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发现儿子是妻子与竹马所生,
我不作且不闹,
他们会知道,把老实人逼急有多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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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血型
爸,周伟叔叔说这个玩具车跑最快!五岁的乐乐举着崭新的遥控车,小脸兴奋地冲进家门。
我正把幼儿园的体检报告塞进文件夹,那行O型很突兀。
乐乐,我嗓子发紧,哪个周伟叔叔
就是高高的,开黑车车的叔叔呀!儿子摆弄着车子,头也不抬,妈妈说他可好啦!
王丽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从浴室出来,一股甜腻的香水味。
跟孩子瞎问什么呢。她瞥了眼我手里的文件夹,体检没事吧
乐乐是O型血。我盯着她。
哦,她眼神飘了一下,弯腰去捡地上的发圈,随我呗,我不也是O型
你是A型。我打断她,那张夹在医保卡里的献血证,我记得清楚。
结婚时她还抱怨过,说A型血招蚊子。
她的动作僵住了,湿发黏在颈侧。
张磊你什么意思她直起身,脸涨红了,大晚上抽什么风!血型能说明什么医院搞错了不行吗!
我们俩,一个A,一个AB,我慢慢抽出报告,生不出O型的孩子。
你怀疑我!我辛辛苦苦带大孩子,你就看个破报告怀疑我!她声音尖利起来,像摔碎的玻璃,一把抢过报告揉成团,我看你是工作累出神经病了!
乐乐被吓到了,遥控车哐当掉在地上,哇地哭出来。
妈妈别生气……儿子扑过去抱住她的腿。
王丽搂住乐乐,狠狠剜了我一眼:看看!孩子都被你吓着了!张磊我告诉你,少在这给我没事找事!
她抱起乐乐,头也不回地冲进卧室,门砰地甩上,震得客厅吊灯都在晃。
我站在原地,手里还残留着报告的触感。
那团被揉皱的纸,像我的心。
厨房锅里温着的排骨汤,咕嘟咕嘟冒着泡,香气弥漫。
我走过去,啪地关掉了火。灶台的余温烫手。
墙上挂着的全家福,三个人笑得像个天大的笑话。
卧室里传来王丽哄孩子的声音,刻意放得又轻又柔。
我弯腰,捡起地上那个崭新的遥控赛车。
底盘标签印着外文,价格不菲。
周伟送的。他可真大方。
医院搞错了
我看着紧闭的房门,一股冰冷的愤怒,第一次压过了那熟悉的、窝囊的钝痛。
看来,亲子鉴定,我得去验一次。
2
白纸黑字
塑料文件袋边缘割得指头疼。
外面印着XX生物检测中心。
里面那张薄纸,感觉重得能压断我的脊梁。
排除张磊为张乐乐的生物学父亲。
每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密密麻麻扎进眼球。
喉咙里堵着东西,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厨房窗户没关严,冷风灌进来,吹得那张纸哗啦轻响。真吵。
张磊!早饭呢乐乐要迟到了!王丽的声音从卧室传来,带着惯常的不耐烦。
拖鞋踢踏的声音靠近。
我一把将报告塞进裤兜,布料瞬间被冷汗浸透。
转身拉开冰箱门,牛奶盒攥在手里。
马上。声音哑得不像自己的。
磨蹭什么呀!王丽出现在门口,头发还没梳,皱着眉,脸色这么差,昨晚没睡好
她眼神扫过我紧攥牛奶盒的手,又飞快移开。
她心虚了。
以前我竟把这当关心。
嗯。我含糊应着,把牛奶倒进小锅,手稳得吓人。
灶火噗地燃起,蓝焰安静舔舐锅底。
锅里的牛奶开始冒小泡,一圈一圈,破灭,又聚拢。
像我的五年。
乐乐揉着眼睛跑出来,抱住我的腿:爸爸,今天有轮滑课!小脸蹭着我的裤子。
以前这种时候,我会摸摸他的头。
现在手指僵硬,抬不起来。
乐乐乖,王丽赶紧过来把他拉开,声音有点紧,快去刷牙,爸爸热牛奶呢。她推着儿子往卫生间走,不看我。
牛奶沸腾了,顶起锅盖,噗噗作响。
我关掉火,白雾腾起。
你……真没事王丽站在卫生间门口,试探着问。
她盯着我的裤兜,那里鼓出一块方形的轮廓。
亲子鉴定。她猜到了吗还是以为又是血型报告
没事。我把热好的牛奶倒进乐乐的杯子。
玻璃杯烫手,疼痛让我清醒。
就是昨晚……做了个噩梦。我把杯子放到桌上,金属勺碰到杯壁,叮一声脆响。
她明显松了口气,脸上挤出一点笑:多大的人了还怕噩梦!赶紧收拾,送完孩子我还得去趟银行。她转身进了卧室,脚步轻快了些。
我看着桌上那杯冒着热气的牛奶。
乐乐的名字是我起的,希望他快乐。
现在这名字像个巨大的讽刺,刻在我心口。
裤兜里的纸尖锐地提醒我:这快乐,这房子,这女人,这声爸爸……全都是偷来的。
窗外阳光刺眼。
我低头,看着自己摊开的掌心。
纹路清晰,骨节分明。
这双手,修过水管,扛过米袋,给儿子擦过屁股喂过饭。
现在,它们只想攥紧,攥碎点什么。
我慢慢收拢手指,指甲深深陷进掌心肉里,留下几个弯月形的白印。
疼。
但比不上心口那万分之一。
该结束了。但不是现在。
我端起那杯牛奶。
