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王爷捏着我的生平简历,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
黑白无常在旁边大气不敢出,阎王爷把纸页一甩,摆了摆手。
这怨气,地府wifi都带不动,系统红屏!不收不收,赶紧送走!
我飘在奈何桥头,看着孟婆端着汤碗绕着我走,连投胎队都不让我排。
得,就因为生前被无良老板欠了三个月工资,追债时还被花盆砸中脑袋,这口怨气没理顺,愣是上了地府黑名单,成了信号干扰源。
从此,我成了三界流浪户,白天躲在老槐树里睡大觉,晚上出来飘街串巷。
前阵子,三个抢包的壮汉被我吓哭,我可是正当防卫,谁让他们半夜扰民呢
可自那以后,连野狗见了我都夹着尾巴跑。
唉,孤独寂寞,我都能听见自己阴气流动的回声。
直到,遇见沈砚之。
那书生弱得风一吹就能飘起来,抱着一摞书,走路都能被石头绊倒。
我当时正蹲在墙头上叹气,阴气没控制好,吹得他手里的《论语》哗啦啦翻页。
本以为他会吓得屁滚尿流,没想到这货揉揉眼睛,居然对着空气笑弯了眼:
姑娘你在这儿吗
这人类能看见我
我刚好像听见你叹气了。
他放下书,认真地四处张望。
姑娘,你是不是没地方去缺个家吗我租的院子挺大的。
我飘到他面前,故意掀起一阵阴风,把他的帽子吹掉。
看着他露出的软塌塌的头发,我阴森森地开口:我会闹鬼的。
沈砚之捡起帽子,眼睛亮得像星星:
没关系,我不怕。而且你吹的风很凉快,夏天正好能省扇子钱。
就这样,我稀里糊涂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捡回了家。
如今的日子过得相当炸裂。
他每月十五雷打不动在院里烧纸钱,嘴里还念念有词:
给你换身新衣裳,之前看你阴气颜色都发灰了,是不是没钱买
看着堆成小山的冥币,我突然觉得地府拒签也不是坏事——人间竟然有自动提款机!
债主上门催债的时候最是热闹。
那位壮硕的大哥刚踹开院门,我嗷一嗓子,掀翻了他的帽子,再让他自己打自己耳光。
沈砚之躲在我身后,探出半个脑袋喊: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但你吓到我家姑娘了!
债主大哥抱着头狂奔,沈砚之偷偷塞给我一块桂花糕:今天表现真棒,奖励。
可我只能闻闻味儿,看着他大口大口吃,便气鼓鼓地用阴气翻乱他的书。
他读书时,我用阴气帮他翻页,偶尔会故意多翻两页,看他着急。
他写字时我帮他镇纸,免得风把纸吹跑。
他晚上熬夜赶文章,我坐在灯旁给他扇阴气吹凉。
有次他趴在桌上睡着了,我看着他清瘦的侧脸,心里那团怨气居然悄悄散了点。
这天我飘进院子,差点被眼前的景象呛到——
正中央立着个崭新的牌位,黑漆描金,上面赫然写着爱妻之位。
沈砚之端着供品过来,见我盯着牌位发呆,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我问过观里的道长,说这样能让你在人间住得安稳些。你看这字可还满意我练了好久呢。
我气得阴气倒灌,掀翻了他手里的供果:谁是你爱妻啊!我是地府拒签的孤魂野鬼,不是你媳妇!
他捡起苹果,擦了擦递给我,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可你是我的家人啊。
远处地府监控屏前,阎王爷看着打打闹闹的一人一鬼,对着判官吹胡子瞪眼:
查!给我查这书生是什么来头!咋的连红屏级别的怨气都能安抚还有,把他的名字记下来,下辈子给他加五十年阳寿!
判官埋头记录,偷偷嘀咕:早说过别搞WiFi限制,现在好了,优质客户都被人间拐跑了……
我还在跟沈砚之吵架,他却突然抓住我的手——他虽然摸不到实体,却固执地停在半空中:
不管你是什么,这里就是你的家。以后不许再叹气了,有我在呢。
阴气突然变得暖暖的。
看着他认真的眼睛,我突然觉得,地府签不签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
毕竟,谁能拒绝一个会给自己立爱妻牌位,还管饭的书生呢
就是下次烧纸钱,能不能别总烧地府限定款我想要最新款的阴气充电宝啊!
