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镜中血痕
凌晨三点零七分,客厅的老式挂钟突然发出齿轮卡壳的钝响,像是有根锈铁在喉咙里摩擦。我猛地睁开眼,窗帘缝隙漏进的月光在地板上割出狭长的亮带,正好照在卫生间门下
——
那里渗出的水正顺着木纹向上爬,在墙根积成小小的水洼,泛着诡异的油光。
鼻腔里钻进混杂着霉味的腥甜,像暴雨后坟头被冲开的泥土气息。我攥着被角的手沁出冷汗,这已经是第三次在这个时间醒过来,每次都能闻到同样的味道。
拖鞋踩在地板上的瞬间,传来黏腻的拉扯感。低头时,水洼里的倒影正对着我笑,嘴角咧开的弧度远超人类生理极限。
卫生间的灯还在忽明忽暗地闪烁,镇流器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像有人在耳边磨牙。我盯着虚掩的门板,看见门缝里透出的光被什么东西切割成碎片,随着指甲刮擦木头的声响,那碎片在地板上缩成一团,如同受惊的蛇。
推开门的刹那,镜面反射的白光刺得人睁不开眼。等适应光线后,我看见镜中的自己正歪着头,脖颈以不可能的角度扭转着,左眼的瞳孔变成了浑浊的灰白色。更让人窒息的是,镜中人的左手腕上,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汩汩淌血,在洗手台积成小小的血池,而我的手腕分明完好无损。
你闻见了吗
声音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带着水泡破裂的湿响。我猛地回头,卫生间空无一人,但置物架上的漱口杯正在摇晃,杯沿滴落的水珠砸在瓷砖上,发出和心跳重合的节奏。
镜中人的嘴角又咧开半分,露出的牙齿沾着暗红色的血渍。她缓缓抬起手,对着我做出割腕的动作,伤口里涌出的不是血肉,而是缠绕的黑色长发,那些发丝像有生命般扭动着,顺着镜面边缘向下蔓延。
我踉跄着后退,后腰撞在浴缸边缘,冰凉的触感让我打了个寒颤。这才注意到浴缸里的水不知何时蓄满了,水面漂浮着一层白色泡沫,泡沫底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偶尔露出的黑发梢像水草般轻轻晃动。
手机在睡裤口袋里震动起来,屏幕亮起的光在湿漉漉的瓷砖上投下晃动的光斑。陌生号码的来电界面上,信号格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红色,接通的瞬间,电流杂音里混着女人的哭腔:救我……302……
她在镜子里……
电话戛然而止,听筒里只剩下忙音。我盯着门牌号
——
正是我住的这间。冷汗顺着脊椎往下滑,浸透了后背的睡衣,冰凉的黏腻感让我想起昨天整理衣柜时,那件粉色护士服上的污渍。
衣柜最底层的樟脑丸已经失效,散发着陈腐的气息。护士服的袖口沾着暗褐色的斑块,像是干涸的血迹,领口别着的工牌塑料套已经泛黄,照片上的年轻女人笑得眉眼弯弯,白大褂胸前别着的钢笔在阳光下泛着冷光。照片下方印着名字:林晓月,市一院消毒供应室。
中介签合同时,手指在合同上滑来滑去,始终不敢看我的眼睛。小林护士人挺好的,就是性子急,
他挠着后脑勺笑,说走就走,冰箱里还有没吃完的菜呢。
现在回想起来,他西装袖口沾着的碘伏味,和我刚才在卫生间闻到的腥甜如此相似。
卫生间的镜子突然蒙上一层水雾,我伸手去擦,指尖触到的却是冰凉粘稠的液体。镜中的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现实蔓延,我的手腕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低头时看见皮肤像纸一样裂开,涌出的血珠里混着几根黑色长发。
你看,我们现在一样了。
镜中人笑着抬起手,她的伤口里露出半截生锈的手术剪,剪尖还挂着小块暗红色的组织。
