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刹车声,划破了天际。
我坐在副驾驶的位置,整个人因为车辆急转弯的惯性而剧烈晃动,最后车子撞在了路边人行道上,所幸没有撞到路人。
邵聿白的双手紧紧握住方向盘,骨节泛白。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眼神失焦地扫视着四周的环境。
与此同时,一辆蓝色的小货车几乎是紧贴着我们的车子疾驰而过。
在交汇的瞬间,我和邵聿白一同看向了那辆小货车的驾驶座。
敞开的车窗内,戴着棒球帽的女孩一闪而过,圆润饱满的脸颊上像是打了腮红,粉粉嫩嫩,嘴里咬着一块面包,似乎是急着赶去什么地方,没时间停下来。
我原本剧烈跳动的心,在见到她的那一刻,似乎停了下来。
这是我第一次以清醒的状态,见到何杉杉。
同时我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猜测,邵聿白和我一样,重生了。
“还好吗?”邵聿白扭头问我,像是关心,可语气疏离。
他的眉头锁得很紧,压着那双冷峻的眼睛,看得出他此时心情很差。
上一世的这个时候,我们的车和那辆小货车相撞,他受了轻伤,而我因为撞击到了脑袋颅内出血,成了植物人,在病床上躺了整整三年。
我与邵聿白青梅竹马,大学时确定恋爱关系,毕业后不久便顺利成婚,刚在一起时的浪漫甜蜜与激情,早已经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逐渐沉淀了下来。
还有爱情吗?我们不知道,但我们默契地不讨论这个话题。
在我刚进入昏迷时,邵聿白恨不得掐死何杉杉,他在医院里大打出手,一个耳光把何杉杉打得摔倒在地上,柔弱恐惧的年轻女孩,眼里充满了泪水和不安。
他或许已经对我没有了男女之间的冲动与欲望,可我是他的妻子,是陪着他长大的女人,他不可能无动于衷。
“邵先生,对不起,我砸锅卖铁也会赔您妻子的医药费,我会每天来照顾她,直到她苏醒,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何杉杉哭得眼睛通红,说话哽咽。
邵聿白阴沉着脸,眼睛布满了血丝,“赔钱?如果她出了事,我会让你牢底坐穿,还有你家那个小破厂,你的父母,你的弟弟,全都要给她陪葬!”
他们不知道的是,我的耳朵听得见他们的每一句话,只是我醒不来。
后来,何杉杉每天都来医院陪我,她跟我不停地道歉,不停地哭,为我讲故事唱歌放新闻,学习怎么按摩刺激神经。
我哪怕是昏迷的状态,都能感觉到她的惶恐不安。
我和她那时候都没想过,有一天邵聿白会爱上她,爱上那个善良坚强又乐观的她。
回忆袭来,我握紧了拳头,心脏闷得透不过气,连回答的声音都很沉闷,“我没事。”
“嗯。”邵聿白应了一声,随即拨通电话叫人过来处理这里的问题,打完电话后,他拿出一根烟点燃,站在车外没有再进来。
我看着他的身影,那么挺拔,那么清冷,和我记忆中那种清瘦的少年渐渐重合,仿佛还是那个会因为我不小心割破了手,而紧张到大骂我“笨蛋”的邵聿白。
可我知道,他不再是了。
老天爷给了我重生的机会,却没给我留住邵聿白的机会。
如果我的猜测正确,他真的也重生了,那么他现在的心里已经装满了对何杉杉的爱,我沦为了多余。
可是,他为什么刚才不选择顺其自然,任由车子撞上去呢?
那样的话,也许一切就可以按照上一世一样,重来一遍。
他可以再一次没有阻拦地和喜欢的女孩在一起。
我紧紧攥着的掌心,又红又肿。
为什么呢?邵聿白。
“夫人,我送您去医院检查一下。”半个小时后,司机王浩赶来,弯腰对我说道,“邵总说他留下来处理这里的事情。”
我从车子里下去,邵聿白正低头看手机,他抬眸看了我一眼,很淡很冷的一眼。
“我先去医院了。”我对他说。
“好。”他应了一声。
随后我坐上了另一辆车,车子往医院的方向驶去。
一路上我沉默寡言,脑子里浮现出刚才何杉杉一闪而过的侧脸。
同时也响起了她的哭泣声,“我已经在努力补偿了,为什么邵先生不肯原谅我一次?我爸妈好不容易把家里的小工厂养活,他们累了一辈子,是我的错,我害了他们,呜呜呜……”
她握住我的手,哽咽着说,“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撞到你们的,我急着去送一批面包,不准时到的话,他们要扣钱,如果你醒不来了,我就一辈子都照顾你。”
那些诚恳的忏悔声,一一传进我的耳朵。
渐渐地,我发现只要何杉杉来医院,邵聿白也会出现。
他们在我的病床旁,从一开始的争吵怒骂哭泣,到后面的和平交流,最后何杉杉小声地向我道歉,“对不起,晚星姐姐,我爱上邵先生了,真的对不起。”
“应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是我先对你动了心。”邵聿白低沉着声音解释。
我听着他们互相袒护的告白,心如刀割,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睛。
我青梅竹马的丈夫,爱上了把我撞成植物人的女孩,我想我真的很惨。
“王浩,这几天邵聿白都去了什么地方?”我突然问司机。
心里却隐隐有了结论——
比之我今天在这场车祸中重生,邵聿白重生的时间节点或许比我早上几天。
这一次的车祸,就是他对我是否重生的试探。
如果我重生了,就不会选择上车。
而他既然重生了,也不可能不去找何杉杉。
“邵总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基本就是固定的几个地方,公司,家里,俱乐部那边偶尔运动放松一下,”王浩答道,“哦对了,他昨天还去了南风大道那边,但是待了半个小时就走了。”
南风大道,是何杉杉的家所在的地方,连同她家的小工厂也在那边。
“去南风大道。”我吩咐道。
王浩愣了一下,“不去医院吗?”
他说完就闭嘴了,掉头载着我赶去了南风大道。
我坐在车里,透过车窗看向外面。
此时天边霞光万丈,已经到了日落时分。
王浩告诉我,昨天邵聿白的车就停在这里,然后和我一样,在车上坐着没有动,过了半个小时才离开。
不远处,蓝色的厂棚在夕阳下显得很简陋,两三辆小货车停在厂门口,厂房旁边有一栋红瓦两层小楼,二楼的阳台上,挂着一件粉色的格子裙,和白色的半筒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