沈砚之的爱妻牌位就那么杵在院子里,风吹日晒都不带挪地方的。
我每天飘过去瞪它两眼,绕着牌位转三圈,试图用怨念把那四个字熏掉,没想到描金的质量好得离谱,反倒把我气得阴气冒白烟。
姑娘,今天镇上有庙会。
沈砚之背着书篓准备出门,临走前塞给我块桂花糕。
我去给你买新的‘能量包’,想要什么样的上次那个画着彼岸花的纸钱,你好像不太喜欢
我用阴气卷着桂花糕闻味,含糊不清地哼了一声。
谁要彼岸花样式的!
上个月他烧的地府联名款纸钱,上面印着阎王爷的Q版头像,害得我晚上做梦都梦见阎王爷叉着腰骂我。
那买桃花的道长说桃花能招好运,说不定对你的‘签证’有助力。
我懒得理他,飘到书案前看他写了一半的文章。
墨迹未干的宣纸上写着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旁边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小幽灵,手里举着块桂花糕。
这货居然把我画下来了!
我气鼓鼓地用阴气吹翻他的砚台,墨汁溅了他一袖子。
沈砚之笑着摇摇头,出门时还不忘叮嘱:
在家乖乖的,别吓跑隔壁老伯,上次他说再也不敢来咱们院了。
我对着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转身就把家里搅得鸡飞狗跳。
把他藏起来的吃食都翻出来闻个遍,再把他晾在绳上的衣服吹得飘来飘去,假装是自己在穿新衣服。
正玩得开心,院门外突然传来熟悉的踹门声——债主又上门了。
这次来的是个留着山羊胡的老头,拄着拐棍骂骂咧咧:
沈砚之那小子呢欠我的笔墨钱再不还,我就把他的书都搬去当柴烧!
我嗖地飘到他面前,故意把眼睛变成全黑,声音拖得老长:老爷爷~你的拐杖好像有点歪哦~
老头低头看拐杖的功夫,我用阴气把他的帽子掀到树杈上,再把他的胡子卷成一团。
老头吓得拐杖都扔了,抱着脑袋就往外跑,边跑边喊:
有鬼啊!这穷书生居然养鬼!
我叉着腰(虽然没有实体)得意洋洋,刚把帽子从树上勾下来,就看见沈砚之站在院门口,手里提着个纸灯笼,笑得肩膀直抖。
他走进来,把灯笼挂在牌位旁边。
姑娘今天也很厉害,奖励你这个。
沈砚之从怀里掏出个小巧的桃木牌,上面刻着个模糊的小幽灵图案。
道长说桃木能安神,给你挂在身上试试。
我是鬼!桃木克我你不知道吗
我嫌弃的飘到一边,他却坚持把木牌放在窗台上。
那我不挂你身上,放在你常待的地方总行了吧就当……是我们的定情信物
谁要跟你定情啊!
我气得掀起一阵狂风,把他的书篓吹得滚到墙角,里面的纸钱撒了一地。
可看着他蹲在地上捡纸钱,额角渗出细汗,我又悄悄收了阴气,还帮他把散落在远处的几张纸钱卷过来。
沈砚之抬头对我笑:你看,你还是心疼我的。
我别过脸不理他,心里却有点发慌。
自从跟他住在一起,我胸口那团化不开的怨气越来越淡,有时候甚至能感觉到一丝暖意,吓得我还以为自己要魂飞魄散了。
这天半夜,我被一阵咳嗽声吵醒。
飘到卧室,沈砚之缩在被子里发抖,额头烫得惊人。
我急得在屋里转圈,阴气不受控制地翻涌,桌上的水杯、茶壶被震得叮当响。
热……好热……他迷迷糊糊地呓语。
我赶紧飘到他床边,用尽全力放出阴气,一点点给他降温。
就这么守了他一整夜,直到天快亮时,他的体温才降下来,呼吸也平稳了。
我累得趴在他枕头边,看着他沉睡的脸,第一次觉得当鬼也挺累的。
等沈砚之醒来,看见我有气无力地飘着,眼眶瞬间红了。
姑娘,你是不是为了照顾我,消耗太多阴气了
他勉强爬起来,翻出新买的桃花纸钱,跑到院子里就烧。
赶紧多吃点,补补身体!
火苗舔着纸钱,化作点点金光钻进我身体里。
我看着他蹲在火堆旁,一边咳嗽一边念叨快好起来,心里那点怨气突然就彻底散了。
这时,远处地府的监控屏幕突然滴了一声,原本的红色警报灯变成了绿色通行灯。
阎王爷瞪圆了眼睛:怎么回事红屏信号源怎么突然变绿了
判官指着屏幕里给火堆扇风的书生:
报告阎王,检测到强烈的人间羁绊信号,中和了怨气干扰。而且……这书生的命盘显示,他是百年难遇的‘招灵体质’,天生能安抚阴灵。
阎王爷摸着胡子,若有所思:这么说,是咱们错怪那丫头了要不……给她发个临时居住证
判官刚要应声,屏幕里突然出现惊悚一幕——
沈砚之烧完纸钱,转身对着空气张开手臂:姑娘,过来抱抱!
