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黑暗,死死糊住我的眼睛和耳朵,土腥气堵住我的口鼻。
我猛地睁眼。
眼前只有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拼凑的记忆像潮水般涌来。
我想起那碗甜腻的汤药,继母柳氏脸上假得不能再假的悲悯,嫡姐姜玉瑶眼底快溢出来的恶毒得意。
她们看着我喝下去,看着我断了气,然后我就出现在这冰冷的棺木之中。
活埋!
她们把我活生生钉进这口棺材,塞进了传说中暴毙身亡的摄政王黎陆尧的陵墓,成了一个陪葬的阴婚新娘!
就在昨日,我随着他的棺椁一同被送入这不见天日的囚笼。
我的肺叶火烧火燎地疼,棺材里空气稀薄,每一次吸气都耗尽了我全部的力气。
指甲下意识地狠狠抠向头顶的棺盖,我不甘心!
木头发出刺耳又绝望的嘎吱声,碎屑簌簌落下,沾了我一脸。
恨!
柳氏!姜玉瑶!姜家!
我的一生,就这样完了吗就要这样憋屈地死在这里像一件真正的陪葬品那样腐烂
就在我眼前阵阵发黑,意识即将彻底沉入深渊的前一刻……
啧。
一声极轻的低笑,毫无预兆地在我身侧响起。
我浑身的血液瞬间冻住,汗毛倒竖!
那声音低沉悦耳,慢悠悠地继续道:本王这死得可真够热闹的。连陪葬品都如此……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
生猛。
轰!
头皮炸开!我用尽力气猛地扭过头,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
就在那片令人窒息的黑暗里,我透过一丝微弱的月光,看到一双眼睛正清晰地对着我。
此刻,那双眼里没有丝毫死气,直直的盯着我。
玩味,审视,还有一丝兴致盎然。
传说中七日之前就已暴毙身亡,被隆重葬入这皇陵深处的摄政王黎陆尧,此刻正活生生地躺在我身边!
他甚至还侧着头,饶有兴致地看着我刚刚在棺盖上留下的血迹斑斑的抓痕!
恐惧震惊无数情绪在我胸腔里疯狂冲撞,最后只挤压出一个嘶哑得不成调的单音:你……是人是鬼!
黎陆尧的唇角似乎向上弯了弯,他慢条斯理地开口:小新娘,爪子挺利啊
听声音,是人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我的手指,怎么,急着出去
出去两个字像火星,瞬间点燃了我几乎熄灭的求生意志。
管他是人是鬼。
喉咙干得冒烟,我咽了口根本不存在的唾沫,声音嘶哑:王爷……我们,能出去吗
那双在黑暗中亮得惊人的眼睛眯了一下,像在评估一件新奇又有点意思的物件。
他沉默了极短的一瞬,短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嗯又是一声低笑,带着点认命般的意味,行吧。本王也在这里待够了。不过,带你出去可以,我有条件。
话音未落,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毫无预兆地探了过来。
他精准地抓住了我下的手腕。
他的手指修长有力,掌心干燥,但冰冷的不像活物,我下意识就想甩开。
别动。
他的声音沉了一分,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瞬间压下了我的挣扎。
省点力气,留着挠外面的人。
他拽着我的手腕,力道不大,却异常稳固,引导着我的手向上摸索。
黑暗中,他的另一只手似乎也在棺盖边缘快速移动试探着。
抓稳了。他低语,声音近在咫尺,呼吸几乎拂过我的耳廓,听本王数。
一。
冰冷的棺木硌着我的手。
二。
他握在我手腕上的手紧了一些,是无声的确认。
三!
咔哒!
几乎同时,黎陆尧扣住我手腕的力量猛地爆发,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强势,狠狠将我往他身侧的方向一拽!
砰!
沉重的棺盖,就在我刚才头颅所在的位置,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掀开!
这棺椁有机关,这一切都是他设计好的!
带着土腥味的新鲜空气,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灌了进来!
我被他拽得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扑向他坚实的胸膛,额头重重撞上他坚硬的肩胛骨。
没有光。
陵墓里依旧是一片死寂的黑暗。
但空气是活的。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我贪婪地、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这珍贵的空气,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火烧般的喉咙,引得一阵剧烈的呛咳。
头顶传来一声极轻的吸气声。
我猛地抬起头,试图在浓稠的黑暗中看清他的脸,只撞进他近在咫尺,依旧亮得惊人的眼眸里。
王爷,我喘息着,竭力凝聚起一丝清晰的意志,现在…能谈条件了吗
2.
