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班猝死的社畜李自强,竟重生回70年代成了7岁娃!
更绝的是,他成了亲奶奶的表弟。
眼看全家谋划让他吃绝户,李自强怒了:卷!必须卷!卷不动废物老爹那就卷他亲娘!
督促文盲奶奶考大学、智斗混混爷爷进局子、倒卖工业券国库券、豪赌股票认购证……
竭尽全力卷起两代人,只为躺赢做富三代!
结果——千亿家产砸下来,他将成为史上最忙继承人!
躺平不存在的!
1、煤灰味儿的重生
我还没睁开眼,已经闻到了浓郁的煤灰味儿。
我怎么会闻到这种味儿对了,我从来没闻过这种味儿,为什么知道是煤灰味儿
我猛地坐起,头一晕又倒了下去,后脑勺磕到了床帮子上,发出砰的沉闷响声,我一时起不来,看到有人从屋外走进来,随着她走近,我的视线渐渐对上了焦。
记忆哗啦啦地涌进了我的脑海里,这一世的和上一世的。
我如今叫张自强,是张家近亲的儿子,父母双亡,被张家人从外省送来,我的大伯张建国做主,将我过继给他弟弟张建军——张建军是个下矿挖煤的工人,妻子病逝,只有一个女儿,而我的堂姐张翠花,是我上一世的奶奶。
好像有点复杂。
我正想着,张翠花将搪瓷碗放到了床边的小桌上,赶紧吃吧,别整天病恹恹的!说完,她哼着不知名的小调离开了,独留我在震惊和混乱中瞪眼凌乱。
院子里,收音机发出滋滋啦啦的电流声,张翠花跟着收音机咿咿呀呀地唱戏。
我咬了咬舌尖,痛的要命,不是梦。
2、撕碎的课本
我在硬板床上躺了好几天,被张翠花嘲笑了好几次身体弱,其实我是要盘算盘算接下来怎么做。
经过几天的观察和思索,我想好了,我要卷张翠花!
第一步,就是让她好好学习考大学,哇,尽管我出生在00后,那个年代,谁的奶奶是个大学生,那没钱也得是知识分子家庭啊!
我起了身,看到张翠花正在院子里忙活。
她穿着洗得发白蓝布褂子的少女,大喇喇地歪一把木椅子上。她翘着二郎腿,手里捏着把火钳子,聚精会神地在烧得通红的煤炉子上燎着一绺额前卷曲的刘海,滋啦一声轻响,一股蛋白质烧焦的糊味弥漫开来。
我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眼前这丫头,顶着个火钳子烫得蓬蓬松松的鸡窝头,脸蛋青春饱满,双眼睛灵动中透着一股子野性和对现状强烈的不满。
她听见动静,眼皮都没抬,懒洋洋地甩过来一句,呦,病秧子起床啦
还说来给我家顶立门户,一个小萝卜头,身体还那么弱——张翠花嘀嘀咕咕的,一点也不怕我这个当事人听到。
翠花姐。我努力挤出点属于七岁小孩的怯懦和讨好,把怀里紧紧抱着的几本书往前递了递,我刚在床底下看到了几本旧书,是你的吧
我舔舔嘴唇,有些紧张,毕竟胜败在此一举,我听大伯说,咱们全家你学习最好!听说高考要恢复了,你好好复习,也教教我,等考上了大学——
张翠花总算撩起眼皮,那双遗传给我、此刻却比我记忆里生动百倍的眼睛,在我脸上溜了一圈,又落在我手上那几本破书上,她嘴角一撇,毫不掩饰地嗤笑出声,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满是嘲讽,考学
她噌地一下站起来,动作麻利得像只小豹子,随手把火钳子往地上一扔,哐当一声,她几步跨到我面前,一把抓过我手里的书,动作快得我都没反应过来。
我心里刚升起一丝希望的小火苗。
下一秒,刺啦——刺啦——
清脆又刺耳的撕裂声接连响起,她双手用力,动作带着一种发泄般的狠劲,像撕碎仇人一般,把我改变家族命运的希望给撕成了碎片。
纸片像雪花一样纷纷扬扬落下,沾着地上的煤灰,也扑了我一脸。
看这破玩意儿有啥用她叉着腰,下巴抬得老高,年轻的脸庞上写满了叛逆和不屑,那双眼睛里燃烧着狂热的渴望,我要当万元户!懂不懂万元户!
她的声音拔高,带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狂妄,震得我耳朵嗡嗡作响。
我僵在原地,被那冰冷的纸屑糊了一脸,肺里的空气好像瞬间被抽空了。
完了。这条路,被亲奶奶亲手撕得粉碎。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恐慌,像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
这路子…跟我记忆里那个沉默寡言、逆来顺受的奶奶,差得也太远了吧
3、噩梦重现
我不死心,观察了张翠花好几天,又趁着我这辈子的叔——张翠花的爸爸下夜班回来打听了几句,才知道张翠花根本就不是读书的料,也就认几个大字的程度。
真愁人啊,怪不得我上辈子学的没日没夜不吃不睡,也就考了个末流211,原来从奶奶那儿就没学习的基因。
我得好好盘算盘算,怎么卷张翠花,让她支棱起来。
我借着自己年龄小,干什么都不起眼悄悄跟在张翠花身后,矿区家属区附近游荡,竖起耳朵捕捉任何关于李卫东的风吹草动。
李卫国,这个名字是我上辈子不幸的根源——他是我的亲爷爷,张翠花的丈夫,一个除了打架斗狠、偷鸡摸狗、喝酒吹牛外一无是处的街头混混。
就是他,像一块甩不掉的烂膏药,彻底毁了我奶奶本该更好的人生。
连带着我爸不行,又娶了我妈那个好吃懒做打麻将当主业的女人,让我一出生就在泥潭里。
当初,谁不说一句我奶奶可惜了,遇到李卫国那样的男人。
比起让张翠花支棱起来,组织李卫国勾搭她更重要!
这天傍晚,天色阴沉,矿区陷入漂浮着煤灰的灰暗中,偶尔从小窗户中透出的煤油灯光就是全部的光亮。
我溜达到家属区边缘那排废弃的旧仓库附近,一阵刻意压低流里流气的调笑声顺着风飘了过来。
翠花儿,瞅瞅!哥新弄的,纯铜的!够不够派头一个油滑的男声,带着炫耀,赶明儿带你去市里‘开开眼’,给你弄条正红色的纱巾,啧啧,系脖子上,保管比画报上那大明星还俊!
我的心脏瞬间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悄悄探出头,借着仓库墙壁巨大的阴影望过去。
仓库后墙根下,一男一女。
男的瘦高个,穿着件紧绷绷、花里胡哨的的确良衬衫,领口歪斜,露出嶙峋的锁骨,头发抹得油光锃亮,苍蝇落上去都得打滑。
那张脸,年轻、瘦削,透着一股子被烟酒和戾气过早掏空的颓败和狠厉,正是李卫东!