乐乐,喝牛奶了。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
王丽在卧室里哼起了歌,跑调,但透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轻快。
她以为警报解除了
我扯了扯嘴角。
好戏才刚开场。
3
引擎
送完乐乐,车里只剩我和王丽。
靠边停吧,她划着手机,头也不抬,我约了陈姐做脸,就在前面商场。
车子停稳。
她推门下车,高跟鞋敲在柏油路上,咔哒咔哒响。
晚上不用接我,陈姐说做完去她家吃饭。她甩上车门,扭身汇入人流,背影干脆利落。
我看着她的身影消失,手指无意识敲着方向盘。
陈姐做脸银行她今天撒了几个谎
引擎没熄火,低沉的轰鸣在狭小空间里震荡,像我的心跳。
目光落在仪表盘上方那个不起眼的黑色小方块上。
行车记录仪。买保险送的,像素不高,平时只图个安心。
现在,它像个沉默的证人。
熄火,拔钥匙。车里瞬间安静。
我探身,摸索着把记录仪抠下来。塑料外壳冰凉。
插上点烟器接口的电源线,屏幕亮起幽蓝的光。手指有些僵硬,点开回放列表。日期跳出来,密密麻麻。
我心跳得厉害。
目标明确:昨天下午。
王丽说她单位临时加班。
指尖在屏幕上滑动,日期一个个掠过。找到了。
下午四点零三分,记录仪启动,镜头对着前方小区路面。
快进。画面枯燥,只有挡风玻璃外的道路和偶尔掠过的车影。
直到五点十七分。副驾车门被拉开,镜头一角晃过王丽米色的裙摆。
快点,约的六点,别堵路上了!是她不耐烦的声音。接着是关门声。
急什么,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有点耳熟。
周伟。镜头拍不到后座,声音却清晰钻进耳朵。
老地方他问。
嗯。王丽应了一声,很短促。
引擎启动,车子驶出。导航冰冷的电子女声响起:开始导航,目的地:云顶酒店,全程
8.5
公里,预计行驶时间
25
分钟……
导航的声音在狭小的车厢里反复回荡。
云顶酒店。四个字像烫在我耳膜上。
握着记录仪的手,指节捏得发白。
屏幕上,车子平稳行驶,窗外是熟悉的街景倒退。
阳光很好,车里的人,在奔向偷情的温床。
快进。画面在酒店地下车库入口停下,镜头被收费杆挡住大半。
刷卡,抬杆。车子驶入昏暗的地库。
画面最后定格在一排模糊的车位线上。五点四十三分。
时间,地点,人物,声音。铁证。
我拔下记录仪,塞进副驾手套箱深处。
掏出手机,屏幕映出自己毫无血色的脸。
点开地图,搜索云顶酒店。再点开相册,翻到一张模糊的旧合影——王丽大学同学聚会,角落里有张笑得张扬的脸。周伟。我把手机锁屏,黑暗的屏幕像口深井。
启动车子,引擎低吼。
后视镜里,我的眼神冷得像冰。
遥控赛车还在副驾脚垫上,乐乐昨晚落下的。
我弯腰捡起来,塞进扶手箱,和那冰冷的记录仪作伴。
老地方周伟的声音还在脑子里回响,带着那种令人作呕的熟稔。
好一个老地方。
五年婚姻,我像个傻子,在他们精心编织的谎言里,守着个随时会塌的沙堡。
4
屏幕
深夜里,王丽呼吸均匀,背对着我,蜷在床的另一边,像只餍足的猫。
月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在地板上划出一道惨白的光痕。
空气里还残留着她沐浴露的味道,掩盖了某种更隐秘的气息——云顶酒店香氛气味
我闭着眼,感官却像绷紧的弦。
时间一分一秒爬过。墙上挂钟的滴答声,在死寂里格外清晰。
估摸着凌晨两点,她该睡沉了。
我极缓地睁开眼,侧过头。
她的轮廓在昏暗里模糊不清,只有床头柜上,手机屏幕朝下扣着。
心跳在胸腔里擂鼓。
白天行车记录仪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云顶酒店…老地方…我需要更多。
聊天记录。转账。照片。
所有一切能钉死他们的东西。
动作必须轻。我屏住呼吸,一寸寸掀开被子。
凉意贴上皮肤,汗毛倒竖。身体挪动,床垫发出极其细微的呻吟。
我僵住。王丽的呼吸顿了一下,没停。她只是无意识地蹭了蹭枕头。
继续。
指尖终于触碰到冰冷的手机壳。塑料的质感,带着她手心的微温。
轻轻拿起,翻过来。
屏幕漆黑,映出我的脸。
密码。
她的生日试过,不对。
乐乐的生日手指悬在屏幕上,微微发抖。不对。
我们的结婚纪念日冰冷的错误提示跳出来,刺眼。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还有什么她常用的数字组合…脑子飞速转动。
周伟的生日那个混蛋的…。
手指凭着模糊的记忆,输入几个数字——有次她给周伟订蛋糕,我扫过一眼日期。
屏幕解锁了。
幽蓝的光瞬间刺破黑暗,也刺穿了我最后一丝侥幸。
主屏幕壁纸是乐乐的笑脸,天真无邪。
现在看着,只觉得讽刺。
手指冰凉,点开绿色的聊天图标。
置顶的对话赫然在目。头像是个男人的背影,陌生又熟悉。
周伟。
最后一条消息是晚上十一点:到家了,想你。发送时间,就在她哄睡乐乐、自己洗完澡躺下后不久。
胃里一阵翻搅。
我点开对话框。往上滑。密密麻麻的字和图片像肮脏的潮水涌来。
今天差点露馅,那傻子居然懂血型!
