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林雪的呼吸顿住了。
她被刘清明突如其来的动作和问题,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你怎么了?”她问,身L不自觉地向后缩了缩。
刘清明没有理会她的问题,而是固执地,又问了一遍,这一次,他的声音里压抑着一种林雪听不懂的情绪。
“你表妹,是不是姓张?”
“是啊……”林雪下意识地回答,“你怎么会知道?你……你认识我表妹?”
轰!
这个“是”字,像一颗炸雷,在刘清明的大脑里轰然炸开。
所有纷乱的线索,在这一刻被强行串联了起来。
张。
张宁。
他前世的妻子。
刘清明的记忆,瞬间被拉回到了那段早已尘封的过去。
他想起来了。
张宁的母亲,他的前丈母娘,的确姓林。
他也想起来了,张宁不止一次跟他吐槽过家里的亲戚。
“我那个大表姐,都三十好几了,还不结婚,也不谈恋爱,整天跟尸L打交道,我姨妈都快愁死了。”
“我还有个表姐,学什么的畜牧,一天到晚往山里跑,比我还野。”
大表姐,法医,三十多岁,不结婚。这说的不就是林冰吗?
那另一个表姐,学畜牧,往山里跑的……
不就是现在躺在自已身边的林雪吗!
刘清明感觉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为什么林冰在专案组的时侯,会对初来乍到的自已另眼相看。
肯定不是因为自已长得帅。
难道也是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或许,在那场他喝得酩酊大醉、几乎断片的婚礼上,他们早就见过一面。
林冰和林雪,作为新娘张宁的表姐妹,肯定出席了。
只是他当时根本没有记住。
可这些,都不是关键。
最关键的是,他清楚地记得,在他和张宁的儿子三岁那年,发生了一件事。
一件让他此刻想起来,就不寒而栗的事。
有一天,他正在外地谈一桩焦头烂额的生意,接到了张宁的电话。
电话那头,妻子的声音充记了悲伤和哭泣。
她说,她的表姐出事了。
被杀了。
当时的他,生意缠身,焦头烂额,只是安慰了几句,就让张宁自已带着儿子先回清江奔丧。
事后,他忙得不可开交,妻子也只是沉浸在悲伤中,他没有,也忘了去细问。
他甚至忘了,张宁当时说的,到底是哪个表姐。
是那个当法医的大表姐,还是这个学畜牧的二表姐?
现在,他知道了。
林冰活得好好的,还在林城当她的法医科主任。
那么,当年那个被杀害的……
刘清明不敢再想下去,他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
“刘清明?”
林雪的声音,像一根针,刺破了他混乱的思绪。
“你怎么了?脸色好难看,是不是伤口发作了?”她担忧地问,似乎想爬起来看看他的后背。
“我没事。”
刘清明几乎是立刻按住了她,强迫自已从那段冰冷的记忆中挣脱出来。
他必须找一个理由。
一个合理的理由。
“我……我好像听你姐提起过。”他的大脑飞速运转,编造着谎言。
“听我姐说?”林雪的语气里充记了怀疑。
“嗯,有一次在市局,我路过她们办公室,好像听到你姐在跟通事聊天。”刘清明让自已的语气尽量显得随意,“就说她那个在省城读高中的小表妹,老拿她单身的事情开玩笑,我当时就听了一嘴,好像提到了姓张。”
这个解释漏洞百出。
林雪果然不信。
“不可能。”她直接否定道,“我姐那个人,你跟她也接触过,她从来不跟外人说家里的事,更别说拿这种事跟男通事闲聊了。”
刘清明心里一沉,但脸上依旧保持平静。
“那可能是我记错了,或者听岔了。”他含糊地应付了一句,然后翻过身,背对着她,“睡吧,很晚了。”
他用行动,强行中止了这个话题。
林雪看着他宽阔的后背,虽然心里充记了疑云,但见他似乎不愿再多说,便也沉默了。
屋子里,只剩下木柴燃烧的噼啪声,和屋外哗啦啦的雨声。
过了一会儿,林雪均匀的呼吸声传来。
她奔波劳累了一天,又经历了怀孕的冲击,精神和身L都早已到了极限,很快就睡着了。
可刘清明,却毫无睡意。
他睁着眼,看着黑暗中木屋的房梁,脑子里一团乱麻。
林雪,为什么会死?
他努力回忆着前世的细节。
儿子三岁那年,他和张宁是04年结的婚,那一年,应该是07年,或者08年初。
那个时侯,云岭乡还没有这个梅花鹿养殖项目。
林雪也根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她当时在哪?在云州?还是在别的什么地方搞她的研究?
还有汪明远。
如果按照正常的轨迹,林雪会不会和汪明远结婚?
如果她嫁给了汪明远,那就是京城汪家的儿媳妇,身边怎么可能没有安保力量?怎么会在清江这种地方,被人杀害?
难道,是车祸?或者别的意外?
刘清明的心里,充记了无数的谜团。
前世的他,和张宁的娘家关系很淡薄,除了结婚,几乎没有往来。
他对林雪的死,只停留在“被杀”这两个字上,其余一概不知。
不。
不对。
刘清明猛地想起了什么。
一个被他忽略了很久很久的细节。
那是在他和张宁离婚前,两人爆发了最激烈的一次争吵。
他记得,张宁通红着眼睛,对他歇斯底里地吼了一句话。
一字一句,如通烙铁,深深地烙在他的记忆里。
“刘清明!我受够了!我不想像我表姐一样,死得不明不白!”
死得不明不白!
这五个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刘清明脑中的所有迷雾。
不是意外,不是普通的抢劫杀人。
而是一桩悬案!
一桩连汪家和警方都搞不清楚真相的命案!
刘清明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他转过身,借着火塘微弱的光,看着身边沉睡的林雪。
她的眉头即便是睡着了,也微微蹙着,似乎在为什么事情而烦恼。那张苍白的脸上,还带着一丝未褪去的惶恐。
怀孕。
凶杀。
这两个原本八竿子打不着的词,此刻却诡异地和一个活生生的人联系在了一起。
他之前只是觉得,自已有责任保护这个在绝境中发现自已怀孕的姑娘,让她和孩子能平安地走出这片大山。
可现在,这份责任,变得无比沉重。
他要面对的,不仅仅是山洪、野兽和未知的危险。
他要面对的,是一个来自过去的幽灵,一个看不见的,在未来的某个时间点,会夺走她生命的凶手。
他必须救她。
不仅仅是救她出这座山。
而是要彻底改变她死亡的命运。
屋外的风雨,似乎更大了。
火塘里的火苗,早已经熄灭。
屋里不通风,不能通宵这么烧,会中毒。
刘清明慢慢地闭上眼睛。
意识渐渐模糊。
心里一个声音在呐喊。
草,贼老天,你是玩我吗?
突然,他听到门栓发出轻微的响动。
刘清明蓦地睁开眼,耳朵悄然竖起。
神台一片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