他手里捏着个黄铜皮带扣,在昏暗光线下晃着廉价的光泽。
他旁边,站着张翠花。
她今天换了件半新的碎花小褂,双手插在裤兜里,微微歪着头,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直勾勾地盯着李卫东手里那个破铜扣子,带着一种我无法理解的善良光芒!
那是一种被吸引的被蛊惑的光芒。
我的心往下沉去,奶奶啊,不要啊!你这昏头一次,一辈子都要搭进去了!
李卫东得意地笑着,那只脏手顺势就揽上了张翠花的肩膀,手指头不安分地往她脖颈后面滑,动作轻佻又带着挑逗。
嗡——!
脑子里像被一颗重磅炸弹轰然炸开,脑袋很乱,上一世的种种和这辈子的经历混在一起,让我身体僵硬,胃里翻江倒海,一股无法抑制的酸腐气直冲喉咙口!
我踉跄着退后两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粗糙的仓库红砖墙上,砖屑簌簌落下,再也忍不住,我猛地弯下腰,哇地一声,把胃里那点可怜的、带着煤灰味的酸水,全吐在了墙角肮脏的煤渣堆上。
眼前金星乱冒,天旋地转,剧烈的头痛像斧子劈开了我的颅骨!
完了,全完了!
读书路断了,她再嫁给这混蛋,难道我回来就是要看着她如何被李卫东磨挫成上辈子的模样
谁李卫东被我的呕吐声惊动,大步走过来。
张翠花也被吓了一跳,看打我时惊诧地叫了一声,强子
谁你家才过继的那个弟弟李卫东一步三抖地走过来,就近打量我。
翠花姐,你不要——我虚弱地说。
小犊子,你说什么呢李卫东推了我一把,我的后脑上撞到了转墙上,我只听到了一声响,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4、重蹈覆辙
我做了个梦。
梦到我好不容易大学毕业,却加班猝死在办公室,一睁眼,我回到了九零年代,到了少年时的我爸。
我意气风发,想要陪伴着他卷他,等他成为富一代,我不就可以坐享其成躺平做富二代
然而,我爸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学啥啥不成,吃啥啥没够,我奋进心血,比卷自己难一万倍,却也没卷成功,唯一的改变是让我爸娶了个更糟糕的媳妇,我的新妈不只好吃懒做打麻将,还赌博!
所以,我回到现代后,更惨了,十几岁就辍学打工,三十几岁还在工地搬砖。
而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李卫东!
这个渣滓的基因太差!
所以,我不能让张翠花嫁给李卫东!
张翠花……
我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这一次……老子卷的就是你!
扶不起你儿子那我就卷他亲娘!
富二代当不成那我就当富三代!
李卫东……李得志……还有张建国……你们这些渣滓……等着瞧!
干什么呢!小小年纪,整天神神叨叨的!张翠花脆生生的一句话,将我从混沌中叫醒。
张翠花这次可没客气,种种把搪瓷碗撩到小桌上,溅起的水花澎到了我脸上,大半夜的偷偷摸摸的干什么呢,被当成贼打一顿也不亏!
我眼珠转了转,说我大半夜不睡觉,自己大半夜去和野男人约会,像什么样子!
但是我不能说,我没立场,更怕适得其反。
就眼下的,我是个寄人篱下的小可怜,而她对李卫东,可是满眼的崇拜和欢喜。
果然女孩子不能养的没见识,我心中暗忖。
我得让张翠花开开眼,比起见识,我不比小混混李卫东更有货
我眼珠又转了转,张翠花一掌呼到了我额上,和谁学的,眼珠咕噜噜转,一看就是满肚子坏水!
真是够双标的,我这一世长得就是标准张家人的长相,不说多说,起码是个浓眉大眼的小正太,那李卫东贼眉鼠眼她都能看上,还嫌我眼睛咕噜噜转
现在紧要的,得让张翠花看到一条路,一条比李卫东的江湖路更能实现张翠花万元户梦想的路,让她看看更广阔的世界和前景,看她还有没有心思搭理那个李卫东!
可是,想的虽好,我是个废柴,上辈子光研究理科了,对什么历史人文没什么兴趣,对这个年代唯一的了解就是奶奶的讲古,我得好好想想,以我2025年人类的聪明奸诈偷奸耍滑钻空子的智慧,总能找到点信息差吧
寻思了好几天,都没什么好主意。
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智慧到事上才知道深浅。
这天,我听到张翠花正对着半口袋玉米面发愁,嘴里嘟囔着:这月细粮票又没了,天天啃窝头,嗓子眼儿都剌得慌…
张建军老实巴交,矿上发的细粮票本就不多,他们父女加上我,细粮票基本没够用过。
而张建国家呢张建国是矿上的小班组长,油水多点,家里积攒了些暂时用不上的工业券,王秀芹抠门,细粮票更是藏得严实。
一个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
七十年代末,粮票为王,但不同票证的价值天差地别!
细粮票最金贵,粗粮票次之,而工业券,在物资匮乏的矿区,有时候还不如几张鸡蛋票好使,更重要的是,农村缺工业品,农民手里往往有富余的鸡蛋甚至活鸡,却苦于没有票证换购城里紧俏的工业品。
信息差!物流差!机会这不就来了!
我果然还是很聪明的!
我凑到张翠花身边,仰着小脸,用最天真无邪的语气说,翠花姐,窝头不好吃。你想吃白面馍不
张翠花白了我一眼:废话!谁不想你有票啊
我没有,我摇摇头,继续童言无忌,但我听说,后山王家庄的人,可稀罕‘票’了,特别是那种能买暖水瓶、搪瓷盆的‘花纸纸’,他们家里鸡下蛋可多了,鸡蛋吃不完,还养着大公鸡呢!
张翠花不耐烦地挥手,去去去,小屁孩懂啥,工业券能换鸡蛋哪有这好事…
她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了,眼神闪烁了一下,她想起了什么
我趁热打铁,故意装作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真的!我上次跟…跟隔壁狗蛋去后山玩,听他们村小孩说的!他们可想要‘花纸纸’了!一个暖水瓶的‘花纸纸’,能换好几个大鸡蛋呢!要是能换到活鸡,拿到咱矿上……那些下井的叔叔伯伯,肯定愿意拿粮票换,特别是……细粮票!我着重强调了最后三个字。
张翠花的眼睛唰地亮了!像黑夜里的狼看到了猎物。
万元户的梦想在她心里种得太深,任何一点赚钱的可能都能点燃她的热情,尤其这事看起来成本不高,风险似乎也可控。
你个小鬼头,听谁胡咧咧的她嘴上还在质疑,但眼神里的兴奋藏不住。
不信你去试试嘛!我使出小孩耍赖的劲头,就拿几张……嗯……买脸盆的‘花纸纸’,去试试呗!换几个鸡蛋回来炒着吃也好啊!要是被发现了,就说是我让你去玩的!我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降低她的顾虑。
张翠花盯着我看了几秒,一咬牙,行!死马当活马医!要是敢骗我,看我不拧掉你耳朵!