陵墓里那令人窒息的黑暗,被黎陆尧点起的一盏长明灯驱散了些许。
他领着我避开可能的机关,从一个隐蔽的侧门离开了这座本该是他长眠之地的陵墓。
外面是更深露重的荒野。
他给我指了方向,留下一个冰冷却不容置疑的命令:
自己回王府。记住你的身份,记住我们的交易。府内,陈伯会帮你。本王……自有去处。
我孤身一人,穿着那身大红嫁衣,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在冰冷的夜色中。
恨意,是我唯一的支撑。
当摄政王府轮廓终于出现在视野尽头时,天边已泛起一丝鱼肚白。
王府大门紧闭,门前悬挂的白灯笼在晨风里飘摇,像两只索魂的眼。
我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手叩响了那沉重的门环。
咚…咚…咚…
声音在寂静的黎明前传得很远,带着一种不祥的沉闷。
门内先是死寂,仿佛里面的人都被这不合时宜的叩门声惊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沉重的门栓才被拉动,发出嘎吱一声呻吟。
门开了一条缝,露出一张睡眼惺忪又带着警惕的老仆的脸。
谁啊天还没亮……他的抱怨戛然而止。
灯笼昏黄的光线,恰好打在我身上。
我穿着刺目的红嫁衣,头发凌乱如枯草,我抬头看着他。
老仆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手指颤抖地指着我:鬼…鬼啊!王妃…王妃的鬼魂回来了!!
他凄厉的尖叫划破了王府死寂的黎明。
这声尖叫,瞬间让整个王府炸开了锅。
门房内一阵慌乱的脚步声,紧接着,更多闻声赶来的仆役和护院出现在门缝后。
当看清我的模样时,所有人的反应都如出一辙,他们倒吸冷气,脸色煞白,眼神惊恐,如同见了鬼。
有人吓得直接瘫软在地,有人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还有人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刀柄,却又不敢真的拔出来。
是…是王妃!
她…她不是昨日和王爷一起下葬了吗
阴婚…是阴婚新娘的怨魂回来了!
冤有头债有主啊…王妃娘娘饶命…
恐惧的低语和抽泣声在人群中弥漫开来,没人敢上前一步。
我这个本该躺在皇陵深处与摄政王一同腐烂的阴婚王妃,此刻活生生地站在他们面前,成了最大的恐怖源头。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苍老却异常沉稳的声音响起:都闭嘴!慌什么!
人群瞬间安静下来,自动分开一条路。
王府的大管家陈伯走了出来。
他头发花白,面容严肃,此刻虽也难掩震惊,却比其他人都镇定得多。
王妃…娘娘陈伯的声音带着一丝试探和难以置信。
我挺直了摇摇欲坠的脊背,用尽力气让声音听起来清晰:是我,姜晚。
这几个字,激起了更深的寒意和死寂。
承认了身份,却比鬼魂更让人毛骨悚然。
一个死人,怎么回来的
陈伯的眉头紧紧锁起,眼神复杂地在我脸上探寻着,似乎在判断我是人是鬼,是怨是执。
最终,他深吸一口气,侧身让开道路:王妃娘娘,请进府。
他转头对还在发懵的下人厉声道:还愣着干什么准备热水,干净的衣物,请府医!
仆役们如梦初醒,惊恐未消却又不敢违抗,低着头忙活起来,眼神却始终不敢再落在我身上。
我被两个几乎要哭出来的粗使婆子半扶半架着,在无数道惊惧的目光洗礼下,踏入了这座本该是我死后归宿的摄政王府。
每一步,都像踩在无形的针毡上。
王府内处处悬挂的刺白幡,空气中的香烛纸钱气味,都在无声地提醒着我未亡人的身份。
陈伯亲自引路,将我安置在一处干净的院落,很宽敞,大概是正房。
热水很快送来,干净的衣物也备好了。
府医被匆匆请来,隔着帘子诊了脉,开了些安神压惊的汤药,便逃也似的告退了,显然也被吓得不轻。
当屋内只剩下我和陈伯时,他终于才忍不住开口询问。
王妃娘娘,陈伯声音低沉,目光如炬,您是如何脱身的
我盯着烛火:棺材里,是他带我出来的。他的条件,我答应了。
陈伯身体微绷,沉默片刻,躬身更显恭谨:老奴明白了。王爷既有安排,老奴自当配合。娘娘日后所需,尽管吩咐。只是……
他声音压至气音:白日里,您须是那痛失夫君的王妃。泪要真,悲要切,哪怕是为自己守寡而哭,您要让所有眼睛看到您的绝望。府中并非铁板一块。
我知道。哭给外人看,哭给仇人看。我顺着陈伯的话说,他要的东西,我会留心。
陈伯深深看我一眼,眼神沉淀为冷酷的认同:如此,甚好。娘娘好生歇息。从今日起,您便是这摄政王府的女主人了。
他悄然退去,房间只剩我一人。
脱下破烂嫁衣,沉入热水,温热驱不散心底的彻骨寒冰与燃烧恨火。
柳氏,姜玉瑶……黎陆尧的需要的东西,是我的投名状。
而我的复仇,才刚刚开始。
从今日起,我姜晚,便是这摄政王府活着的未亡人,是披着哀伤外衣的复仇之刃。
戏,开演了。
3.
