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此兵书可助太子殿下千秋霸业。
我的公主妻子跪在敌国太子面前,双手奉上我写了三年的心血。
太子大笑,当着我的面将她拥入怀中,而她没有反抗。
城破之日,我身中百箭,含笑赴死。他们不知道,兵书的最后一页,我用血写了两个字:
收网。
1.
三年后,北燕王都,上京。
罪臣裴照,见过太子殿下,见过……太子妃。
我跪在冰冷的大殿中央,声音平静无波。
高坐之上的男人,正是北燕太子萧澈,他身旁依偎着的,是我曾经的妻子,大玥的荣安公主,林画容。
三年前,她亲手将我的心血《武经》献给萧澈,助他攻破雁门关,害我裴家满门蒙冤,让我战死沙场。
如今,我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成了他北中郎将的阶下囚,被押送至此。
萧澈的目光像鹰隼,锐利地刮过我的脸。
裴将军,别来无恙。
他语带笑意,手却不轻不重地抚摸着林画容的背。
林画容的视线低垂,仿佛我是什么污秽之物,不值得她看上一眼。
一杯薄酒,为裴将军洗尘。
萧澈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侍女端上酒盏。
但他没让侍女上前,而是看向林画or容。
画容,你去。
林画容的身体几不可察地一僵。
大殿内所有北燕臣子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带着看好戏的玩味。
她缓缓起身,端起酒盏,一步步走向我。
金丝绣成的裙摆拖曳在地,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像毒蛇爬行。
她在我面前蹲下,将酒盏递到我唇边。
那双曾盛满星辰的眼眸,此刻死寂如深潭。
裴将军,请。
她的声音带着颤抖。
我饮下那杯辣酒,喉中如火烧。
酒尽,她收回手,起身时,一片绣着海棠花的丝帕从她袖中滑落,正好掉在我的膝头。
我垂下眼,不动声色。
好酒。
萧澈抚掌大笑。
裴将军果然是能屈能伸的大丈夫!孤最欣赏你这样的人。
他身侧,一个满脸络腮胡的武将站了出来,是北燕大将赫连城。
太子殿下,此人乃大玥将领,狼子野心,不可不防!
赫连城瞪着我,眼中满是杀意。
三年前他能守住雁门关,谁知道他今日归降是真是假!
萧澈笑意不减。
赫连将军多虑了。裴将军如今是丧家之犬,大玥皇帝早已下旨,将裴氏一族尽数下狱。他除了孤,再无归处。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林画容,意有所指。
更何况,有太子妃在此,孤相信裴将军会做出最明智的选择。
林画容闻言,立刻向萧澈屈膝。
殿下说的是。良禽择木而栖,裴将军……早已不是我的夫君了。
她的话像一把刀,精准地插进我心口。
但我知道,这只是戏的开场。
2.
第二日,大玥的使臣到了。
带来的不是慰问,而是一封措辞严厉的国书,和一卷明黄的圣旨。
萧澈特意将我召到殿前,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让大玥使臣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镇国将军裴靖通敌叛国,罪证确凿,着削去其爵位,打入天牢,秋后问斩!其子裴照,阵前失节,投敌求荣,即刻起,从宗族除名,贬为庶人,钦此!
使臣尖利的声音回荡在大殿,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
我低着头,面无表情,仿佛被宣判的不是我的父亲和我的家族。
萧澈饶有兴致地看着我的反应,似乎想从我脸上找出一丝裂痕。
裴照,你父蒙难,家族蒙羞,你作何感想
我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嘴角竟扯出一抹笑。
成王败寇,无话可说。
只是可惜,我那一身屠龙之术,再无用武之地。
萧澈的眼睛亮了。
哦只要你真心为孤效力,孤不仅能让你重获新生,更能让你亲手向那昏君讨回公道!
他走下王座,拍了拍我的肩膀。
孤封你为参赞军师,位在赫连将军之上。待你助孤踏平大玥,这天下的兵马,任你调遣!
赫连城脸色一变,怒道:太子殿下,万万不可!此人来历不明……
够了!