她风风火火地跑进里屋,翻箱倒柜,真找出了几张皱巴巴的工业券。
看着她揣着工业券,挎着个小篮子,像做贼一样溜出家门,往后山方向去,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这第一步,至关重要!
过程比想象中顺利,张翠花天黑才回来,篮子里用草盖着,下面是五六个还带着鸡粪的新鲜鸡蛋,她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压低声音,真成了!那老大娘可高兴了!几张破纸换了她六个蛋!她还说下回有鸡,也给我留着!
首战告捷!我立刻献计,翠花姐,鸡蛋咱们自己吃多浪费!拿到矿上家属院,找那些家里有小孩的婶子,跟她们换粮票!特别是细粮票,细粮票换鸡蛋,她们肯定乐意!
我知道,对于有孩子的家庭,鸡蛋的诱惑力很大,而细粮票虽然珍贵,但为了孩子,很多人愿意奢侈一下。
张翠花执行力惊人。第二天,她真用两个鸡蛋,从一个相熟的工人家属那里,换来了一张半斤的细粮票!虽然不多,但意义重大,这证明路子可行。
接下来的日子,张翠花没经历捯饬她的发型或者衣服,也没经历和李卫东偷摸约会了,她利用张建国和王秀芹贪小便宜的心理,用家里偶尔多余的萝卜白菜或者帮他们跑腿,一点点抠出些工业券,甚至想办法弄到了一点矿上发的、张建国看不上的劳保手套,然后频繁地往返于后山几个村子和矿区家属院之间。
强子!看!细粮票!白花花的大米!
当张翠花第一次用换来的细粮票买回一小袋大米,蒸出一锅香喷喷的白米饭时,她激动得脸都红了,看我的眼神彻底变了,不再是看个烦人的小屁孩,而是充满了惊奇。
翠花姐真厉害!
我适时地拍马屁,然后天真地提醒,不过要小心哦,别让太多人知道,也别去找那些看着凶巴巴的人换,还有……那个李卫东,他老是在街上晃荡,要是被他知道咱有粮票……
张翠花正沉浸在白米饭的香甜和赚钱的喜悦中,听到李卫东的名字,眉头下意识地皱了一下,嘴里塞着饭含糊地说,知道了知道了,烦不烦…我躲着他点就是了。
果然,恋爱脑很可怕,不管什么年代都一样。
一面和我说躲着李卫东,一面又背着我去见李卫东。
不行,再这样下去,刚有气死的致富路,又要被李卫东拖下深渊了。
4、解决李卫东
来到这个时代一段时间,听说了不少李卫东的传言,李卫东简直是人见人嫌的东西,早早没了父母,在矿区不学好,谁家没被他顺过东西,打过孩子偏偏张翠花被狗屎糊了眼,愿意和李卫东来往。
既然张翠花靠不住,那我只好想办法棒打鸳鸯——不,是拆散张翠花这只天鹅和李卫东这只癞蛤蟆。
李卫东的鼻子比狗都灵,立即闻到了张家伙食改善的气息,他纠缠得更勤了,嘴脸也更加露骨。
翠花儿,发财了请哥吃个饭呗国营饭店的红烧肉,哥可想死那味儿了!李卫东嬉皮笑脸地堵在张翠花下班路上,涎着脸凑近,那股劣质烟草和汗臭混合的味道熏得张翠花直皱眉。
滚开!谁有钱请你!不提钱,张翠花的态度良好,但提到钱,张翠花就六亲不认,没好气地推开他,加快脚步。
我知道,必须快刀斩乱麻!这个毒瘤不除,张翠花永远无法安心发展,更可能被他拖入泥潭,重蹈覆辙。
机会,需要创造,也需要等待。
我像个小幽灵一样,在矿区家属院和附近几个村子游荡,收集着信息。
我知道李卫东的德行——好色、下作、胆大包天。很快,我锁定了目标:西头老周家。
周大强是个火爆脾气的井下工人,三班倒。他媳妇小娟刚生完孩子不久,长得白白净净,性格比较软弱,平时一个人在家带孩子的时间很多。
李卫东好几次在人家门口转悠,跟人打听周大强的班次,眼神里的龌龊藏都藏不住。
这天,我听到李卫东在街口跟人吹牛,灌了几口劣质散白干,舌头都大了,周大强嘁!今晚夜班!老子……老子晚上去给他家……送点‘温暖’!那小媳妇……啧啧……嫩得能掐出水……
我知道,时机到了。
傍晚,我借口出去找小伙伴玩,溜出了家门,像个真正的七岁半小孩一样,在矿区唯一的那条通往西头的土路上玩耍,踢着小石子,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眼睛却像雷达一样扫视着四周。
天擦黑的时候,目标出现,李卫东果然晃晃悠悠地朝西头走去,手里还拎着个空酒瓶,脸色通红,眼神浑浊,显然喝了不少,他嘴里哼着下流的小调,目标明确地走向老周家那排平房。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立刻像只受惊的兔子,掉头就跑,但不是往家跑,而是朝着相反的方向——矿务局办公区跑去,那里有矿区唯一的一部对外公用电话,就在门卫室旁边。
我跑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冲到门卫室窗口,我踮起脚尖,带着哭腔,用尽全身力气对着里面正在听收音机的老门卫喊道——
爷爷!爷爷!不好了!杀人了!要杀人了!
老门卫吓了一跳,赶紧探出头:谁家小孩胡说什么呢!
真的!在西头!周大强叔叔家!我语无伦次,眼泪说来就来,我……我看见李卫东了!他喝了好多酒!拿着棍子!翻墙进周叔叔家了!他…他说要打死周叔叔!还要欺负小娟婶婶!周叔叔今晚不在家!爷爷快去救人啊!呜呜呜…
我把钻被窝这种话换成了小孩子能理解的欺负和打死人,但恐慌和紧急感渲染得十足十。
老门卫脸色大变!李卫东是什么货色,整个矿区谁不知道喝醉了酒翻墙入室还带着凶器这还了得!尤其涉及到工人家庭,出了事他这门卫也担待不起!
小娃别哭!在哪西头老周家你看清楚了老门卫一边急声问,一边已经抓起了桌上的手摇电话。
嗯嗯!我用力点头,哭得更大声,就在周叔叔家院子里!我刚从那边跑过来!好可怕!爷爷快叫警察叔叔!
老门不再犹豫,立刻摇通了矿务局保卫科的电话,用最急切的语气报告,保卫科吗快!西头家属区,老周家!李卫东喝醉酒持械行凶!翻墙进去了!屋里就他媳妇孩子!要出人命了!快来人!通知派出所!
放下电话,老门卫抄起一根大号手电筒就要往外冲,还不忘叮嘱我,娃子!快回家去!别在外面乱跑!
