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帮萧彻夺下帝位那晚,他沾着血吻我指尖:此生绝不负卿。
>后来他骗我选秀只为制衡权臣,转眼就封了贵妃。
>骗我南巡是为体察民情,却带回江南歌姬。
>系统提示音在脑海响起:【第99次欺骗达成。】
>直到他剽窃我的火药配方歼敌,宣称天降祥瑞。
>我咳着血轻笑:陛下这次,又想骗谁呢
>心口朱砂痣彻底消失时,我安静死在梅树下。
>再睁眼已是ICU病房,新闻正播报大梁考古新发现——
>慎皇后陵墓的碑文,是疯癫新帝亲手所刻:
>妻青瓷长眠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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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承平七年冬,第一场雪来得又急又猛,不过半日工夫,便将整个紫禁城严严实实地捂在了一层苍白之下。凤仪宫外的红梅开得正烈,几瓣血色挣脱了积雪的束缚,孤零零坠在枯枝下,像是不慎滴落的朱砂。
殿内暖意熏人,鎏金狻猊炉里燃着上好的银骨炭,丝丝缕缕的暖香无声流淌。沈青瓷斜倚在临窗的贵妃榻上,膝上摊着一卷半开的书,指尖却许久未曾翻动一页。她只是微微侧着脸,目光虚虚投向窗外那片被雪压弯的梅枝,眼神空茫,仿佛穿透了眼前重重叠叠的宫阙飞檐,落在某个极其遥远、已然模糊的所在。
娘娘,贴身宫女素心捧着个朱漆托盘,脚步轻悄地走到近前,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新贡的雪顶含翠,最是温润养人,您尝尝
沈青瓷的目光被这声音从虚空中拉了回来,落在素心身上。她牵了牵唇角,一丝极淡、几乎看不出温度的笑意掠过唇边,轻轻嗯了一声,伸出手去接那盏温热的茶。指尖刚触及细腻温润的瓷壁,殿外忽地传来一阵喧哗,夹杂着女子清脆又带着几分骄纵的笑语,像一把生锈的钝刀,突兀地划破了凤仪宫这潭深水般的寂静。
哟,皇后娘娘这凤仪宫,连门槛都比别处高些呢!一个穿着桃红遍地锦宫装、满头珠翠晃眼的年轻女子被宫人簇拥着,风一般卷了进来。正是新晋得宠、风头无两的柳贵妃。她眼波流转,毫不避讳地打量着殿内略显清冷的陈设,目光最终带着一丝刻意的挑剔,落在了沈青瓷发间那支式样古朴的白玉簪上。
啧啧,这簪子……臣妾瞧着,怕是有些年头了吧柳贵妃袅袅娜娜地走近,一股浓郁的、甜得发腻的香气随之扑来,皇后娘娘母仪天下,怎还戴这等寒酸旧物岂不叫人笑话陛下苛待中宫她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挑衅的轻佻,猝不及防地朝沈青瓷发间伸去。
素心脸色一变,刚要上前阻拦,却被沈青瓷一个极淡的眼神止住。
柳贵妃的手指已经碰到了那支冰凉的白玉簪。她似乎觉得手感不错,又或许只是想看看这位传闻中失宠的皇后窘迫的模样,竟手腕一翻,用力一抽——
啪!