我跌跌撞撞逃回卧室,反锁房门的刹那,听见身后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像是有人穿着潮湿的衣服正在靠近。手机屏幕再次亮起,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带着血色渐染的特效:她怕盐水,快找盐水
——
信息末尾的笑脸表情正在扭曲,圆圆的眼睛慢慢拉长,变成两道竖线。
厨房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紧接着是液体流淌的声响。我摸到床头柜抽屉里的水果刀,刀柄上的防滑纹硌得掌心发疼。三天前搬进这间廉租房时,我在抽屉里发现了这把刀,刀刃上的缺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咬出来的。
隔壁的咳嗽声突然响起,阿婆总在凌晨三点咳嗽,像只被踩住尾巴的老猫。昨天我在楼道遇见她,她攥着我的手腕说:那姑娘走的那天,救护车在楼下响了三小时,抬出来的东西用黑色塑料袋装着,滴滴答答淌了一路红水。
她枯瘦的手指掐进我的肉里,你住进来那天,我看见她站在你门口,穿件粉色护士服,脖子歪得像根折了的筷子。
衣柜里突然传来金属碰撞的声音,我冲过去拉开柜门,那件粉色护士服正挂在衣架上轻轻摇晃,领口的工牌拍打布料,发出啪嗒啪嗒的轻响。我颤抖着取下工牌,背面用红笔写的字迹已经发黑:别相信镜子里的,它在找替身。
墨迹晕染的边缘,有几个模糊的指印,像是有人蘸着血按上去的。
手腕的疼痛越来越剧烈,我盯着伤口里钻出的黑发,突然想起小时候奶奶说的话:镜子里的影子会偷人的魂,尤其是在半夜三点,它们会从镜面爬出来,披着你的样子到处走。
那时我总爱在奶奶的梳妆镜前玩,有天深夜惊醒,看见镜中的自己正趴在镜框上,指甲抠着木头边缘,留下深深的月牙形印子。
客厅的挂钟开始倒转,滴答声里混着若有若无的哼唱。那是首摇篮曲,旋律断断续续的,像是从水底传来:月儿圆,照床边,宝宝睡在梦里面……
我奶奶生前最会唱这首曲子,她去世那天,停尸房的镜子突然裂了道缝,殡仪馆的人说那是死者有未了的心愿。现在想来,奶奶临终前攥着我的手说的那句
别信镜子,或许不是胡话。
手机第三次亮起时,屏幕差点从掌心滑落。彩信里的照片泛着诡异的绿光,林晓月倒在卫生间的血泊中,白瓷砖上的血迹画着奇怪的符号,像是无数个重叠的
S。她的手腕上没有伤口,只有密密麻麻的牙印,最深处的牙印里还嵌着半片指甲。
照片背景里的淋浴喷头正在缓缓转动,金属表面映出个模糊的黑影,手里似乎拿着什么细长的东西,在瓷砖上划出刺耳的声响。而此刻,我卧室门外的淋浴喷头,正对着门缝转动方向。
门外传来拧瓶盖的声音,接着是液体泼在地板上的响动。那是我昨天买的生理盐水,放在厨房料理台上。我想起林晓月的职业,消毒供应室的护士,每天要接触无数瓶生理盐水。
找到盐水了哦。
女人的声音贴着门缝传来,甜得发腻,像是含着块融化的糖。
我突然意识到不对劲
——
如果林晓月是被镜中人所害,为什么还要提醒我找盐水手机屏幕上的短信还在闪烁,那个被血渍吞噬的笑脸,嘴角似乎向上弯了弯。
手腕的伤口开始发痒,我盯着水果刀,突然明白工牌背面那句话的真正含义。镜子里的不是要替身,是要宿主。它需要借助活人的身体,才能从镜中世界彻底挣脱出来。
挂钟的指针卡在三点零七分,不再移动。我想起搬进这间房的第一天,在电表箱里发现的那张纸条,上面用铅笔写着:它只能在三点零七分出来,千万别让它撑过三点十分。
字迹被什么液体晕开了一半,剩下的笔画扭曲得像是在尖叫。
门缝下的阴影里,慢慢渗进红色的液体。不是血,是碘伏的颜色,带着刺鼻的化学气味。我想起林晓月的工作间,消毒供应室的碘伏总是装在棕色的玻璃瓶里,而我在厨房的橱柜深处,发现过一个同样的空瓶子,瓶底还残留着暗红色的结晶。