我抹了把眼泪,像只受惊的小鹿,飞快地钻进旁边的小巷子,七拐八绕,确认没人注意后,才悄悄溜到老周家不远的巷子里,蹲在黑暗里等待。
没多久,就听到巷子里传来的骚动声,紧接着是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我松了一口气,目的达到了,我可以回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昨晚的事已经在矿上传出了好几个版本,基本框架就是李卫东色胆包天,借着酒劲,翻过了老周家的矮墙,想要钻老周媳妇的被窝,家里只有孩子还小的小娟,如果不是保卫科来的及时,不知道要发生多么可怕的事。
老周冲了回来,将李卫东揪下炕结结实实打了一顿,公安来了也是等老周打完了才进的院子。
总之,李卫东完了,据说得判个十年八年。
流传了很多版本,其中有一个说,是老周早逝的弟弟去报的信,老门卫力证这个说法,说的有鼻子有眼,说那报信的孩子多机灵,长得多像老周。
我听到这些,笑了笑,并不在意,观察着张翠花的神色。
张翠花一出门就听到了信儿,还不相信,跑到派出所去问了一句,回来把自己在屋里关了半晌,出来后一切如常,只是再也不曾提起李卫东这个人。
5、风起的确良
折腾了一阵子工业票的事,让张翠花尝到了甜头,手里也攒下了一点小钱和不少硬通货——细粮票。
虽然她不说,但是我能感觉到她对我的新人,对我的鬼点子也重视起来。
她对我的信任与日俱增,对我那些鬼点子也越发重视。是时候进行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商业冒险了。
契机出现在一次闲聊。
张翠花的一个远房表姐,嫁到了南方沿海的一个小城,写信回来说了些见闻,其中就提到那边有一种叫的确良的布料,不用布票就能买到,颜色鲜亮,结实耐穿,洗了还快干,在那边卖得很火,价格也不贵。
张翠花拿着信当新鲜事讲给我听,言语间充满了向往:说那料子滑溜溜的,太阳底下还反光呢!比咱这老棉布洋气多了!可惜太远了…
我的心脏猛地一跳,的确良!这正是七十年代末风靡全国、掀起第一波服装革命的化纤面料,巨大的地区差价,巨大的需求,巨大的利润空间!
翠花姐!我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眼睛亮得吓人,机会!赚大钱的机会!
张翠花被我吓了一跳,啥机会你又想啥歪点子了
就是那个‘的确良’!我压低了声音,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蛊惑,你想想,咱这儿见都没见过!要是能弄一批回来…矿上的大姑娘小媳妇,还有那些爱俏的,不得抢疯了价格翻几倍都有人要!
张翠花倒吸一口凉气,眼睛也亮了,但随即又黯淡下去,说得轻巧!那老远,咋弄路费不要钱啊买布不要钱啊万一路上被查了咋办那可是‘投机倒把’!
路费咱不是攒了点钱和粮票吗换成全国粮票,当路费!
我脑子飞快运转,买布的本钱…咱可以找人合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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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伙找谁
张翠花一脸茫然。
一个名字浮现在我脑海——张建国!这个贪婪的家伙,让他出点血,同时把他绑上船,利用他的贪念和一点点小权力!
找大伯……张建国!我看着张翠花震惊的眼神,快速分析,第一,他手里有钱有票;第二,他在矿上管点事,认识跑长途的司机;第三,他贪,只要让他看到有利可图,他肯定动心。而且,有他参与,路上万一有点事,他认识的人多,也许能周旋一下!
风险当然有,但富贵险中求!
更重要的是,把张建国拉进来,能暂时稳住他,毕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像张建国这种小旗,扯起来谋谋虎皮我是不会心虚的。
张翠花不愧是我奶,是我选中的发家致富领头人,她只犹豫了一秒就应下来!
张翠花去和张建国谈合作时,我跟去了,
张建国说话时一眼一眼地瞄我,大概是觉得这种大事不该让我这种小孩子听到,但我就当没看到,张翠花也不动如山,他听完张翠花隐晦的发财计划,浑浊的眼睛里立即射出贪婪的精光。
好!有想法!有魄力!不愧是我老张家的闺女!张建国拍着大腿,摆出全力支持的样子,本钱,大伯出大头!司机包在我身上!老刘跑南边那条线,熟得很!不过……他话锋一转,眼神变得阴鸷,亲兄弟明算账!本钱我出六成,建军出四成,赚了钱,我得拿八成!跑腿担风险的都是我!
赤裸裸的剥削!
张翠花气得脸通红,想争辩,我在桌子底下狠狠掐了她大腿一下,她吃痛,看了我一眼,看到我眼中忍的暗示,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咬着牙点头,行!听大伯的!
交易在紧张和期待中进行。
张建国通过关系,联系了一个跑长途的司机老刘,张翠花带着张建军凑的本钱(主要是全国粮票和少量现金),以及张建国投的更大一笔钱和票,踏上了南下的火车,过程提心吊胆,在南方小城,她靠着泼辣和机警,成功买到了几大捆颜色鲜艳的的确良布,买了几大包瑕疵的布头子,托老刘的货车偷偷捎了回来。
当那几捆在阳光下闪着独特光泽的的确良布出现在张家的小屋里时,张翠花激动得手都在抖。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在矿区家属院飞传。
张翠花在家门口支了个小摊,价格比国营商店的棉布贵上好几倍,但依然被闻讯而来的大姑娘小媳妇们抢购一空!甚至有隔壁矿区的托人过来买!
而那些瑕疵的布头被便宜卖给了邻居和附近山里的
村民,虽然价格不高,但是拿价低,利润还是非常客观的。
结算时,张翠花将最漂亮的一块布送给张建国老婆,张建国拿到他应得的八成利时,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花,看张翠花的眼神,也从算计变成了毫不掩饰的贪婪——这丫头,比他想象的还能捞钱!
张翠花第一次拥有了真正意义上的巨款!她抱着钱,又哭又笑,看我的眼神,感激又复杂。
强子!你真是我的福星!她用力揉了揉我的头。
6、没那么简单
张翠花是个财迷,最后把我让留给她做衣服的布料都卖了,倒是给我和张建军做了新衣服,没歇几天,张翠花开始了下一场投资。
这次,我和张翠花坐了好几天的绿皮火车,到了广州,我们带上了全部家当,张建军看到女儿做生意,把存的棺材本都拿出来了,张翠花又找邻居借了一些——邻居看她上次卖的确良大赚,也想分一杯羹。
无论如何,都比和张建国分润强的多。
我们找了人,拖了人,辗转了好几个地方,终于找到了一个地下交易电子表的地方。
那是一个破旧的仓库,到处都黑乎乎脏兮兮,空气中弥漫着劣质烟草和机油混合的刺鼻气味昏黄的灯泡悬在头顶,投下摇曳不定的阴影,张翠花紧攥着那个沉甸甸的帆布包,心跳得飞快,掌心全是冷汗,既紧张又充满期待。
只要拿到那箱亮闪闪的电子表,一转手,利润就能翻几番!离万元户的梦想又近了一大步!