而我,居然鬼使神差地飘进了他怀里。
虽然他摸不到我,但我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温度。
沈砚之轻声说:以后不许再消耗自己了,我会心疼的。
地府监控室里一片寂静。
阎王爷默默关掉屏幕,对判官挥挥手。
算了,这签证不签也罢。人间有这小子看着,比在咱们地府靠谱多了。对了,把那书生下辈子的阳寿再加二十年,就当……贺礼了。
我窝在沈砚之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突然觉得做个地府拒签的孤魂野鬼也挺好。
至少,我不用再漂泊了。
就是这爱妻牌位得改改,下次让他刻首席守护灵,听起来多威风!
自从沈砚之那场病后,我发现自己的阴气变得越来越温顺。
以前飘起来自带八级阴风特效,现在居然能轻手轻脚地帮他翻书,连书页都不会多抖一下。
更离谱的是,有次他煮糖水荷包蛋,我凑过去闻味时,居然感觉到指尖有了一丝微弱的暖意——吓得我差点把糖罐掀翻。
姑娘,你看我新买的砚台!
沈砚之捧着个石头砚台进来,献宝似的摆在桌上。
老板说这是端石,发墨快,墨汁细滑。以后我写字,你帮我研墨好不好
我飘过去用阴气转了转墨条,在砚台上划出细细的墨痕。
真棒!比上次那只黑猫强多了。
我翻了个白眼——那只黑猫是被他半夜读书的灯光吸引来的,最后还被他喂的小鱼干拐成了常客,现在每天准时蹲在窗台看我干活。
说到干活,我的业务范围最近又扩大了。
镇上的王寡妇家闹老鼠,托人来求沈砚之帮忙想想办法。
他跟我商量:姑娘,你能不能去吓吓那些老鼠它们总啃王大娘的织布机。
我抱着胳膊(虚影)飘在房梁上:我是恶鬼,不是猫。
可是你阴气重,老鼠最怕这个了,他从怀里掏出块芝麻酥,事成之后给你闻三天,不,五天!
这诱惑太大了。
我当晚就潜入王寡妇家,对着鼠洞来了段阴风交响乐,吓得那群老鼠连夜搬家,据说连隔壁米铺的老鼠都跟着跑了。
王寡妇送来一篮子鸡蛋道谢,沈砚之煮了茶叶蛋,自己只吃了一个,剩下的全摆在爱妻之位前,还念叨:给你补补,你辛苦啦。
我叼着茶叶蛋的虚影,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成了他的专属工具鬼。
帮他吓债主、赶老鼠、翻书研墨,甚至在他被嘲笑穷得养鬼时,悄悄掀了对方的棋盘。
这天沈砚之去参加乡试,临走前紧张得手心冒汗。
我飘在他身后,用阴气给他顺了顺后背:别紧张,你写文章时我帮你盯着考官,谁打瞌睡就吹冷风冻醒他。
他果然放松了些,走到门口突然转身,对着空气深深一揖:
若我能中举,就把院子买下来,给你立块更好的牌位,用最好的紫檀木,刻上你的名字。
我愣住了。
活了二十年,死了大半年,第一次有人想把我的名字刻在正经地方,还是紫檀木的。
心里那点暖意又冒出来,这次我没躲,任由它慢慢散开。
沈砚之考试那几日,我每天都飘去考场外等他。
考生们出来时一个个愁眉苦脸的,只有他走出来时眼睛发亮,老远就朝我挥手:
姑娘,我考试超常发挥!最后一段灵感爆棚,肯定是你在帮我!
发榜那天最热闹。
我跟着他挤在人群里,看着他从榜尾找到榜头,终于在中间位置看到沈砚之三个字。
他高兴得跳起来,转身就想抱我,结果扑了个空,差点摔在地上。
我中了!姑娘我中了!
他抓着我的虚影手(虽然抓不住),高兴得眼泪都出来了,我们有家了!
回家的路上,他买了上好的纸钱,还有一串糖葫芦。
以后不用再怕债主上门了,我能挣钱养你了。
路过城隍庙时,里面突然飘出个小判官,对着我拱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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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阎王爷有令,说你怨气已散,可申请地府居住证了。这是申请表,填好就能……
话没说完,就被沈砚之手里的糖葫芦戳了戳额头。
书生正气凛然地挡在我面前(虽然挡的是空气):她不填!这里就是她的家,不用去地府!