萧澈冷声打断他。
孤的决定,何时轮到你来置喙
赫…连城气得胡子发抖,却不敢再言。
林画容适时地走上前来,对着我盈盈一拜。
恭喜裴军师。
她声音柔婉,看向我的眼神却冰冷无比。
我早就说过,大玥皇帝刚愎自用,听信谗言,非是明主。你空有经天纬地之才,留在那,不过是明珠暗投。
如今你能得太子殿下赏识,也算是你的福气。
她的话,字字诛心。
我看着她,心中却在想那块丝帕。
海棠花。
花期三月,雁门关下,正是海棠盛开的季节。
那是我们约定的信号。
多谢太子妃提点。
我深深一拜,掩去眼底的所有情绪。
裴照,定为殿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3.
我成了北燕的参赞军师。
萧澈给了我一座独立的府邸,与太子府遥遥相望。
他还做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决定。
他让林画容搬进了我的府邸,美其名曰方便照应,实则监视。
府邸内,遍布他的眼线。
入夜,我坐在书房,擦拭着一柄长剑。
门被推开,林画容端着一碗参汤走了进来。
她遣退了所有下人,将门关上。
偌大的书房,只剩下我们两人。
烛火摇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夜深了,喝了安神汤早些歇息吧。
她将汤碗放在桌上,语气是陌生的客套。
我没有看她,目光依旧落在剑刃上。
有劳。
她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
赫连城在军中根基深厚,你初来乍到,行事需万分小心。
我擦拭的动作一顿。
太子妃是在关心我
我只是不希望太子殿下的计划,被一些无能之辈破坏。
她语气清冷,听不出任何波澜。
你最好尽快拿出些真本事,让萧澈彻底信任你。否则,你我都会有危险。
我放下长剑,终于正眼看她。
她瘦了很多,眼下的青影在烛光下尤为明显。
你呢我问,这三年,过得好吗
她的身体微不可见地颤了一下。
很好。
她转过身,背对着我。
太子殿下待我情深义重,我如今是北燕未来的国母,有什么不好的
我没有再说话。
我知道,我们之间多说一个字,都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夜里,我将那块海棠丝帕在烛火上燎烤。
帕子中央,显现出几个细小的字。
内应已除,静待时机。
我将丝帕化为灰烬,心中一片冰冷。
为了这一天,我们都付出了太多。
我向萧澈献上的第一份计策,是攻打大玥边境的云州城。
云州城守将是我父亲昔日的部下,勇猛有余,谋略不足。
我利用他急功近利的性格,设下诱敌之计,让赫连城率领先锋,轻松拿下云州。
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让萧澈对我信任倍增。
他在庆功宴上,当着所有人的面,将象征兵权的虎符,分了一半给我。
裴军师,真乃孤之子房!
赫连城脸色铁青,看向我的眼神,怨毒得几乎要喷出火来。
我知道,他不会善罢甘甘休。
4.
云州大捷后,我在北燕朝中的地位水涨船高。
萧澈对我言听计从,几乎将所有军务都交由我处理。
这引起了赫连城等一众老将的强烈不满。
他们开始在暗中调查我,试图找出我的破绽。
一日,赫连城以议事为名,将我请到他的将军府。
屏退左右后,他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拍在桌上。
裴军师,你看看这个。
我展开信纸,上面是我熟悉的笔迹。
是我写给雁门关守将,我曾经的副将张谦的密信。
信中,我让他放弃抵抗,献城投降。
赫连城的脸上露出得意的冷笑。
这是从大玥降将身上搜出来的。你说,如果我把这个交给太子殿下,他会怎么想
我心中一沉,面上却不动声色。
赫连将军想说什么
我想说,你裴照,根本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赫连城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你所谓的投诚,不过是和大玥君臣演的一出双簧!你劝降守将,是为了保存实力,等待时机,里应外合!
你的目的,根本不是辅佐太子,而是想颠覆我大燕!
他的猜测,已经无限接近真相。
我看着他,忽然笑了。
将军想象力真丰富。
这封信,确实是我写的。但那又如何
我站起身,走到他面前,直视着他的眼睛。
当时我身陷囹圄,家族蒙难,前途未卜。为求自保,给自己留条后路,有什么不对
如今太子殿下待我如国士,我早已下定决心,誓死效忠。过去的事,何必再提
我的坦然,让赫连城有些措手不及。
他没想到我竟会如此轻易地承认。
你……你休想狡辩!