灵堂里,香烛燃烧的气息混合着纸钱焚烧的灰烬味,沉甸甸地压在我的胸口。
我穿着一身素衣,跪在冰冷的蒲团上。
按照黎陆尧的要求,我没有去质问害我的人。
我要做的是,假装彻彻底底为死去的摄政王,再哭一场。
柳氏和姜玉瑶听说我活了,惊异万分,她们迫不及待的赶到摄政王府。
我的继母柳氏,捏着帕子,眼圈微红,声音带着刻意的哽咽:晚儿啊,真是苦了你了…本以为这阴婚是给你个归宿,谁曾想…唉,命该如此啊。
她上前欲扶我,姜玉瑶站在她身后,嘴角噙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冷笑:
妹妹节哀。虽说配阴婚不成反成了望门寡,但能活着从皇陵出来,也是老天爷开眼,格外眷顾你了。往后在王府安分守寡,为王爷祈福,也算全了姜家的体面。
她特意加重了望门寡和活着几个字,难掩嘲讽之意。
我垂眸,掩去眼底的寒光,任由泪水滑落。
母亲、姐姐说的是…晚儿能苟活,已是万幸…只求在王府了此残生,为王爷祈福,不敢再惊扰家中…
我恰到好处地咳嗽几声,更显孱弱可怜。
柳氏拍拍我的手,看似宽慰:你能这样想,母亲就放心了。王府家大业大,你虽是未亡人,也该谨守本分,莫要生出些不该有的心思,徒惹是非。
她话里有话的敲打,伴随着姜玉瑶轻蔑的目光。
她们满意地看着我的认命,又假意劝慰几句,才舍得离去。
柳氏本是我爹的小妾,我娘去世后,他就成了姜府的当家主母。而姜玉瑶,跟着柳氏翻身成了嫡女。
她们的冷嘲热讽,像磨刀一般,将我的恨意打磨得更加锋利。
白日里,我是哀思成疾,倒霉透顶的摄政王妃。
我能感觉到那些幸灾乐祸的目光在我身上逡巡,人人都说我这王妃命不好,莫名其妙死了,配了阴亲又活了,真真嫁给一个死人。
然而,当夜色吞没灵堂的喧嚣,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戏便开始上演。
我拆下素簪,坐在镜前擦拭泪痕。
啧,王妃今日这哭功,炉火纯青。连陈伯都说,几位老大人出门时都在抹泪。黎陆尧低沉慵懒的声音突然响起。
我手一抖,回头见他斜倚屏风,玄衣墨发,正饶有兴致打量我的素颜。
王爷神出鬼没的本事,也令人叹服。我压下心悸,声音清冷。
他踱近,拿起空药碗嗅了嗅:安神汤陈伯倒是尽责。
他目光转向我,恨意是燃料,别烧毁理智。柳氏今日刺探你了
嗯,我拢紧衣襟,假哭一场,还借机敲打我,让我安心守寡。我自然是悲痛认命,只求残生祈福。
不错。
他微微颔首,眼中一丝赞许转瞬化为深不见底的幽邃,本王死了,他们果然放松了许多。你是姜家的人,你的认命和悲痛,他们信。现在,他们应该都十成十地认定,黎陆尧这个人,是真的从这个世上消失了。
姜家,正是与摄政王黎陆尧敌对势力中的重要一环。
我这个被打包送到仇家尸体边阴婚的弃子,阴差阳错地活了下来,并亲口证实了摄政王的死亡,对他们而言,反而是天大的喜讯和强心剂。
柳氏和姜玉瑶没想到我能活,但我活了守了寡,她们似乎更开心了。
她们,以折磨我为乐。
陈伯查到,
黎陆尧打断我的心绪,户部侍郎张谦,最近与你母族姜家,走动异常频繁。
张谦
我迅速在脑中搜索此人的信息,主管漕运仓廪,王爷怀疑,军粮
北境战事刚歇,补给是重中之重。
聪明。他唇角微弯,北境大战后补给迟迟未到,张谦的损耗账目漂亮过头。本王‘暴毙’的原因就是,为了让他们露出狐狸尾巴。
他走到案前,指尖点向舆图一处:明日,有人引你去慈恩寺祈福。寺后禅院是张谦外室清修地。想办法进去,那里可能有他私账。
我去我心头一紧,王爷手下能人众多…
他们目标太大,张谦正严防死守。他打断我,目光锐利,唯你,新寡祈福,合情合理。你的眼泪哀容就是最好的掩护。记住,只需引那外室出来,制造一些混乱。自有人趁乱取走。
计划大胆冒险。我看着他冷硬侧脸,紧张、兴奋与被信任感交织。
好。
4.
佛堂檀香浓得呛人。
我跪在冰冷的蒲团上,啜泣声不大不小,刚好能传到后面那扇虚掩的禅房门里。
果然,门开了。
一个穿着素净绸衫的年轻妇人走出来,手里捻着佛珠。
任谁也难看出,这就是张谦的外室。
这位夫人…她声音细细的,带着怜悯,莫要太过伤怀,菩萨都看着呢。
她不认识我,但我的啜泣,分明是触动到了她。
多谢娘子。只是…只是这心里,堵得慌…我故意气息不稳,身体晃了晃,像是要晕倒。
她急忙上前一步想扶我:哎呀,夫人小心!
