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傅修宴走出医院时,天阴得像块浸了墨的破布。
母亲的话像根毒刺,扎在他喉咙里,咽不下,吐不出。
他驱车回傅家,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沉闷的声响,像在敲他混沌的脑壳。
沈嫚云不会的。
他一遍遍告诉自己,那个总爱红着眼圈撒娇的女人,怎么可能做出那样阴狠的事
定是妈气糊涂了,把臆想当真相。
穿过垂花门时,一阵细碎的笑闹声钻进耳朵。
后院的石榴树下,傅明辉正踮着脚,跟几个半大的孩子吹嘘着什么,手里还挥舞着根柳条。
我就把布打湿了一层层盖上去,那小丫头片子一开始还哭,后来就没声儿了!脸憋得跟紫茄子似的,好玩极了!
傅明辉的声音又尖又亮,带着孩童特有的残忍。
我妈说了,她就是个没人要的贱种,死了也活该!
明辉哥你真厉害!
旁边的孩子跟着起哄。
就该给她点颜色看看!
傅修宴的脚步像被钉死在原地,浑身的血液瞬间冻僵。
他看着那个蹦蹦跳跳的身影,那是他从小疼到大的侄子,此刻却像个披着人皮的恶鬼。
那些话语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他的太阳穴。
他猛地想起叶兰在祠堂里泣血的控诉,想起她那双空洞的眼,想起自己当时是如何冷漠地斥责她
疯了,如何认定是她没看好孩子……
原来叶兰说的都是真的。
他的女儿,他那个连奶水都没喝够的小念念,是被这样活活憋死的。
而他这个父亲,不仅没能护住她,还帮着凶手斥责她的母亲,罚她的母亲。
傅明辉!
傅修宴的声音嘶哑得像从地狱里爬出来,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
石榴树下的孩子们吓得一哄而散。
傅明辉回头看到傅修宴那张惨白扭曲的脸,吓得腿一软,哇
地哭了出来。
爸......
傅修宴几步冲过去,像拎小鸡似的把傅明辉揪起来,几乎要把那孩子的胳膊捏断。
谁让你这么做的!
他的眼睛红得吓人,像头濒临失控的野兽。
是不是沈嫚云是不是她教你的!
傅明辉吓得涕泪横流,话都说不囫囵,
我妈说...她说只要让她闭嘴...就能让我爸多疼我点……
沈嫚云!
傅修宴猛地将傅明辉拽起来,转身就往正房冲。
沈嫚云正坐在梳妆台前描眉,见他双目赤红地闯进来,吓了一跳。
修瑾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傅修宴一把将傅明辉推到她面前,声音里的寒意能冻死人。
念念是不是被他害死的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沈嫚云看着儿子哭花的脸,又看看傅修宴眼底的疯狂,心里咯噔一下,却依旧强作镇定。
修瑾你听谁说的明辉是个孩子,他懂什么肯定是叶兰那个贱人死前挑拨离间……
别叫我修瑾!
傅修宴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像要捏碎她的骨头。
你早就知道我不是大哥,你故意害死阿兰和念念,沈嫚云,你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
我没有骗你!
沈嫚云被他眼里的狠戾吓住了,却依旧嘴硬。
是叶兰自己晦气,我只是没拦着明辉跟她玩玩,谁知道那丫头那么不经吓……
玩玩
傅修宴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那笑声里充满了无尽的悔恨和暴怒,
用湿布把一个没满月的孩子捂死,叫玩玩!
他猛地掐住沈嫚云的脖子,将她狠狠按在梳妆台上。
铜镜被撞碎,碎片溅了一地,像她此刻狰狞的脸。
红卫兵是不是你找来的!那些谣言是不是你传的!你让老中医要叶兰的心头血,是不是故意想害死她们母女!
窒息的痛苦让沈嫚云的脸涨得通红,她抓着傅修宴的手拼命挣扎,脚尖离了地。
死亡的恐惧终于压垮了她的伪装,她张着嘴,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是,是我……
是我找的红卫兵……
是我跟街坊说她勾搭上大哥……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破风箱似的喘息。
谁让她占着二少奶奶的位置谁让你顶替你哥的身份还要兼祧两房她不死,我怎么安心!
沈嫚云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疯狂的快意。
还有那个孽种,早就该去死了,她活着一天,你就没法彻底和叶兰分割!
傅修宴的手猛地收紧。
他看着眼前这张扭曲的脸,听着那些淬毒的话语,终于明白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他痴迷的,从来不是什么娇俏善良的白月光,而是一头披着美人皮的毒蛇。
而他,就是那个亲手把毒蛇捧在手心,却将真正爱他、护他的人,推向深渊的刽子手。
沈嫚云,我要你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