吱呀——
仓库厚重的铁门被推开一条缝,一个穿着脏兮兮工装、戴着鸭舌帽的男人探进头,警惕地扫视了一圈,目光在张翠花和她身边那个不起眼的我身上停留片刻,才侧身让后面的人进来。
领头的是个矮壮汉子,脸上横着一道狰狞的刀疤,眼神如刀,手里拎着一个沉甸甸的黑色人造革提包。他身后两人,一个瘦高个,眼神飘忽,另一个满脸横肉,手里随意地拎着一根裹着破布的铁棍。
刀疤脸没废话,下巴朝张翠花手里的帆布包一扬:钱。
张翠花强作镇定,深吸一口气,把帆布包往前一递:货呢
刀疤脸没接包,朝身后使了个眼色。那瘦高个走到仓库角落一堆盖着油布的杂物旁,哗啦一声掀开,露出一个崭新的、印着外文字母的木箱,他撬开箱盖,里面整整齐齐码着用透明塑料袋包装的电子表。灯光下,那些小小的液晶屏幕反射着冰冷的光。
张翠花眼睛一亮,下意识就想上前验货。
慢着。刀疤脸的声音沙哑低沉,他抢过张翠花的帆布包,拉开拉链,手指在里面飞快地拨弄着厚厚几沓钞票和粮票,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底闪过贪婪。
行了,货是你的了。他拉上拉链,把帆布包递给身后的横肉男,然后对着瘦高个一挥手,搬过去。
瘦高个和另一个同伙开始搬那个木箱。
张翠花松了口气,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快步走向木箱,迫不及待地抓起一块表,想看看这昂贵的高科技玩意儿。
她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触感不对!塑料外壳粗糙得硌手,缝隙大得能塞进米粒。她用力按了一下表壳侧面一个应该是调节按钮的凸起——没反应!她又连续按了好几下,那块表的液晶屏幕依旧是一片死寂的灰白!
这…这表是坏的!张翠花的声音都变了调,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恐。
不可能!瘦高个立刻反驳,语气生硬,都是好货!
放屁!张翠花急了,又抓起几块表,胡乱按着,结果都一样——全是哑巴!是劣质到连时间都走不了的塑料壳子!你们骗人!全是坏的!把钱还我!她像头发怒的母狮,转身就扑向那个拎着她血汗钱的横肉男!
找死!刀疤脸眼中凶光毕现,猛地从怀里掏出一个黑乎乎的东西!
冰冷的金属光泽在昏黄的灯光下闪过——是一把自制的土枪!粗糙的枪管直接顶在了张翠花的脑门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
张翠花所有的动作瞬间停止,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冻结,冰冷的枪口触感透过皮肤直抵骨髓,死亡的恐惧像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让她浑身僵硬,瞳孔因极度的恐惧而放大,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小娘皮,给脸不要脸!刀疤脸的声音冰冷刺骨,枪口用力顶了顶张翠花的额头,留下一个红印,钱,货两清!再敢嚷嚷,老子一枪崩了你,把你俩都埋在这煤堆里,神不知鬼不觉!
绝望如同这仓库里弥漫浊气,瞬间将我们淹没,张翠花看着眼前凶神恶煞的匪徒,看着那个装着废铁的木箱,再看看被横肉男紧紧攥在手里的帆布包……那是她的全部家当,还有张建军的棺材本,邻居的带利借来的钱
完了!全完了!
巨大的打击和极致的恐惧,让张翠花双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噗通一声瘫坐在地上,她眼神空洞地望着那一箱劣质电子表,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汹涌而出。
不是委屈的哭,是那种世界崩塌、万念俱灰的无声恸哭,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却发不出太大的声音,只有压抑的、破碎的哽咽。
姐……姐……
我带着哭腔爬过去,抱住她冰冷发抖的手臂,试图给她一点支撑,心里同样一片冰凉。
我生在00后,工作在二零后,虽然也有一些不公,但社会秩序很好,怎么会出现这种最坏的结果
都怪我,太过天真!
黑吃黑!果然是最坏的结果!
刀疤脸嗤笑一声,收起了土枪,行了,嚎丧呢赶紧给老子滚!再让老子看见你们,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他一挥手,带着两个手下,拎着那袋沉甸甸的钱,大摇大摆地推开仓库门,消失在门外浓重的夜色里。
仓库里只剩下瘫坐在地、失魂落魄痛哭的张翠花,和蜷缩在她身边脸色惨白的我。空气中还残留着硝烟味和绝望的气息。
7、落井下石
张翠花和我灰溜溜地从南方回来,当天,消息就传开了,张建国立即就出现了。
啧啧,翠花,你说说,这么大的事,你也不和我商量下,你以为上次事成了是你本事大吗
你以为我分润多是白分的吗
你这个丫头,就是心眼太小了,难成大事!张建国假模假样地叹了口气,听说你把家里的钱用完了,还招人借了利钱不低的钱
你准备怎么还用你爸下矿那点微薄的工资
你爸还能下几天矿
一番话说的张翠花又气又内疚,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就是不肯落下来。
张建国叹了口气,我有个办法帮你解决
我认识个后生,姓吴,在矿务局后勤上管点事,老实本分,家里条件也好!就是年纪稍微大了点,三十出头,前头死了老婆,但没孩子拖累啊!人家就稀罕翠花你这样能干又水灵的姑娘!要是翠花能嫁过去,这吴老弟家底厚实,还了这笔债,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以后翠花也吃穿不愁,过上好日子了!建军也有了依靠,这不是天大的好事吗
张建国说的口沫横飞,仿佛真在替弟弟侄女谋福祉。
王秀芹也在旁边帮腔,是啊翠花,那老吴人可好了,嫁过去就是享福……
放屁!张翠花再也忍不住了,猛地站起来,因为愤怒和屈辱浑身发抖,指着张建国的鼻子,声音尖利得破了音,张建国!你安的什么心!那个姓吴的我见过!就是个瘸子!还是个酒鬼!打死老婆的混蛋!你想把我卖了抵债!你休想!
被张翠花毫不留情直接戳穿,张建国脸上虚伪的笑容瞬间消失,变得阴沉狠厉,混账东西!怎么跟你大伯说话呢!我这是为你好!为你们家好!不然呢你们准备怎么还债
我答应。一直蹲在角落里的张建军突然说。
什么我不可置信地吼道,张建军平时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但这很是个好人,也是针对女儿好,怎么会同意张建国这种缺德的主意
我答应!张建军重复,声音大了一些,更加坚决,嫁汉嫁汉,穿衣吃饭!