是不是狡辩,将军大可以把信交给殿下。
我转身向外走去。
只是不知,殿下是会相信一封来历不明的信,还是会相信我这个为他拿下云州的功臣。
哦,对了。
我走到门口,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我听说,将军的公子在云州城内,私吞了三万两军饷。这件事,殿下还不知道吧
赫连城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回到府中,林画容正在等我。
她的脸色同样凝重。
萧澈开始怀疑了。
她递给我一张纸条。
这是他今天和心腹的谈话,我偷录下来的。
纸条上,是萧澈的疑问。
裴照此人,才华有余,忠心难辨。他若真心投靠,为何屡次献上的计策,都恰好避开了裴家军曾经的驻地
我的心,沉了下去。
萧澈,远比我想象的要多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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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萧澈的疑心像一颗种子,一旦种下,便会疯狂生长。
他开始不动声色地收回我手中的权力,军中要务,又重新交还给赫连城。
他甚至将林画容从我的府邸接回了太子府,断了我们之间唯一的联系。
北燕的朝堂上,风向变了。
曾经对我阿谀奉承的官员,开始与我保持距离。
赫连城一党,则越发嚣张,处处与我作对。
我成了上京城里一个尴尬的存在,一个被架空的参赞军师。
但我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
每日依旧上朝,议事,下朝后便闭门不出,读书作画,仿佛一个真正的闲散文人。
萧澈在暗中观察我,我也在等待他的下一步。
他终于按捺不住了。
那是一个雪夜,他只带了几个亲卫,秘密来到了我的府邸。
没有寒暄,他开门见山。
裴照,孤准备亲征,一举拿下大玥。
我心中一动,知道关键时刻来了。
殿下英明。
孤想让你做先锋。
他死死地盯着我的眼睛,想看穿我的内心。
雁门关,孤要你亲自去取。
雁门关,我曾经战斗过的地方,埋葬着我无数袍泽兄弟的忠骨。
他让我去攻打雁门关,这是最恶毒的试探。
若我答应,便是坐实了我的冷血无情,与过去彻底割裂。
若我拒绝,便是心怀故国,图谋不轨。
这是一个死局。
我沉默了良久,久到屋外的雪都大了几分。
然后,我抬起头,对他笑了。
好。
只有一个字。
萧澈愣住了,他设想过我千百种反应,唯独没有想到这一个。
你不怕天下人骂你数典忘祖,卖国求荣
怕。
我坦然道。
但比起骂名,我更怕碌碌无为,埋没一生。
大玥已无我容身之处,唯有殿下,是我的知遇之恩。为殿下踏平雁门关,是我裴照的荣幸。
我的眼神狂热而真诚,充满了对权力的渴望。
萧澈眼中的疑虑,终于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掌控一切的满意。
好!好一个裴照!
他大笑着拍我的肩膀。
孤没有看错你!待攻下大玥,你便是天下兵马大元帅!
他走后,我独自在雪中站了很久。
我知道,我没有退路了。
出征前夜,林画容派人送来了一件狐裘大氅。
大氅的夹层里,藏着一张小小的地图。
地图上,雁门关后的一个地方,被朱砂圈了红点。
那里,是绝龙坡。
一个三面环山,只有一条出口的绝地。
《武经》里,我曾将此地列为兵家死地,告诫为将者万不可入。
而我献给萧澈的那本假《武经》里,却将此地描绘成一处可以暗度陈仓的奇袭要道。
我看着地图,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萧澈,你的死期到了。
大军开拔,旌旗蔽日。
我作为先锋,率领三万北燕精锐,直扑雁门关。
赫连城作为副将,与我同行。
萧澈则亲率十万大军,坐镇中军,随时准备接应。
林画容站在城楼上,为大军送行。
她的目光越过千军万马,落在我身上,遥遥一拜。
我没有回头。
【付费点】
雁门关下,北风如刀。
我勒住缰绳,看着眼前这座雄关,三年前的血战还历历在目。
赫连城在我身侧,冷哼一声。
裴军师,你若是下不了手,本将会代劳。
我没有理他,举起令旗,声音响彻云霄。
攻城!