一声清脆得令人心悸的碎裂声骤然响起,在过分寂静的殿内炸开。
那支通体温润、毫无杂质的白玉簪,从沈青瓷鸦羽般的发间滑落,直直坠在坚硬的金砖地面上。簪身断成两截,更有一小截碎玉崩飞出去,撞在桌脚,瞬间化为更细小的齑粉,散落在冰冷的光滑地砖上,像撒了一地冰冷的泪珠。
殿内死寂。素心和几个凤仪宫的宫人全都屏住了呼吸,脸色煞白,惊惧地看着地上那支碎裂的簪子,又惶惑地看向她们的主子。
柳贵妃似乎也没料到这簪子竟如此干脆地断了,脸上掠过一丝极快的错愕,随即又被更盛的骄纵取代。她撇撇嘴,漫不经心地抚了抚自己鬓边那支光华璀璨、镶满宝石的步摇,拖长了调子:哎哟,臣妾手滑了。皇后娘娘莫怪,一支旧簪子罢了,想必陛下也不会在意的。回头臣妾让内务府,给您送十支、二十支更好的来。
沈青瓷缓缓地、缓缓地低下了头。她的目光落在脚边那断成两截的玉簪上。簪尾一点早已黯淡的暗红印记,此刻在碎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刺目。那是很多年前,萧彻第一次笨拙地尝试用她的名字刻字,结果刻刀划破手指,他的血不小心染上去的。他说,这是他的印记,他的承诺。
她看得极其专注,仿佛要将那碎裂的纹路,那一点褪色的暗红,都深深烙印进眼底,刻进骨髓里。殿内暖炉烧得正旺,暖香氤氲,可一股无法言喻的寒意却顺着她的脚底,蛇一样缠绕而上,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最终牢牢攫住了她的心口。指尖触碰过茶盏留下的那点温热,早已散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种僵硬的、冻入骨髓般的冷。
【滴——检测到关联欺骗行为。目标对象:萧彻。关联事件:情感承诺实质背叛。欺骗等级:严重。累计欺骗次数:99次。请宿主留意。】
冰冷、毫无感情波动的系统提示音,在她沉寂了许久的脑海中骤然响起。那声音尖锐而清晰,像一根冰针,精准地刺入她早已麻木的神经深处。
九十九。
沈青瓷的指尖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指甲轻轻刮过身下柔软的锦缎。她终于抬起头,脸上竟没有柳贵妃预想中的惊怒、羞愤或是悲伤。那张曾经明艳得足以令满园春色失色的面容,此刻平静得像一泓深不见底的寒潭,无波无澜。她的视线掠过柳贵妃那张得意洋洋的脸,最终落在碎裂的玉簪上,眼神空洞,又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苍凉。
贵妃说得是。她的声音响起,平静得听不出丝毫起伏,甚至比窗外飘落的雪花还要轻,还要冷,一支旧簪子罢了。碎了,也好。
柳贵妃被她这过分平静的反应噎了一下,准备好的更多奚落竟一时卡在喉咙里。她有些无趣地哼了一声,甩了甩袖子,像只骄傲的孔雀般转身,带着她那群同样趾高气扬的宫人,又一阵风似的卷出了凤仪宫。殿内重新归于死寂,只剩下暖炉里炭火细微的哔剥声,以及那几瓣破碎的玉片,在冰冷的地面上折射着窗外透进来的、同样冰冷的雪光。
素心看着主子苍白得近乎透明的侧脸,嘴唇翕动了几下,眼圈倏地红了:娘娘,您……那簪子……
沈青瓷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空荡荡的发髻。那里,曾经牢牢簪着这支玉簪,簪着他沾血的誓言。她摇了摇头,声音轻得像叹息:旧物而已,不必收拾了。留着……碍眼。
她复又望向窗外。雪下得更大了,鹅毛般的雪片密密匝匝,几乎将那几株挣扎着透出红意的梅树彻底掩埋。天地间一片苍茫混沌。
那一年,也是这样一个大雪封山的严冬。京郊猎场行辕,炭盆烧得通红,驱不散帐内弥漫的血腥气和肃杀寒意。萧彻一身玄色劲装已被血水和汗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精悍的线条。他刚刚亲手杀了最后一名负隅顽抗的前太子死士,脸上的血污尚未擦净,几缕被汗湿的黑发黏在额角,衬得那双因杀戮和胜利而亮得惊人的眸子,如同燃烧的寒星。
他大步走到坐在角落、脸色同样疲惫苍白的沈青瓷面前,猛地单膝跪地,染血的、带着厚茧的双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紧紧握住了她冰凉的手指。他的掌心滚烫,眼神灼热得几乎要将她融化。
青瓷,他的声音因激动而沙哑,每一个字都像烙印,滚烫地刻进她的耳膜,成了!若无你数年筹谋,步步为营,断他粮道,惑他军心,今日坐在这营中、明日立于金銮殿上的,绝不会是我萧彻!
