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凝第一次见南宫曜,是在漫天飞雪的腊月。
她裹着单薄的旧棉袄,跪在大理寺的雪地里,额头磕得通红,声音冻得发颤:求南宫大人重审家父一案!
台阶上的男人穿着玄色官袍,玉带束腰,身姿挺拔如松。雪花落在他的乌纱帽上,竟似落不进那双深邃的眼眸。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比雪地还冷:苏御史通敌叛国,铁证如山。尔等刁民,妄图翻案,当斩。
阿凝猛地抬头,风雪迷了眼。她看见他唇线紧绷,下颌线冷硬如刀刻,明明是温润如玉的长相,偏生周身气场凛冽,像淬了冰的剑。
她不甘心,从怀中掏出半块染血的兵符碎片:这是家父临终前交给我的,他说这能证明清白!
侍卫上前要夺,南宫曜却抬手制止了。他缓步走下台阶,玄色袍角扫过积雪,留下浅浅的印子。他没看那兵符,反而盯着阿凝冻裂的嘴唇:苏大人的女儿,竟沦落到沿街乞讨的地步
阿凝攥紧碎片,指节泛白:家父蒙冤,家宅被抄,阿凝只求真相,不求富贵。
真相南宫曜轻笑一声,笑声里带着嘲弄,朝堂之上,真相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他弯腰,指尖几乎要碰到她的脸颊,却在最后一刻收回,掸了掸官袍上不存在的雪,兵符我收下了。三日后来取结果,若敢闹事,别怪本官不讲情面。
说完,他转身踏入大理寺,朱漆大门在她面前重重合上,隔绝了里面的温暖与外面的风雪。
阿凝在雪地里跪到双腿麻木,才被好心的侍卫扶起来。她望着那扇紧闭的门,心里像压了块冰——人人都说南宫大人铁面无私,却也说他冷酷无情,看来传言不假。
三日后,阿凝再去大理寺,却被侍卫拦在门外。南宫大人说了,苏御史一案无误,你若再纠缠,便按冲撞官衙论处。
阿凝如遭雷击,手里的兵符碎片哐当落地。她疯了一样拍打着大门:南宫曜!你言而无信!你根本没看证据!
门内寂静无声。
就在她绝望之际,一个老仆悄悄塞给她一袋银子和一张纸条。纸条上是苍劲的字迹,只写了四个字:速离京城。
阿凝攥着纸条,眼泪终于掉了下来。这算什么施舍吗还是……警告
她没走。她不信父亲会通敌叛国,更不信那个看起来冷漠的男人,会真的如此铁石心肠。
夜里,她潜入大理寺的卷宗库,想找到父亲案的证据。刚翻到一半,身后突然传来冷喝:谁在那里
阿凝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跑,却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抓住手腕。她挣扎着回头,撞进一双深邃的眼眸——是南宫曜。
他穿着便服,墨发披散,少了朝堂上的威严,多了几分慵懒,却依旧眼神锐利。胆子不小,敢闯大理寺
放开我!阿凝又气又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你为什么不肯重审那兵符明明……
兵符是假的。南宫曜打断她,语气平淡,上面的纹路是伪造的,用来栽赃苏大人的人,心思很缜密。
阿凝愣住了:假的不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他松开她的手腕,指尖不经意间触到她冻得冰凉的皮肤,微微一顿,这案子牵连甚广,不是你一个小姑娘能掺和的。趁现在没人发现,赶紧走。
我不走!阿凝倔强地仰头,我爹是被冤枉的,我一定要找到证据!
南宫曜看着她通红的眼睛,像只受伤的小兽,心里莫名一动。他别过脸,语气又冷了下来:冥顽不灵。你以为本官会放你第二次
他转身喊侍卫,阿凝却突然抓住他的衣袖:大人是不是知道什么求您告诉我,是谁害了我爹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我只有这一个亲人了……
南宫曜的身体僵了一下。他看着她单薄的身影在月光下摇摇欲坠,喉结滚动了几下,最终还是甩开她的手:拖下去,杖责二十,扔出京城。
侍卫上前架住阿凝,她挣扎着哭喊:南宫曜!你会后悔的!