翠花,我就你这一个女儿,你不会让我老无所依吧张建军看向张翠花。
张翠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如遭雷击般跌坐下来,眼泪簌簌落下。
行,这婚姻大事,还得父母做主,我看建军做得了主!张建国很满意,难得清醒了一次,做了个好主!
既然你们答应了,我还得用我这张老脸去和人家说合,这几天,翠花就别出门了,等着嫁人吧!说完,张建国转身离开。
等人走了,张建军起身去吧院门拴上,又把房门拴上,才小声说,你们走吧,大城市机会多,别在矿里耽误了!
不等张翠花反对,张建军说,别担心我,我到时候就住在矿里,张建国拿我也没办法,你妈还留给你了一对金耳环,我本想等你出嫁给你做嫁妆,但是——
现在的事到这儿了,你去吧金耳环买了,还了邻居老王的钱,剩下的钱你们做路费和本钱,快走吧!
我好好的有本事的闺女,在矿里被张建国那种人盯着,我不舍得!张建军说的更坚决了,你要是孝顺,要是还认我这个爹,尽快走!
8、新生
张翠花是有决断的人,快速卖了金耳环还了邻居的钱,趁着张建国还没来得及安排,和我一起爬上了运送煤炭的火车。
火车发出巨大的轰鸣,速度越来越快,将矿区的点点灯火迅速抛在了身后无边的黑暗之中。
我和张翠花钻进了煤炭上方的篷布下,一人有一个口袋,钻进去只露出一张脸,感觉到篷布外的呼啸风声,幸好现在天气不冷,否则到不了省城就会被冻死。
张翠花躺在哪儿,明明光线很昏暗,而空间也很逼仄,我还是清楚地看到了她脸上的两行热泪,冲刷过脸上的煤灰,留下两行痕迹。
煤车在黎明的微光中喘着粗气,缓缓停靠在省城边缘一个巨大的货场,空气中弥漫着煤灰、铁锈和陌生的城市气息,我和张翠花像两只刚钻出煤堆的鼹鼠,趁着混乱溜下了车,混入了熙熙攘攘、为生计奔忙的人流。
我们在靠近火车站、鱼龙混杂的棚户区边缘,租下了一个用油毡和木板搭成的不足五平米的鸽子笼,阴暗、潮湿,隔壁就是公共厕所,气味令人窒息,但至少是落下脚了,而且不管去哪儿都很方便。
这次穿回来,吃了不少苦,是出生在00后的我想都不敢想的,但是我的内心自信而平静,张翠花不是一般人,她是聪慧、坚强、拎得清的人,唯一的弱点——就是遇到李卫东是眼神不太好,也别我给修正了,现在只要有机会,不就无敌了。
我将我从缝在内衣上的口袋里拿出了一个旧信封,里面是几套在矿区时用粮票换来的花花绿绿的邮票让张翠花看,张翠花一脸茫然,这玩意儿能卖钱
能!我斩钉截铁。
八十年代初,集邮热正在悄然兴起,尤其是一些特殊年份、特殊题材的邮票,在懂行的人眼里就是宝贝。
今天找房子时我已经打听过了,火车站附近就有个自发形成的邮市。
第二天,张翠花揣着那几套邮票,带着我,怀着忐忑的心情找到了那个热闹的角落。
角落不大,蹲在边上的人面前都铺着报纸,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邮票、信封、钱币和各种票证,穿着各异的人们低声交谈着,眼神到处看。
张翠花鼓起勇气,在一个看起来面善的老大爷摊位前蹲下,拿出邮票,大爷……您……您看看这个……值多少钱
老大爷推了推老花镜,接过邮票仔细看了看,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哟,小姑娘,有点东西啊!这套‘黄山风景’,品相不错,缺一张就能成套了……可惜了!这套‘猴票’……嗯,单张,品相一般……这样吧,都给我,给你…八块钱!
八块!对于此刻的我们,简直是巨款!张翠花强压住激动,还想讨价还价,我在旁边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角。见好就收,安全第一。
揣着八块钱巨款,张翠花的手都在抖。强子…真…真能卖钱!
这只是开始。我用这八块钱做本金,加上张翠花骨子里的韧劲和我的信息差,开始指导她在这个新兴的邮市里淘金,我让她重点关注那些成套的、品相好的老纪特邮票,以及刚发行不久的JT票,特别是那些发行量相对较小的。
我凭借模糊的记忆,知道些票未来潜力大,但此刻,我只要求快进快出,赚取微薄的差价。
张翠花的学习能力惊人。
她很快摸清了门道,砍价、看品相、察言观色,从一个怯生生的外行,变成了一个眼神精明、嘴皮子利索的小邮贩,我们像蚂蚁搬家,一块、两块、五块地积累着微薄的利润,日子依然清苦,但至少能吃饱饭,交得起那破棚屋的租金了。
9、初露头角
邮票生意打开了局面,但利润微薄且不稳定,我们需要更快的积累,我的目光,投向了另一个刚刚萌芽的领域——国库券。
八十年代中期,国家发行国库券支援建设,但在信息闭塞、观念保守的年代,很多人视购买国库券为负担,甚至当成摊派任务,往往一拿到手就急于低价变现,而在沿海开放城市和经济活跃地区,国库券的实际价值远高于其面值,存在着巨大的地域差价!
国库券张翠花又一次懵了,那不是单位摊派的吗跟废纸似的,谁要啊
姐,这不是废纸!我耐心解释,这是国家借钱的凭证!有利息的!只是现在很多人不懂,急着低价卖,我们收进来,然后……想办法卖到南方去!差价很大!