他低下头,滚烫的唇带着硝烟和血腥的气息,无比虔诚地、重重地印在她因寒冷和紧张而微微颤抖的指尖上。那触感如此清晰,如此灼热,仿佛能烫穿皮肉,直达心腑。
天地为证,山河为鉴!他抬起头,目光如炬,直直望进她眼底最深处,一字一句,重逾千钧,萧彻此生,绝不负卿!江山为聘,我只要你一人,一生一世一双人!若违此誓,天诛地灭,永世不得超生!
那时的誓言,滚烫如岩浆,足以熔金化铁。那时的他,眼神真挚,像燃烧着整个生命的火焰。沈青瓷闭上眼,指尖似乎还能感受到那烙印般的灼热和战栗。她曾以为,那就是她穿越时空、耗尽心血所求的全部意义。
【滴——欺骗次数累计达100次。最终任务目标:‘心死’已达成。能量回收完毕。灵魂锚点定位成功。启动脱离程序倒计时:3天。请宿主做好准备。】
毫无预兆地,那冰冷、绝对理性的系统提示音,再次在她脑海中清晰响起,如同最终审判的钟声。
一百次。
沈青瓷放在膝上的手,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又缓缓松开。心口深处,那块沉寂了许久的地方,最后一丝微弱的牵绊,仿佛被这冰冷的宣告彻底斩断。没有痛楚,没有悲伤,只有一片空茫茫的死寂,如同殿外被大雪彻底覆盖的荒原。原来,心彻底死去,是这般无声无息,比一片羽毛落地还要轻。
倒计时,开始了。
殿门被猛地推开,带进一股凛冽的寒风和几片仓皇的雪花。皇帝身边的大太监王德全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狂喜,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因激动而拔高变调:
大喜!天大的喜事啊娘娘!陛下神威!朔方大捷!十万北狄精锐,被我军新研制的‘神威霹雳火’一举击溃,溃不成军!斩首三万,俘获无数!捷报刚刚八百里加急送入宫中!陛下龙颜大悦,即刻便要摆驾太庙,告慰列祖列宗!说是……说是天降祥瑞,佑我大梁啊!
神威霹雳火素心下意识地重复,脸上也浮现出喜色,但随即又化为一丝迷茫,这……这名字好生威武!从未听过军中……
王德全只顾着报喜,并未留意素心的疑惑,兀自激动道:正是正是!陛下英明神武,得上苍眷顾!这祥瑞一出,我大梁边患可平,盛世永固啊!奴才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殿内几个小宫女也跟着露出惊喜之色,纷纷跪下道贺。
一片称颂声中,沈青瓷缓缓转过头。她的目光落在王德全那张因亢奋而涨红的脸上,又缓缓移开,投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那所谓的神威霹雳火,不过是将硝石、硫磺、木炭按特定比例混合的粗陋火药。配方是她前世实验室里最基础的知识,是她耗费无数个日夜,在这异世简陋的条件下,一次次试验、改良,冒着炸伤自己的风险摸索出来的成果。图纸和配方,半月前,她亲手交给了萧彻,只说是偶得的古方,请他斟酌用于军备。
原来,到了他口中,便成了天降祥瑞。
一股熟悉的腥甜毫无预兆地涌上喉头。沈青瓷猛地用手帕捂住嘴,压抑地咳了起来。肩膀剧烈地耸动,每一次咳嗽都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震碎。素心脸色大变,慌忙上前扶住她:娘娘!