南宫曜背对着她,没回头。直到那哭喊声越来越远,他才缓缓握紧拳头,指节泛白。月光落在他脸上,映出他眼底深藏的复杂情绪。
阿凝被扔出京城那天,下着小雨。她浑身是伤,躺在破庙里,意识模糊间,好像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放下药和干粮,停留了片刻,又悄无声息地离开。
她不知道的是,南宫曜回到大理寺后,彻夜翻看苏御史的卷宗,烛火燃了整整一夜。
半年后,阿凝养好伤,化名阿凝,在京城最热闹的酒楼里当了个侍女。她没放弃寻找证据,只是变得更加谨慎。
这天,南宫曜来酒楼赴宴,恰好坐在阿凝负责的桌位。他身边的官员举杯笑道:南宫大人,听说您最近在查苏御史的旧案那案子不是早就定了吗
南宫曜抿了口酒,语气平淡:有些疑点,总要查清楚。
大人真是尽职尽责。那官员话锋一转,不过听说苏御史的女儿还在外面蹦跶,大人怎么不斩草除根
南宫曜的眼神冷了下来:律法之内,岂容私刑
阿凝端着茶水走过去,听到这话,手微微一颤。茶水洒在南宫曜的官袍上,她慌忙道歉:对不起,大人!
南宫曜低头看了眼湿漉漉的袍角,又看了眼她紧张得发白的脸,认出了她。他不动声色地说:无妨。
待阿凝退下,旁边的官员打趣:南宫大人今天怎么这么好脾气换做平时,这小丫头怕是要受罚了。
南宫曜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喝着酒,目光却不自觉地追随着那个忙碌的身影。
夜里打烊后,阿凝被几个地痞拦住。就在她惊慌失措之际,一辆黑色的马车停在巷口,南宫曜从车里走出来。
地痞们见是南宫大人,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跑了。
巷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月光把影子拉得很长。
多谢大人。阿凝低着头,声音闷闷的。
你不该回来。南宫曜的语气依旧冰冷,这里很危险。
我爹的案子没查清,我不会走。阿凝抬头,眼神坚定,大人既然也在查,为什么不光明正大地查
南宫曜看着她,沉默了很久,才缓缓道:有些事,不能光明正大。他顿了顿,补充道,最近京城里不太平,你小心些。
说完,他转身要上车,阿凝却突然问:半年前在破庙里给我送药的人,是不是你
南宫曜的脚步顿了顿,没承认,也没否认,径直上了马车。
马车驶远后,阿凝看着车辙印,心里五味杂陈。这个男人,明明可以对她不管不顾,却总在暗中相助;明明心里可能藏着真相,却偏要装作冷漠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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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阿凝发现身边多了很多巧合。她差点被掉落的招牌砸到,却有人及时拉住她;她攒的钱被偷了,第二天却在枕头下发现了同样数目的银子;甚至连她打听消息的对象,都像是提前被人打点过,对她格外客气。
她知道,这都是南宫曜做的。
这天,她在街上看到南宫曜被一群黑衣人围攻。他武功高强,却架不住对方人多势众,肩上中了一箭。阿凝想也没想,捡起地上的石头就冲了过去,朝着一个黑衣人的后脑勺砸去。
黑衣人被砸得晕头转向,南宫曜趁机解决了他。他回头看了眼阿凝,眼神复杂:谁让你来的不要命了
我……阿凝一时语塞。
走!南宫曜拉着她的手,朝着小巷跑去。他的手心滚烫,和他冰冷的语气截然不同。
跑到安全的地方,南宫曜才松开她的手,靠在墙上喘着气,脸色因为失血而苍白。阿凝看着他肩上的箭伤,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你的伤……
没事。南宫曜皱着眉,想拔出箭,却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阿凝鼓起勇气:我帮你。
她小心翼翼地拔出箭,用自己的手帕按住伤口。手帕上绣着一朵小小的梅花,是她娘留给她的遗物。
为什么要救我南宫曜看着她专注的侧脸,突然问。
阿凝抬头,对上他深邃的眼眸:因为我知道,你不是坏人。
南宫曜的心猛地一颤。这么多年,人人都怕他、敬他,却从未有人说过他不是坏人。他别过脸,语气生硬:别自作多情,我只是不想欠你的人情。
阿凝笑了笑,没说话。她知道,他又在嘴硬了。
从那以后,他们的关系变得微妙起来。南宫曜依旧对她冷冰冰的,却会在她遇到困难时及时出现;阿凝依旧对他保持着距离,却会在他受伤时偷偷给他送药。
他们都在等,等一个揭开真相的时机。
终于,在一个雨夜,南宫曜找到了关键证据——一封当年参与陷害苏御史的官员的亲笔信。他拿着信,冒雨来到阿凝住的地方。
阿凝看到他浑身湿透,手里紧紧攥着那封信,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可以翻案了。南宫曜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难掩兴奋。
阿凝的眼泪掉了下来:谢谢你,南宫大人。
谢我干什么南宫曜别过脸,语气生硬,我只是在尽一个官员的本分。
阿凝却上前一步,轻轻抱住了他:不管你是为了什么,我都谢谢你。
南宫曜的身体僵住了。他能感受到她的体温,闻到她发间淡淡的皂角香。他想推开她,手却不听使唤,反而轻轻环住了她的腰。
阿凝,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等案子了结,我……
话没说完,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是禁军来了,为首的正是当年陷害苏御史的主谋——李丞相。
南宫大人,皇上怀疑您私通逆党,特命属下前来捉拿!李丞相冷笑着,没想到您竟藏在这里,还和苏御史的女儿在一起,真是天大的讽刺!