就在她靠近的瞬间,我假装虚弱地抬手,宽大的袖口猛地扫过旁边供桌上那只沉重的黄铜香炉!
哐当!
香炉应声而倒!未燃尽的线香火星四溅,瞬间点燃了我已经动过手脚的经幡!
啊!外室尖叫起来,吓得连连后退。
火苗腾地窜起!浓烟滚滚!
走水了!快来人啊!
我跟着尖叫,声音里满是惊恐,却迅速退到安全角落。
禅院里瞬间炸开了锅,仆妇尖叫,僧人提桶乱跑,一片混乱。
没人再注意角落里的我,更没人注意混乱中一道影子悄无声息地潜入了那间禅房。
成了。
我捂着口鼻,在烟雾的掩护下,偷偷溜了出去。
回到王府卧房,我紧绷的神经才松懈下来。
黎陆尧不知何时已在里面,靠着书架,他指尖捻着几页薄纸。
拿到了我低声问,嗓子被烟熏得有些哑。
他抬眼,目光落在我脸上,带着审视,最终化为一丝极淡的赞许:
嗯。运气很好,那外室手里正是张谦的私账,一笔笔,都是北境将士的血。干得漂亮,姜晚。
我心头微松,却忍不住问:王爷,为何非要假死这张谦,值得您如此大费周章
黎陆尧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如刀,他走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几乎将我笼罩在阴影里,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不容置疑的寒意:
因为他背后的人,想动摇的,是龙椅。
我心头剧震。
本王死了,他们才会放心大胆地动。
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我活着,就是悬在他们头顶的刀。我的任务,是为陛下暗中拔除这些毒刺。而你,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我,本是意外,现在却是本王现在最出其不意的刀。
他缓步走近,高大的身影带来无形的压迫感。
张谦的证据拿到了,王妃,再帮我一件事。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唇角那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在昏暗的烛光下显得格外危险。
听说,
他声音里带着一丝挑衅,你的姐姐,姜玉瑶,要嫁给兵部左侍郎了。
黎子的话,像一枚冰冷的楔子,精准地敲进我紧绷的神经末梢。
我甚至能嗅到那话里潜藏的腥甜,那是他助我复仇的气息。
我抬起眼,迎上他那双洞察一切的眼睛,没有惊讶,只有一片被冰封的恨意悄然裂开缝隙:王爷的消息,总是这么快。
自然。他踱步到书案旁,漫不经心地拂过上面堆积的卷宗,动作优雅。
兵部左侍郎李崇,姜家把姜玉瑶这颗棋子送过去,胃口不小。
他顿了顿,指尖敲在案上,可惜了,他们的计划要落空了。
他拉开一个不起眼的暗格,取出一只薄薄的素面信封。
他转身,将信封不容置疑地塞进我微凉的掌心。
指尖相触的瞬间,一股细微的电流窜过,带着他特有的清冽气息和不容置疑的强势。
拿着。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寒夜里掠过枯枝的风,你那位好姐姐,倒是个情种。她的定情信物,可不止李侍郎手里那一份。
明日,黎陆尧的声音将我拉回,带着掌控一切的冷酷命令,李侍郎府上纳征下聘,大宴宾客。姜家女眷必在邀请之列。
他微微倾身,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阴影,那双凤眸锁住我,你以摄政王妃的身份前去贺喜。当着满堂宾客的面,把这个,不慎亮出来,帮我断了他们联姻的念想。
他手指点了点我掌心的信封:顺便,帮你出出气。
一股滚烫的火焰猛地从心底窜起,瞬间烧融了所有的迟疑与恐惧。
姜玉瑶那张刻薄得意的脸、柳氏那虚伪悲悯的假笑、棺材里令人窒息的黑暗与绝望……
所有积压的屈辱和仇恨,在这一刻找到了最完美的宣泄口!
我紧紧攥住那只信封,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声音却出奇地平静,带着一种豁出去的狠绝:
王爷放心。这份大礼,我一定亲自送到她手上,让她毕生难忘。
5.
今天是李府办定亲的日子,宾客满堂,一片刺目的红。
我一身素白,站在其中,异常扎眼。
管家陈伯沉默地跟在我身后,挡住那些窥探或怜悯的目光。
柳氏和她女儿姜玉瑶被众人围着奉承。
姜玉瑶一身簇新的正红,脸上是掩不住的得意。
礼部尚书夫人突然拔高声音:哎哟,摄政王妃也来了!
所有的目光瞬间钉在我身上,好奇,轻蔑,更多的是等着看好戏。
柳氏一愣,立刻挤出假笑迎上来,一把握住我的手腕,声音刻意扬高:
晚儿!你能来太好了!今天是你嫡姐的好日子,王爷在天之灵肯定也替你姐姐高兴!
