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雨停后的第三天,卫生局的人撤走了诊所的封条。
宋闻声站在诊室里,看着护士们擦拭药柜上的灰尘,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处方笺上。
多亏了你那篇文章。
他接过珍玉递来的热茶,指尖触到杯壁的温热。
《豆腐》里写的医者仁心,比任何辩解都有力。
珍玉笑了笑,眼里的红血丝还没褪去。
那篇发表在省报副刊的长文,她写了三天三夜。
把宋闻声深夜救病人、免费给穷人送药的事一一写尽,字里行间的真诚打动了无数读者,也惊动了上级部门。
调查很快有了结果,举报被证实是诬告,诊所得以复业。
两人都松了口气,以为傅修宴经此一役,该彻底死心了。
珍玉重新坐在书桌前写稿,宋闻声的诊所恢复了往日的忙碌,念安在院子里追着落叶跑,日子仿佛又回到了平静的轨道。
这天上午,宋闻声接到乡下的急诊电话,背着药箱匆匆离开。
珍玉拿着刚写好的短篇,想去邮局寄给杂志社。
她走到巷口时,阳光正好,梧桐叶在地上铺了层金毯,她哼着小调踢着叶子走,完全没察觉身后跟着的黑色轿车。
邮局门口的石板路有些滑,她刚站稳脚跟,忽然被人从身后捂住嘴。
熟悉的檀香味混着血腥味钻进鼻腔,她挣扎着回头,撞进傅修宴猩红的眼。
阿兰,跟我回家。
他的声音像从牙缝里挤出来,不等她反抗就将她塞进轿车后座,车门
砰
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阳光。
傅家老宅的朱漆大门推开时,珍玉闻到了熟悉的玉兰香。
傅老夫人坐在正厅的太师椅上,见到她的瞬间,阿兰……我的阿兰啊……
老太太颤抖着扑过来,枯瘦的手抚过她的脸颊,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你没死,真好,真好啊!
珍玉的身体僵在原地,看着她喜极而泣的脸,喉咙里发紧。
她垂下眼睫,露出恰到好处的迷茫。
老夫人,您认错人了。
没错没错,
傅母紧紧攥着她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她心慌。
不管你记不记得,都是我的阿兰。快,饿了吧厨房炖了你爱吃的冰糖雪梨。
她被半拉半拽地走进饭厅,红木餐桌上摆着精致的菜肴,青瓷碗里的雪梨汤冒着热气。
傅母不停地给她夹菜,眼神里的疼爱几乎要溢出来。
珍玉机械地吞咽着,味同嚼蜡。
傅修宴像道影子,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她坐在廊下看书,他就搬把椅子坐在旁边;她去院子里浇花,他就站在不远处盯着;连她睡觉时,他都要守在房门外,仿佛生怕她长出翅膀飞走。
他不再提过去,也不再求她原谅,只是用那双偏执的眼睛看着她。
又是一天晚餐时,珍玉静静地坐着。
傅修宴刚夹起一块鱼,突然捂住嘴剧烈咳嗽,鲜红的血沫从指缝间涌出来,溅在白瓷碗里,触目惊心。
修宴!
傅母惊呼着扑过去,只见傅修宴脸色惨白,指着红烧鱼,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
菜里有毒!
傅母突然尖叫起来。
话音未落,穿着佣人服的沈嫚云突然从厨房冲出来,手里握着把沾着血迹的菜刀,眼神疯狂得像头被逼入绝境的野兽。
傅修宴!叶兰!你们这两个贱人!我不好过,你们也别想好过!
她嘶吼着朝珍玉扑过来,傅修宴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推开珍玉,自己却被刀刃划中胸口。
阿兰,带妈走!
他捂着流血的伤口,死死抱住沈嫚云的腿,声音嘶哑。
珍玉看着浑身是血的傅修宴,瞬间清醒过来。
她一把扶起傅母,往门外冲去,身后传来沈嫚云的尖叫和傅修宴的闷哼。
快跑!别回头!
她拖着傅母穿过院子,迅速报了警。
当警察冲进饭厅时,看到的是一片血色狼藉。
傅修宴倒在地上,胸口插着半把菜刀,手里还死死攥着沈嫚云的手腕。
沈嫚云趴在他身上,另一只手里的刀掉在地上,嘴角挂着诡异的笑。
两人都没了呼吸,鲜血在青砖地上汇成溪流。
珍玉扶着傅母站在门外,晚风吹起她的头发,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傅母靠在她肩上,哭得几乎晕厥。
她看着被抬出来的两具尸体,心里没有悲伤,也没有快意,只有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