小判官懵了:可、可她是鬼啊……
她是我的家人,
沈砚之把糖葫芦递到我面前,语气认真得很,不管是人是鬼,我都要她留在这儿。
我看着他清瘦却挺直的背影,突然觉得地府的居住证算什么紫檀木牌位又算什么
有他这句话,就算阎王爷亲自来接,我都不带动弹的。
晚上,沈砚之果然买了块紫檀木回来,拿着刻刀在灯下琢磨。
我飘在旁边看,发现他刻的不是爱妻之位,反而刻了吾妻阿念四个字。
阿念是我给你取的名字。
念念不忘的念,以后你就叫这个名字好不好
阴气突然变得滚烫,我感觉自己好像要化成烟,又好像要变成人。
伸手去碰他的脸颊,这一次,指尖居然真的碰到了温热的皮肤。
沈砚之愣住了,随即狂喜地抓住我的手——这次他抓住了!
远处地府里,阎王爷看着监控里相握的手,把手里的批准章一扔。
罢了罢了!这对活宝我管不了了!通知下去,沈砚之阳寿再加三十年,下次投胎直接送状元命格!
判官赶紧记录,偷偷给黑白无常发消息:
别催了,红屏客户已被人间绑定,永久居留人间了——顺便说下,人间狗粮太齁,建议屏蔽信号。
我看着自己逐渐凝实的手,又看看沈砚之亮晶晶的眼睛,突然觉得当只被地府拒签的鬼,好像是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就是这吾妻阿念的牌位,能不能别跟之前的牌位放在一起
俩牌位并排立着,不知道的还以为他重婚呢!
沈砚之握着我逐渐凝实的手,激动得差点把刻刀甩出去。
他小心翼翼地用指腹蹭了蹭我的指尖,又猛地松开,紧张地搓手。
是不是……是不是我太用力了会不会弄疼你
我看着自己能隐约映出轮廓的手掌,突然想用阴气掀翻他的书桌——早知道被他握握就能凝实,我何必之前装那么久的透明鬼!
笨蛋,我是鬼,不怕疼。
我试着开口,声音居然不再是飘忽的气音,而是清晰地传到了他耳朵里。
沈砚之眼睛瞪得溜圆,下一秒就扑过来抱住我,虽然还只能碰到半透明的衣角,却把脸埋在我肩头不肯动。
阿念,你能说话了!你真的能说话了!
窗外的黑猫被这动静吓得炸毛,跳下窗台时还蹬翻了砚台。
墨汁洒在纸上,晕开一片乌云似的痕迹,倒像是在庆祝这历史性的一刻。
自从能被他半触碰后,我的日子过得更像个正经家人了。
沈砚之中举后没去当官,反而用赏银盘下了镇上的旧书铺,每天守着书册过活。
我就坐在柜台后,看着他给客人找书,偶尔用阴气帮他把高处的书挪下来。
有客人问:沈老板,你总对着空气说话,是不是太孤单了
沈砚之就笑着指指柜台:不孤单,我妻子在这儿陪我呢。
客人一脸茫然地看着空无一人的座位,我在旁边偷偷掀了掀对方的帽子,看着他惊慌失措地跑出去,笑得阴气直抖。
沈砚之无奈地敲敲柜台:不许欺负客人,回头人家说我们书铺闹鬼,生意就不好了。
谁让他说我不存在。
我气鼓鼓地把算盘扒拉得噼啪响,突然发现自己居然能碰到实物了!
算盘珠子在我手下滚动,发出清脆的响声。
沈砚之一把抓住我的手腕:阿念,你能碰东西了!
这发现让我俩兴奋了一整夜。
他找出针线筐,让我试着穿针引线(虽然穿了三次才成功)。
我则趁他睡着,偷偷用阴气给他编了个草戒指,套在他手指上。
第二天他醒来发现戒指,高兴得逢人就炫耀:看,这是我妻子给我编的!
