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玄幻小说 > 观心婆与测色先生 > 第一章

祠堂的香灰坠在观心镜上,第三缕时终于积成了堆,像三年前那个男人吊死时舌尖的冰碴。李秀英的帕子被指节攥出死褶,腕间那道浅疤在香雾里泛白
——
观心镜里的灰影正沿着这道疤往上爬,指甲刮过镜面的轻响,比梁上蝙蝠的爪尖更渗人。
你烧的不是纸钱。
我擦镜面的布子突然顿住,铜绿在布上洇出暗痕,像赵诡符纸上没干透的朱砂,是你男人那件藏蓝里衣,袖口绣的‘林’字,烧起来会蜷成蝴蝶状。
她的帕子

地坠地,裙角沾的红泥滚出来,混着观心镜里晃出的井水
——
那是昨夜我见赵诡往井里抛药渣时,井面浮的同款泥星子。镜中影子突然立直,颈间悬着的绳勒出紫痕,竟和赵诡今日系的黑绳一个结法。
赵诡的铜铃在门外
叮铃
响,黑袍扫过门槛时,带起的灰落在镜上,影子瞬间转身,露出半张脸:左眼是赵诡的三角眼,右眼却嵌着颗青花瓷片,和李秀英裙角沾的碎瓷,原是同一碗底。
观心镜的铜边突然发烫,烫得我指尖发麻
——
这面镜照得出凶手腕上的疤,也照得见藏在人心底的鬼。而此刻,李秀英攥紧的帕子里,那枚沾着红泥的青花瓷片,正慢慢显露出

字的轮廓。
祠堂的香燃得格外慢,第三根烧到一半时,李秀英的手抖得像秋风里的枯叶。帕子被她攥成死球,指节泛白,竟和观心镜边缘结的白霜一个色
——
那是昨夜我用井水擦镜时,镜沿凝的霜,像极了三年前那个男人吊死时,嘴角挂的冰碴。
我盯着她手腕那道浅疤。三年前她说是砍柴划的,可那疤痕边缘齐整,分明是利器割的。观心镜里的灰影又晃起来,这次贴着镜面游,像条饿极的蛇,鳞片擦过镜光,溅起细碎的银星,全落在她手背上。
你昨晚烧的不是纸钱。
我的声音撞在祠堂的青砖上,弹回来时带了点瓮声,是你男人的里衣。
她猛地抬头,眼里的灰黑色搅成了浆糊。我看见她喉结动了动,像有团东西卡在那里
——
观心镜里,三年前的她也是这样,眼睁睁看着男人把藏蓝色里衣塞进灶膛,袖口绣的

字在火里蜷成黑蝴蝶。
你怎么知道
她的牙齿打颤,比梁上蝙蝠的爪子刮过木梁还难听。帕子

地掉在地上,露出裙角沾的红泥,带着露水的腥气。我昨天傍晚去后院,看见那片新翻的土被刨得乱七八糟,土块里还嵌着半片青花瓷
——
是男人生前常喝的药碗碎片。
我没接话,只是用细布擦观心镜的铜边。铜绿沾在布上,像干掉的血痂,和三年前我第一次见这面镜时,患者滴在镜上的血痂一模一样。那天患者就躺在我对面,手腕上的血珠砸在
观心
二字上,晕开的形状,正和李秀英裙角的泥印重合。
他死的那天,穿的就是那件里衣。
我屈指敲了敲镜面,镜里的灰影突然定住,化成个模糊的人形,吊在梁上晃,脚边的药碗还冒着白气,藏蓝色的,袖口绣‘林’字,针脚歪歪扭扭,是你刚学绣花时绣的。
李秀英的帕子掉在地上,露出的裙角沾着片碎瓷。我捡起来对着光看,内侧有圈淡淡的药渍,是甘草水的颜色
——
男人死前喝的最后一碗药,就是甘草打底的。
你去后院埋了什么
我指着她裙角的泥,是熬剩的药渣还是他没喝完的药碗
她的脸瞬间白成祠堂供桌上的烧纸,嘴唇哆嗦着发不出声。观心镜里的灰影突然沉下去,从镜面钻出来半截身子,青黑色的手往她肚子上按
——
那里微微隆起,像揣了个刚发的面剂子。