怕什么,医院报告搞错不是很正常哄哄他就行了。
哄个屁!看他那眼神我就烦!
烦就对了,想想我送你的包下周带你去试新款
老公最好~(亲吻表情)
乐乐今天说最喜欢周伟叔叔送的赛车了。(附一张乐乐玩赛车的照片)
那也是我儿子,应该的。
…你什么时候跟你家那个黄脸婆离
快了快了,等我把她爸那点股份弄到手…
我儿子。
三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视网膜上。
血液冲上头顶,又瞬间褪去,留下冰冷的眩晕感。
我死死咬住后槽牙,尝到血腥味。
继续翻。转账记录跳出来。
王丽转给周伟:5200.00,13140.00…备注:投资。
还有周伟转回来的小额:520,1314…备注:分红。
恶心!
用我的钱养野男人,
还玩这种下作的数字游戏!
相册是加密文件夹。
密码
我试着输入刚才解锁手机的同一串数字。开了。
里面是王丽和周伟的亲密合影。
沙滩,酒店,甚至…在我家客厅沙发上!
日期跨度,远在乐乐出生之前。
一张张,像淬毒的刀,凌迟着五年的记忆。
证据。足够了。不,是太多了。
多到每一帧都足以把虚假的五年烧成灰烬。
我打开自己的手机,摄像头对准她的屏幕。
手指稳得可怕。
滑动,拍照,再滑动,再拍。
屏幕的光映着我毫无表情的脸,像个冰冷的机器。
嗯…王丽忽然发出一声含糊的呓语,身体动了动。
我猛地按灭她的手机屏幕,塞回原位,身体瞬间躺平,闭眼,呼吸放缓。
动作一气呵成,快得只在黑暗中留下一道残影。
她翻了个身,面朝我,带着睡意的温热呼吸拂过我的脸颊。几秒后,呼吸重新变得绵长均匀。
5
流水
天刚蒙蒙亮,灰白的光渗进窗帘缝隙。
王丽还在熟睡。
我睁着眼,盯着天花板上模糊的灯影,一夜未合眼。
六点半,闹钟没响,我轻轻起身。
走进浴室,冷水泼在脸上,寒意让我打了个激灵。
镜子里的人,眼底布满血丝,下颌绷得像块石头。
七点。王丽被闹钟吵醒,嘟囔着翻身。
我像往常一样,把挤好牙膏的牙刷递给她。今天发工资,她含混地说,眼睛还没完全睁开,记得转家用。语气理所当然。
嗯。我应了一声,声音平稳。
心脏却在肋骨后面重重撞了一下。
家用养你和你的野男人吗
冷水滑过喉咙,压下那股翻涌。
送完乐乐,方向盘一转,没去公司。
车子汇入早高峰的车流,朝着城市另一头开。
车窗紧闭,隔绝了喧嚣。
脑子里只有一行冰冷的数字:那张定期存单,五年积蓄,到期日就是今天。
当初存的,是为了换个大点的房子,给乐乐更好的环境。
现在一切都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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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银行门刚开,人不多。
您好,办理什么业务她公式化地问。
取款。定期。我把身份证和深蓝色的存单从窗口推过去。
她接过,敲击键盘。屏幕的光映在她脸上。张磊先生金额……三十五万整她抬眼确认。
对。全部取现。我说。
她手指停顿了一下,多看了我一眼。大概觉得奇怪,这么大笔现金。好的,请稍等。她拿起内线电话。
等待。时间粘稠。我盯着柜台玻璃反光里自己模糊的轮廓。
裤兜里手机沉甸甸的,王丽和周伟那些龌龊的字句在脑子里自动播放。
我儿子…投资…分红…胃里一阵抽搐。
经理出来了,是个微胖的中年男人,笑容可掬。
张先生,这么大笔现金,安全考虑,我们建议转账……
不用。我打断他,声音不高,但斩钉截铁。现金。
他笑容僵了一下,随即点头:好的,请您稍等,我们需要清点。他示意柜员操作。
点钞机开始工作。唰—唰—唰—单调而急促的声响,在空旷的大厅里格外清晰。
一沓沓崭新的、带着油墨香的粉色钞票,从机器里吐出来,在柜台上堆成一座刺眼的小山。
那是我的血汗。
我的五年。
我的笑话。
手机突然在裤兜里震动起来,嗡嗡声贴着大腿,像警报。
我掏出来看。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王丽。我深吸一口气。手指划过接听键:喂
张磊,她那边有点吵,可能在单位,你取钱了银行刚给我发短信提醒了!语气又急又冲,带着质问。
嗯,我看着柜员把最后一沓钱推出来,厚厚的,用牛皮纸带捆好。
朋友那边那个项目,急用。昨晚跟你提过。我昨晚根本没提。赌的就是她心不在焉。
她果然卡壳了,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是吗我…我可能忘了。声音明显虚了,什么项目啊要这么多
说了你也不懂,我语气带上点惯常的木讷和不耐烦,稳赚的,回头细说。忙着呢。没等她再开口,我直接掐断了电话。
张先生,现金三十五万,请清点。经理把沉甸甸的牛皮纸包从凹槽推出来。
我拎起来。很重。纸包的棱角硌着手心。没点。
我抓起包,转身就走。
脚步很快,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空洞的回响。
背后似乎还能感觉到经理和柜员探究的目光。
推开厚重的银行玻璃门,热浪裹挟着汽车尾气扑面而来。
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我拎着那包钱,快步走向停在路边的车。
拉开车门,把钱包重重扔在副驾驶座上。
牛皮纸包滑落,发出沉闷的声响。
坐进驾驶座,锁上车门。
狭小的空间瞬间隔绝了外面的世界。汗水顺着鬓角滑下来。
我靠在椅背上,胸口剧烈起伏,不是因为累,是那股强压下去的、毁灭一切的暴怒在冲撞。
手机又震了一下。短信。银行通知:您尾号XXXX账户活期余额:2,153.78元。那张工资卡,空了。家用王丽,你自己想办法去吧。
副驾上那包钱,散发着新钞特有的、冰冷的油墨味。
我发动车子,驶向另一个方向——父亲家。
6
重量
父亲家那件旧军大衣的樟脑味,盖不住新钞的油墨味。
三十五捆钱,裹在塑料袋里。
父亲什么也没问,浑浊的眼睛看了我一会儿,布满老茧的手拍了拍我胳膊。
柜子钥匙你拿着。他声音沙哑,转身去阳台侍弄他那几盆半死不活的花。
背影佝偻,像棵沉默的老树。
爸,我喉咙发紧,过阵子…可能还得麻烦您。
他摆摆手,没回头。
自己家,说啥麻烦。喷壶洒下水雾,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
下午四点,幼儿园门口。家长们挤成一团,伸长脖子。
我靠在车门上,手指无意识抠着车门边沿的橡胶条。
乐乐小小的身影终于出现,蹦蹦跳跳,书包在背后一晃一晃。
他看见我,眼睛一亮,像往常一样张开手臂冲过来:爸爸!