战鼓擂动,喊杀声震天。
北燕士兵如潮水般涌向城墙。
然而,雁门关的防守,比我们想象的要顽强得多。
守将张谦,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深得我兵法真传。
他利用地形优势,布下重重陷阱,让我军寸步难行,死伤惨重。
一连三日,强攻不下。
军中开始出现怨言,赫连城更是抓住机会,在萧澈面前大进谗言。
太子殿下,裴照此人根本就是虚有其表!他久攻不下,分明是念及旧情,故意放水!
萧澈的催战令一道接一道地传来,措辞越来越严厉。
我知道,时机到了。
我召集众将,在帅帐中铺开地图。
强攻非良策,唯有奇袭,方能致胜。
我的手指,点在了地图上那个被朱砂圈出的红点。
绝龙坡。
赫连城眉头一皱。
此地三面环山,地势险要,乃是兵家大死地,如何奇袭
兵者,诡道也。
我微微一笑,拿出了那本假的《武经》。
此书有云,绝龙坡内有密道,可直通雁门关后山。当年我镇守雁门,曾想用此计,可惜未有机会。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赫连城将信将疑。
我将目光投向他。
赫连将军若是不信,可继续在此强攻。我愿亲率五千精兵,走一趟绝龙坡。若功成,首功归将军。若失败,我裴照提头来见。
我的话,堵死了他所有的退路。
他若反对,便是畏战怯懦。
他若同意,正好可以借此机会,除掉我这个眼中钉。
好!赫连城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就依裴军师所言!本将倒要看看,你有什么通天本事!
当夜,我点齐五千兵马,悄然离开了大营,向绝龙坡进发。
萧澈的大帐内,他看着舆图,眉头紧锁。
绝龙坡……
他喃喃自语,似乎觉得哪里不对。
林画容站在他身后,为他轻轻揉着太阳穴。
殿下,裴照此人虽心机深沉,但用兵确有独到之处。《武经》乃他心血之作,断然不会有假。
她温言软语,打消了萧澈最后一丝疑虑。
但愿如此吧。
绝龙坡内,雾气弥漫。
我率领五千北燕军,走在狭窄的山道上,气氛压抑得可怕。
越往里走,地势越险峻。
士兵们开始不安起来。
军师,这里根本没有路啊!
是啊,连个鸟都看不见,太诡异了!
我面色沉静,高声道:将士们稍安勿躁!翻过前面那座山,便是坦途!
就在此时,异变突生。
头顶的悬崖上,忽然火光冲天。
无数巨石和火箭,如雨点般倾泻而下。
山谷两侧,喊杀声四起。
无数大玥士兵从天而降,将我们团团包围。
为首一员大将,手持长枪,威风凛凛,正是雁门关守将,张谦!
裴照!你这个叛国贼!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张谦怒吼着,一马当先,向我冲来。
北燕军顿时大乱,阵脚自溃。
有埋伏!我们中计了!
快跑啊!
五千人马,在狭小的山谷内互相践踏,成了待宰的羔羊。
我看着眼前的景象,脸上却露出了笑容。
我身后的亲兵,迅速换上了大玥军队的服饰,拔刀护在我身前。
张谦冲到我面前,翻身下马,单膝跪地。
将军!末将幸不辱命!
我点点头,翻身下马,扶起他。
辛苦了。
这时,一个被俘的北燕偏将,满脸是血地指着我,惊恐地大喊。
你……你们是一伙的!裴照!你叛变了!
我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我从未叛变。
我只是,回家了。
山谷外的赫连城,听着里面传来的惨叫声,露出了残忍的笑容。
他以为,我死定了。
他不知道,这只是个开始。
萧澈接到我军覆没的消息时,整个人都懵了。
他看着跪在地上,浑身是伤,侥幸逃回来的士兵,脸色铁青。
你说什么全军覆没裴照呢
裴军师他……他投降了!不!他根本就是大玥的奸细!绝龙坡是个陷阱!我们都中了他的计!
萧澈如遭雷击,踉跄着后退几步,撞翻了身后的桌案。
他猛地抓起那本《武经》,一页页地翻看,眼神癫狂。
假的……都是假的……
他抬起头,血红的眼睛死死盯住林画容。
你!你也骗我!
林画容脸色煞白,跪倒在地。
殿下!臣妾不知啊!臣妾也是被他骗了!