吱呀
开了道缝,冷风裹着铜铃声钻进来。赵诡的罗盘先探进来,指针疯转,最后死死指着西,祠堂最深处那堆落满灰的牌位。他黑袍扫过门槛时,带起的灰落在观心镜上,镜中吊人的影子突然剧烈挣扎,脖子上的绳勒出更深的红痕,像要断成两截。
林观心婆。
他的声音黏糊糊的,像沾了符水,寡妇的事,不该你管。
他走到桌边放下罗盘,我盯着他袖口
——
那里沾着点黑褐色的渣,和我昨天在村医门口看到的断肠草渣一个色。观心镜里,赵诡的影子背后多了只手,惨白的,指甲尖上还挂着片藏蓝色的布,正是

字里衣的料子。
这罗盘。
我敲了敲镜面,影子背后的手突然掐住赵诡的脖子,是你从他身上扒下来的吧他死的时候攥得紧,你掰他手指时,指甲都掀了。
赵诡的脸僵了一下,嘴角的笑没扯动左边。他突然抓起符纸往地上甩,符水溅在李秀英脚边,滋啦
一声,地面显出暗红色,像生锈的铁
——
和她指甲缝里的颜色一模一样。我昨天给她递水时就看见了,那颜色比灶膛灰深,比胭脂浅,是断肠草熬久了的色。
银戒突然烫起来,戒面的

字烙得指骨疼。这是奶奶留的,她说能止心魔,可现在这疼像在喊:快醒醒,这屋里的鬼,一半在镜里,一半在人心里。
观心镜里,赵诡的影子正被那只白手勒得发紫。我敲了敲镜面:你看,他来找你了。
赵诡猛地回头,梁上的蝙蝠被惊得飞起来,屎掉在他黑袍上。他的脸瞬间黑得像锅底,抓起桃木剑就往我这边劈:妖言惑众!今天就收了你这疯婆子!
剑还没到眼前,梁上的蝙蝠突然俯冲下来,直扑他的脸。他挥剑去砍,蝙蝠没中,剑劈在桌腿上,木屑溅到我脸上,像针一样扎。蝙蝠撞在墙上,血溅在观心镜上,镜中的赵诡胸口突然多了个血洞,黑血汩汩往外冒,和他黑袍的颜色融在一起时,竟显出个模糊的

字。
这就是作恶的下场。
我捡起地上的蝙蝠尸体,血沾在指尖是热的,连畜生都比你懂,谁的债该还。
门外传来脚步声,王婆子挎着篮子进来,鸡蛋尖从篮缝里露出来,蛋壳上沾着点湿泥
——
是祠堂后院的。她看到地上的符水,又看了看赵诡,脸上的笑比哭还难看:测色先生,我家老头子又说胡话了,说看到个人吊在房梁上,您去给看看
赵诡瞪了我一眼,没接篮子。他转身时,我看见他鞋底的泥
——
和后院新翻的土一个色,还嵌着半片青花瓷,和李秀英裙角的碎瓷能拼成完整的碗底。
他的罗盘指针在我脚边转了三圈,每圈都带起阵阴风,吹得我胳膊上的汗毛全竖起来。李秀英瘫坐在地,我捡起她掉的帕子,帕角的并蒂莲烂掉的地方,露出里面的红线头,红得像血
——
和赵诡符上的朱砂一个色。
观心镜里,王婆子篮子里的鸡蛋有个裂了缝,蛋清渗出来泛着铁锈色,和赵诡符水的颜色不差分毫。我突然想起,王婆子的老头子三年前是村里的接生婆,给李秀英男人送终那天,他揣着包甘草进的林家,出来时包是空的。
银戒烫得更厉害,像要烧穿我的指骨。我摸了摸戒面的

字,突然明白:有些事不是想止就能止的。比如镜里那个吊人的影子,正慢慢转过身,露出半张脸,和赵诡有七分像。
后屋的门被撞得
咚咚
响,赵诡的声音像斧子劈木头:出来!躲着没用!
我把小铜镜塞进李秀英的衣襟,镜面冰凉,贴在她发烫的皮肤上。这面镜是她男人给的,背面刻着个