那声爸爸像根针,精准地扎进心口。我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本能地想蹲下抱住他,手臂却沉重得抬不起来。
他扑到我腿边,仰着小脸,笑容灿烂无邪。
乐乐今天乖吗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干巴巴的。
乖!老师表扬我了!他用力点头,小手习惯性地抓住我的裤子往上爬,爸爸抱!
裤兜里,手机硬硬的边缘硌着大腿肉,里面存着那些不堪入目的截图。
王丽那句我儿子在脑子里尖叫。
自己走,我伸手,不是抱,而是轻轻把他推离一点,顺势拉开了后车门,爸爸今天…有点累。借口拙劣。
乐乐小脸上的笑容顿住了,黑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困惑和委屈,小手还维持着要抱的姿势。
哦…他小声应着,笨拙地自己爬进后座儿童座椅。
咔哒,安全带扣上。
车子启动。
后视镜里,乐乐低着头,小手抠着安全带的带子,蔫蔫的。
那股熟悉的、带着奶香的孩童气息弥漫在车厢里,此刻却像无形的绳索,勒得我呼吸困难。
他是无辜的。
我知道。
但这无辜,本身就是最尖锐的讽刺。
路口红灯。我停下车,手指烦躁地敲击方向盘。
目光扫过街角那家不起眼的律师事务所招牌。
李正明三个字印在磨砂玻璃门上。
朋友提过,这人专打离婚官司,够狠。
绿灯亮了。车子却没动。
后面的车不耐烦地按喇叭,刺耳的嘀嘀声撕破沉默。
爸爸乐乐怯怯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我猛地回神,一脚油门。
车子窜出去,惯性让乐乐在后座小小地惊呼了一声。
没有回家。
方向盘一打,拐进写字楼后面的露天停车位。
乐乐,我解开自己安全带,声音尽量放平,爸爸要办点事,很快。你在车里等,别乱动,锁好车门。我按下中控锁,把车窗降下一条小缝透气。
哦。他抱着书包,缩在儿童座椅里,大眼睛看着我,满是依赖和不安。
那眼神像烙铁,我逃也似的推开车门。
推开律所的玻璃门,前台没人,狭小的等候区,硬塑料椅子空着,里面传来隐约的谈话声。
李律师在吗我扬声问,声音在安静的空间里有点突兀。
脚步声响起。
一个穿着皱巴巴西装、头发稀疏的男人从里间探出头,眼镜片很厚。
我就是李正明。咨询他上下打量我,眼神锐利得像鹰。
嗯。我跟着他走进逼仄的办公室。墙上挂着几面锦旗,边角有点卷。
桌上堆满了卷宗。
坐。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自己先坐下,身体前倾,双手交叉放在桌上,什么事离婚
我点头,喉咙发紧,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掏出手机,解锁,手指在屏幕上滑了几下,找到那张亲子鉴定报告的翻拍照片,推过去。
屏幕的光映着他镜片后的眼睛。
李正明拿起手机,眯着眼看了几秒。
非亲生他抬头,语气没什么波澜,仿佛在确认天气。
嗯。我又翻出几张关键的聊天记录截图,转账记录截图,递过去。还有这个。
他一张张划着看,速度很快。
看到王丽那句我儿子和周伟的回复时,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下撇了一下。
看到那些5200、13140的转账记录时,鼻腔里发出一声短促的轻哼。
证据链挺完整,他把手机还给我,身体靠回椅背,亲子鉴定原件有
有。
这些聊天、转账记录,来源合法
行车记录仪录音,她手机拍下来的。
她手机李正明挑眉。
…她睡着的时候。我声音低下去。
他点点头,没深究。问题不大。关键证据是亲子鉴定和能证明她长期与他人保持不正当关系的证据。这些够了。
他拿起笔,在便签纸上快速写着。诉求
离婚。我吐出两个字,胸腔里那股闷痛终于找到了出口,我顿了一下,眼前闪过父亲那件旧军大衣,属于我的部分,一分不能少。她婚内转移的财产,我要追回。
李正明笔下不停,沙沙作响。
男方无过错,女方重大过错(与他人通奸、欺诈性抚养),子女非亲生。诉求清晰。
他放下笔,抬眼,目光透过镜片锁住我,
抚养费这块,非亲生且被欺诈抚养,法院支持不付,甚至可能支持你追讨已支付的抚养费。财产分割,她是过错方,你可以主张多分。她转给第三者的钱,只要能证明是夫妻共同财产,可以起诉追回。
他语速很快,条理分明。
这官司他身体前倾,手肘撑在桌上,你想打到什么程度
窗外的阳光斜射进来,在他稀疏的头顶投下一小片光斑。
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空调低沉的送风声。