镇上的人渐渐习惯了沈老板有个看不见的妻子。
布店老板送来布料,说让给沈夫人做新衣裳。
卖糕点的大娘总会多留两块桂花糕,放在书铺柜台上。
连之前被我吓过的债主大哥,路过时都要探头问一句:你家鬼姑娘最近还好
这天沈砚之去给书铺进货,临走前塞给我一串铜钱。
要是饿了就去买桂花糕,钱不够就跟王大娘说记我账上。
我捏着冰凉的铜钱,突然想起生前被欠工资的事,心里却一点怨气都没有了。
他走后没多久,书铺突然闯进来两个蒙面人,手里拿着刀就要抢钱匣子。
我当时正坐在窗边看蚂蚁搬家,见状阴气瞬间降到冰点:敢动我家的钱
阴风卷着落叶满天飞,我故意把脸变得半透明,对着劫匪冷笑。
那两人吓得腿一软,刀都掉了,转身就想跑,却被突然关上的门挡住去路。
等沈砚之带着巡捕回来时,只见两个劫匪抱头蹲在地上,嘴里还念叨:别吹冷风了……我们再也不敢了……
沈砚之冲过来抓我的手:阿念你没事吧有没有被吓到
我拍拍他的胳膊(这次拍得实实在在):我可是吓哭过壮汉的鬼,哪那么容易被吓到倒是你,跑回来的时候差点摔进泥坑,鞋都脏了。
他这才放心地笑起来,转头对巡捕说:辛苦各位了,是内子把他们拦下的。
巡捕们面面相觑,大概觉得沈老板又在说胡话,却还是客客气气地押着人走了。
晚上关了店门,沈砚之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银镯子,上面刻着缠枝莲纹。
他牵过我的手,小心翼翼地把镯子套上去:
这是我托银铺打的,你看合不合适
银镯子贴着我的手腕,传来暖暖的感觉。
我看着他认真的侧脸,突然想起地府的居住证。
好像有很久没收到地府的消息了,阎王爷大概早就放弃我这个流失客户了。
沈砚之,我轻声说,我好像……快要变成人了。
他猛地抬头,眼睛里闪着泪光:真的吗
我点点头,看着自己越来越清晰的轮廓:可能是因为……跟你在一起太开心了,连阴气都变成阳气了。
他一把抱住我,这次抱得结结实实。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墨香,能感觉到他加速的心跳。
那两块并立的牌位——爱妻之位和吾妻阿念,在月光下泛着温柔的光。
远处地府,判官拿着最新报表走进来:阎王,人间那个红屏信号源彻底稳定了,检测到强烈的生命波动,好像……要化形了
阎王爷正在啃人间进贡的桂花糕,闻言挥挥手:
化就化呗,反正咱们地府留不住。对了,把沈砚之的阳寿再加五十年,让他俩多待阵子。
他咂咂嘴,人间的日子,好像确实比地府有意思。
我靠在沈砚之怀里,摸着腕上的银镯子,突然觉得被地府拒签真是天大的幸运。
毕竟,谁能拒绝一个会给你刻牌位、买银镯、还把你宠成人间限定款的书生呢
就是下次进货,能不能别总买那么多书
我想他陪我去逛庙会,听说最近有卖阴气充电宝的新款呢!
我的身体凝实得越来越快,快到沈砚之每天早上醒来都要掐自己一把,确认不是在做梦。
这天他去书铺开门,我对着铜镜转了个圈,居然能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影子了,虽然还带着点半透明的雾感,但总算不是飘来飘去的幽灵样了。
阿念,你看我带什么回来了!
沈砚之捧着个油纸包冲进院子,里面是刚出炉的糖糕,热气腾腾的甜香飘了满院。
我伸手去接,指尖稳稳碰到了油纸。
今天镇上的裁缝说,能给你做新衣裳了,他说凭我的描述就能裁尺寸!
他说妻子身段像初春的柳条,眼睛像夜里的灯笼,结果,那裁缝硬是把衣服做成了唱戏的水袖款。
我穿着宽宽大大的裙子转了几圈,阴气不小心把裙摆掀得老高,沈砚之赶紧捂住眼睛:慢点慢点,风大!
自从能被人隐约看见影子,我总算能跟着他出门了。
当然得趁清晨或傍晚,太阳不那么烈的时候。
他去书铺算账,我就坐在靠窗的位置假装看书,偶尔用阴气帮他把算错的账目圈出来。
他去茶馆听人说书,就给我点一杯桂花乌龙,虽然我还喝不了,但捧着温热的茶杯,心里暖烘烘的。
有次碰到之前被我吓过的债主大哥,他盯着我半天,突然一拍脑袋:
哎呀!这不是沈老板家的鬼姑娘吗居然长这么俊!
吓得旁边喝茶的客人差点把杯子摔了。
沈砚之赶紧拉着我(现在能拉手了!)往外走,回头还不忘补一句:她现在是我未婚妻,不是鬼姑娘了!