贱人!
萧澈一脚将她踹翻在地。
来人!把这个贱人给孤拖下去!严刑拷打!孤要让她说实话!
就在此时,帐外传来惊天动地的喊杀声。
赫连城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盔甲上还带着血。
殿下!不好了!大玥军……大玥军杀出关了!
裴照……裴照他率领大军,正向我们中军杀来!
萧澈浑身一震,脸上血色尽失。
他抓着赫连城的衣领,嘶吼道:你说什么!他有多少人马!
漫山遍野……到处都是!我们被包围了!
6.
中军大帐,彻底乱了。
萧澈推开赫连城,踉踉跄跄地冲出帐外。
只见远处火光冲天,原本固若金汤的雁门关城门大开,无数大玥铁骑如猛虎下山,直扑他的中军而来。
为首一人,银甲白袍,手持长枪,正是去而复返的我。
我的身后,不仅有雁门关的守军,还有早已埋伏在侧翼的数万精兵。
那是我裴家军的旧部,三年来,他们化整为零,潜伏在北地,只等我一声令下。
萧澈!纳命来!
我的声音,借着内力,传遍整个战场。
北燕军心胆寒,军心大乱。
萧澈看着我,眼中充满了不敢置信和滔天恨意。
裴照……
他咬牙切齿,拔出腰间佩剑。
孤要亲手杀了你这个叛徒!
他想重整旗鼓,可大势已去。
北燕军被分割包围,成了瓮中之鳖。
赫连城见状,眼珠一转,竟拨转马头,带着自己的亲兵,向后方逃去。
主帅想战,大将先逃,兵败如山倒。
我策马冲入敌阵,如入无人之境,直取萧澈。
他身边的亲卫被我一一斩落。
最终,我的枪尖,抵在了他的咽喉。
他丢下剑,脸上是一种混杂着绝望、愤怒和屈辱的神情。
为什么……
他看着我,声音沙哑。
孤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如此对我
待我不薄
我冷笑一声。
你灭我雁门,害我袍泽,囚我父亲,辱我家族,这也叫待我不薄
至于林画容……
我顿了顿,看着他身后被人押出来的,嘴角带血,却依旧眼神倔强的女子。
她是我裴照的妻子,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你,也配染指
萧澈顺着我的目光看去,终于明白了什么。
他发出一阵癫狂的大笑,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好……好一个局……
三年……你们两个,骗了孤整整三年!
孤输了,输得心服口服。
他闭上眼,引颈待戮。
我收回长枪。
我不会杀你。
我要让你亲眼看着,你的北燕,是如何覆灭的。
我要让你亲眼看着,你心心念念的皇后,是如何为我穿上嫁衣的。
我将他押回雁门关,捷报雪片般飞往大玥京城。
天下震动。
7.
大玥京城,皇宫。
皇帝听着殿下探子带回的战报,龙椅都坐不稳了。
你说什么裴照没死他还反败为胜,生擒了北燕太子萧澈
是……是的陛下。裴将军……裴将军他用兵如神,在绝龙坡设下埋伏,一举歼灭了北燕五万先锋,而后与雁门关守将里应外合,大破萧澈十万中军……
皇帝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他想起了三年前,自己是如何听信谗言,将裴家满门下狱的。
他更想起了不久前,自己是如何下旨,将裴照从宗族除名,贬为庶人的。
如今,这个被他抛弃的罪人,却成了拯救大玥的英雄。
这无疑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他的脸上。
陛下,裴将军派人送回了北燕太子的降书,以及……一封给您的亲笔信。
太监战战兢兢地呈上信函。
皇帝颤抖着手打开。
信上没有请功,没有邀赏,只有寥寥数语。
臣,裴照,幸不辱命。请陛下,还我裴家一个公道。
皇帝看完,瘫坐在龙椅上,冷汗涔涔。
他知道,裴照这是在向他要债了。
他立刻下旨,释放了我的父亲裴靖,官复原职,并对裴家上下大加封赏,将所有罪责都推到了几个早已被他当做替罪羊的奸臣身上。
做完这一切,他依旧心神不宁。
手握重兵,功高盖主的将军,历来是帝王心头最大的一根刺。
我没有立刻班师回朝。
我以追击北燕残部为名,率领大军,一路北上,势如破竹,连下北燕十八座城池,兵锋直指其都城上京。
北燕朝野震动,国君连夜派使臣前来求和,愿意割地,赔款,岁岁称臣。
我见了使臣,只提了一个条件。
我要你北燕,以江山为聘,迎娶我大玥公主。
使臣愣住了。
裴将军……这……这是何意
字面意思。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道。
我要你北燕国君,下嫁我大玥。从此,北燕,便是我大玥的一个州。
消息传回大玥,满朝哗然。
开疆拓土,不战而屈人之兵,这是何等的不世之功!