南宫曜把阿凝护在身后,眼神冰冷:李丞相,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是不是欲加之罪,到了皇上面前再说吧!李丞相挥了挥手,拿下!
南宫曜武功高强,却因为之前的箭伤未愈,加上对方人多势众,渐渐落了下风。他知道,今天很难全身而退。
阿凝,你先走!南宫曜对阿凝喊道,拿着这封信,去找吏部尚书张大人,他会帮你!
我不走!阿凝摇着头,要走一起走!
听话!南宫曜的语气带着一丝严厉,这是命令!他猛地推开阿凝,朝着后门的方向喊道,快走!
阿凝看着他被禁军围攻的身影,眼泪模糊了视线。她知道,自己留下来只会拖累他。她咬了咬牙,捡起地上的信,朝着后门跑去。
跑到门口,她回头看了一眼,看到南宫曜被一支箭射中了胸口,缓缓倒下。
南宫曜!阿凝撕心裂肺地喊着,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带走。
她按照南宫曜的嘱咐,找到了张大人。张大人是个正直的官员,看到信后,立刻进宫面见皇上,揭露了李丞相的阴谋。
皇上恍然大悟,下令重审苏御史一案,李丞相被打入天牢,苏御史的冤屈得以昭雪。
阿凝赶到天牢时,南宫曜正躺在冰冷的牢房里,脸色苍白如纸,胸口的伤口还在渗血。
南宫曜!阿凝扑到牢房前,眼泪止不住地掉下来,你怎么样
南宫曜缓缓睁开眼睛,看到是她,嘴角勾起一抹虚弱的笑:案子……结了
结了,我爹的冤屈洗清了。阿凝点头,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
傻丫头……南宫曜轻轻叹了口气,我没事。他顿了顿,声音低沉,阿凝,其实……
其实什么
没什么。南宫曜别过脸,语气又变得生硬,等我出去了,你……
我等你。阿凝打断他,眼神坚定,不管多久,我都等你。
南宫曜的身体僵了一下,缓缓回头,对上她清澈的眼眸。他看到了她眼中的坚定和深情,心里那层冰冷的外壳,终于彻底融化了。
他伸出手,想要触摸她的脸颊,却只能隔着冰冷的牢房栏杆。
好。他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我很快就出来。
阳光透过牢房的窗户照进来,落在他们身上,温暖而耀眼。阿凝知道,这个嘴硬心软的男人,终于向她敞开了心扉。他们经历了太多的磨难和误解,却始终没有放弃彼此。
这份在虐恋中滋生的深情,终将像破土而出的种子,在阳光雨露的滋润下,开出最美的花。
南宫曜在天牢里待了整整三个月。
这三个月里,阿凝几乎每天都去狱外守着。她不敢靠近,怕给狱卒抓到把柄为难他,只敢在街角的茶摊坐着,远远望着那扇厚重的牢门。有时能看见送饭的狱卒出来,她就悄悄塞些碎银,红着脸叮嘱:麻烦大哥给南宫大人的饭里多加点热汤,他……他胃不好。
狱卒起初不肯收,次数多了,看她冻得鼻尖通红还固执地等在那里,终是叹了口气接了:姑娘放心,南宫大人是条汉子,我们不敢苛待。
阿凝不知道,那些多加的热汤,南宫曜其实没喝几口。他胸口的箭伤虽不致命,却被牢里的阴寒浸得反复发炎,夜里疼得睡不着时,他就从怀里摸出那块绣着梅花的手帕——是阿凝给他按伤口时落下的。帕子边角已经磨得发毛,他却像捧着什么珍宝,指尖一遍遍抚过那朵歪歪扭扭的梅花,仿佛能透过布料,摸到她当时慌乱又认真的眼神。
大人,苏姑娘又在外面等了。贴身侍卫青竹乔装成狱卒进来,低声禀报,今天雪下得大,她站在风口里,脸都冻紫了。
南宫曜正低头看着卷宗——他竟在牢里借着微弱的光,重新梳理了苏御史案的余党,字迹比往日更遒劲,只是偶尔会在李丞相党羽几个字旁边,重重画个圈。听到苏姑娘三个字,他握笔的手顿了顿,墨滴在纸上晕开个小团。
让她走。他声音冷得像牢里的铁栏杆,告诉她,本官不需要旁人假好心。
青竹愣了愣:大人,苏姑娘是真心……
啰嗦什么南宫曜抬眼,眸色沉沉,照做。