我被他拉着跑,裙摆在石板路上扫过,突然觉得活着真好——哦不,是半活着真好。
沈砚之开始张罗着正经娶我。
他去观里求了姻缘签,道长捻着胡子说阴阳相济,天作之合。
他翻遍了黄历,选了个宜嫁娶、忌鬼神的吉日,还偷偷用笔把忌鬼神三个字涂掉了。
最离谱的是,他居然去地府办事处递了申请。
那天难得黑白无常现身,在书铺门口,对着沈砚之递来的阳间联姻申请书一脸为难:
沈公子,这不合规矩啊,人鬼殊途……
可她快变成人了!
沈砚之把我的手举起来,展示给他们看。
你们看,她都能晒太阳了!
阳光透过我的手指,洒下淡淡的光斑,黑白无常对视一眼,默默收下申请书:我们、我们回去请示阎王。
地府的批复来得很快,据说是阎王爷拍板的:
准了!让他们折腾去,反正阳寿加了那么多,够他们耗的!
还附带了一份贺礼——一沓印着地府特供的冥币,沈砚之哭笑不得:这阎王爷还挺记仇。
婚礼办得简单却热闹。
街坊们都来帮忙,王寡妇送了亲手绣的鸳鸯枕,卖糕点的大娘蒸了几笼喜糕,连之前被我捉弄过的书生,都送了副琴瑟和鸣的字画。
院子里的牌位也被换成了崭新的红绸,上面挂着两个小小的灯笼。
我穿着合身的红嫁衣(这次裁缝总算没出错),头上顶着红盖头,突然觉得眼睛有点发烫。
阿念,沈砚之在拜堂时轻声说,以后再也不用怕地府不收你了,我这儿永远收你。
拜完天地,他牵着我回房,揭开红盖头。
我看着他给自己倒了杯酒,又给我面前的空杯倒了酒,笑着说:虽然你还不能喝,但仪式得有。
夜深人静时,我靠在他肩上:说起来,我还没告诉你我的本名呢。
嗯他低头看我,眼里的温柔能化开糖。
我叫林晚,我戳了戳他的脸颊,晚上的晚,不是念念不忘的念。
他抓住我的手,贴在脸上:不管是林晚还是阿念,都是我的妻子。
顿了顿,他突然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其实……我早就知道你的名字了,在你生前的简历上看到的,阎王爷那时候总拿你的简历当反面教材。
我气得掐他胳膊:好啊!你早就知道我是谁,还骗我当工具鬼!
他笑着躲:那不是怕你生气嘛!再说了,工具鬼怎么了是我的专属工具鬼,别人想请都请不到。
远处地府,阎王爷正对着监控啃喜糕,判官在旁边汇报:
报告阎王,沈公子和林姑娘入洞房了。检测到强烈的幸福波动,干扰了地府信号……不过这次是粉色信号,挺好看的。
阎王爷挥挥手:好看就多看会儿!把他俩的阳寿再调调,凑个百年好合的数。对了,下次人间有庙会,记得给我捎两串糖葫芦——要草莓的,别放芝麻!
我窝在沈砚之怀里,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声,感觉身上的阴气一点点变成暖暖的阳气。
原来被地府拒签不是结束,而是另一种开始。
至于爱妻之位、吾妻阿念的牌位,后来被沈砚之小心地收进了樟木箱。
他说:等我们老了,就把它拿出来,告诉你后世的子孙,他们的太奶奶,可是地府都抢不走的宝贝。
我笑着捶他,心里却甜得像刚吃的糖糕。
谁说孤魂野鬼没有家
我这不就有了个连阎王爷都羡慕的家嘛!
婚后的日子过得像浸在蜜罐里的桂花糕,甜得恰到好处。
我的身体越来越结实,不仅能晒太阳,还能跟着沈砚之去后山摘野果。
有次他爬树够野枣,脚下一滑差点摔下来,我眼疾手快拉住他的腰带,硬生生把人拽了下来。
沈砚之趴在地上半天没缓过神,看我的眼神满是崇拜:阿念,你力气好大!比镇上的屠夫还厉害!