她的手狠狠握住我的手,是在警告我不要生事。
姜玉瑶也凑近,声音压得极低,满是恶意:穿这身白,真晦气。看我嫁得好,心里发酸吧放心,以后我当了官夫人,会可怜你这寡妇的。
她眼底的得意几乎要溢出来。
我眼眶立刻红了,声音发颤:母亲,姐姐……恭喜姐姐。我只是想起王爷……心里难受……但姐姐大喜,我必须来沾沾喜气……
我佯装拭泪,袖子不经意拂过腰间。
就在柳氏假惺惺要开口安慰,姜玉瑶的得意攀升到顶点时,我脚下一个趔趄,猛地向前扑倒。
哎呀!
藏在袖中的信封,被我借力狠狠甩了出去!
那信封打着旋,不偏不倚砸在姜玉瑶脚边。
封口裂开,几张信纸滑出,一同掉落的,还有一角……男人的汗巾!
离得近的夫人小姐眼尖:
汗巾男人的!
快看那信!上面有字!
姜玉瑶一眼就认出了那信件和汗巾。
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像疯了一样扑过去想抢。
但兵部侍郎李崇更快一步,姜玉瑶的手还没碰到方巾的时候,他的手已抄起信纸。
信,是姜玉瑶的亲笔,字字不堪入目:
郎君亲启:昨日一别,思念入骨……你比那李侍郎强过百倍,恨不能日日厮守……
你赠的汗巾,我贴身藏着,上面……犹有你的气息……
是送给当朝太师之子的信。
姜玉瑶,野心太大,她没傍上太师之子,便选了这兵部左侍郎。
整个花厅死寂。所有目光如刀,剐向姜玉瑶。
不!姜玉瑶发出凄厉尖叫,彻底疯狂地去撕扯,假的!是姜晚伪造!她害我!
柳氏如遭雷击,脸色死白,怨毒地剜着我:姜晚!你这毒妇!你敢害你亲姐!
够了!李崇暴吼!
他双眼赤红,死死瞪着地上的汗巾和信,又猛地转向姜玉瑶,浑身都在抖:
姜玉瑶!你的字化成灰我也认得!好一个大家闺秀!想进我李家的门当我李崇是捡破烂的!
他掏出婚书庚帖,当着所有人的面,狠狠撕碎!
婚事作废!我李家丢不起这人!
碎纸片被他用力摔在姜玉瑶脸上。
滚!带着你这不知廉耻的女儿,立刻滚出去!
姜玉瑶眼一翻,噗通软倒在地。
玉瑶!柳氏发出凄厉哭嚎,转头恨不得生吞了我:姜晚!你这天杀的!姜家养你,你竟害你亲姐!我跟你拼了!她状若疯虎地扑来。
陈伯一步横在我身前,声音冰寒:王爷虽故,王妃,亦非尔等能动。
他身形如山,生生用气势逼停了柳氏。
花厅彻底炸了锅。惊呼、议论、唾骂,沸反盈天。
所有的目光,再次聚焦在我身上。震惊,审视,亦有暗藏的痛快。
我站在原地,素白的衣裙,在满目狼藉的猩红里,格格不入。
成了。
这份大礼,送到了。
心头积压了十几年的那口浊气,今日,终于痛痛快快,吐了出来。
6.
李府的闹剧如同长了翅膀,瞬间传遍了京城每个角落。
姜玉瑶成了最大的笑话,姜家的脸面被彻底踩进了泥里。
回到王府不到半日,姜家派来的婆子便气势汹汹地闯进了我偏僻的小院。
那婆子一脸横肉,眼神凶悍,看我的目光如同看一件待宰的牲畜,毫无半分对王妃的敬畏。
王妃娘娘,婆子皮笑肉不笑地行了个极敷衍的礼,声音粗嘎,夫人请您立刻回府一趟!有要事相询!
语气强硬,不容置疑。
陈伯面色一沉,刚要开口,我抬手止住了他。
该来的总会来。
这是我和黎陆尧说好的。
我脸上迅速堆起一丝怯懦和不安,声音细弱:母亲唤我我这就去。
我故意做出几分慌乱的样子,匆匆起身,甚至不小心碰倒了手边的茶盏。
这惶恐的模样似乎取悦了那婆子,她眼中闪过一丝轻蔑,催促道:那便快些吧,夫人可等不得!
马车一路疾驰,驶向姜府。
我被那婆子几乎是推搡着,一路穿过熟悉的庭院,直接带到了柳氏正房后面的小佛堂。
檀香的气味浓得呛人,却盖不住空气里弥漫的戾气。
佛堂的门砰地一声在身后关上,柳氏端坐在太师椅上,背对着我,手里捻着一串佛珠。
跪下。冰冷的声音响起,没有一丝温度,甚至没有回头。
我顺从地,缓缓跪在冰冷的青砖地上。膝盖触地的瞬间,寒意刺骨。
柳氏终于转过身。
她脸上精心描绘的妆容还在,但那双眼睛,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的伪善慈悲
她死死地盯着我,那目光像是要将我凌迟。
好…好得很啊!姜晚!