青竹不敢再劝,转身退了出去。他走到街角,看着阿凝缩在茶摊的角落,怀里抱着个食盒,正哈着白气搓手。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低声道:苏姑娘,我家大人说,让你别再来了。他说……他不需要你的关心,免得让人误会你们有私情,污了你的名声。
阿凝抱着食盒的手紧了紧,指尖冻得发僵。她知道南宫曜是嘴硬,可听着这字字句句像冰锥似的话,心口还是疼得发闷。她吸了吸鼻子,把食盒递过去:这里面是羊肉汤,我娘以前说,喝了能驱寒。麻烦大哥给大人带进去,就说……就说是路过顺手买的,扔了可惜。
青竹接过食盒,看着她转身走进风雪里,背影单薄得像片随时会被吹走的雪花,终是忍不住补充了句:姑娘,我家大人昨晚咳了半宿,还在看您爹的旧卷宗。他不是……不是真的想赶您走。
阿凝的脚步顿了顿,没回头,只是抬手抹了把脸,像是在擦雪,却有温热的水珠砸在雪地里,瞬间洇开个小坑。
开春的时候,南宫曜终于被放了出来。
不是因为皇上突然醒悟,而是张大人联合几位老臣,在朝堂上以死相谏,捧着南宫曜在牢里整理出的李丞相余党名单,跪在金銮殿外三天三夜,才逼着皇上松了口,判了南宫曜查案过切,暂贬为京兆府少卿,戴罪立功。
放出来那天,阿凝没去接。她怕自己忍不住扑上去,坏了他的体面。她只是站在自家重新翻修的小院门口——苏御史的冤屈昭雪后,家产被返还,只是屋子空了太久,处处是灰尘。
傍晚时,有脚步声停在院门外。阿凝握着手里的抹布,心跳得像擂鼓。
苏姑娘,忙着呢是南宫曜的声音,比在天牢外听着更哑些,却少了几分冰冷。
阿凝转过身,看见他穿着件半旧的藏青常服,乌纱帽换成了璞玉冠,鬓角似乎添了几根银丝,脸色依旧苍白,却比在牢里看着精神多了。他手里提着个食盒,站在门口,竟有些局促,不像那个在朝堂上舌战群儒的南宫大人。
南宫大人。阿凝低下头,手指绞着抹布,您怎么来了
路过。他别过脸,视线落在院墙上新生的青苔上,看你家烟囱没冒烟,猜你没吃饭。
食盒里是两碟小菜,一碟炒青菜,一碟红烧肉,还有碗白粥。阿凝认得,那红烧肉的做法,是她上次在酒楼给南宫曜端错菜时,他皱着眉却吃了半碗的那种——偏甜,带点酒香。
大人费心了。阿凝把食盒端进厨房,找了两个粗瓷碗盛出来。
两人相对而坐,谁都没说话。窗外的麻雀叽叽喳喳叫着,倒显得屋里格外安静。南宫曜舀粥的手微微发抖,阿凝才发现他左手的指关节肿着,像是受过刑。
你的手……她忍不住问。
没事。他立刻把手缩回去,放在桌下,查案时不小心碰的。
阿凝看着他紧绷的侧脸,突然想起青竹说他在牢里咳了半宿,心里像被什么堵住了。她夹了块红烧肉,放进他碗里:多吃点,补补。
南宫曜的耳尖红了,没拒绝,低头慢慢嚼着。肉是凉的,他却觉得甜到了心里。
从那以后,南宫曜总以查案路过为借口,往阿凝的小院跑。有时带两本书,说是案头闲置,你或许用得上;有时带些新出的点心,说是下属送的,不爱吃甜;甚至有次带了盆兰花,说是衙门后院挖的,扔了可惜。
阿凝都收下了。书她认真读,点心她分给邻居,兰花她摆在窗台上,每天浇水。她知道他嘴硬,也知道他那些借口背后的心意,只是谁都没点破。
变故发生在初夏。
李丞相虽被打入天牢,却有个远房侄子在禁军里当差,记恨南宫曜毁了他的前程,竟买通刺客,要在阿凝去寺庙上香的路上截杀她,嫁祸给流窜的悍匪。
那天阿凝刚走出寺庙,就被几个蒙面人围住。她吓得腿软,却死死抱着怀里求来的平安符——是给南宫曜求的,他总说不信这些,她却想求个心安。
就在刺客的刀要砍下来时,有箭破空而来,精准地射穿了刺客的手腕。南宫曜骑着马,从街角冲出来,玄色披风在风里展开,像只护崽的鹰。
南宫曜!阿凝喊着他的名字,眼泪掉了下来。
他翻身下马,把她护在身后,拔出腰间的剑。他的武功本就没完全恢复,打了没几招,旧伤就犯了,动作慢了半拍,胳膊被划了道深可见骨的口子。
快走!他回头吼她,声音却带着颤,去衙门报官!