字,边缘被摸得发亮。藏好。
我压低声音,照他给你灌药的手,照清楚他虎口的疤
——
三年前他掰你男人手指时,被木刺扎的,一直没好。
她的手抖得太厉害,铜镜没拿稳,掉在地上
当啷
一声。赵诡的脚步声突然停了,门外传来他的笑,黏糊糊的:找到你们了。
他的声音贴着门缝钻进来:那小镜子照不出贫道的真身,别白费力气了。
我拽起李秀英往供桌下钻,供桌的木板被虫蛀得全是洞,能看见赵诡的鞋
——
黑布鞋,鞋底沾着的符渣黄澄澄的,和井边的一样。我昨天去井边,看到井台上的符渣还带着点湿,混着点黑褐色的沫,是断肠草熬焦了的渣。
咚!
他一脚踹在供桌上,木板晃得厉害,上面的灰尘掉在我们头上。李秀英打了个喷嚏,声音在供桌下显得特别大。赵诡笑了:出来吧,贫道给你们准备了好东西,保准你们舒服得很。
罗盘的铜铃又响起来,叮铃叮铃,频率越来越快,像敲在我太阳穴上。观心镜的裂纹突然喷出股黑气,像条小蛇落在赵诡刚塞进来的符纸上,符纸
滋啦
一声变黑,烧出个洞,露出里面的字:速杀。朱砂写的,红得发暗,是用鲜血调的。
你想杀谁
我大喊,声音在供桌下有点闷,是想杀李秀英还是想杀我或者,想杀你自己心里的鬼
赵诡没回答,踹供桌的力道越来越大。供桌的腿发出
咯吱
声,我摸了摸桌腿,朽得厉害,指尖一捏就碎。李秀英突然抓住我的手,手心全是汗:他想杀我们俩。
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说孩子不能留,是个孽种,我留着也是祸害。
观心镜就放在供桌上,镜面朝着我们。我从供桌的缝隙里看过去,镜中映出她肚子里的画面
——
不是鬼胎,是个小小的胎儿,蜷缩着,心跳得很有力。那频率,和赵诡的呼吸分毫不差。我刚才听他喘气,就在门外,一下一下的,像敲鼓。
咔嚓
一声,供桌腿断了。我们滚出来时,赵诡举着桃木剑正站在面前,剑尖闪着光,直刺李秀英的肚子:孽种!
我扑过去推开李秀英,剑刺在我的胳膊上,疼得钻心。血涌出来,滴在观心镜上,啪嗒啪嗒
像下了场小雨。镜中突然炸开红光,刺得人睁不开眼,赵诡的影子被红光钉在墙上,动弹不得。他手里的桃木剑
当啷
掉在地上,罗盘也摔了,指针疯狂转动,最后

地一声停了,死死指向我。
我看着他在红光里扭曲的脸,像庙里的恶鬼塑像。你逃不掉的。
我捂着流血的胳膊,血顺着指缝淌,你做的恶,都在镜里记着呢。
他的影子在墙上挣扎,发出
呜呜
的声音,像被掐住脖子的狗。放开我!
他嘶吼着,我不会输的!我是测色先生!我能驱邪!
观心镜的红光越来越亮,他的影子开始冒烟,一股焦糊味弥漫开来,像烧头发
——
我在咨询室见过患者自焚,就是这个味。你的邪驱不了。
我看着他,因为你自己就是最大的邪。
他的影子在墙上缩成一团,最后

