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半月时光在呼啸风雪中悄然流逝。
裴观澜每日雷打不动地送来汤药,霍挽的病很快痊愈。
虎贲军与天枢军也渐渐与北境驻军磨合无间。
一场与裴观澜的公开比武,令军中原本对霍挽心存疑虑的将士们心悦诚服。
北境苦寒,军中最惬意的时光,莫过于下训后围拢篝火,烤炙野味,偷饮几口私藏的老酒,天南地北地闲侃,偶尔兴起便舞刀弄剑助兴。
霍挽很是享受这份烟火气。
今日怎不见裴观澜霍挽坐在篝火旁,肩头仍裹着裴观澜那件旧披风。
副将添了把柴。
裴将军得空便爱去城里逛兵器铺子,这会儿未归,怕是寻到哪处喝酒吃饭了。
霍挽了然,不再多问。
将军,有位姓沈的公子求见。霍挽正欲起身去寻裴观澜,忽听兵士通报。
霍挽动作一滞。
沈…
不见。她冷冷撂下两字,转身朝自己营帐走去。
未至帐前,一道熟悉的身影已一瘸一拐地追了上来。
沈玉容。
在北境的半月,她以为自己已然放下,可当沈玉容出现在眼前,那五年蚀骨的痛楚瞬间翻涌而上,好不容易深埋的记忆被狠狠撕开,钝刀割心。
沈玉容与记忆中判若两人,双颊凹陷,唇色惨白,发髻因无人打理散乱不堪,离京时的锦衣华服早被风雪摧残得不成样子,昔日矜贵的世子爷,落魄至此。
霍挽呼吸微凝。
扑通一声,沈玉容重重跪在她脚边。
阿挽。
从前种种,是我之过。
我不该轻信徐如意挑唆,不该娶她过门。
千错万错皆在我身,你要打要骂,悉听尊便。沈玉容低垂着头,姿态卑微至极,只求你......别不要我。
他强撑病体奔赴北境,方知这五年间,霍挽在京城与北境间往返奔波是何等辛苦。
我来之前,已应允裴老将军受六十杖刑。
尚有三十杖,需阿挽亲自动手。
退婚书我已命人送抵世子府,你我之间,再无瓜葛。霍挽垂眸,披风下的手掌悄然攥紧,沈世子,请回吧。
说不动容是假。
十二载情谊,短短两月如何能尽数抹去可她心知肚明,自沈玉容选择徐如意那一刻起,他们便注定陌路。
听闻退婚二字,沈玉容情绪陡然激动起来,他猛地拽住霍挽的披风角。
阿挽!你定是还在恼我,对不对我已看清徐如意真面目,再不会受她蒙蔽!我应你,从此一心一意待你,小心呵护,绝不让你再受半分委屈!
阿挽......别同我退婚......
听他仍将过错推与他人,霍挽震荡的心绪忽而平静下来。
徐如意固然可恨,但真正令她心寒彻骨的,是沈玉容。
霍挽不再言语,抬手招来副将。
送沈世子出去。
副将未能将沈玉容拖离。
他终究是淮安世子,曾与霍挽有婚约,几番僵持不下,沈玉容便默然跪在霍挽营帐前,希冀着能换得她一丝怜悯。
北境长夜,酷寒入骨。
沈玉容摩挲着怀中木簪,手指冻得僵直。
篝火渐熄,军中将士几乎都注意到了这个跪在将军帐前的男子。
听说方才有人求见将军被拒了,是不是跪着那位
他犯了何事这般天寒地冻跪下去,铁打的膝盖也受不住啊。
方才听副将称他世子,莫非就是与咱将军有婚约的那位淮安世子
小声些。
天枢军那边早有传言,说是沈世子背弃盟约另娶将军表妹,将军才请旨废了婚约。
议论声嗡嗡入耳,沈玉容却恍若未闻,只挺直脊背跪在冰冷雪地里。
他们所言不虚。
是他背弃盟约,是他识人不清。
他伤阿挽至深,如今所做,尚不足补偿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