我当场就用阴气给他来了个头顶凉风吹,看着他缩着脖子讨饶,笑得直不起腰。
书铺的生意越来越好,沈砚之雇了个小伙计帮忙,总算不用自己忙到半夜了。
傍晚关了店门,他就牵着我的手在镇上散步,夕阳把我俩的影子拉得老长。
街坊们见了都笑着打招呼:沈老板和沈夫人又出来遛弯啦
有回碰到城隍庙的小判官,他偷偷塞给我一张地府通行证。
阎王爷说万一你想回去看看,凭这个能免排队。
我正想拒绝,沈砚之抢过通行证收起来:不用,她在这儿住得好好的,不回去。
小判官叹了口气:也是,人间伙食比地府好太多,上次我尝了块喜糕,现在还惦记呢。
这话被沈砚之记在了心里,第二天就蒸了一笼桂花糕,让小判官捎回地府。
阎王爷吃了之后,特意托人带话:让沈书生多做点,下次给你们批‘阴阳通婚永久居住证’时,附赠个‘地府特供零食代购证’。
日子一天天过,我不仅能正常吃饭喝水,甚至还能帮书铺算账了。
沈砚之总说我是天生的经商料,比他强多了。
有天我算完账,突然发现自己居然能在阳光下看到清晰的影子,再也没有半透明的雾感了。
沈砚之!你快看!
我举着自己的手在太阳底下晃,激动得语无伦次。
我……我好像……完全变成人了!
他冲过来抱住我,转了好几个圈,差点把院子里的兰花撞倒。
我就知道!我的阿念肯定能行!
变成真正的人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去镇上的裁缝铺做新衣裳。
这次我亲自去量尺寸,裁缝看着我直乐:沈老板没骗我,果然是个俊姑娘,就是这性子看着比他泼辣多了。
我:总比他被人欺负了只会读书强。
我们的书铺越开越大,后来还在县城开了分店。
他依旧不喜欢应酬,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看书,我在旁边给他添水、剥橘子。
有次他看着看着书,突然抬头问:阿念,你想不想要个孩子
我手里的橘子差点掉地上:啊我们……可以吗
他红着脸:我问过道长了,他说只要心诚,阴阳调和之下,说不定能行。
结果真被道长说中了。
半年后我居然真的怀上了!
沈砚之给我炖鸡汤、剥核桃,走路都要扶着我的腰,生怕我摔着。
镇上的人都说沈老板快把夫人宠成神仙了。
怀孕的时候特别馋,半夜想吃啥了,沈砚之就披衣起床去厨房给我做。
看着他在灶台前忙碌的样子,想不到那个连走路都能被石头绊倒的书生,现在居然会为我洗手作羹汤。
生产那天,沈砚之在产房外担心得团团转,嘴里念叨着母子平安,手心全是汗。
等稳婆抱着襁褓出来:恭喜沈老板,是个大胖小子!
他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隔着门对我喊:阿念,辛苦你了!
孩子取名叫沈念安,念是阿念的念,安是平平安安。
小家伙继承了沈砚之的软脾气,却也有一点小调皮,刚会爬就喜欢抓沈砚之的头发,有时还对着空气笑。
后来我们才发现,他居然也能看见路过的小阴差,吓得沈砚之赶紧去道观给孩子请了平安符。
有了孩子之后,院子里更热闹了。
沈念安学会走路后,喜欢追着院子里的黑猫跑,摇摇晃晃,嘴里还喊着小黑小黑。
沈砚之教他读书写字,他却在纸上画小幽灵,说是要画娘以前的样子。
我看着他们父子俩闹成一团,心里灌满了蜜。
这天阎王爷托小判官送来贺礼,是个长命锁,上面刻着地府特供·百鬼不侵。
这阎王爷还挺会赶时髦。
我给念安戴上长命锁,突然想起刚死那会儿,怨气重得连地府WiFi都带不动,谁能想到有一天,阎王爷会给我儿子送长命锁呢
晚上哄念安睡着后,我靠在沈砚之怀里,他把玩着我手上的银镯子,轻声说:
等念安再大些,我们就去游山玩水,看看江南的桃花,塞外的草原。
我心里充满了期待。
从地府拒签的孤魂野鬼,到有了家、有了丈夫、有了孩子的林晚,这一路的漂泊和等待,都在遇到这个书生的那一刻有了归宿。
远处地府的监控屏幕上,一家三口在院子里赏月的画面温馨得很。
阎王爷打了个哈欠,对判官说:
把沈砚之的阳寿再加一百年,让他们一家子好好过日子。
判官一边记一边心里嘀咕:这哪是管阳寿,分明是追家庭伦理剧追上头了。
我看着身边熟睡的沈砚之,又摸摸儿子的小脸蛋,突然觉得被地府拒签,是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毕竟,不是谁都能遇到一个书生,把你从孤魂野鬼,宠成他生生世世的爱妻啊。