她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磨出来的,带着浓重的血腥气:
翅膀硬了以为攀上那个已经死透了的摄政王,当了几天有名无实的王妃,就敢爬到我们母女头上作威作福了敢毁玉瑶的清白!毁她的姻缘!毁我姜家的前程!
她猛地站起身,几步冲到我面前,高高扬起手臂,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巴掌掴在我脸上!
啪——!
清脆响亮的巴掌声在密闭的佛堂里炸开!力道之大,打得我头猛地偏向一边,脸颊瞬间火辣辣地肿起。
贱人!天生的下贱胚子!跟你那短命的娘一样!
柳氏尖利的咒骂,字字句句如同针扎一般朝我袭来。
她犹不解恨,反手又是一记更重的耳光!
我被打得眼前发黑,几乎栽倒在地,脸颊迅速麻木,嘴角有温热的液体淌下。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一个被配阴婚的晦气寡妇!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手段又活了,但还是下贱!
她好像,默认我应该去死。
柳氏喘着粗气,面容扭曲狰狞。她猛地转头,对守在门口的两个粗壮婆子厉声喝道:
给我拿家法来!让这贱人好好长长记性!让她知道,坏了那位大人的好事,是什么下场!
那位大人!
这个称呼像一道闪电劈进我的意识!不出黎陆尧所料,柳氏背后果然还有人!
一个能让姜家如此肆无忌惮,连已故摄政王妃都敢如此折辱的大人物!
一个婆子很快捧来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堆锋利的,大小不一的碎瓷片!在烛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泽。
柳氏看着那些瓷片,脸上露出一种近乎残忍的快意:
把她裙子撩起来!让她跪上去!跪到明天天亮!我倒要看看,是你的骨头硬,还是这瓷片硬!看看那死鬼王爷的在天之灵,能不能护得住你!
两个婆子如狼似虎地扑上来,粗暴地掀起我的裙摆和下裳。
冰冷的空气瞬间侵袭裸露的小腿和膝盖。
跪下去!柳氏厉声命令,眼中是扭曲的兴奋。
膝盖砸下去,剧痛瞬间撕裂了我。
我猛地咬住舌尖,才死死咽下那声惨叫。
跪直了!柳氏尖利的指甲戳着我的额头,她的脸因怨毒而扭曲。
下贱胚子!敢断玉瑶的姻缘,你以为当了个守寡的王妃就高枕无忧了做梦!
她的唾沫星子喷在我脸上,带着恨毒的腥气。
我疼得牙齿咯咯作响,竭力挤出破碎的疑问,母亲,我是摄政王的遗孀……您若如此惩罚我,若被他人知道…
柳氏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被更深的疯狂覆盖。
她猛地俯身,脸几乎贴上我的,压低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
遗孀哈!他都死了,你算什么东西!就算他活着,肃亲王……
她像是意识到失言,猛地刹住,随即又化为更深的狠戾,
你只需知道,你坏了天大的事!跪!给我跪到骨头碎掉!跪到明天!看看那位大人能不能消气!
肃亲王我猛地抬起头,不顾膝盖钻心的痛楚,死死盯住她惊惶的眼睛,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濒死反扑的尖利,原来是他!
她彻底慌了,扑上来想捂我的嘴,声音尖利得变了调:给我堵住她的嘴!割了她的舌头!
婆子狰狞地抽出一把小刀。
就在刀锋逼近的刹那……
砰——!!!
佛堂厚重的门板轰然爆裂!
我知道,他想要的信息,有了,他,该复活了。
木屑纷飞中,一道玄色身影裹挟着凛冽的杀意踏入。
紧接着,一个低沉慵懒,带着一丝笑意的嗓音,慢悠悠地贴着那窗缝飘了进来,直接钻进我的耳朵里:
王妃,受委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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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堂内死寂。
时间仿佛凝固。
柳氏捂着我嘴的手僵在半空,眼珠圆瞪,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两个婆子更是如同被施了定身法,高举的手掌僵在空中,脸上只剩下惊恐,一脸见鬼的样子!
7.
他长身玉立,那双狭长的凤眸,缓缓扫过佛堂内的一切。
目光落在我被迫跪在碎瓷片上的膝盖,落在我肿胀淌血的脸颊,最后,定在柳氏那张惊恐的脸上。
空气骤然降到冰点。
黎陆尧!你…你是人是鬼!你怎么可能还活着!
柳氏终于从极致的恐惧中找回一丝声音,尖利地嘶喊起来,带着垂死挣扎的疯狂,来人!快来人啊!有刺客!有鬼啊!