要她身败名裂。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冰冷,清晰,像淬了火的铁,要她净身出户。
李正明嘴角向上扯了一下,那笑容没什么温度,却带着一种职业性的、见惯不惊的锐利。
明白了。他推过来一张名片和一页打印好的委托协议,费用按标准收。签了字,剩下的事,交给我。
拿起笔。冰凉的塑料笔杆。签名栏一片空白。我签下自己的名字。
张磊。两个字,写得力透纸背,像刻下的战书。
走出律所。夕阳的金光有些刺眼。
车里,乐乐小小的身影透过车窗眼巴巴望着我。
我拉开车门坐进去,皮革座椅被晒得发烫。那股孩童的奶香气再次包裹过来。
爸爸,乐乐小声问,回家吗
嗯,回家。我发动车子,引擎低吼,车子汇入车流。
家那个地方,很快就不再是了。
7
冻结
李正明的动作比预想的快。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无声无息地切入要害。
第二天中午,手机屏幕上跳着一条短信:【XX银行】尊敬的客户,您尾号XXXX账户因涉及司法程序,已采取限制性措施,暂停部分交易功能。详询……
我放下手里吃了一半的盒饭,窗外是写字楼单调的灰色外墙。
指尖划过屏幕,点开银行APP。登录那张王丽日常使用的银行卡,状态栏赫然显示着刺眼的红色:账户已冻结。
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扯了一下。
冰冷的快意,开始了。
下午四点,手机开始疯狂震动。
屏幕亮起又暗下,暗下又亮起。王丽的名字在上面疯狂跳动。
我没接,任由它响,直到耗尽电量自动关机。
办公室里只剩下键盘敲击声和空调的低鸣。世界清净了。
五点半,刚踏进家门。
一股压抑的、山雨欲来的低气压扑面而来。
客厅没开灯,窗帘拉着。
王丽像座即将喷发的火山,背对着门,站在阴影里。
乐乐蜷在沙发角落,抱着他的遥控车,小脸绷得紧紧的,大气不敢出。
张磊!她猛地转身,眼睛赤红,像要吃人,你干了什么!声音尖利得劈开了空气,带着破音。
她几步冲到我面前,手机屏幕几乎戳到我脸上,上面是那条冻结短信。我的卡!我的钱!是不是你搞的鬼!
什么钱我侧身避开她,把公文包放在玄关柜上,动作不紧不慢。你的卡怎么了
装!你还给我装!她气疯了,胸口剧烈起伏,手指颤抖着指向我,除了你还有谁!你昨天取走了家里所有的钱!现在连我的卡也冻了!你想干什么你想逼死我是不是!唾沫星子溅到我脸上。
乐乐吓得往后缩了缩,遥控车掉在沙发上。
银行冻结,我脱下外套挂好,目光扫过她因愤怒扭曲的脸,可能是系统问题,或者…我顿了顿,看着她眼睛,涉及司法调查了吧。
司法调查她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恐慌,我有什么好调查的!张磊!你到底背着我干了什么!她扑上来想抓我胳膊。
我后退一步,轻易避开。
我干了什么我看着她不如问问你自己干了什么银行不会无缘无故冻结一个‘清白’人的账户。
清白两个字,我说得格外重,像两颗钉子。
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嘴唇哆嗦着,眼神里的愤怒被一种巨大的、猝不及防的恐慌取代。
她大概明白了。
亲子鉴定聊天记录
那些她以为藏得严严实实的污秽,可能已经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她后退了一步,撞到餐桌腿,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你…你知道了声音发颤,带着最后一丝侥幸的试探。
知道什么我反问,走到餐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玻璃杯冰凉,握在手里很稳。
知道你把我的血汗钱,转给你的‘投资伙伴’周伟520013140挺浪漫的数字。我喝了一口水,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砸在死寂的客厅里。
王丽像被雷劈中,彻底僵在原地。
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消失了,惨白得像张纸。
她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粗重的喘息。
乐乐惊恐地看着我们,小手紧紧攥着沙发套。
还是知道,
我放下水杯,玻璃底磕在桌面上,咚的一声轻响,