地化成了灰。赵诡

地惨叫一声,瘫在地上,脸色惨白得像刚从水里捞出来。我捡起地上的罗盘,指针还指着我,冰冷的金属握在手里像块烙铁。罗盘背面刻着个模糊的字,像
林,又像
杀。
李秀英扶着墙站起来,看着地上的赵诡,又看看我,眼里的灰黑色淡了点:他……
他死了吗
我摇摇头:还没,但也差不多了。他心里的鬼,被镜里的光烧得差不多了。
观心镜的红光渐渐退去,镜面亮得像刚擦过。我看着镜中的自己,胳膊上的伤口还在流血,脸上沾着血,像画了个鬼脸。赵诡躺在地上喘着粗气,眼睛瞪得大大的,嘴里喃喃着:我输了……
我输了……
他突然抓住我的手,力气大得惊人:救救我。
他的眼睛里全是恐惧,我可以告诉你很多事,关于他的死,关于王婆子……
我看着他冰凉的手,像死人的手。观心镜里,他的影子又开始慢慢聚起来,只是这次不再是人的形状,像一团黑雾。晚了。
我抽回手,你的时间到了。
黑雾从镜里钻出来扑向赵诡,他发出最后一声惨叫,然后就没了声。黑雾裹着他慢慢缩回镜里,镜面恢复平静,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地上只剩一滩水渍,和他掉在地上的黑袍,风吹过,黑袍像个稻草人晃了晃。
李秀英走过来,手里攥着那个小铜镜:镜里……
有他给我灌药的样子。
她的声音还有点抖,还有他杀我男人的样子,他用罗盘砸我男人的头,血溅在‘林’字上,红得像火。
我接过小铜镜,镜面光滑,映出我们的脸。阳光从后窗照进来,落在镜面上,折射出一道光,刚好照在供桌下
——
那里有块松动的砖,砖缝里露着半张纸,是张地契,上面的名字被划掉了,改成了
赵诡。
黑影从观心镜里钻出来时,带着股尸臭味,腥甜的,像烂掉的猪肉。风刮得我脸颊疼,我闭着眼等死,脑子里闪过最后一个画面
——
咨询室的患者笑着割腕,血溅在我白大褂上,像开了朵红玫瑰。
却听见

的一声凄厉的狼嚎,黑影被什么东西打了回去。我睁开眼,是奶奶留的银簪掉在地上,簪头的花纹闪着微弱的光,像星星。黑影在镜中缩成一团,对着银簪发出
呜呜
声,像被打怕的狗。
赵诡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钩子:林医生,你救不了我,你连自己都救不了。
银簪突然发烫,烫得我手一抖,差点掉在地上。患者的声音在我脑子里炸开:你明明看出来了,我想死。
别想了。
我咬着舌尖,血腥味在嘴里散开,疼让我清醒,你的小把戏对我没用。
黑影突然又冲出来,变成患者的样子,穿着病号服,手腕上缠着纱布,渗着血:林医生,你为什么不救我
银簪再次发光,比刚才更亮。黑影惨叫着后退,纱布在光里变成黑色,像赵诡的符纸。你不是他。
我举着银簪指向他,你只是个影子,是赵诡的鬼,想吓住我,没那么容易。
他的脸在光里开始扭曲,变成赵诡的样子,又变成吊死的男人的样子,最后变成一团模糊的黑。我要杀了你!
他嘶吼着扑过来,我侧身躲开,他撞在墙上,咚
的一声,墙皮掉下来一块,露出里面的砖
——
砖上有个小洞,像被什么东西钻的。
我想起祠堂的老人们说,这墙里藏着东西,是以前祭祀用的血玉,能镇邪。赵诡的符纸突然从门缝塞进来,贴着地面像条蛇,滑向我。符纸

地一声烧了起来,冒出的烟带着甜味,是迷魂香
——
我在村里的药铺见过,老板说能让人迷糊,掺了点罂粟壳。
我屏住呼吸,把银簪扔向符纸。簪子穿过火焰,噗
地一声刺在门上,符纸的火突然反过来往门缝外烧,传来赵诡的痛呼:疯婆子你等着!我不会放过你的!
脚步声噔噔噔地跑远了。观心镜里,黑影开始消散,露出后面的墙。墙上的
赵诡杀我
四个字,笔画里藏着小符号,歪歪扭扭的,像罗盘上的刻度。我凑近看,符号连起来是祠堂的地图,大殿、后屋、后院,还有个红点,在大殿的地砖下。
银簪突然又亮了,照得观心镜的裂纹更加清晰,裂纹里渗出更多的黑血,滴在地上汇成个

字,鲜红的,像刚流出来的。是谁在求救是吊死的男人还是被赵诡害死的其他人
赵诡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他的罗盘还掉在我脚边,铜铃偶尔响一声,叮叮
像在哭泣。我捡起罗盘,指针指向红点的方向
——
大殿的地砖下。
看来那里藏着东西。
我摸着下巴,是赵诡的秘密,也是救我们的关键。
推开大殿门,阳光照在地砖上,一块一块的像棋盘。红点在供桌前面的第三块砖,那块砖比别的颜色深,像经常被踩。我蹲下来敲了敲,是空的。用银簪插进砖缝,用力一撬,地砖