衣柜镜子反射出卧室门的倒影,我看见门把手上挂着的钥匙串正在晃动。那是我昨天丢在客厅的钥匙,现在却凭空出现在门内,金属挂件撞击的声音里,混着若有若无的呼吸声。
有人进来了。
我握紧水果刀,盯着衣柜镜子里的动静。当那个穿着粉色护士服的身影出现在镜中时,我终于看清她的脸
——
和我长得一模一样,只是左眼的瞳孔变成了浑浊的灰白色,嘴角裂到耳根的伤口里,露出的不是血肉,而是纠缠的黑色长发。
我们合为一体吧。
镜中人笑着举起手中的盐水瓶,瓶身标签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那不是生理盐水,是福尔马林。标签上的字迹被液体泡得模糊,但我还是认出了
市一院太平间
的字样。中介说林晓月在消毒供应室工作,却没说太平间就在隔壁,更没说那里的福尔马林,总会在深夜消失几瓶。
手腕的伤口突然爆开,无数黑发喷涌而出,缠住我的脖颈。窒息感传来时,我看见镜中的自己正一点点变成林晓月的模样,左眼的瞳孔慢慢浑浊,嘴角开始向上撕裂。
最后失去意识前,手机屏幕亮起最后一次。是林晓月的工牌照片放大后的特写,她的眼睛里映出我此刻的脸
——
左眼瞳孔已经变成了灰白色,嘴角裂到耳根,正对着镜头露出诡异的笑容。
原来从第一天起,我看到的镜中人,就是我自己。
第二章
衣橱秘影
意识回笼时,鼻腔里灌满了福尔马林的刺鼻气味,像是被人按着头浸在了消毒水浴缸里。我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趴在卫生间的地板上,脸颊贴着冰凉的瓷砖,右手腕的伤口已经结痂,黑色的血痂里嵌着几根顽固的长发。
挂钟的指针指向三点零九分,距离那个
三点十分
的
deadline
只剩最后六十秒。
镜中的自己正低头看着我,嘴角的裂口还在缓缓扩大,露出里面蠕动的黑发。她的左手握着那瓶福尔马林,右手拎着把生锈的手术剪,剪尖滴下的液体在洗手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泛着油亮的光。
差一点就成功了。
镜中人的声音像是有两个声部在重叠,一个尖利如指甲刮玻璃,一个低沉似闷雷滚过地窖,为什么每次都差一点
我挣扎着后退,后腰撞在浴缸边缘,疼得眼前发黑。浴缸里的泡沫不知何时消失了,露出浑浊的液体,水面漂浮着半枚生锈的金属纽扣,像是从什么衣服上脱落的。
你以为躲得掉吗
镜中人突然将手术剪刺向镜面,玻璃没有破碎,剪刀却径直穿了过来,尖端擦着我的耳朵钉进地板,林晓月躲了三个月,最后还不是乖乖回来
她的脸贴在镜面上,五官被玻璃压得扭曲变形,左眼的灰白瞳孔死死盯着我:你以为那个老太婆的咳嗽是巧合她每天凌晨三点准时醒,就是为了听我有没有爬出来。可惜啊,她昨天摔断了腿,现在躺在医院里,再也没法提醒你了。
我这才想起,今天凌晨没有听见隔壁的咳嗽声。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我突然明白阿婆说
看见她站在你门口
时,眼里的恐惧不是装的。
手机在这时突然响起,尖锐的铃声刺破死寂,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让我浑身一震
——
林晓月。
接通的瞬间,电流杂音里传来女人急促的喘息,夹杂着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它怕镜子……
打碎所有镜子……
快……
电话突然被什么东西扯断,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接着是重物落地的闷响。我盯着手机屏幕,通话时间显示
00:03,正好在三点十分的那一刻中断。
镜中人突然开始剧烈地抽搐,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她的身体在镜中扭曲成怪异的形状,长发从嘴角涌出,缠住她自己的脖颈。洗手台上的福尔马林瓶子摔落在地,液体溅在镜面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不