乐乐五岁了,叫我爸爸,我目光转向沙发角落那个吓呆了的小身影,心脏像被钝器狠狠砸了一下,声音却异常平稳,
而你,和你的周伟,在聊天里叫他——我盯着王丽那双因极度恐惧而放大的瞳孔,一字一顿地吐出那三个字:‘我儿子’
轰——王丽的身体晃了晃,猛地伸手扶住餐桌才没摔倒。
她嘴唇剧烈地哆嗦着,眼神涣散,巨大的恐惧和羞耻终于彻底将她淹没。
她不敢看乐乐,不敢看我。
不是…不是那样的…她喃喃着,声音破碎不堪,毫无说服力。
乐乐终于哇地一声哭出来,小脸上全是害怕和茫然:妈妈…爸爸…你们不要吵架…
王丽像是被这哭声惊醒,猛地看向乐乐,又像被烫到一样飞快移开视线,巨大的狼狈和无处遁形让她崩溃。
她突然转身,跌跌撞撞地冲向卧室,砰地一声甩上门,震得门框上的灰簌簌落下。
客厅里只剩下乐乐压抑的哭声,在昏暗的光线里回荡。
我站在原地,手里还残留着玻璃杯冰冷的触感。
我走到沙发边,弯腰捡起乐乐掉落的遥控车。
孩子哭得抽噎,小肩膀一耸一耸。
乐乐,我蹲下身,声音干涩,别怕。我把车塞回他手里。
他紧紧攥住,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大眼睛里全是无助和依赖。
这依赖,曾经是我生命的光。
现在,却成了复仇路上最沉重的负担。
我伸出手,不是擦他的眼泪,而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动作僵硬,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疏离。
卧室门紧闭,里面死寂一片。
门外,哭声断断续续。
我站起身,看着那扇紧闭的门。
里面那个女人,大概正在疯狂地给周伟打电话吧求救哭诉不知道周伟接到电话时,会是什么表情恐慌还是…急着撇清关系
我走到窗边,一把拉开厚重的窗帘。
夕阳的余晖猛地涌进来,刺得人睁不开眼。外面车水马龙,世界依旧喧嚣运转。
这房子,这虚假的温暖,很快就要被彻底撕碎了。
冻结的账户,只是撕开的第一道口子。王丽,好好享受这窒息的前奏吧。
8
爪牙
卧室门猛地被拉开,撞在墙上,发出巨响。乐乐吓得一哆嗦。
王丽冲了出来,头发散乱,眼睛肿得像核桃。
她手里紧攥着手机,屏幕还亮着。
她没有看我,目标明确地扑向沙发上的乐乐。
乐乐!跟妈妈走!她声音嘶哑,带着一种神经质的尖利,伸手就去拽孩子。
乐乐被她吓到了,本能地往后缩,小手死死抓住沙发靠背:妈妈…我不走…
听话!王丽几乎是吼出来的,用力去掰乐乐抓着沙发的手,指甲在孩子细嫩的手背上划出红痕。
乐乐吃痛,哇地又哭出来。
王丽!我两步跨过去,声音不大,却像淬了冰,放开他。
她动作顿住,猛地抬头瞪向我:放开他张磊!你算什么东西!乐乐是我儿子!我要带他走!离开你这个疯子!她歇斯底里地喊,唾沫星子飞溅。
他是你儿子,我盯着她,一字一句,目光扫过乐乐手背上那几道刺眼的红痕,心脏像被针扎了一下,但至于走不走,不是你能决定的。法庭见分晓。
法庭王丽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扭曲地扯着嘴角,忽然把手机屏幕朝我脸上怼过来,你告我好啊!周伟都听到了!你有种跟他说!屏幕上显示正在通话中,名字赫然是周伟。
手机扬声器里传来一个男人强作镇定的声音:张磊磊哥是吧有话好说,别冲动!你看这事闹的……
周伟。
这个躲在阴暗角落、偷了别人五年人生的蛀虫。
我没看屏幕,目光越过王丽颤抖的手,钉在空气里。
周伟,我开口声音平稳听好了。
电话那头瞬间安静下来,只有电流的滋滋声。
王丽转给你的每一分钱,我语速不快,确保每个字都清晰,5200,13140……还有别的,那些备注‘投资’、‘分红’的,我顿了顿,听到电话那头呼吸明显一窒,都是我和王丽的夫妻共同财产。我的血汗钱。
张磊你胡说什么!王丽尖叫着打断。
我无视她,继续对着空气说:律师已经取证完毕。这笔钱,你吞了多少,准备好连本带利给我吐出来。一分,都不能少。
电话那头死寂一片。
几秒后,周伟的声音才再次响起,明显慌了,带着强撑的虚张声势:磊哥!误会!都是误会!那些钱…那些是王丽借的!我…我会还!你先冷静!别听她瞎说,她……
周伟你闭嘴!王丽对着手机尖叫,彻底崩溃,你个没用的东西!
王丽你他妈…周伟的声音也恼羞成怒起来。
够了!我厉声打断,钱他会吐出来,而你我指了指她手里还在通话中的手机,还有你那个‘好儿子’的未来,目光扫过还在抽噎的乐乐,等着法院的传票吧。
张磊!你敢!王丽像被踩了尾巴,挥舞着手机,我不会让你好过的!我要告诉所有人!告诉爸妈!告诉乐乐爷爷奶奶!你是个冷血的畜生!连自己儿子都不要!