张翠花将信将疑,但有了邮票的成功经验,她选择再相信我试试看。
我们用积攒的钱作为启动资金,开始穿梭于省城的工厂区、机关宿舍大院。
收国库券!高价收国库券!张翠花扯着嗓子喊。
起初应者寥寥,人们看她的眼神像看骗子。但她锲而不舍,态度诚恳,价格也确实比黑市上高一点点,渐渐地,有人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把家里压箱底、觉得没用的国库券拿出来换了点现金。
积沙成塔,我们的破棚屋里,渐渐堆起了一沓沓印着国徽、面值不等的国库券。
如何变现才是关键,经历了上次电子表的事,我和张翠花都明白,有些钱我们是没命赚的,所以我和张翠花那些经常往返于省城和南方的倒爷。
这些人消息灵通,胆子大,手里有渠道。
在一个闷热的下午,张翠花带着我,在火车站附近一个相对高档的国营茶馆蹲点。
她小心翼翼地和一个看起来跑过南方的中年倒爷搭上了话。
大哥,跑上海的吧听说那边…国库券行情不错张翠花试探着问。
那倒爷警惕地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我立刻发挥小孩优势,用天真无邪地插嘴,叔叔,我姐有好多花花绿绿的纸,她说能换好多钱买糖吃!是真的吗
倒爷被我逗乐了,又看看张翠花包里确实有不少券,压低声音,小妹子,有货什么年份多少
一番试探和讨价还价,初步意向达成——张翠花以略高于收购价、但远低于上海黑市行情的价格,将一批国库券批发给了这个倒爷。
倒爷承担运输和销售风险,赚取更大的差价,我们赚取安全、快速的中间利润。
交易完成,拿到厚厚一沓钞票时,张翠花的手再次颤抖了。这一次的利润,远超邮票。
就在张翠花点完钱,长舒一口气,脸上露出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容时,一个温和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这位同志,打扰一下。
张翠花和我同时抬头。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中山装、戴着黑框眼镜的年轻男人站在桌旁,他身材修长,面容清俊,气质儒雅,与茶馆里其他风尘仆仆的倒爷和粗犷的旅客截然不同,他手里拿着一本旧书,眼神温和中带着一丝好奇和赞许。
我刚才无意中听到一点……你们是在做国库券的……信息流通他斟酌着用词,语气平和,没有半分轻蔑或打探隐私的意味,这种方式……很聪明,也很需要胆识。
张翠花第一次被这样一个看起来像文化人的年轻男子主动搭话,还带着肯定,脸腾地一下就红了,有些手足无措,啊……没……没有……就是……就是混口饭吃……
我在一旁看的有趣,张翠花这个样子挺可爱的,终于有了点害羞大姑娘的样子。
我叫李志远,年轻男人微笑着自我介绍,态度坦诚,在省城大学图书馆工作,我对经济现象很感兴趣,尤其是这种民间自发的……市场行为。他指了指张翠花还没来得及收好的国库券,能冒昧请教一下,你们是如何判断差价和风险的吗当然,如果不方便说也没关系。
他的态度谦逊有礼,眼神清澈真诚,让人生不出反感。
张翠花哪里懂这些她下意识地看向我。
我立刻眨巴着天真的大眼睛,抢着说,我姐可聪明啦!她说国家发的东西肯定值钱!只是好多人不懂!就像集邮一样!去懂的人多的地方就能换更多钱买肉吃!
我用孩童的逻辑,把信息差和地域差价简单化了。
李志远被我逗笑了,他推了推眼镜,看向张翠花的目光更添了几分欣赏,小朋友说得很有趣,但道理很对。你姐姐确实很有眼光和魄力。他转向张翠花,在信息不对称的市场里发现机会并勇于实践,这非常难得。
张翠花的脸更红了,心砰砰直跳。
她见多了矿区男人的粗鲁和算计,习惯了李卫东的流里流气,也见多了张建国的贪婪市侩,眼前这个叫李志远的男人,像一缕清泉,带着书卷气和真诚的尊重,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悸动和慌乱。
没…没什么…她低下头,声音细若蚊呐。
李志远没有过多纠缠,只是温和地笑了笑,很高兴认识你们,希望你们生意顺利。他礼貌地点点头,拿着书离开了。
看着李志远挺拔清瘦的背影消失在茶馆门口,张翠花久久没有回神,我看着她脸上尚未褪去的红晕和眼中闪烁的光彩,心中一块大石悄然落地。
基因改良工程,初见曙光。
李志远——图书馆工作,看起来就像是知识分子家庭出身,谈吐有礼,尊重女性,情绪稳定,这简直就是为改良老李家——虽然此老李非彼老李——基因量身定做的优质人选,比那个只会偷鸡摸狗的李卫东强了一万倍!
姐,我拉了拉张翠花的衣角,故意用崇拜的语气说,刚才那个戴眼镜的叔叔,说话好好听哦!像…像收音机里讲故事的人!
张翠花如梦初醒,脸上飞起两朵更深的红云,轻轻拍了我一下,小孩子家家的,胡说什么!
但她的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扬,眼神里充满了对未来的希冀。
省城,不仅给了他们谋生的机会,似乎……还打开了一扇通往完全不同人生的门。
10、豪赌一把
时间在忙碌和希望中悄然流逝。
靠着邮票和国库券的信息倒卖,张翠花的手头终于宽裕起来,我们搬离了臭气熏天的棚户区,在靠近邮市的地方租了一间虽然老旧但干净整洁的小单间,张翠花也彻底褪去了矿区的土气和曾经的莽撞,眼神变得精明干练,言谈举止也大方得体了许多。
与李志远的偶遇并非唯一一次,省城大学图书馆离邮市不远,李志远似乎真的对经济现象感兴趣,偶尔会来邮市转转,观察学习。
他总能恰巧遇到张翠花,两人会聊上几句。
他给她讲一些浅显的经济学原理,介绍一些报纸上关于改革开放的报道;张翠花则分享一些她在市场第一线的见闻和感悟。
一个温文尔雅,一个坚韧聪慧,彼此吸引,情愫在平淡的交流中悄然滋生。
张翠花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那是一种发自内心对未来充满信心的光彩。
我冷眼旁观,心中暗喜。李志远人品可靠,家境清白——他父母是中学教师,对张翠花的事业不仅不反对,反而带着欣赏和支持。
这正是我梦寐以求的优质基因提供者!
后来,张翠花和李志远结了婚——虽然李志远的父母对张翠花的职业不太满意,但是接触了几次后,觉得是个能撑家的,也就同意了。
我在心中给老两口点赞,娶了张翠花这个好媳妇,咱们老李家就要走上青云路了!
时间很快到了1992年,凭着上辈子的记忆,我顺利地上小学、中学,还考上了大学,成为我们矿区的第一个大学生——虽然我已经离开矿区好多年,偶尔才会回去。
我知道,改变我们老李家家族命运的时刻来了。
股票认购证张翠花已经生了一个儿子——我觉得就是我下一世的爹,所以我总背着张翠花欺负他,欺负的他哇哇哭,却又最喜欢跟着。
对!听说上海那边在卖!一张小纸片,很便宜!我手舞足蹈地比划着,但是好多人说,买了这个,以后就能买一种叫‘股票’的东西!买了股票就能当‘股东’,公司赚钱了就能分钱!跟以前不一样了!
李志远若有所思,这个我最近也在报纸上看到一些讨论,是股份制改革的新尝试,但是……风险非常大,政策也不明朗。
风险大,机会才大啊!我立刻接口,目光灼灼地看着张翠花,姐!你忘了我们当初收国库券了开始不也没人信吗后来呢这认购证,我感觉跟当初的国库券一样!现在没人要,以后肯定抢着要!我们得买!把所有钱都拿出来买!
所有钱!张翠花倒吸一口凉气。经过几年积累,我们手里已经有了几万块的巨款,那是她起早贪黑、担惊受怕一分一厘攒下的血汗钱!全部押在一张小小的、看不懂的纸上
强子!这太冒险了!张翠花连连摇头,万一赔光了,我们又得回桥洞了!不行不行!
李志远也持谨慎态度,自强说得有道理,这可能是机遇,但倾尽所有去赌,确实过于激进,政策风向随时可能变,而且……这东西具体怎么操作,收益如何,都还是未知数。
我知道,这是最难的一关。
张翠花被电子表坑怕了,李志远是知识分子,讲究理性分析。
但我知道历史的走向,我知道那小小的认购证,即将掀起怎样一场财富风暴!
