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孟光派来的信使正跪在青砖上,怀里揣着用油布层层裹住的信,额角的血痂混着尘土,显然是一路策马狂奔而来。
人找到了
景澄接过信时,指腹触到布面的潮湿,那是锦州特有的梅雨气息,带着股铁锈般的腥甜。
信使的声音因疲惫而沙哑:找到了,在锦州城外的破庙里。
信使组织了一下语言:那人姓赵,当年当过长枪手,参与过围剿流民的行动。
他顿了顿,从怀中掏出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这是他让属下带给将军的,说是当年从流民身上捡到的。
油纸包里是半块磨损的玉佩,玉质粗糙,上面刻着个歪歪扭扭的

字。
景澄的指尖摩挲着那字,忽然想起暗影查到的
——
安越枫原名陆安,在锦州时曾用这半块玉佩当信物,从陆芷柔那里换过不少银子。
赵老兵说了些什么
他将玉佩塞进袖中,玄色的袍袖掩盖了玉上的裂痕。
信使喝了口亲兵递来的水,喉结滚动着讲述起来。
那赵老兵住在破庙东头的草棚里,靠给人算命糊口。
孟光找到他时,他正用瞎了的左眼对着太阳,浑浊的右眼淌着泪
——
那是当年被流矢划伤后留下的后遗症。
老赵一开始不肯说,
信使的声音压低了些,直到孟光拿出将军的令牌,又给了他二十两银子,他才松了口。
景澄点头示意他继续。
信使接着说:他说,当年的锦州流民,根本不是什么暴民。
那一年的夏天,锦州连下了四十天暴雨,辽河决堤,万亩良田变成泽国。
管辖锦州的知府周显不仅不开仓放粮,反而勾结粮商囤积居奇,一石米的价格炒到了平时的十倍。
最先饿疯了的是城西的佃户,后来连府学里的生员和退伍的老兵都扛不住了。
领头的是个秀才,
信使复述着赵老兵的话,说是锦州府学的廪生,有一股子气节。
景澄紧皱眉头。
信使见燕王脸色变动,小心翼翼说:那秀才带着一群读书人去知府衙门请愿,被周显的人打了出来,还放狗咬死了两个孩子。
说到这里,信使的声音有些发颤。
那陆秀才被逼得没办法,才带着人冲进粮仓抢粮。
周显见势不妙,带着家眷和金银细软连夜逃到京城,跪在午门外哭喊
暴民叛乱,还说那秀才是
意图谋反。
景澄气急,大骂:真会颠倒黑白!
高祖当时正忙着对付北狄,一听有人谋反,当场就发了火。
信使的目光落在校场中央的旗杆上,那里曾挂过不少叛军的首级,下旨让神武营和禁军合围,格杀勿论。
景澄的指尖猛地收紧,攥得信纸发出细碎的声响。
他祖父和父亲当年就在神武营,临终前曾含糊提过
锦州那仗打得憋屈。
当时他只当是老人糊涂了,如今想来,怕是另有隐情。
老赵说,他们接到的命令是‘宁错杀,勿放过’。
信使的声音更低了,那些流民拿着锄头扁担,根本没像样的兵器,哪里是那些人的对手
流民冲进皇宫后,直奔太和殿,
信使继续说道,嘴里喊着‘要见圣上,要申冤’。可还没到金水桥,就被从两侧涌出来的弓箭手围住了。
赵老兵当时就在弓箭手的队列里,他说那些流民看到箭雨时,都愣住了,有的还举着手里的状纸喊
我们是良民。
直到第一排人倒下,后面的才疯了似的往回撤,却被赶来的骑兵堵在了校场。
惨烈,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