剧烈的咳嗽终于平息。沈青瓷慢慢放下手帕。素白的丝帕中央,赫然绽开了一朵刺目的、暗红色的血花,如同窗外雪地里凋零的残梅。
她盯着那抹血色,看了片刻,然后,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弯起一个弧度。那笑容苍白、虚弱,却奇异般地褪尽了所有悲苦,只剩下一种看透一切的、近乎虚无的平静。她的声音因方才的咳嗽而低哑,却清晰地穿透了殿内残余的喜气:
祥瑞……呵……她抬起眼,目光似乎穿透了殿宇的层层阻隔,望向那金銮殿的方向,带着一丝极淡的、冰冷的嘲讽,陛下这次……又想骗谁呢
王德全脸上的狂喜瞬间僵住,像是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他惊愕地看着皇后唇边那抹奇异的笑,又看看她手中染血的丝帕,一股莫名的寒意陡然从脊背窜起,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殿内方才还残留的喜庆气氛,瞬间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和窗外风雪无尽的呜咽。
倒计时的最后一天,雪停了。
天空是铅块般沉重的灰白,压得人喘不过气。凤仪宫庭院角落那株虬枝盘曲的老梅,却在这酷寒中开到了极致。深红的花瓣密密麻麻缀满枝头,像凝结的血,又像燃烧的火焰,在满目萧瑟的苍白中,透出一种凄绝又倔强的美。
沈青瓷倚在窗边的软榻上,身上搭着厚厚的狐裘。她拒绝了素心端来的汤药,只让她取来一碟素日最爱的梅花香饼,却也只是拈在指尖,静静看着,并不入口。
娘娘,您多少用些吧,身子要紧……素心看着她愈发消瘦凹陷的脸颊,声音哽咽。
沈青瓷微微摇头,目光越过素心担忧的脸,落在庭院里那株怒放的红梅上。她的眼神异常清明,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又像是即将远行的旅人,平静地检视着最后的风景。心口处,那枚与生俱来、曾鲜红如血的朱砂痣,此刻只剩下针尖大小一点极淡的粉色,微弱得几乎看不见。
素心,她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奇异的缥缈感,你看那梅花,开得多好。
素心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强忍着泪水点头:是,娘娘,开得真好。
是啊……沈青瓷轻轻喟叹,开到极盛时,便是该落了。她缓缓抬起手,指向那株梅树,扶我过去……我想……离它近些。
素心不敢违拗,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沈青瓷的脚步虚浮得厉害,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全靠素心支撑着。庭院里积雪未化,踩上去发出咯吱的轻响。冷冽的空气吸入肺腑,带着梅花的清冽冷香,却让她又是一阵压抑不住的闷咳。
终于走到那株繁茂的老梅树下。素心搬来一个铺着厚厚锦垫的矮凳,扶她坐下。沈青瓷靠在粗糙冰冷的树干上,仰起脸。虬结的枝桠间,无数深红的花朵在铅灰色的天幕下静静绽放,美得惊心动魄,也美得……无比短暂。
她伸出苍白得几乎透明的手,极其缓慢地、轻柔地,拂过自己心口的位置。指尖下,那最后一点微弱的粉色,如同燃尽的烛火,终于彻底地、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滴——脱离程序启动。灵魂锚定解除。3、2、1……】
冰冷的倒计时结束。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没有炫目的光芒。沈青瓷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温柔的倦意,如同涨潮的海水,瞬间将她温柔地、彻底地包裹。那倦意深重得让她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瞬间流失殆尽。她倚靠着粗糙的梅树,身体一点点软下去,像是被抽去了所有支撑的丝线。
视野开始模糊、旋转。满树凄艳的红梅,素心惊恐万状扑过来的模糊身影,远处宫殿巍峨的轮廓,都如同被打碎的琉璃,扭曲、碎裂、褪色……最终,沉入一片无边无际的、温暖的纯白黑暗之中。
最后一丝意识消散前,她仿佛听到了一声遥远而凄厉、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嘶吼,穿透层层宫墙传来。那声音里蕴含的绝望和疯狂,足以撕裂这深宫的沉寂。是幻觉吗她已无从分辨,也……不再关心了。
意识彻底沉沦。
……
2
刺眼的白光。
不是雪光,不是天光。是冰冷、恒定、毫无感情的……灯光。