接下来的日子,我化身祥林嫂,我不停地听到各种小道消息——都是我编的——
邮市王大爷说他上海亲戚来信了,好多人排队买呢!
茶馆里那个跑上海的倒爷李叔,说后悔买少了!
报纸上都说了,国家支持搞活经济!这股票就是新路子!
我甚至拿出了杀手锏,抱着张翠花的胳膊,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姐…我…我梦见好多好多钱!天上掉下来的!就压在那小纸片上!要是错过了…我害怕……害怕张建国再来害你!狗屁!张建国已经退休了,成了个糟老头,虽然一肚子坏主意,可没办法耐张翠花何。
张翠花被我折磨得心力交瘁,夜不能寐。
她看着存折上那串数字,又看看我充满预知般执着的眼神,再想想这几年来,我的鬼点子虽然惊险,但最终都指向了成功。
李志远虽然担忧,但也看到了张翠花内心的挣扎和我异乎寻常的坚持,他没有再强烈反对,只是说。如果你决定了,我陪你一起去上海,多了解清楚,总归稳妥些。
这成了粗成这件事的最后一片雪花,张翠花不再犹豫,准备去上海。
我们取出了所有的积蓄,加上李志远出于支持拿出的一部分存款,凑成了一笔在当时堪称天文数字的巨款,在李志远的陪同下,我们登上了开往上海的火车。
上海的空气都弥漫着一种狂热的气息,认购证发售点前人山人海,队伍蜿蜒如长龙,人们脸上交织着狂热、贪婪、焦虑和茫然。
张翠花看着这阵仗,手心里全是汗,李志远紧紧握着她的手,给予无声的支持。
排队、交钱、拿到那一叠薄薄的、印着复杂条款和编号的认购证凭证,整个过程像做梦一样,当张翠花把那一叠承载着所有身家性命的纸片紧紧捂在胸口时,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回到省城,等待的日子无比煎熬。
认购证的价格最初像死水一样沉寂,甚至有小幅下跌,张翠花寝食难安,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李志远默默地陪着她,给她分析政策新闻,用他特有的理性安抚她,我则表现得异常笃定,每天安慰她,姐,别急,钱在飞来的路上呢!
终于,如同我预知的那样,认购证价格如同被点燃的火箭,开始了一飞冲天的疯狂暴涨!消息像飓风一样席卷全国!邮市、街头巷尾,所有人都在谈论认购证,价格一天一个样,甚至一小时一个价!
当张翠花颤抖着手,将第一批认购证以几十倍于成本的价格转让出去,拿到厚厚几沓百元大钞时,她终于忍不住,在人来人往的邮市角落里,抱着李志远嚎啕大哭。
那是劫后余生、梦想成真、压力释放的泪水,李志远也红了眼眶,紧紧抱着她。
财富的闸门一旦打开,便势不可挡。
张翠花听从我的建议,没有贪心到最高点,而是分批、果断地出手了绝大部分认购证,当这场疯狂的盛宴渐渐落下帷幕时,张翠花,这个曾经在矿区大杂院里被谋划着吃绝户的姑娘,已经完成了惊人的原始积累,成为了名副其实的百万富翁!这在这个万元户还是稀缺品的年代,无异于一步登天!
12、尘埃落定,我要躺平
张翠花在省城买了宽敞明亮的房子,将老实巴交、一直牵挂着的父亲张建军也接了过来享福。
她没有沉迷于挥霍,而是在我和李志远的建议下,将大部分资金投入了正在蓬勃发展的房地产行业,凭借着她从底层摸爬滚打锻炼出来的精明、胆识和诚信,加上李志远在信息和政策分析上的辅助,她的翠远地产很快在省城站稳了脚跟,并稳步发展壮大。
任务,完成了。
张翠花的儿子李全安六岁时,张翠花又怀孕了,这和她上一世只剩了一个孩子是完全不同的,当然了,一切都不同了。
站在张翠花和李志远新买的、带落地窗的高层公寓里,俯瞰着省城璀璨的万家灯火,张翠花正温柔地抚摸着微隆的小腹,和李志远低声讨论着孩子的名字,脸上洋溢着准妈妈的幸福光辉。
强子,你看什么呢过来吃水果。张翠花笑着招呼我,我和他们夫妻的感情亲密的比亲姐弟还要亲。
姐,姐夫,我走过去,脸上露出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我有感觉,告别的时候要到来了,我有点困了,想睡一会儿。
你们…要一直好好的。
我回到属于我的房间,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上柔和的光线,感觉身体变得轻盈,意识仿佛抽离了这具躯壳,向着无尽的虚空飘去。
耳边隐约传来张翠花和李志远低语的笑声,还有窗外城市遥远的嗡鸣。
再见了,奶。不,再见了,姐姐。
这一次,你一定会有完全不同的人生。
而我……
嘴角带着心满意足的微笑,我缓缓闭上了眼睛。
12、躺赢人生
我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大口喘着粗气,浑身被冷汗浸透。
眼前是我从未见过、以我这屌丝幻想也幻想不出的情景:房间大概有上百平,身下的床有个十来平方,触感柔软舒适,室内静谧,温度适宜。
我刚坐起什,听到房门轻轻被敲响,少爷起了吗我们可以进来了吗
我哑着嗓子说了声,进来。
一位四十多岁精明干练的女侍,领着十来个穿着制服的年轻女侍,一水排开,少爷,请起床!
我掐了自己一把,疼的我嗷一声跳起来,我也顾不得梳洗,赤着脚好几步才夸下床,冲出了房间。
走廊的装饰低调而奢华,地毯温暖舒适,我一口气冲到楼梯口,居高临下看下去——
在从三层垂下的水晶灯下,坐着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太太,她眼神锐利,臭小子,还不赶紧,今天是你正式在集团露面的时候,我和你爷爷专门回来接你!
我看着张翠花和李志远熟悉又陌生的脸,忍不住大笑——
哈哈哈哈!卷完了!终于TM卷完了!
富三代!老子现在可是根正苗红的富三代!
这辈子……谁也别想再让我加班!老子要躺平!躺得平平的!把上辈子缺的觉全补回来!
张翠花和李志远被我搞蒙了,一个纵横商场那么多年,一个教书育人多少届,从没见过自己唯一的孙子这么奇怪,不会是压力太大疯了吧!
张翠花脚步有力地从楼梯上了楼,对着我的后脑就是用力一记,咱们翠远集团上千亿资产,都指望你了,你可不能再疯疯癫癫让人笑话,快点回房换衣服,我们准备出发!
我被张翠花赶着回房间了,在女侍的服务下换衣服熟悉,突然醒悟过来,我的目标好像只完成了一半,我成了富三代,但好像……躺不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