黎陆尧停在她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柳氏完全笼罩。
他微微倾身,带着死亡气息的声音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入柳氏的耳膜:
本王的王妃,他每一个字都淬着冰,你也配动
柳氏双腿一软,噗通一声瘫跪在地:王爷……王爷饶命!是误会……是这贱……是王妃她……
闭嘴。黎陆尧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的威压。
他不再看地上抖成一团的柳氏,目光转向我。
那眼神里的冰寒瞬间褪去,只剩下沉沉的、几乎要将人溺毙的墨色。
他俯身,冰冷的指尖拂开我黏在额前、混着血和汗的发丝。
动作轻柔得近乎诡异。
啧,他垂眸,看着我血肉模糊的膝盖,眉头都没皱一下,语气平淡得像在点评天气,弄脏了。
他解下玄色外氅,裹住我颤抖的身体。
然后,他直起身。
目光转向僵立如木偶、面无人色的柳氏。
肃亲王许给你们的东西,你姜家,他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敲在每个人心尖,怕是没命收了。
柳氏腿一软,噗通跪倒在地,浑身发抖,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剩极致的恐惧。
裹着他的外氅,血腥味混合着他身上清冽的气息,奇异地压制了膝盖的剧痛。
晚晚,他这样唤我:你怎么非要用这种笨办法呢。
他似乎心疼了,他伸出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稳稳地递到我面前。
办法虽笨,但实在好用。你帮我出气,我帮你套出幕后黑手,有来有往。我回答道。
这一切,是我主动要求,然后与他商量好的,柳氏让我回娘家,我便将计就计,看她是否能吐出点有用的信息。
我赌对了,用了最简单的方法。
我推开他试图搀扶的手,黎陆尧挑眉,没阻止。
我扶着旁边的香案,一寸寸,从跪着的碎瓷片上,撑起自己。
每一步,都牵扯着皮开肉绽的伤口。
冷汗瞬间又冒了出来。
但我站直了。
血顺着小腿往下淌,在青砖上晕开一小滩暗红。
柳氏眼里翻涌着恐慌,嘴唇哆嗦:晚儿……你听母亲解释……无论如何姜家对你有养育之恩……
我抬手,抹掉嘴角的血迹,看向地上抖成一团的柳氏。
姜家养我我开口,声音嘶哑,却像淬了冰的刀锋,刮过死寂的佛堂,还是养条狗
柳氏惊恐地抬头。
养狗,给口馊饭就行。我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露出沾血的牙齿,养我用活埋我的棺材用这碎瓷片你,姜玉瑶,还有我爹,哪一个是好人你们的欺凌和他的纵容,最后直接把我送进棺材!
我猛地弯腰,一把抓起地上沾着我的血的最锋利的一片碎瓷!
动作扯到膝盖,痛得我倒抽一口冷气,但手稳得出奇。
柳如眉!我第一次连名带姓喊她,声音不大,却像惊雷炸响在她头顶。
她吓得往后一缩。
我拖着伤腿,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
睁大你的狗眼看看!我将那片染血的碎瓷,狠狠掷在她面前的地上!
瓷片弹跳,发出刺耳的脆响。
我姜晚,活着从皇陵爬出来了!
摄政王,我侧头,看了一眼身侧玄衣如墨的男人,他也活着回来了!
你们的主子肃亲王,我盯着柳氏瞬间灰败绝望的脸,一字一顿,宣告死刑,他的死期,到了。
柳氏瘫在地上,眼神涣散,像被抽走了所有骨头。
我抬起手,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巴掌抽在她那张保养得宜,此刻却惨白如鬼的脸上!
啪——!
清脆响亮!
柳氏的头被打得猛地偏向一边,脸颊瞬间红肿,嘴角裂开。
这一巴掌,我甩了甩震得发麻的手掌,声音冰冷,还你刚才那两下。
我再次扬手。
更狠地抽下去!
啪!
这一巴掌,还你把我钉进棺材!
啪!!
这一巴掌,还你今日碎瓷之刑!
三记耳光,又快又狠!
柳氏被打得发髻散乱,脸颊高高肿起,口鼻淌血,瘫在地上如同烂泥,连惨叫都发不出,只剩恐惧的呜咽。
我喘着气,胸中翻涌的恨意随着这三巴掌宣泄而出,畅快淋漓!
我弯腰,捡起地上另一片干净的碎瓷。
在柳氏惊恐放大的瞳孔注视下,用锋利的边缘,割断了自己的一缕头发。
断发飘落在她眼前。
从今日起,我直起身,声音斩钉截铁,再无一丝波澜,我姜晚,与姜家,恩断义绝!
你的命,我看向地上死狗般的柳氏,眼中只剩下冰冷的裁决,和姜家满门的命,等着王爷和陛下来收。
我转向黎陆尧,声音平静:王爷,我腿疼。这地方,脏得很。
黎陆尧唇角勾起一丝极淡,却足以让柳氏肝胆俱裂的笑意。
他上前,打横将我抱起。
动作小心地避开了我膝上的伤。
王妃说得对。他抱着我,转身,玄色衣摆扫过地上瘫软的柳氏和昏死的婆子,声音带着睥睨的冷意,这腌臜地,确实脏。
他淡淡开口,却目光如电,射向那两个早已吓得魂飞魄散、抖如糠筛的婆子,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你们两个!把柳氏!给我按上去!跪在这堆瓷片上!