地一声被撬开,下面是个黑洞,深不见底,一股霉味混着腥气飘上来,像赵诡符水的味。
点燃蜡烛往下照,洞里有个木盒,盖着盖子,上面落满了灰。我伸手进去摸到木盒,冰凉的木头带着湿气。打开盖子,里面是些旧纸,还有个小布包。旧纸上的字迹和赵诡罗盘里的药方一模一样,都有断肠草,三钱,和村医尸体里的剂量分毫不差。
布包里是些骨头渣,白森森的像人的指骨,还有颗牙齿,带着点黑,像被断肠草的汁液蛀过。观心镜突然晃了一下,映出洞里的画面
——
赵诡正往洞里扔什么东西,是个人,穿着村医的衣服,手里还攥着半张药方。
我把木盒盖好放回洞里,再把地砖盖回去踩实。赵诡,你的秘密我找到了。
我对着门轻声说,你跑不掉的。
门外的风吹进来,带着远处的狗叫。天快亮了,我握着银簪站在观心镜前,镜中的我脸色苍白,但眼睛里没有了恐惧,只有平静,像结了冰的湖面。
村民们举着石头,像一群愤怒的野兽,眼睛通红地盯着赵诡。他挥舞着桃木剑挡开石头,剑刃上沾着片衣角,蓝色的,是王婆子的
——
我早上看到她穿的就是这件蓝布衫,袖口还绣着朵小菊花。
王婆子呢
我突然大喊,声音在人群里炸响。村民们的动作停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赵诡的脸白了一下,又很快恢复镇定:疯婆子,你胡说什么王婆子在家好好的。
观心镜被我带来了,放在井边的石头上,镜面朝着赵诡。镜中闪过王婆子被推进井里的画面,她的篮子掉在井边,鸡蛋摔碎了,蛋清混着血在地上画出个诡异的图案,像赵诡符上的

字。
你把王婆子也杀了。
我指着他的剑,就因为她看到了你给李秀英灌药看到了你药罐里的断肠草
他的手一抖,桃木剑差点掉在地上。不是我的!
他突然尖叫,是吊死鬼的!是那个男人的!他来找我报仇!
井里的血泡突然更大了,咕嘟咕嘟
像水开了。村医的尸体被泡得发胀,脸肿得像个馒头,眼睛瞪得圆圆的,死死盯着赵诡,手指指向井口
——
那里挂着根布条,黑红色的,是赵诡罗盘上系着的。
那是什么
有个年轻村民指着布条,声音有点抖,好像是测色先生的东西,我昨天看到他的罗盘上系着根一样的布条。
赵诡的眼神慌了:不是我的!
我没理他,径直走向井口。村民们自动给我让开一条路,赵诡想拦我,被旁边的老村长死死拉住:让她去,看看是真是假。
我抓住布条,粗糙的麻布上沾着的泥湿漉漉的,和祠堂地砖下的一样,带着股土腥味。这是你推他下去的证据。
我举起布条对着村民们,泥是祠堂的,你从大殿把他拖到井边的,地上的拖痕,我昨天就看到了,还沾着断肠草的碎叶。
他突然挣脱老村长,挥剑砍向我:你找死!
桃木剑带着风声直刺我的胸口,我侧身躲开,剑砍在井台上,火星四溅,溅到我的脸上,烫得疼。村民们被激怒了:他想杀人灭口!抓住他!为村医报仇!
人群像潮水一样涌上去,围着赵诡拳打脚踢。赵诡见状不妙,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把符纸往天上一撒:通通闪开!
符纸在空中

地一声烧起来,火光冲天。村民们吓得往后退了几步,他趁机从人群的缝隙里钻出去,往村外跑。他的罗盘盖子掉在地上,露出里面的地契,被风吹到李秀英面前。
她捡起地契,气得浑身发抖:这是我家的地契!你这个强盗!你想霸占我家的财产!
观心镜突然射出一道光,照在赵诡的背影上。他的黑袍被光撕开个口子,露出里面的衣服
——
是件藏蓝色的,袖口绣着个