随便。我扯了扯嘴角,那笑容大概比哭还难看。
告诉他们什么告诉他们你是怎么把野种塞给我养了五年告诉他们你是怎么用我的钱养野男人我逼近一步,看着她瞳孔里自己的倒影,冰冷而陌生,
去说。我等着。
我毫无犹豫地出门离开。
9
传票
那扇门隔绝了哭嚎,也隔绝了虚假的五年。
楼道里的黑暗粘稠冰冷,像沉入深海。
我靠在冰冷的防火门上,耳朵里还嗡嗡响着乐乐最后那声撕心裂肺的爸爸——。
裤兜里手机又震了一下。
屏幕的光刺破黑暗,映亮李正明简短的新回复:立案。律师函及诉状副本明日寄出。目标地址确认无误
确认。手指僵硬地敲下回复。发送。
地址。王丽娘家。周伟的公司。像两颗精准定位的导弹坐标。按下发送键的瞬间,指尖冰凉,心里却像有什么沉重的东西轰然落地,砸得五脏六腑都在震颤。
没有回头路了。
没回家,一夜无眠。
车窗外的天空从墨黑变成灰白。
手机一直沉默。王丽没再打来。周伟也没动静。
暴风雨前的死寂,往往最熬人。
第三天下午,手机终于响了,是王丽的母亲打来的。
喂妈。声音平静,听不出波澜。
张磊!电话那头的声音又急又怒,带着哭腔,劈头盖脸砸过来,你什么意思!你给丽丽寄的什么东西!律师函!什么离婚!什么非亲生!你疯了吗!啊!乐乐都吓坏了!你到底想干什么!连珠炮似的质问,每一个字都裹着巨大的恐慌和难以置信。
妈,我打断她,声音依旧平稳,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律师函写的很清楚。王丽婚内出轨,长期与他人保持不正当关系。乐乐,
我顿了一下,心脏像被针扎,不是我儿子。亲子鉴定报告,在附件里。
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刀,剐在对方心上,也剐在我自己心上。
电话那头瞬间死寂,过了好几秒,才传来一声短促、尖锐的抽气,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
不…不可能…张磊你…你胡说!你污蔑丽丽!乐乐怎么会…
报告编号在上面,我声音冷硬,您不信,可以带乐乐去任何机构复检。费用我出。这句话,像最后的通牒。
你…你这个混蛋!王丽母亲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崩溃的哭腔和滔天的愤怒,丽丽哪里对不起你!你要这么害她!这么害我们家!乐乐…乐乐他叫你五年爸爸啊!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我的心我扯了扯嘴角,尝到口腔里弥漫开的铁锈味,早就被你们女儿和那个野男人碾碎了。五年这五年,我就是个笑话。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锥。
你…你等着!我跟你没完!电话那头传来王丽失控的尖叫和抢夺电话的声音,接着是混乱的哭喊和斥骂。
嘟——嘟——忙音响起,通话被粗暴地切断。
世界安静了。
手机屏幕暗下去。
车里残留着我最后那句话冰冷的回音。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王丽母亲的哭骂还在耳边嗡嗡作响。
乐乐…那孩子惊恐的脸在眼前晃。
手机又震了一下。这次是短信。陌生号码。
张磊!我是周伟!接电话!我们谈谈!钱的事好商量!别把事情做绝!
紧接着,同一个号码疯狂地拨进来。
屏幕上跳动着刺眼的陌生数字。
我盯着它,直到自动挂断。
几秒后,再次响起。
锲而不舍。
我拿起手机,没接听。点开短信回复框。一个字一个字敲进去:
没什么好谈。等着法院传票和债务催收。一分不能少。
发送。然后,将这个号码拖入黑名单。动作干脆利落。
世界彻底清净了。
我发动车子。引擎低吼,像压抑的咆哮。该回那个家了。回去收拾残局,拿走最后属于我的东西。车子汇入车流,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
等红灯时,手机又震了。这次是李正明。
周伟方试图联系,已被拒。王丽母亲来电质问,按预案应对。法院传票已正式签发,预计三日内送达被告方。财产保全申请同步提交。
屏幕的光映着我的脸。眼神里最后一丝波动也沉寂下去,只剩下冰封的湖面。
传票。这薄薄的一张纸,是复仇机器碾过轨道时,发出的第一声正式宣告。
它带着法律的冰冷重量,正飞向王丽和周伟。
恐慌崩溃还是狗急跳墙
看来最终收尾,还得是王丽父亲六十大寿上的那场。
10
终局
王丽父亲的六十大寿,挤在老家油腻腻的小饭馆包间里。
墙上贴着的寿字红纸,边缘已经卷翘。
我坐在靠门的位置,像个格格不入的幽灵。
王丽在她父母身边,穿着件簇新的红毛衣,脸上扑了厚厚的粉,强撑着笑容,眼神却像惊弓之鸟,时不时瞟向我,带着刻骨的恨意和掩饰不住的恐慌。
乐乐被外婆紧紧搂在怀里,小脸木然,眼神空洞地看着桌上旋转的玻璃转盘。
周伟没来,大概正焦头烂额地应付法院传票和催债电话。
酒过三巡,气氛被酒精烘托得虚假热烈。
王丽父亲喝得满面红光,正拉着一个老兄弟吹嘘女婿如何老实本分、顾家。
王丽母亲强笑着应和,眼神却刀子一样剜着我。
时机到了。
我放下筷子,金属磕碰瓷碟的声音不大,却奇异地让周围几个人的谈笑声顿了一下。
王丽猛地看过来,脸色煞白。
爸,妈,各位叔伯,我站起身,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背景噪音。
包间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我,带着点酒后的茫然和好奇。
王丽父亲的笑容僵在脸上。
趁着今天人齐,我目光平静地扫过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脸,最后落在王丽那张血色尽失的脸上,有件事,瞒了大家五年,该说清楚了。
王丽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刮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
张磊!你闭嘴!有什么话回家说!她声音尖利,带着破音的恐惧,扑过来想拉我。
我轻易侧身避开。
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抽出那个厚厚的牛皮纸文件袋。
动作不疾不徐,像在完成一个排练过无数次的仪式。
回家我扯了扯嘴角,那笑容冰冷刺骨,那个地方,早就不是家了。
我当众撕开封口,抽出最上面那张纸——法院传票副本,清晰地印着王丽的名字和案由:离婚纠纷。
哗——包间里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
王丽父亲手里的酒杯哐当掉在桌上,酒液四溅。
张磊!你疯了!王丽母亲尖叫起来。
我没理她。
抽出第二份文件——那份亲子鉴定报告。
白纸黑字,红色的印章,像凝固的血。
我把它举高,确保每个人都能看清标题和那个刺眼的结论:排除张磊为张乐乐的生物学父亲。
死寂。绝对的死寂。
所有目光,惊愕的、难以置信的、鄙夷的、探究的,像聚光灯一样打在王丽身上。
王丽像被抽掉了骨头,瘫软下去,被旁边的亲戚手忙脚乱地扶住。
她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巨大的羞耻和恐惧让她像筛糠一样抖,厚厚的粉也盖不住那死灰般的脸色。
乐乐,我的声音在死寂中响起,清晰得残忍,叫我五年爸爸。我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个被外婆死死搂住、吓得瑟瑟发抖的孩子,心脏像被重锤砸中,声音却异常平稳,但他是王丽,我指向那个瘫软的女人,和她的青梅竹马,周伟的儿子。
轰!像一颗炸弹在包间里炸开。
惊愕的抽气声,愤怒的低吼,难以置信的议论声瞬间爆发。
造孽啊!