跪到天亮!跪到骨头碎掉为止!
他抱着我,踏过一地狼藉的碎瓷和血迹。
走出这座充满罪恶的佛堂。
门外天光刺眼。
8.
金銮殿的玉阶冰冷,硌着我的膝盖。
龙椅里坐着小皇帝,他好奇的目光在我和摄政王之间逡巡。
下方,肃亲王一党的残孽已被拖走,空出刺眼的位置。
黎陆尧就站在御阶旁。
他穿着玄色亲王蟒袍,玉带束腰,身姿挺拔。
他刚刚宣读完肃亲王和其党羽通敌叛国的铁证,姜家也在内,他声音不高,却压得整个大殿鸦雀无声。
我爹、柳氏、姜玉瑶的结局,已在那些冰冷的字句中注定。
尘埃落定。
我的恨意,终于找到了安息的坟墓。
然而此刻,一个老臣站出来指着我:陛下,此女身份存疑!她是已故摄政王阴婚的妻子,是亡者之妇。如今王爷归来,她如何配得上王爷这不合礼法!
殿内响起一片附和声。
黎子衿没理老臣,目光落在我身上。
他走下御阶,停在我面前,从袖中取出一卷暗黄的文书,正是那份阴婚契约。
他看着我,嘴角勾起一点弧度。
刺啦——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将那契约撕成两半!碎纸片飘落在我脚边。
他抬起我的脸,声音清晰地传遍大殿:本王的王妃,从来都是活色生香,何来阴婚一说
那份将我钉进棺材的阴婚契约,被他轻易撕成两半。碎纸飘落。
群臣愕然,屏息。
下一秒,我的手腕猛地一紧!
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袭来,我整个人被拽得踉跄向前,狠狠撞进一个坚硬温热的胸膛!
他抱着我,像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转身,大步流星地踏出金銮殿刺目的光晕。
他的步伐稳健,带着一种踏碎所有阻碍的决绝。
摄政王府的书房,药味混着他身上清冽的气息。
他把我按在软榻上,自己半跪下去,撩开我的裙摆。
膝盖上狰狞的伤口露出来,结了深色的痂,周围皮肤还红肿着。
他盯着,眼神暗沉沉的。
冰凉的药膏沾上伤处,激得我一缩。
嘶……
他动作顿住,抬头看我。
疼声音低哑。
我抿唇,没答。疼,但不及心里翻腾的疑问尖锐。
那碗汤,我终于开口,声音干涩,不是柳氏的毒药,对不对
黎陆尧的动作顿住了。他眼底那深潭般的东西剧烈地翻涌了一下。
是鸩毒。他承认,声音陡然低沉,带着冰冷的杀气,见血封喉。
我倒抽一口冷气!心脏骤停!
柳氏母女!她们是真要我死!连一点活路都不给!
本王……知道她们容不下你。
黎陆尧的声音更沉,箍着我的手臂无意识收紧,勒得我生疼,仿佛这样就能确认我的存在,一直知道。
他俯身,薄唇几乎贴上我的耳垂,用只有我能听见的气音说:
宫宴那次,你被推进太液池。你自己爬上来,反手给了姜玉瑶一耳光。你那时,眼睛亮亮的。
我的记忆猛地闪回!那是两年前!狼狈不堪的我,眼神对上远处回廊下一道模糊的身影,原来是他!
那碗毒汤送到你院子的当晚,他继续,气息灼热,就被本王的人换了。
我的心跳得快要炸开!
本王,没想让你进棺材。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罕见地带上了一丝紧绷,只想借机让你死遁,远离姜家毒妇。然后……
他顿住,眼神深得可怕,把你藏起来。
原来如此!
他早就算计好了一切,包括我的死!他早就对我动了心思!
阴差阳错,柳氏的狠毒,竟把我直接送到了他身边!送到了他为自己准备的棺材里!
我是他计划里最大的变数。
却成了他人生里唯一的定数。
所以……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唇,声音发颤,王爷是承认……暗恋我
黎陆尧的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一丝可疑的红。
但他眼神依旧霸道,甚至带着点恼羞成怒的凶狠。
闭嘴!他恶狠狠地说,箍着我的手臂却更紧,像要把我揉进骨血里。
姜晚,这辈子,你休想再逃。
他猛地低头,滚烫的唇带着惩罚的意味,重重碾上我的!
唔!
霸道的气息瞬间侵入口腔!攻城掠地!不容抗拒!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唇齿间他滚烫的掠夺和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分不清是他的,还是我的。
尘埃落定。
我的复仇,和他的掠夺,才刚刚纠缠在一起。
这辈子,休想再逃呵。
我闭上眼,狠狠咬了回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