字,和李秀英男人的里衣一模一样。
他是入赘到林家的!
李秀英突然大喊,我男人说过,他爹以前欠了我家的钱,把他送来抵债,没想到他狼子野心!
我握紧手里的布条,心里想:赵诡,你跑不掉的。你的秘密,你的罪,我都会一点一点挖出来。风越来越大,吹得观心镜嗡嗡作响,像在呼应我的话。天边乌云慢慢散开,露出点阳光,照在井里的水上,闪着光,像撒了层金粉。但这光,驱不散井里的黑暗,也驱不散村里的恐惧。
赵诡晃着铜铃,叮铃叮铃,声音在祠堂里回荡,像催命符。李秀英的眼神越来越涣散,像蒙了层雾。她的头一点一点的,像要睡过去,手无意识地抓着柱子,指甲抠出的木屑掉在地上
——
和观心镜里三年前男人抓过的柱子木屑一样。
我昨天在观心镜里看到,男人临死前也是这样抓着柱子,指甲都抠翻了,指缝里还留着赵诡的头发,黑褐色的,和他现在头上的一样。
说啊!
赵诡捏着李秀英的下巴,用力很大,她的脸被捏得变形,快说你是被林墨逼的!是她让你说怀了鬼胎的!是她想害我!
我躲在供桌后,攥着银簪,手心全是汗。观心镜就放在供桌上,镜面朝着他们,映出赵诡狰狞的脸和李秀英痛苦的表情。时机差不多了,我从供桌后摸出一把艾草
——
是昨天在后院摘的,还很新鲜,带着股清香,能解迷魂香的毒。
我猛地站起来,把艾草扔向赵诡手里的铜铃。艾草落在铜铃上,铃响突然变调,叮铃
变成了
哐当,像破锣的声。李秀英的眼神清明了一瞬,她眨了眨眼,看着赵诡,眼里的灰黑色又冒了出来。
是他!
她突然指着赵诡,声音很大,带着哭腔,是他杀了我男人!他还想杀我!他灌我药,想让我忘了!
赵诡慌了,一拳打在她脸上:疯女人!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是在救你!是在给你驱邪!
李秀英的鼻血滴在地上的符纸上,符纸突然冒出黑烟,烧出个

字,和赵诡之前的符一样的字迹,一样的黑。我趁机从供桌后出来,举起观心镜的碎片:大家看!这是他杀李秀英男人的证据!
碎片里映出赵诡用罗盘砸男人头的画面,男人的血溅在赵诡的袖口,他的袖口现在还留着暗红色的印记,洗都洗不掉。还有这个!
我又举起从井边捡到的布条,这是他的布条,上面的泥是祠堂的,他把村医从祠堂拖到井边的!
赵诡想抢碎片和布条,被旁边的年轻村民死死抱住:你别想跑!
年轻村民长得高大,力气也大,赵诡挣扎着,桃木剑胡乱挥舞,划伤了村民的胳膊,血涌出来。啊!
村民疼得松开手,赵诡趁机逃跑,他的罗盘盖子掉在地上,露出里面的地契,被风吹到李秀英面前。
她捡起地契,气得浑身发抖:这是我家的地契!你这个强盗!你想霸占我家的财产!
观心镜的碎片突然全飞起来,像一群银色的蝴蝶围着赵诡的影子转。影子被割成碎片,像被凌迟的犯人,发出
滋滋
的声音,一股焦糊味弥漫开来。赵诡