——
镜中人发出困兽般的嘶吼,身体在白烟中逐渐透明,明天……
明天我还会来……
她消失的瞬间,手腕的疼痛骤然减轻。我瘫坐在地,看着镜面上的福尔马林腐蚀出蛛网般的裂痕,裂痕深处似乎有无数双眼睛在眨动。
天光大亮时,我被楼下的救护车声惊醒。趴在窗台上往下看,医护人员正抬着担架从隔壁单元出来,白色被单下露出的裤腿沾着暗红色的污渍。一个穿警服的男人站在楼道口抽烟,眉头紧锁地盯着我的窗户。
敲门声响起时,我握着水果刀的手还在发抖。门外站着昨天那个警察,证件上的名字是张磊,照片里的他笑得一脸憨厚,此刻却面色凝重。
我是隔壁
301
的片警,
他的目光扫过我手腕上的绷带,昨天王阿婆摔断了腿,她说摔之前看见你门口有个穿护士服的女人,是你朋友吗
我想起镜中人的话,喉咙发紧:没有,我一个人住。
张磊点点头,却没有要走的意思。他盯着我身后的衣柜,突然问:你这房子,是通过李中介租的吧
见我点头,他的表情更严肃了,三个月前,前租客林晓月失踪,我们调查时,李中介说她正常退租了。但昨天我们去医院调取监控,发现林晓月失踪那天,李中介去过太平间。
衣柜里传来布料摩擦的声音,我猛地回头,那件粉色护士服不知何时掉在了地上,领口的工牌正对着门口,照片上林晓月的眼睛似乎眨了一下。
林晓月的同事说,她失踪前总说自己被镜子里的东西缠上了,
张磊掏出笔记本,笔尖在纸上划过的声音格外刺耳,还说每天凌晨三点零七分,会接到自己手机号打来的电话,但接通后只有电流声。你住进来这几天,有没有遇到奇怪的事
我想起那通陌生号码的来电,突然意识到什么:那个号码……
是不是
138xxxx5729
张磊的笔顿住了,他猛地抬头看我,眼神里带着震惊:你怎么知道这个号码这是林晓月的手机号,她失踪后就停机了。
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我盯着地上的护士服,突然发现工牌背面的红笔字迹下面,还压着一行淡淡的铅笔字:它能模仿任何人的声音。
张磊离开时,反复叮嘱我锁好门窗。他走后,我立刻翻出手机通话记录,那个陌生号码果然显示为
138xxxx5729。最新的通话记录停留在今天凌晨三点零七分,正是镜中人消失的前一刻。
中午整理衣柜时,在护士服的口袋里发现了一张折叠的处方笺。上面的字迹潦草,诊断结果一栏写着
妄想症,患者姓名是林晓月,开方日期是她失踪的前一天。医生建议栏里,用红笔写着:建议转精神科,患者坚信镜中有另一个自己,并有自伤倾向。
处方笺的边缘沾着暗红色的斑块,像是干涸的血迹。我突然想起张磊说的太平间,心脏狂跳起来。
下午去市一院打听林晓月的消息时,消毒供应室的护士们都讳莫如深。一个戴眼镜的年轻护士偷偷告诉我:晓月姐失踪前,总说更衣室的镜子里有东西。有次我看见她用碘伏泼镜子,还把所有镜面都贴了报纸,说这样‘它就看不见我们了’。
她指向走廊尽头的更衣室:她的储物柜还没清理,你要是认识她,可以去看看。
储物柜里积满了灰尘,角落里放着个上了锁的铁盒子。我撬开锁扣的瞬间,一股浓烈的福尔马林味扑面而来。盒子里装着十几张照片,全是不同角度的镜子特写,每张照片的镜中都有个模糊的黑影,像是穿着粉色护士服的女人。
最底下的照片上,林晓月站在太平间的冰柜前,对着镜头比耶。她身后的冰柜编号是
73,而照片边缘的镜子里,映出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正从冰柜里探出头来。
冰柜的拉手上,挂着串熟悉的钥匙
——
和我门把手上那串一模一样。
傍晚回到出租屋时,发现门锁有被撬动过的痕迹。推开房门,客厅的地板上散落着碎镜片,像是有人把所有能反光的东西都砸碎了。衣柜敞开着,那件粉色护士服不翼而飞。
手机在这时收到一条短信,来自林晓月的号码:
它知道你去太平间了。
屏幕突然自动亮起相机功能,前置镜头里,我身后的镜子里站着个穿粉色护士服的女人,嘴角裂到耳根,正对着镜头缓缓举起手术剪。
第三章
镜中追凶
我猛地转身,身后空无一人。但镜子里的影像却还在动,那个穿粉色护士服的女人已经举起手术剪,尖端正对着我的后心。
手机屏幕突然熄灭,黑暗瞬间吞噬了房间。我摸索着冲向门口,膝盖重重磕在茶几边角,疼得眼前发黑。客厅的挂钟传来齿轮转动的咔嗒声,比平时快了三倍,像是在倒计时。
找到你了。
冰凉的指尖突然搭上我的肩膀,我尖叫着甩开,却摸到一手黏腻的液体。窗外的月光恰好这时漏进来,照亮了手背上的暗红色
——
是碘伏,带着刺鼻的气味。
data-fanqie-type=pay_tag>
我跌跌撞撞冲出房门,楼道的声控灯应声而亮,惨白的光线里,每层楼梯转角都站着个穿粉色护士服的身影,她们的脸都藏在阴影里,只有嘴角的裂开到耳根的笑容在反光。
林晓月跑了三次,每次都被抓回来哦。
二楼的身影缓缓抬起头,露出和我一模一样的脸,左眼的灰白瞳孔里映着我的恐惧,你看,我们长得多像,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我这才注意到,她手腕上的手术剪缠着黑色长发,那些发丝正顺着剪刀向下爬,尖端已经触到我的脚踝。
狂奔下楼时,每层台阶都传来指甲刮擦的声响,像是有无数只手从楼梯缝里伸出来,想要抓住我的脚踝。小区门口的保安室亮着灯,我冲进去的瞬间,看见老李头趴在桌上,后颈插着半把生锈的手术剪,鲜血浸透了他的蓝色制服。
他手边的对讲机还在滋滋作响,传来女人诡异的哼唱:月儿圆,照床边,宝宝睡在梦里面……
桌上的监控屏幕里,每个摄像头都映着个穿粉色护士服的女人,她们同时转过头,对着镜头露出裂开的嘴角。而屏幕角落的时间显示:3:07。
我抓起桌上的防暴棍,砸碎了所有监控屏幕。玻璃破碎的瞬间,对讲机里的歌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无数个重叠的尖叫,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被撕裂。
小区外的马路空无一人,路灯忽明忽暗地闪烁,在地面投下扭曲的光影。我沿着人行道狂奔,身后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像是有人穿着潮湿的护士服在追赶。
路过医院后门时,太平间的绿色指示灯突然亮起。我鬼使神差地推开那扇沉重的铁门,福尔马林的气味扑面而来,十几个冰柜整齐排列着,编号
73
的那个正微微颤动,门缝里渗出暗红色的液体。
冰柜的拉手上,挂着串熟悉的钥匙
——
和我出租屋的那串一模一样。
你终于来了。
声音从冰柜里传来,带着冰块融化的湿响。我举起防暴棍,猛地拉开柜门,里面躺着的不是尸体,而是林晓月。她穿着粉色护士服,左眼的瞳孔变成了灰白色,嘴角裂到耳根,正对着我笑。
你看,我早就说过我们是一样的。
她缓缓抬起手,手腕上的伤口里涌出黑色长发,你以为李中介为什么要把房子租给你他收了太平间看守的钱,专门找和我长得像的人来当祭品。
冰柜壁上贴着张泛黄的报纸,社会版的头条写着:市一院太平间看守离奇死亡,死前曾称冰柜里有另一个自己。
照片上的男人笑得憨厚,正是李中介。
他以为换张脸就能躲掉,
林晓月的手指抚摸着报纸上的照片,指甲缝里嵌着暗红色的组织,但镜子里的东西认的不是脸,是魂。我们的魂,从出生起就被绑在了一起。
她突然抓住我的手腕,伤口里的黑发瞬间缠上来,勒得我骨头生疼:你小时候是不是总在奶奶的梳妆镜前看见我你以为是幻觉那是我在跟你打招呼啊,我的……
双胞胎妹妹。
奶奶临终前的话突然在脑海里炸开:别信镜子……
你妹妹……
在里面……
那些被遗忘的记忆碎片突然拼凑起来
——
八岁那年在奶奶家,梳妆镜里突然出现的女孩;十五岁时车祸后,病房镜子里裂开的嘴角;还有每次搬家,总会在衣柜深处发现的粉色护士服……
