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背挺得很直，可脚步却有些虚浮，像是踩在棉花上。
走过长长的、铺着厚重地毯的走廊，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而不真实。
只有头顶水晶灯折射出的光，晃得她眼睛发疼。
沈茉没有去洗手间。
她径直走到电梯口，按下了向下的按钮，看着数字从十八层开始一个个减少。
电梯“叮”的一声到达，门缓缓打开。
她走进去，金属的厢壁映出她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
她从包里摸出手机，本想叫一辆车。
屏幕亮起的瞬间，却被顶部一连串的未接来电提醒给刺痛了眼睛。
几十个未接来电，全都来自“妈妈”。
沈茉心头一沉，原本就纷乱如麻的思绪此刻更是被搅成了一团浆糊。
她没有丝毫回电的心思，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
可就在这时，手机屏幕再次亮起，尖锐地振动起来，来电显示依旧是“妈妈”。
那执着仿佛带着某种不容拒绝的命令。
沈茉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终究还是划开了接听键。
电话一接通，预料之中的暴怒吼声便穿透听筒，狠狠砸进她的耳朵里。
“沈茉！贺风扬约你，你为什么不出去？你又在矜持什么？人家贺家什么背景，难不成还配不上你了？”
“公司现在这个情况，就指着这个项目救命了！要是没有贺风扬妈妈的助力，这次肯定没戏！”
母亲尖利的声音带着恨铁不成钢的刻薄。
在安静的电梯里显得格外刺耳。
“我可告诉你，沈茉，这件事没得商量！他再约你，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公司倒了，你也别想好活！”
电梯里的空气仿佛都被抽干了。
一边是林澈和许清秋那遥不可及的光鲜世界。
另一边是母亲这毫不留情的现实逼迫。
沈茉沉默地靠在冰冷的电梯壁上，听着电话那头已经变成单方面斥责的咆哮，一言不发。
良久，久到电话那头的声音都因为没有得到回应而弱了下去。
她才终于动了动干涩的嘴唇，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
“……嗯。我去。”
然后，她平静地挂断了电话。
没错，她会去的。
一切都结束了，她再也没什么放不下的了。
电梯门恰好打开，门外是酒店一楼金碧辉煌的大堂。
沈茉迈步走了出去。
汇入了浦海市深夜璀璨又冰冷的霓虹灯海之中。
沈茉打车回到了那栋熟悉的公寓楼。
这是她大学毕业后，和林澈一起租下的地方。
门对门，两间格局相同的两居室。
曾经，这咫尺之遥的距离是她心底最甜蜜的慰藉。
而此刻，对面那扇紧闭的门却像一只沉默的巨兽，随时会吞噬掉她仅剩的勇气。
她用最快的速度打开自己的房门。
没有开灯，就在玄关处站了一会儿，适应了室内的黑暗。
然后，她拖出那个最大的行李箱，开始疯狂地收拾东西。
衣服、日用品、画具……
她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机械地将所有属于自己的痕迹一件件塞进行李箱和打包袋。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亮了，来电显示是“林澈”。
她犹豫了两秒，还是接了起来。
“茉茉？你去哪了？怎么一个洗手间上了这么久？”
林澈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丝酒后的微醺和惯常的亲昵。
沈茉的动作停了下来，她靠着冰冷的墙壁，稳了稳声音，
“我……我身体有点不舒服，就先回家了。”
“不舒服？严重吗？要不要我回来带你去看医生？”
林澈的语气立刻紧张起来。
“不用了，”
沈茉的声音干涩而平静，
“老毛病，睡一觉就好了。”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传来一声轻叹，
“那你好好休息，别多想。明早一起吃早饭，我给你带你最爱的那家小馄饨。”
明早……
这两个字像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沈茉心中残存的犹豫。
她不想再看到他带着歉意又理所当然的脸。
不想再吃那碗象征着多年习惯的小馄饨。
“好。”她轻声应道，然后挂断了电话。
她立刻拨通了24小时搬家公司的电话，用三倍的价格，请他们半小时内就到。
然后，沈茉给师兄蒋旭峰发了条微信：【师兄，睡了吗？江湖救急！】
蒋旭峰几乎是秒回：【？】
沈茉：【我能把家当先搬你画室放一下吗？过两天就拉走！】
蒋旭峰：【……你被房东赶出来了？】
沈茉：【差不多。】
半小时后，工人们已经将她的东西装上了车。
沈茉最后看了一眼这间充满了回忆的屋子，毅然决然地关上门，转身下楼。
车子开到市郊的艺术区时，已经过了午夜。
蒋旭峰穿着一双人字拖，身上那件T恤沾满了五颜六色的油彩，正站在画室门口打哈欠。
当他看到工人们从货车上卸下一个又一个的箱子和行李时，整个人都傻了。
“沈茉……你真被房东赶出来了？”
蒋旭峰揉着眼睛，一脸的难以置信。
“嗯。”
沈茉支付了费用，看着工人们把东西都堆在画室空地上，语气尽量轻松，
“新房子还没找好，你这地方大，东西先放你这儿，给你作伴。”
蒋旭峰哭笑不得，
“我谢谢你啊。行了，东西放这儿吧，反正乱七八糟的也不差你这点。那你晚上怎么办？去我家挤一宿？”
沈茉摇了摇头。
目光落在画室角落里那张蒙着白布的画架上，眼神里流露出一丝疲惫的向往，
“不了，我今晚就在画室待着。好久没画了，正好画几张。”
蒋旭峰打量着她苍白的脸色和故作轻松的模样，看出了她心情极差，便没再多问。
他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
“行吧，画可以，画好的送我一张，算你的仓库使用费。”
沈茉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也就你还把我的画当回事。”
“你开什么玩笑！”
蒋旭峰的音量瞬间拔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