,整个人撞进他坚实温热的胸膛。他身上清冽的雪松气息混合着醇厚的酒香,铺天盖地地将她笼罩。那件昂贵的午夜蓝丝绒外套敞开着,隔着一层薄薄的衬衫布料,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下同样急促而有力的心跳,擂鼓般敲击着她的耳膜。
对,我骗了你。他的声音紧贴着她的头顶响起,带着一种近乎凶狠的低哑,滚烫的呼吸拂过她的发丝,骗你签了三个月的合同,骗你付了定金,骗你在我身边待了九十天。
他的另一只手扣住了她的腰,将她更紧地禁锢在自己怀里,不容她有丝毫逃离的缝隙。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低沉地碾磨着她的神经:
现在,尾款该付了,林晚。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的瞬间,他扣在她腰后的手猛地用力,迫使她仰起头。同时,他低下头,精准地、不容置疑地攫取了她的唇!
唔——!
林晚的惊呼被彻底封缄。
那不是一个温柔的吻。
带着惩罚的意味,带着积压了不知多久的强势掠夺,滚烫、急切,攻城略地。他的气息蛮横地侵入,唇舌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撬开她的齿关,与她生涩的、完全乱了方寸的纠缠在一起。那枚藏在他领口下的、冰冷的银环吊坠,随着他俯身的动作,贴上了她颈侧温热的肌肤,冰与火的触感形成强烈的反差,激得她浑身一颤。
巨大的眩晕感瞬间攫住了她。世界天旋地转,耳边只剩下两人交织的、混乱的喘息声,还有自己心脏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破胸腔的巨响。海风、月光、游轮的奢华、远处的觥筹交错……所有的一切都模糊褪色,消失殆尽。感官被无限放大,只剩下唇齿间滚烫的厮磨,腰间烙铁般灼热的手掌,和他身上那令人窒息却又无比熟悉的气息。
时间失去了意义。不知过了多久,在她觉得自己快要缺氧晕厥时,那狂风骤雨般的掠夺才稍稍缓和。
江屿终于稍稍退开些许,额头却依旧抵着她的。两人的呼吸都灼热而急促,凌乱地交织在咫尺之间。他深不见底的眼眸近在咫尺,清晰地映着她此刻狼狈不堪的模样:脸颊绯红如霞,眼神迷蒙涣散,嘴唇微微红肿,带着被蹂躏过的水光。
他垂眸凝视着她,指腹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力道,重重地碾过她湿润红肿的下唇,拭去一丝暧昧的银线。那眼神里的风暴并未平息,反而沉淀下一种更为浓稠、更为笃定的暗色。
尾款……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得厉害,带着情欲未褪的磁性,每一个字都敲在她的心尖上,用你的一辈子来付。
林晚的脑子还是一片混沌的浆糊,被他这句惊世骇俗的话砸得更加晕眩,下意识地喃喃反驳:一……一辈子你……你这是霸王条款……
对,就是霸王条款。江屿的嘴角极其罕见地勾起一抹极淡、却极具侵略性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半分玩笑,只有志在必得的掌控,林小姐,合同是你亲口要签的,三个月试用期,你表现……他故意顿了顿,灼热的目光在她红肿的唇瓣上流连,意有所指,勉强合格。
他微微直起身,但扣在她腰上的手丝毫未松。另一只手却探进了自己敞开的丝绒晚礼服内袋。
在林晚茫然又带着惊悸的目光中,他掏出了一个极其小巧、却异常精致的深蓝色丝绒方盒。盒子表面没有任何logo,只在月光下泛着低调而奢华的光泽。
啪嗒一声轻响。
盒盖弹开。
没有璀璨夺目的钻石,没有繁复夸张的设计。
盒子里,安静地躺着一枚戒指。
戒托是极简的铂金,线条干净利落。而戒环的正中央,稳稳地镶嵌着一枚小小的、造型抽象扭曲的银色圆环——正是当年林晚在手工课上敲打出来的那个丑兮兮的戒指原型!