原来不是幻觉,不是巧合,是她一直在找我。
太平间的灯光突然熄灭,只有冰柜的指示灯发出绿色的幽光。林晓月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黑色长发从她的七窍涌出,缠绕住我的四肢。
三点十分快到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模糊,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这次,换我来当宿主吧。
剧痛从心脏传来,我低头看见半把手术剪从胸口穿出,尖端沾着我的血。林晓月的脸贴在我耳边,左眼的灰白瞳孔里映着太平间的镜子,里面的我正对着自己笑,嘴角裂到耳根。
你看,现在我们终于合为一体了。
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我听见挂钟敲响了三点十分,冰柜的指示灯变成了红色,编号
73
的柜门缓缓关闭,将两具重叠的身体锁在了黑暗里。
第四章
镜外余生
再次醒来时,我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张磊坐在床边削苹果,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在他身上镀上一层金边,看起来格外温暖。
你昏迷了三天,
他把苹果递给我,笑容憨厚,太平间发现了林晓月的尸体,冰柜里还有你的血样。我们调查清楚了,是李中介和太平间看守搞的鬼,他们利用你的精神病史,想伪造你自杀的假象。
我盯着自己的手腕,伤口已经缝合,没有黑色长发,没有手术剪,只有干净的纱布。床头柜上的镜子里,映出我正常的脸,左眼的瞳孔是健康的黑色,嘴角没有裂开。
林晓月是你的双胞胎姐姐,
张磊的语气带着同情,你们出生时被分开领养,她三个月前发现了真相,想找到你,却被李中介他们害死了。那些镜子里的幻象,可能是你得知真相后的应激反应。
他拿出一份病历,上面写着我的名字,诊断结果是:创伤后应激障碍伴随幻视幻听。医生建议栏里写着:建议长期心理治疗,避免接触镜面反射物。
出院那天,张磊帮我收拾东西。出租屋里的镜子都被砸碎了,衣柜里的粉色护士服不见踪影,只有床头柜上放着个铁盒子,里面装着十几张照片
——
全是我和林晓月的合影,从婴儿时期到成年,我们穿着同样的衣服,笑得一模一样。
这些是在太平间冰柜里发现的,
张磊的声音有些沉重,林晓月一直在找你,她的储物柜里全是你的照片。
最后一张照片背面,用红笔写着:妹妹,等我找到你,我们就再也不分开了。
字迹娟秀,和我日记本上的笔迹一模一样。
搬家那天,张磊来帮忙。他把最后一个箱子搬上车时,我看见他后颈有块淡红色的印记,像是被什么东西咬过的牙印。
车开出小区时,我回头看了一眼
302
的窗户,窗帘缝隙里,有个穿粉色护士服的身影正对着我挥手,左眼的瞳孔在阳光下泛着灰白色的光。
张磊突然哼起了那首摇篮曲:月儿圆,照床边,宝宝睡在梦里面……
我猛地转头看他,他的左眼瞳孔不知何时变成了灰白色,嘴角正缓缓咧开,露出的牙齿沾着暗红色的血渍。
车载后视镜里,后排的空位上坐着个穿粉色护士服的女人,她对着我笑,手里把玩着半把生锈的手术剪。而我的手机屏幕自动亮起,显示一条新短信,来自未知号码:
你看,我们终于永远在一起了。
信息末尾的笑脸表情,左眼是灰白色的,嘴角裂到了耳根。后视镜里的女人和张磊同时转过头,对着镜头露出同样的笑容。
车窗外的天空开始变暗,路边的路灯一盏盏亮起,在地面投下扭曲的光影。每个路灯的玻璃罩里,都映着个穿粉色护士服的身影,她们的左眼都是灰白色的,嘴角裂到耳根,正对着我的车缓缓挥手。
车载时钟的指针,卡在了
3: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