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饭碗”第二天,碗沿好像有点割手。
董姐那句“拧螺丝钉”还在耳朵边嗡嗡响,强联厂那份带刺的催告函总算是发出去了。
我瞄了眼墙上的挂钟,指针刚蹭过下班点。
“孙琳,收尾没?”董玲拎着包,正把椅子往里推。
“机房那边最后检查一圈,灯关好门锁死,钥匙放值班室。今天轮到你。”
“知道了董姐,这就去。”我赶紧应声。
新人的活儿,跑腿打杂守机房,一样都少不了。
行政部角落那个小机房,巴掌大点地方,塞满了嗡嗡作响的服务器。
我一进去,一股子热浪扑面而来。
挨个检查。很好。墙角的指示灯,绿的。正常。
等等……靠窗那台老式机箱的USB口上,一点绿光闪着。
啥玩意儿?
我凑近一看。一个银色的小U盘,就那么插在那儿。
谁落这儿的?行政部的同事?技术部的大爷们?
我心里犯嘀咕。也许是哪个同事传文件忘拔了?随手帮他收起来,明天问问?
手刚伸过去,脑子里突然蹦出陈主任第一天那张板得像块铁的脸,还有他那“三不”警告。
“不该看的不看!不该问的不问!不该碰的绝对不碰!”
这U盘……算不该碰的吗?
它就这么插在公用的、非密的机房里……应该……没事吧?但万一……
“董姐!”我冲出机房,在走廊里撞上正往外走的董玲。
“董姐!机房……机房有台电脑上插着个U盘!不知道谁的!”
董玲眉头立刻警惕了起来:“谁的U盘?放哪儿的?里面插着的?”
“就……就机房那台老机器上,插在USB口里。”我比划着,“我刚想拔下来收好……”
“别动!”董玲声音拔高,“你碰了没有?”
“没!没碰着!”我被她这反应吓了一跳,赶紧摇头,“快碰到了,没真动。”
董玲脸色变了,没了刚才那股子轻松劲儿。
一把抓住我胳膊:“走!跟我去找陈主任!快!”
陈国强主任还没走,正伏在桌上写东西。
“主任!”董玲连门都顾不上敲,“出事了!”
陈国强抬起头,“慌什么?说清楚!”
“孙琳在机房那台公用电脑上发现一个不明U盘!插着的!”董玲指向我,“她差点动了,被我喊住了!”
陈国强“腾”地站起来,他目光瞬间锁死我。
“哪个机房?行政部的小机房?公用电脑?插着的?你确定没碰?”
“是行政部机房,那台老电脑,亮着绿灯……我手指头快碰到了,没真挨上……”我一口气说完。
“没碰?!好!算你脑子还有根弦!”陈国强抓起桌上的电话,手带着狠劲儿戳号码盘。
他对着话筒,“保卫科!老李!我是陈国强!”
“行政部小机房!立刻!马上!派人过来!带屏蔽箱!”
“发现不明来历的可疑存储介质!插在公用电脑端口上!”
“对!现在!封锁现场!任何人不得靠近!……对!我就在现场守着!快!”
“啪!”他重重挂了电话。
墙上挂钟的秒针在“咔哒、咔哒”地走,每一声都敲在我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上。
陈国强转过身,他几步跨到我和董玲面前。
“公用电脑!插着的U盘!”他声音字字如雷,“你们知道那是什么吗?啊?!”
“那不是什么忘了拔的U盘!是能炸塌整栋楼的炸弹!”
我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董玲紧紧抿着嘴。
“但凡它带了点不该带的‘料’,”陈国强咬着牙“只要连了网,哪怕只是那么一秒钟!”
“泄出去的东西,就可能要了前线多少兄弟的命!”
“就可能让国家多少年的心血,多少亿的投入,全打了水漂!懂不懂?!”
“记住了!”他猛地一挥手,像在战场上发号施令。
“从今天起,刻在你们骨头里!任何不明来历的存储介质,管它是U盘、硬盘、光盘,哪怕是个长得像存储卡的糖豆儿!”
“只要来源不明!立刻!马上!当它是炸弹!”
他盯着我,那双经历过风浪的眼睛里,有后怕,更有不容置疑的铁律。
“孙琳!你记住!在这个地方,在这个位置,你的手,伸出去的每一寸,都得问问脑子里那根弦!”
“今天这根弦,救了你自己,可能也救了这厂子里千千万万人的饭碗!懂吗?!”
“懂……懂了!主任!”我用力点头。
走廊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保卫科的人来了,提着个看上去就沉甸甸的金属箱子,脸色凝重。
“陈主任!”领头的是保卫科李科长,一个同样精悍的中年人。
“老李,就是那台机器!U盘还插着!”陈国强指向机房,语气不容置疑。
“按最高规程处理!彻底排查!我要知道,这‘炸弹’,到底是谁埋下的!”
李科长一点头,手一挥。两个保卫干事立刻上前,动作利落地开始拉警戒线,封锁机房门口。
李科长自己则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打开那个金属屏蔽箱。
我站在原地,看着那扇通往小小机房的门口被警戒线封住,看着保卫干事们如临大敌的样子。
看着陈国强紧绷如岩石的侧脸,再想想那个安静闪着光的银色小东西……
昨天还觉得沉重割手的“铁饭碗”,此刻真真切切地感觉到它的分量!
这碗饭里盛的,哪是什么安稳清闲?
分明是沉甸甸的,带着硝烟味儿的责任!
那个小小的U盘,第一次让我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这座看似平静的工厂围墙之外,暗流早已汹涌。
而我的岗位,就在这暗流冲击的第一道防线上。
陈主任那句“那是炸弹!”,像印记一样铭记在了心上。
我忍不住又朝机房门口看了一眼,保卫科的人正小心地操作着。
这“炸弹”,究竟是谁埋下的?明天,这看似平静的厂区,又会掀起怎样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