只是此刻,它被完美地切割、打磨、抛光,镶嵌在铂金的怀抱里。拙朴的形态被最大限度地保留,却在顶级工艺的加持下,焕发出一种独特而内敛的光泽。月光和船舱的灯光落在上面,那凹凸不平的手工痕迹不再是粗糙的象征,反而成了独一无二的印记,沉淀着岁月的温度,诉说着无人知晓的漫长等待。
林晚的呼吸彻底停滞了。
她呆呆地看着那枚戒指,看着戒环内侧似乎还残留着当年她笨拙刻下的、几乎看不清的LY缩写(林晚的拼音首字母),看着它被如此珍而重之地镶嵌、珍藏……巨大的酸涩猛地冲上鼻尖,眼前瞬间一片模糊的水光。
江屿捏着那枚小小的丝绒盒,深邃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探针,牢牢锁住她眼中翻涌的情绪——震惊、茫然、难以置信,最终化为一片汹涌的、无法抑制的泪意。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指腹再次抚过她湿润的眼角,动作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笨拙的温柔。
当年的‘合同’,他低沉的声音在月光与海浪的轻响中,清晰得如同誓言,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甲方林晚,委托乙方江屿,保管信物,待乙方‘发达’后,凭此物换取甲方设计的‘最贵西装’。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一字一句:
西装,我暂时不缺。
所以,江太太……
他执起她依旧微微颤抖的左手,指尖带着滚烫的温度,不容抗拒地将那枚镶嵌着她初心的戒指,稳稳地推进她纤细的无名指根部。铂金的微凉和戒托的坚实触感,瞬间烙印在她的皮肤上。
——这份终身的设计委托,你接,还是不接
戒指推入指根的瞬间,像一道微弱的电流,自指尖窜遍林晚的四肢百骸,最终汇聚在疯狂跳动的心脏。铂金的微凉触感很快被他指尖的灼热覆盖,那坚实的存在感,牢牢地圈住了她。
她低头,怔怔地看着无名指上那枚独特的戒指。月光温柔地流淌在铂金的戒托上,更清晰地勾勒出中间那枚小银环的轮廓——那些凹凸不平的敲打痕迹,在精心的镶嵌下,不再是粗糙的象征,反而成了时光深处最温柔的刻痕,无声地诉说着一个少年沉默的守护和漫长的等待。
酸涩的热浪再次汹涌地冲上眼眶,视线彻底模糊。泪水毫无预兆地滚落,砸在她手背上,也砸在江屿尚未收回的手指上,温热的,带着滚烫的重量。
江屿的指腹感受到那滴泪,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抬起另一只手,指腹带着一种近乎小心翼翼的力道,轻轻揩去她脸颊上的湿痕。那动作与他平日冷硬的气场截然不同,带着一种林晚从未感受过的、笨拙却真实的温柔。
说话。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却少了方才的咄咄逼人,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和……期待扣在她腰间的手,力道似乎也松缓了些许,不再是完全的禁锢,更像是一种无声的支撑。
林晚吸了吸鼻子,浓重的鼻音里带着哭腔,更多的却是被这巨大转折冲击后的茫然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破土而出的悸动。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向他深邃的眼眸,那里清晰地映着自己狼狈又可怜兮兮的影子。
我……她张了张嘴,声音哽咽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我设计的西装……很贵的……这句当年她为了掩饰心虚而放出的豪言壮语,在此刻,在眼泪和月光中,变成了最无力也最真实的回应。她哪里是在谈西装的价格她是在问,她这个跌跌撞撞、闯祸不断、被他用合同圈在身边三个月的小设计师,真的配得上他这份沉甸甸的、跨越了漫长时光的终身委托吗
江屿凝视着她含泪的、带着怯怯试探的眼睛,仿佛看穿了她所有未出口的惶惑和不安。他眼底最后一丝紧绷的冷硬彻底融化,被一种深沉的、如同静海般的温柔取代。那温柔之下,是磐石般的笃定。
他俯下身,没有再用吻封缄她的言语,而是珍重地、轻柔地吻去她眼睫上悬着的泪珠。那温热的触感,带着怜惜,像羽毛拂过心尖。
贵他的薄唇离开她的眼睫,移到她的耳边,灼热的气息拂过她敏感的耳廓,低沉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极淡、却足以让她心跳失序的笑意,和一种掌控一切的笃定:
没关系。
江太太,你老公……
他顿了顿,温热的唇几乎贴上她的耳垂,用只有她能听到的气音,宣告着最终的归属与无条件的底气:
——有的是钱。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收紧手臂,将她更深地、更紧密地拥入怀中。晚宴厅隐约的乐声、海浪的低语、远处宾客模糊的谈笑……所有的一切都成了遥远的背景音。
月光穿透巨大的舷窗,温柔地笼罩着舷窗边紧密相拥的身影。男人高大的身躯将怀中的女人完全包裹,微微敞开的丝绒外套下,那条带着拙朴银环的项链,在月光下折射出一点微弱的、却异常坚定的光芒,与女人无名指上那枚镶嵌着同样印记的戒指,无声辉映。
窗外的海面,深蓝静谧,碎银流淌。游轮破开墨色的水波,朝着更深、更远、也蕴藏着无限可能的夜色深处,平稳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