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身体,带来不易察觉的微颤,显然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然而,最让刘洋意心头凛然的,是那双眼睛。
那双眼眸深处,如同风暴过后的深海,表面似乎恢复了平静。
但下方涌动的,却是比之前更加深沉、更加冰冷、更加令人不寒而栗的暗流。
那目光缓缓扫过刘洋意那张写满了关切、惶恐和急于表现的脸,又投向警车消失的方向,最终落在那片被挖掘机蹂躏过的、象征着强拆暴行的废墟上。
没有愤怒的咆哮,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甚至没有对刘洋意及时救驾的赞许。
只有一种近乎绝对的、冰冷的平静,以及一种......洞悉一切、掌控一切的漠然。
然后这并不代表江昭宁的内心没有掀起惊涛骇浪。
他在大学时,是学校的散打冠军,曾与高手对决,以一击三毫不落下风。
可是面对这么多打手的群殴,他知道自己是必败无疑。
功夫再高,也架不住群狼的攻击。
他能想象到,如警察不及时赶到,或者自己不跑的话,会是什么场景。
一下、二下......钢管像冰雹一样密集地落下,无情地砸在腰肋、大腿、肩膀!
每一次撞击都带来一次剧烈的抽搐和深入骨髓的痛楚。
每一次沉重的落下,都像有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皮肉,又像巨大的铁锤反复擂打着他的骨骼。
世界在剧痛中疯狂旋转、扭曲、崩塌。
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骨头在重击下发出的不堪重负的呻吟,能感受到温热的液体正迅速浸透后背的衣衫,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最后昏厥,甚至重伤,甚至不治而亡......
别以为这不可能,这些黑恶势力将百姓殴打致死,伪装成意外的事又不是没有。
虽然不多见。
这个刘洋意,关键时候,倒是拎得清的。
分得清大小王,不含糊!
当然,这个想法,绝不能在他面前流露分毫。
一丝一毫都不能。
驭下之道,如同熬鹰,恩威并施。
但恩的给予必须吝啬且精准。
任何过早的肯定都可能让棋子滋生不该有的妄念。
江昭宁的嘴角,极其微弱地、几乎难以察觉地再次向上牵动了一下。
那不再是最初面对蒋文光时那淬火刀锋般诡异刺眼的笑,也不是后来宣判小菜被端了时带着刻骨嘲讽的笑。
江昭宁微微抬起眼皮,目光掠过脸上带着恰到好处关切与后怕神情的刘洋意,没有停留。
江昭宁的眼光停留在眼前断壁残垣的修罗场。
半堵倔强的砖墙孤零零立着,墙上巨大的、血红色的拆字被撕掉半边,像个狰狞的伤口。
江昭宁踏过一地狼藉的废墟,走向已被强拆的那个老人的家!
歪斜的门框像个被扭断脖颈的巨人,无力地倚靠着断墙,门板早已不知去向。
门槛的位置,散落着被无数只脚践踏过的狼藉:破碎的搪瓷碗碟,撕烂的花布棉被。
还有......
在厚厚的尘土和碎屑中,一张破碎成蛛网的,泛黄的全家福相框照片顽强地露出了一角。
玻璃碎片像冻结的泪珠,零乱地反射着浑浊的天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