地惨叫一声,跑得更快了,像被什么东西追着。
他的黑袍在风里飘得像面黑旗:我还会回来的!
村民们看着他跑远,没人去追。也许是被刚才的事吓傻了,也许是觉得他跑不远。老村长走到李秀英面前,叹了口气:孩子,苦了你了。你放心,我们不会让他再害你了。
李秀英抱着地契坐在地上,放声大哭,哭得撕心裂肺,像要把三年的委屈都哭出来。观心镜的碎片突然全落下来,拼成完整的镜面,镜中映出祠堂外的画面
——
赵诡正往山上跑,手里拿着个东西,像是个火把。
不好!
我大喊,他想烧山!山上有我们的粮食!还有好多果树!
村民们这才反应过来:快追啊!不能让他烧山!那是我们的命根子!
大家像潮水一样涌出祠堂,往山上跑。老村长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感激:观心镜婆,这次又多亏了你,你真是我们村的福星。
我摇摇头:这是我该做的。赵诡的事还没完,他心里的鬼还没被赶走,我们得小心。
观心镜里,山上的火光越来越大,像一条火龙吞噬着草木。我握紧银簪,心里想:赵诡,你真的是无可救药了。但我不会让你得逞的,绝不。
赵诡挥舞着桃木剑,像疯了一样砍向最近的村民。村民没防备,胳膊被砍中,血涌出来,溅在观心镜的碎片上。碎片突然发出强光,像天上的太阳,照得赵诡睁不开眼。
啊!
他捂着眼睛后退,撞到供桌上,供桌上的香炉掉在地上,香灰撒了他一身。他身上的符纸被香灰点燃,呼
地一声烧了起来,火苗窜得很高。
救命啊!
他想扑灭火,却越扑越旺。符纸烧出的烟在光里凝成他杀人的画面,一个接一个:杀男人时的凶狠,灌药时的阴狠,推王婆子下井时的决绝,每个画面都像一把刀,刺向村民们的眼睛。
你就是个恶魔!
我捡起块碎片扔向他的腿,碎片扎进他的腿,他惨叫着倒下,血从腿上流到地上,汇成一滩,像条红色的蛇。
观心镜的碎片突然全飞起来,像一群银色的鸟在空中盘旋。我看着李秀英
——
她的血滴在碎片上;看着赵诡
——
他的血也溅在碎片上;最后看向自己胳膊上的伤,血正往下淌。我明白了,奶奶说过,至阴之物遇至阳之血会显真形,而我们三人的血,恰是这镜的钥匙。

地一声,碎片拼成完整的镜,照在赵诡身上。镜面发出的光比之前任何一次都亮,他在镜中变成了个怪物,长着獠牙,浑身是血,眼睛是红色的,像两团火。
村民们吓得往后退:真的是恶鬼!太可怕了!
观心镜射出的光越来越强,赵诡在光中发出凄厉的惨叫,声音像被捏住脖子的猪。他的身体一点点化成灰烬,惨叫声渐渐变成呜咽,像在忏悔,又像在求饶。最后,只剩下个罗盘在地上转,指针指向东,日出的方向。
光慢慢退去,观心镜恢复了原样,静静地躺在地上。村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说话。过了好久,老村长才叹了口气:结束了,都结束了。
李秀英扶着墙慢慢站起来,看着地上的灰烬,又看看观心镜,眼里的灰黑色彻底消失了,只剩下平静和一点点疲惫。我走过去捡起观心镜,镜面很凉,映出我的脸,还有身后的村民们,大家的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恶鬼被收了。
我对大家说,以后村里不会再有怪事了,大家可以安心过日子了。
村民们爆发出一阵欢呼,声音不大,但充满了喜悦。有人开始收拾地上的东西,有人去扶李秀英,有人去看被砍伤的村民。我拿着观心镜走出祠堂,外面的阳光很亮,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远处的山上,火已经被扑灭了,冒着黑烟像一条黑色的带子。风吹过,带着草木的清香。我深吸一口气,感觉心里的那块石头终于落了地。银戒上的

字不再发烫,凉凉的,很舒服。
观心镜的镜面映出远处的茶山,绿油油的,像一块翡翠。镜边缘的铜绿沾着点血,是赵诡的,已经变成了暗红色,像干涸的泪痕。我把镜子抱在怀里,往村医的坟地走去
——
那里新立了块碑,上面刻着
良医之墓,是村民们连夜做的。
碑前放着束艾草,是李秀英放的,她说村医生前总用艾草给人治病。观心镜突然亮了一下,映出村医的笑脸,像在说
谢谢。我笑了笑,把镜子放在碑前,阳光透过镜面照在艾草上,艾草的叶子闪着光,像撒了层金粉。
有些债,用命还;有些冤,需镜照。这观心镜,留在这里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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