至于地府的WiFi带不带得动我的怨气早就不重要了。人间的温暖,可比任何信号都强多了。
沈念安长到五岁时,成了镇上的小名人。
这孩子不仅能跟路过的阴差打招呼,还敢指着城隍庙的神像说爷爷胡子该刮了,吓得沈砚之天天提着心,生怕他哪句话得罪了神明。
倒是阎王爷托小判官带话:念安这孩子有灵性,让他多来地府串串门,我给他留桂花糕。
沈砚之听了直摆手:可别,上次带他去城隍庙烧香,他居然跟土地公讨糖果,去地府还不得把阎王爷的供桌掀了
我笑笑:随他去吧,咱们的孩子,平安就好。
书铺的生意越做越大,沈砚之却把更多精力放在了家里。
他教念安读书,我教孩子算账,父子俩经常为数字吵得面红耳赤。
最后总是念安搬救兵:爹爹,娘亲说啥就是啥!气得沈砚之假装要打他手心。
有年冬天我染了风寒,沈砚之衣不解带地照顾,把念安托付给王寡妇照看。
夜里他给我喂药,我看着他眼下的青黑,心下不忍:
当年那个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书生,现在居然会伺候人了。
他握着我的手:为了你和念安,学多少都愿意。
病好后,我的身体彻底稳固下来,连道长都说我阴气尽散,与常人无异。
沈砚之高兴地带着我们娘俩去江南游玩,看了樱花纷飞的鼋头渚,逛了烟雨朦胧的水乡。
念安第一次坐船时兴奋得不得了,趴在船舷上数鱼,吓得沈砚之担心他掉河里。
我们在江南住了三个月,沈砚之买了很多书,我吃了很多好吃的零嘴,念安收获了各种小玩意儿。
回家时路过一座寺庙,沈砚之带着我们去上香,对着佛像深深一拜:神明庇佑,妻儿安康。
我看着他虔诚的侧脸,突然想起刚认识他时,他说你缺个家吗,原来从那时起,我的家就已经在他心里了。
岁月流逝,念安渐渐长大,考取了功名,却没像沈砚之那样守着书铺,反而请求去了偏远县城当县令。
临行前他抱着我俩的胳膊撒娇:爹爹娘亲放心,我会像爹爹保护娘亲一样,保护好百姓的!
沈砚之红着眼眶嘱咐:照顾好自己,常写信回来。
我偷偷塞给他一沓平安符,里面混了张地府特供的——是阎王爷特意让人送来的,说能百邪不侵。
念安走后,院子里安静了许多,只剩下我和沈砚之,还有那只活了很久的黑猫。
我们依旧每天去书铺,他看书我算账,傍晚在镇子里散步。
只是他的头发渐渐有了银丝,我的眼角也添了细纹,可牵在一起的手,从来没松开过。
这天沈砚之翻出樟木箱,把那两个牌位拿出来擦拭。
木头温润发亮,上面的字迹依旧清晰。
你看,当年我说要用紫檀木刻你的名字,后来不仅刻了,还把你留在了身边一辈子。
我看着牌位轻声说:是我捡了你这个好书生,才不用在奈何桥边喝孟婆汤。
夜里我做了个梦,梦见阎王爷叉着腰对我喊:
林晚!你的居住证早就过期了!赶紧来地府补办!
我笑着摆手:不去不去,人间有沈砚之,比地府舒服多了!
他气得吹胡子瞪眼,最后却塞给我一块桂花糕:那、那这个拿着!下次让沈书生多做两笼!
醒来时沈砚之正看着我笑:做什么美梦呢这么开心。
我把梦里的事告诉他,他笑笑:阎王爷也是个嘴硬心软的,下次让念安给地府多捎两箱桂花糕。
又过了许多年,沈砚之的背渐渐驼了,我也走不动远路,我们就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看着黑猫趴在脚边打盹。
他握着我的手:阿念,这辈子遇见你,真好。
我点点头,眼泪落在手背上:我也是。
那天晚上,我做了个很长的梦,梦见自己又变成了幽灵,阎王爷站在奈何桥头,身后跟着沈砚之,他笑着朝我伸出手:
这次地府WiFi修好了,我们一起回家。
远处传来念安的哭声,可我一点也不难过。
因为我知道,不管是人是鬼,不管在人间还是地府,只要我们在一起,哪里都是家。
地府监控室里,判官看着屏幕里相拥的魂魄,对阎王爷说:他们来了。
阎王爷点点头:开门迎客——对了,把最好的WiFi信号打开,别再让人家说咱们地府信号差。
月光洒在空荡荡的院子里,那个爱妻之位的牌位静静立在角落,仿佛还在等主人回家。
风吹过庭院,带来桂花的甜香,就像很多年前那个夜晚,书生对孤魂说:你缺个家吗我租的院子挺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