一种极其陌生、又隐约带着一丝诡异熟悉感的、有节奏的嘀、嘀声,固执地敲打着她的耳膜。鼻腔里充斥着浓烈的消毒水气味,霸道地驱散了她记忆中最后那缕清冷的梅香。
沈青瓷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掀开了沉重的眼皮。视野里一片模糊的白色,过了好几秒才渐渐聚焦。
映入眼帘的,是雪白的天花板,上面嵌着几盏发出柔和白光的方形灯。一根细细的透明管子从高处垂落,连接着她放在被子外的手背,冰凉的液体正一滴滴流入她的血管。身上盖着的不是厚重的锦被,而是轻薄的、印着浅蓝色条纹的织物。手腕上,似乎还套着一个什么东西。
这是……哪里
一种巨大的、近乎荒诞的错位感瞬间攫住了她。她转动着干涩的眼珠,试图看清周围。墙壁是惨淡的白,一侧立着一个金属架子,上面挂着几个装着透明液体的袋子。另一侧,则是一个方形的、镶嵌在墙上的黑色薄板,此刻正亮着光,里面有人影晃动,发出清晰的声音。
……本台记者现场报道。备受瞩目的大梁王朝慎皇后陵寝考古发掘工作,日前取得突破性进展。主墓室棺椁保存完好,墓志铭由整块极品青玉雕琢而成,其文字内容更令人震撼……
慎皇后……陵寝
沈青瓷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骤然停止了跳动。
她死死地盯着那块发光的黑色薄板。屏幕上,正展示着一块巨大的、温润青翠的玉石,上面刻满了清晰的古体字。镜头缓缓推进,最终聚焦在玉石最中央、那几行笔力虬劲、却又透着一股癫狂般狠绝的刻痕上。每一个字的笔画都深深嵌入玉髓,仿佛带着刻骨铭心的血泪和毁灭一切的疯狂:
妻青瓷长眠处。
落款处,是同样深刻、几乎要将玉石劈开的字——萧彻。
据考古专家解读,电视里,主持人的声音带着职业化的惊叹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唏嘘,这极简的铭文,由大梁承平帝萧彻在慎皇后沈氏薨逝后,亲手所刻。史料记载,承平帝晚年性情大变,几近疯魔,于皇后陵前刻此碑后,再无任何史料记载其踪迹,成为大梁史上一大悬案……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穿着浅粉色制服、笑容温煦的年轻护士走了进来。她手里拿着记录板,看到沈青瓷睁着眼睛盯着电视,便笑着走近,语气轻快:沈小姐醒啦感觉怎么样睡了这么久,肯定迷糊吧她顺着沈青瓷近乎凝固的目光看向电视屏幕,哦,在看新闻啊这个考古发现最近可火了,网上都在讨论呢。那个承平帝,啧,听起来就是个偏执的疯子皇帝,亲手给老婆刻墓碑,最后还失踪了……挺惨的。
护士的声音清脆,带着现代都市特有的节奏感,每一个字都像小锤子,敲打在沈青瓷的耳膜上,敲碎了她最后一丝关于那深宫、那大雪、那红梅的恍惚。
沈青瓷的目光,终于从那块冰冷的屏幕,从妻青瓷长眠处那六个泣血般的大字上,缓缓地移开。她低下头,视线落在自己放在雪白被面上的左手。无名指的指根处,一道细长的、颜色已经很淡很淡的旧疤痕,蜿蜒在那里。那是一支碎裂的白玉簪,留下的印记。
护士好奇地看着她沉默的侧脸,又看看电视屏幕上定格的青玉墓碑画面,随口说道:沈小姐,那个皇后名字跟你的居然是一样的,沈青瓷,慎皇后……
沈青瓷缓缓抬起没有输液的那只手。动作有些僵硬,这具身体刚刚从漫长的沉眠中苏醒。她的指尖触碰到床头柜上一个方形的、有着许多小凸起的物体。摸索了一下,找到了一个微微下凹的按钮。
啪嗒。
一声极其轻微、却无比清晰的脆响。
电视屏幕上,那承载着千年疯魔与绝望的青玉墓碑影像,连同主持人喋喋不休的解说,瞬间消失。整个屏幕彻底暗了下去,变成一片沉寂的、空洞的黑色。
如同一个被强行合拢的棺盖,掩埋了所有前尘。
病房里只剩下医疗仪器规律的嘀、嘀声,和窗外隐约传来的、属于现代都市的、遥远而模糊的车流喧嚣。
沈青瓷收回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无名指上那道早已不痛的旧疤。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悲伤,没有愤怒,没有怀念,也没有解脱。只有一种极致、荒芜的平静,如同风暴过后的死寂海面。
她微微侧过头,看向窗外。那里,不再是重重宫阙,而是林立的高楼,切割着城市灰蓝色的天空。一片小小的、不知从何处吹来的枯叶,正打着旋儿,轻轻撞在明净的玻璃窗上,无声滑落。
一个……疯子罢了。她开口,声音带着久未说话的沙哑,却异常清晰,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激起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便沉入冰冷的、永恒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