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在和阿婆商议什么时候带我回去时。
我在屋内听到了,冲出去将阿婆护在身后,戒备盯着池砚舟：
你,不准带走阿婆。
虽只有三岁,可我也有人的情感。
池砚舟愕然看着我,眼中潮湿一片。
我从未在他面前如此戒备。
今日,是第一次。
他苦笑,从宫人手中拿过逗弄小孩子的拨浪鼓,轻声哄我：
染雪,你要跟我走吗
跟我走的话,有吃不完的糖葫芦,还有好多小话本。
可我只是坚定摇头,牵上阿婆的手：
阿婆在哪,我就在哪。
我这里,不欢迎你。
池砚舟眼中划过一抹受伤。
无力垂下手,呆呆望着我。
阿婆轻声哄我：
那阿婆要是跟皇上走了呢
我拉住她的手,语气眷恋：
阿婆去哪我就去哪。
池砚舟将我和阿婆带回了京城。
只是刚到京城三日,阿婆便离我而去。
她躺在床上,虚弱看着我。
抬手轻抚我的头发：
阿婆此生孤苦无依,唯你是我的牵挂,你答应我,要好好活下去,好不好
我并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只是潜意识里觉得,阿婆马上要离我而去了
我惊慌起身,将我视若珍宝的话本,小玩意一股脑塞进她怀里,哭着说：
我把我最爱的东西给你,不要离开我阿婆。
她笑了笑,最后一次为我擦拭眼泪：
莫怕,阿婆先提前为你探探路。
阿婆走后,你要听皇上的话,不要忤逆他,照顾好自己...
窗外骤雨不止。
阿婆的手无力垂下。
我几乎要哭晕过去。
池砚舟将我抱在怀中,眼眶泛红：
染雪,别怕,你还有我。
这晚,阿婆第一次没有哄我睡着。
池砚舟守在我身旁,一夜未眠,生怕我做傻事。
阿婆离开后。
我开始食欲不振,整天望着某处发呆。
池砚舟心疼我,带着我出宫游玩。
回去后,我依旧是这样。
他叹了口气。
一日,他带着我在宫中游玩。
不知不觉走到长秋宫门口。
我顿住脚步,第一次看向长秋宫。
眉心紧蹙。
染雪,你怎么了
池砚舟哑声问我。
这里,好生熟悉。
我喃喃道。
自顾自推开宫门,进了长秋宫。
里面空无一人。
独有一棵枇杷树屹立在院中。
池砚舟紧张看着我,小心翼翼问我：
染雪,你可是想起了什么
我没说话,只是下意识走到枇杷树边,手缓慢抚摸枝干。
那日回去后,我开始一病不起。
一批批太医为我诊治。
给出的结果都是我忧思过度。
池砚舟急的白了一半的头,却不知如何劝我。
太医对此束手无策,只能用药暂且吊着我的命。
至于能不能痊愈,何时痊愈。
要看我自己的造化了。
这段时日,池砚舟将手上所有的事全部推了,只为专心陪我。
知道我爱吃梨花酥后,他找来御厨,一点点学习如何做梨花酥。
怕我在宫中无聊,他特意在御花园中命人造了一架秋千,供我玩耍。
知道我怕黑后,他夜里总会陪着我睡觉,轻声为我唱童谣。
可我还是死了。
我死在初春前。
死前,大抵是回光返照。
我眼神清明看向泪流不止的池砚舟,轻声说：
砚舟,不要哭。
哭了,就不好看了。
不要伤心,阿婆在下面陪我,我并不孤单,你要好好活下去,连带着我的那份。
手无力垂下。
我气若游丝说出最后一句话：
我从未怨过你...
我死之后。
池砚舟将所有精力全部放在国事上。
四十年后,他白发婆娑,老态龙钟。
池砚舟这一生,膝下无子。
将皇位传给了亲王后便退居幕后。
他死去之时,恰是初春之时。
临死前,池砚舟仿佛听到耳畔有人唱童谣。
那首童谣他记得,几十年前,曾为我唱过。
门前老树长新芽。
院里枯木又开花。
半生存了好多话。
藏进了满头白发。
...
缓慢童谣声中,他彻底合上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