皇帝心中再不情愿,也只能捏着鼻子,下旨为我加官进爵,封我为镇国公,赏赐无数。
而我,终于带着林画容,回到了京城。
我们大婚那日,京城万人空巷。
我没有穿喜服,依旧是一身银甲。
林画容凤冠霞帔,绝代风华。
我们并肩站在裴府门口,接受百官朝贺。
父亲看着我们,老泪纵横。
好,好啊……
夜深人静,红烛高照。
我为林画容摘下凤冠。
她看着我,眼圈红了。
三年的忍辱负重,三年的提心吊胆,在这一刻,终于画上了句号。
阿照……
她扑进我怀里,泣不成声。
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紧紧抱着她,感受着她真实的体温。
都过去了。
她在我怀里,身体却忽然一僵。
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我。
阿照,我……我对不起你。
我们的孩子……
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孩子怎么了
【谜团揭示】
她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去北燕的第二年,我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我不敢告诉任何人,尤其是萧澈。我怕他会利用这个孩子来要挟你。
那时候,赫连城一党正想方设法地对付我,想把我从太子妃的位置上拉下来。
我……我便将计就计……
她的声音哽咽得说不下去。
我故意在饮食中下了一种活血的草药,然后在他送来的补品里,也做了手脚。
那天,我在他的宫里,当着他的面,小产了。
他以为是赫连城他们下的毒手,为了安抚我,也为了向我证明他的‘清白’,他将赫连城一党彻查,拔除了许多军中旧部。
我用我们的孩子,为你清扫了前路上的障碍……
阿照,我是不是很狠心我连自己的孩子都……
我捂住她的嘴,将她更深地拥入怀中,心疼得无以复加。
这个傻姑娘,她背负了太多。
不,你没有错。
我吻去她的眼泪。
错的是这个世道,错的是那些野心家。
画容,你听着。
我捧起她的脸,让她看着我的眼睛。
从今以后,再也没有人可以伤害你。我会用余生,来弥补我们失去的一切。
我们会有的,会有很多很多的孩子。
8.
我以为,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但我低估了帝王的猜忌之心。
皇帝表面上对我恩宠有加,暗地里,却开始不断往我军中安插亲信,试图分化瓦解我的兵权。
他还将几个宗室之女,以侧妃的名义,送入我的国公府。
林画容对此表现得很大度,将那些女子一一安顿好,待之以上宾之礼。
但我知道,她心里并不好受。
我也知道,皇帝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他在等一个机会,一个可以名正言顺除掉我的机会。
机会很快就来了。
北燕余孽,在赫连城的煽动下,于边境作乱。
朝堂上,群臣纷纷请战。
皇帝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
镇国公,此事,你意下如何
所有人都看着我。
这是阳谋。
我去,便是远离权力中心,他正好可以趁机掌控京城兵马。
我不去,便是拥兵自重,不听皇命,他正好可以借此定我的罪。
我出列,躬身一拜。
臣,愿往。
皇帝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喜色。
好!不愧是朕的镇国公!