我不走!阿凝捡起地上的石头,又要像上次那样冲上去,要走一起走!
南宫曜看着她通红的眼睛,突然笑了。那笑容很淡,却像冰雪初融,映得他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他没再吼她,只是反手将剑塞到她手里:拿着,别怕。
他自己赤手空拳冲上去,硬生生凭着一股狠劲,放倒了最后一个刺客。倒下的那一刻,他看着阿凝跑过来,嘴里还在念叨:让你走你偏不走,添乱……
话没说完,就晕了过去。
醒来时,他躺在阿凝的小院里,胳膊上缠着白布,阿凝正坐在床边,给他扇扇子。夕阳透过窗棂,落在她的发顶,像镀了层金。
醒了她眼睛一亮,起身要去端药,张大夫说你失血过多,得好好补……
南宫曜抓住她的手腕,这次没松开。他的手心很热,带着伤后的微汗。
阿凝。他看着她,眼神深邃得像潭水,别再跟着我了。
阿凝的笑容僵在脸上:为什么
我仇家太多,他别过脸,声音艰涩,跟着我,你只会受苦,甚至丢了性命。上次在牢里,我就想告诉你……
我不怕。阿凝打断他,眼泪掉了下来,南宫曜,我不怕苦,也不怕死。我只怕……只怕你总把我推开。
她抽回手,从怀里掏出那个平安符,塞进他手里:这个,我求了三个月,求菩萨保佑你平安。你可以不信,但别扔了它。
南宫曜攥着平安符,那小小的木牌被他捏得发烫。他看着阿凝哭红的眼睛,突然意识到,自己那些为她好的推开,其实是最残忍的伤害。他总说她傻,其实最傻的是自己——明明早就动了心,却被所谓的体面和顾虑捆着,连句真心话都不敢说。
阿凝。他重新抓住她的手,这次很紧,我不是要推开你。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毕生的勇气:我是怕……怕自己配不上你。我手上沾了太多血,性子又冷,给不了你安稳日子。
阿凝愣住了,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却笑了:我不要什么安稳日子,我只要你。
南宫曜的喉结滚动了几下,突然伸手,把她揽进怀里。他的怀抱很轻,带着药味,却让阿凝觉得无比安稳。
傻丫头。他的声音在她发间响起,带着浓浓的鼻音,以后不许再这么冲动,听到没有
那你以后不许再嘴硬。阿凝在他怀里闷闷地说。
……好。
那年秋天,南宫曜官复原职,重新执掌大理寺。上任那天,他没穿官袍,而是穿了件藏青常服,牵着阿凝的手,一步步走进大理寺的大门。
侍卫们都看呆了,连张大人都笑着打趣:南宫大人,这是带夫人来查案
南宫曜的耳尖红了,却没松开阿凝的手,只是板着脸:查案之余,让她看看本官办公的地方,省得总担心我在外面受欺负。
阿凝笑着捶了他一下,却被他反手握住。阳光穿过朱漆大门,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温暖得像那年雪地里,他偷偷塞给她的那袋银子,像破庙里那包带着体温的药,像无数个他嘴硬心软的瞬间。
后来,有人问南宫大人,怎么突然就想通了,娶了苏御史的女儿。
他总是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说:她做饭好吃,能照顾本官的起居。
只有阿凝知道,某个深夜,他会从身后抱住她,下巴搁在她发顶,声音低得像梦呓:阿凝,遇见你,真好。
而那朵绣在帕子上的梅花,被阿凝缝在了他的贴身荷包里。风吹过的时候,仿佛能听见花瓣簌簌作响,像在说那句藏了太久的话——
南宫雪虽冷,凝霜也能化。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