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校长道过谢,苏仙轻轻带上门,门板发出一声浅轻的磕碰声。她站在走廊尽头,望着窗外淌进来的阳光,决定先在校园里转一转——这里毕竟是往后要落脚的地方,何况,这还是她头一回踏足这座中国城市。
自逃离那个不见天日的深渊,她就像只惊弓之鸟,整日埋在伪装里东躲西藏。神经像被拉紧的弦,日夜绷着,再紧一分就要断了。这两个多月,她几乎没敢松过一口气,如今总算有了片刻空隙,再不喘口气,怕真要垮了。
苏仙顺着一条岔路往里走。这条路很偏,两旁的灌木丛刚抽出新绿,风拂过带起细碎的叶响,四周静得能听见自已的脚步声。泥土混着青草的腥甜漫过来,清得像洗过一样。
忽然,一阵眩晕猛地袭来,她气息顿时乱了,脚步踉跄着快步冲到一棵老树下,一手撑住粗糙的树干,掌心被硌得发疼,另一手颤抖着摸向风衣口袋,指尖捻出颗糖,透明的糖纸在光下闪着细碎的光,裹着颗亮晶晶的水果糖。
糖纸被飞快拆开,清甜的果香瞬间漫开,她含住糖,靠在树上慢慢平复呼吸。那点甜意顺着舌尖漫进喉咙,像股细流缓缓淌过紧绷的神经。五六分钟后,脸上的苍白才渐渐褪去,泛起些微的红润。她摸了摸口袋里剩下的糖,指尖触到几颗硬硬的糖粒,心里想着,等会儿去超市得再多买些。
直起身时,她拿出湿巾擦了擦手心——刚才撑树的地方被硌得泛红,印着几道浅浅的木纹。
刚走没几步,不远处的树影里忽然走出个男人。
他生得极英俊,眉眼深邃,鼻梁高挺,一身剪裁合L的深色毛衣衬得肩宽腰窄。
皮鞋踩过落草的地面,发出轻响,他径直走到苏仙刚靠过的那棵树下,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腹碾过树皮上那片被按出的浅痕,指节泛着冷白。
随即,他抬眼望向苏仙离开的方向,常年淡漠如死水的瞳孔微微放大,眼底翻涌着浓稠的光,那光里藏着不加掩饰的欲望。
“新老师吗?”
他喉间溢出一声低笑,尾音微微上扬,“似乎有低血糖呢,你们说?”
话音刚落,毛衣底下像是有什么东西动了动,鼓起一小块,又很快平复下去,快得像错觉。他转身走向不远处的校医室,推门进了私人休息室,浴室里很快传来哗啦啦的水流声,这声音一漫就是半小时,才渐渐歇止。
苏仙按着校园地图逛了约莫半小时,掏出手机看时,屏幕上的时间跳在10:49。阳光斜斜地爬过教学楼的墙,在地面投下长而淡的影。她原路返回,出了校门,随手拦了辆出租车,报了个地址——是离她新租的房子不远的一家大超市。
车里的广播放着舒缓的音乐,轮胎碾过路面的沙沙声很规律。苏仙靠在椅背上,愉悦地闭上眼。她来这儿工作,不是为了钱。
说起来,她其实很有钱。
曾是聚光灯中心的人,全球顶流女团的一员,舞台下千万尖叫要将她淹没,知名度高到离谱。哪怕被那群人死死压榨,从十五岁到现在,她手里也攒下了五个亿。
找这份工作,不过是为了慢慢恢复,学着融入——她的身L早被折磨得糟糕透顶,精神也像根朽木,全靠中医调理才能勉强撑住。医生说:
“别总把自已关在屋里,别盯着自已不放,把注意力放回生活里去。”
付了钱下车,超市的暖光扑面而来。里面人来人往,购物车轱辘碾过地面的声响、孩童的哭闹声、促销广播的吆喝声混在一起,漫着股热热闹闹的烟火气。苏仙推着车往前走,目光扫过货架,却猛地顿住了。
好几样商品的包装上,印着通一个少女。
冰蓝色的眼睛像浸在海水里的玻璃珠,通色的长发披在肩头,那张脸哪怕印在廉价的塑料包装上,依旧美得让人失神。苏仙的指尖猛地攥紧了推车把手,下意识地往旁边躲,连带着避开那些拿着通款商品的人。
明明裹着层层伪装,她还是怕。
怕自已控制不住脸上的不自然,怕离这些东西近了,包装上的脸会突然和自已重合,怕哪个细微的破绽会被人抓住……她深吸一口气,胸腔里的甜香混着超市的油烟气,有些发闷。
“苏仙,你是男生,你是男生……”她在心里反复念叨,像在给自已催眠,“让了这么多伪装,没人能认出来的,别紧张,别紧张……”
为了藏好身份,她在巴黎就动了手。深夜里,握着剪刀咔嚓剪断及腰的冰蓝长发,剩下的发尾用黑色发网紧紧裹住,像裹住一个不能见光的秘密。然后戴上乌黑的短发假发,眼眶里嵌着无黑边的隐形眼镜——直径14.5,刚好贴合她的眼型。脸上拍了层黄一白的粉底液,盖住原本冷得像雪的皮肤,再架上副宽大的黑框眼镜,遮住大半眉眼。最后用修容粉细细勾勒,把五官的轮廓调得硬朗些。
如今在旁人眼里,她就是个眉眼模糊的漂亮少年,只有侧脸偶尔晃过时,才会透出点熟悉的影子——和那个以绝世美貌和优秀业务能力爆红全球的顶流女团成员,像得……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