他当即下旨,命我即刻出征,并派了他的心腹,大都督李源,作为监军,与我同行。
临行前,林画容为我整理行装。
她的手很巧,将每一件衣物都叠得整整齐齐。
此去边关,山高路远,万事小心。
她低着头,声音有些闷。
尤其是那个李源,他是皇帝的爪牙,定会对你百般掣肘。
我从身后抱住她。
放心,我自有分寸。
我捏了捏她的手。
在家里,等我回来。
我率军离开京城的那一天,皇帝亲至城门相送,礼遇之隆,前所未有。
他握着我的手,语重心长。
爱卿,大玥的江山,就拜托你了。
我看着他虚伪的笑脸,心中一片冷然。
我知道,这京城,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但下一次,我不会再让他有机会,站在城楼上,对我指手画脚。
我走后,京城的局势,果然如我所料。
皇帝开始大刀阔斧地清洗朝堂,将所有与我亲近的官员,或贬或杀。
他还以后宫不可干政为由,软禁了林画容,不许她与外界有任何联系。
他以为,他已经掌控了一切。
他不知道,我留给他的,是一个空壳子。
京城的防务,早已被我暗中换成了我最忠心的部下。
他以为被他掌控的军队,只听我一个人的号令。
边关,我与赫连城的战斗,打得异常艰苦。
我每日都向京城上报战况,不是粮草不济,就是兵力受损,请求增援。
监军李源,看着我每日愁眉不展,焦头烂额,心中得意非凡,往京城送的密报里,全是我的无能之状。
皇帝收到的消息,让他龙颜大悦。
他觉得,我裴照,也不过如此。
没了雁门关的天时地利,没了林画容的内应,我就是一只没牙的老虎。
他开始彻底放飞自我,大兴土木,广纳美人,夜夜笙歌。
终于,在一个月后,我送回了最后一封信。
臣,兵败被俘,边关失守。
消息传到京城,皇帝不惊反喜。
他立刻召集百官,痛斥我指挥不当,丧师辱国,下旨将我贬为庶人,并准备御驾亲征,上演一出天子守国门的好戏,来收拢人心,稳固皇权。
他带着京城最后的精锐,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他以为,他要去迎接一场名垂青史的胜利。
他不知道,他正一步步,走向我为他准备好的坟墓。
9.
皇帝的御驾,刚出京城三百里,就遇到了兵败逃回的监军李源。
李源跪在地上,哭得涕泪横流。
陛下!臣有罪!裴照……裴照他降了!他带着北燕人杀回来了!
皇帝大惊失色。
什么!他有多少人马
遮天蔽日,不下二十万!陛下,我们快逃吧!
皇帝腿一软,差点从龙辇上摔下来。
他想逃,可已经晚了。
地平线上,烟尘滚滚,无数旌旗出现。
为首的,正是我。
我的身边,是兵败被俘的赫连城,他此刻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敬畏。
皇帝看着我,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护驾!护驾!
他身边的禁军,拔出刀,摆开阵势。
可他们面对的,是百战余生的裴家军。
几乎没费什么力气,所谓的御林军便土崩瓦解。
我策马来到龙辇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陛下,别来无恙。
他指着我,手指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你……你竟敢谋反!
谋反
我笑了。
陛下错了。我不是谋反,我只是在清君侧。
你昏庸无道,残害忠良,致使民不聊生,江山动荡。这样的君主,不配坐拥这万里河山。
来人。
我挥了挥手。
请陛下,回宫‘休养’。
我带着大军,返回京城。
城门大开,文武百官,在父亲的带领下,出城相迎。
他们跪在地上,山呼万岁。
我没有理他们,径直冲向皇宫。
我冲进那座囚禁了林画容的宫殿。
她坐在窗前,正在做一件婴儿的小衣服。
听到动静,她抬起头。
看到是我,她愣住了,随即,眼泪便涌了出来。
我走过去,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我回来了。
三日后,皇帝下罪己诏,宣布退位,传位于林画容的弟弟,年仅十六岁的誉王。
新皇登基,改元永安。
我被封为摄政王,总揽朝政。
萧澈被我放了。
我给了他一笔钱,让他回到了满目疮痍的上京。
他成了北燕的末代君主,终其一生,都活在被我们支配的恐惧里。
至于赫连城,我让他做了北燕州的州牧,为我看管那片土地。
一个有野心但能力不足的看门狗,远比一个忠心耿得的蠢货好用。
一切尘埃落定。
我陪着林画容,站在皇宫最高的角楼上,俯瞰着这座属于我们的城。
她靠在我肩上,手里拿着那件已经做好的小衣服。
阿照,你说,这次是男孩还是女孩
我握住她的手,看着远方的夕阳,笑了。
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都是上天给我们最好的礼物。
风吹过,吹散了所有的阴霾和血腥。
江山万里,终于换来了这一刻的岁月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