我就说乐乐长得不像张磊!
王丽!你怎么能干出这种事!
那个周伟!不是个东西!
王丽父亲浑身发抖,指着王丽,又指着我,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最后猛地捂住胸口,脸色发紫地倒了下去。
包间里瞬间乱成一锅粥,哭喊声、叫骂声、呼救声混作一团。
我站在原地,像风暴中心唯一的礁石。
无视周围的混乱,从文件袋里抽出最后一样东西——一只小巧的录音笔。
按下播放键。
行车记录仪里那冰冷清晰的对话,瞬间刺破喧嚣:
…老地方
嗯。
开始导航,目的地:云顶酒店…
王丽和周伟的声音,在死寂下来的包间里回荡,像公开处刑的广播。
王丽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绝望呜咽,彻底瘫倒在地,像一滩烂泥。
录音播完。我关掉录音笔,目光再次扫过一张张震惊、鄙夷、愤怒的脸。
五年。她骗了我五年。用我的钱,养她的情夫和儿子。
声音不高,却像淬了毒的冰锥,扎进每个人的耳朵。
法院会判。该我的,一分不会少。不该我背的,我的目光最后落在乐乐惊恐的脸上,心脏狠狠一抽,一丁点,我都不会再承担。
说完,我收起所有文件,塞回公文包。
拉链合上的声音,像一声沉闷的休止符。
无视身后炸开的哭嚎、质问和怒骂,我转身,拉开包间厚重的门板。
外面走廊清冷的空气猛地涌进来。
张磊!你不得好死!王丽母亲歇斯底里的哭骂追出来。
爸爸——!乐乐撕心裂肺的哭喊,像最后一把钝刀,割在心上。
我没有回头。
反手,轻轻带上了门。
将那场精心策划的、彻底的社会性死亡,关在了身后。
门板隔绝了炼狱般的喧嚣,世界瞬间安静得只剩下自己沉重的心跳和走廊空洞的回音。
走下油腻的楼梯,推开饭馆厚重的玻璃门。
午后的阳光猛地倾泻下来,刺得人睁不开眼。
街道上车水马龙,行人步履匆匆。初夏的风带着温热的气息拂过脸颊。
我站在人行道上,眯着眼,看着川流不息的车流。
公文包沉甸甸地挂在臂弯,里面装着五年的谎言、背叛和一个彻底终结的过去。
那股积压了太久的、冰冷的仇恨,在刚才的宣泄后,并没有预想中铺天盖地的快意,反而像退潮后的沙滩,留下一片空旷的、带着咸涩的疲惫和苍凉。
乐乐最后那声爸爸,像幽灵,在空旷的心底盘旋。
无辜的孩子,成了这场肮脏背叛最深的受害者。
我捏了捏公文包的带子,指节泛白。
手机在裤兜里震动。掏出来。李正明的信息:公开场合证据提交完美。周伟迫于压力,已签署部分债务和解协议,首期款X万已打入您指定账户。后续追讨及离婚庭审按计划推进,王丽方已无实质抗辩可能。
屏幕的光在阳光下有些淡。
我关掉手机,塞回口袋。
拦下一辆出租车。
师傅,拉开车门坐进去,皮革座椅被晒得发烫,去长途汽车站。
引擎启动,车子平稳地汇入车流。
窗外,熟悉的街景开始倒退,像一卷被快速回放的胶片。
那些曾经承载着虚假温暖的场景——幼儿园、商场、曾经的家所在的小区大门——
一一掠过,最终消失在视野尽头。
包里,那只小小的遥控赛车,塑料外壳的边缘硌着文件袋。
乐乐最喜欢的玩具。我把它拿出来,握在手里。
冰冷的塑料,残留着孩子掌心的微温触感。红灯。
车子停下。我摇下车窗,手臂伸出窗外。
手指松开。
那辆崭新的红色遥控赛车,划出一道小小的弧线,无声地落进路旁喧嚣的人流脚下,瞬间被无数匆忙的脚步淹没,消失不见。
车窗摇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走吧。我对司机说。
车子重新启动,驶向车站,驶向一个没有王丽,没有周伟,也没有乐乐的、陌生的远方。
复仇结束了。
用最合法、最彻底、最诛心的方式,让背叛者付出了身败名裂、人财两空的代价。
阳光透过车窗,落在手背上,暖的。
心口那块压了太久的巨石,终于挪开,留下一个巨大而空旷的洞,呼呼地透着风。
没有预想中的畅快淋漓,只有一种劫后余生般的、沉重的虚脱和茫然。
但至少,空气是自由的。
我闭上眼,靠在椅背上。引擎低沉的轰鸣,成了通往新生的、单调而安稳的背景音。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