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暴雨初歇的洗心禅寺,霍挽如约而至。
见到她,沈玉容脸上浮现出笑意。
她未着戎装,褪去了几分锐气,素白的裙衫衬得人如枝头白梅。
阿挽,手上的伤可好些了见霍挽走近,沈玉容自然而然地伸手去握她的手腕。
霍挽不动声色地将手从他掌心抽出,抬步踏上石阶:好多了。
沈玉容似早有所料,对她的冷淡并不介怀,只与她并肩而行:伯母新丧,你心中郁结,上次之事我已托母亲打点过,你与如意之事,京中不会再有流言。
只是,从今往后,你切不可再对如意动武。
霍挽长睫微颤。
原以为沈玉容亲笔写帖邀她同游,至少会为前事道一句歉。
见霍挽沉默,沈玉容以为她仍在怄气:如意年幼丧父,寡母拉扯她姐弟二人,在扬州吃尽苦头,实在可怜。
你似乎很关心她。不等沈玉容说完,霍挽便不耐地打断。
沈玉容一愣。
不是因为喜欢
沈玉容一噎,被那双墨黑的眸子注视着,竟有些心慌意乱。
阿挽,你我自幼相识,在你心中,我便是这般不堪之人如意是你妹妹,你常驻军营,是她常来探望我与母亲,于情于理,我多关照她几分,有何不妥
是吗
那支曾被他珍而重之、号称天下只此一支的定情木簪,他却亲手又制了一支赠予徐如意。
沈玉容被她问得心烦意乱:嫉妒乃女子德行之大亏。我与如意清清白白,此话休要再提!
霍挽不再言语。
看着男人眼中明显的不耐,霍挽忽然想起幼时的自己,极其霸道,沈玉容多看旁人一眼她都要生气。
可那时的沈玉容,偏偏就爱看她吃醋的模样。
记忆中少年的脸庞与眼前人重叠。
待霍挽回过神来,沈玉容已借口去取香火,先一步转身离去。
不仅沈玉容变了,霍挽发觉自己对他,也早已不再患得患失。
听闻洗心禅寺后院的白梅开得极好,姑娘,咱们正好去瞧瞧。玉狸轻声提议。
霍挽点头。
临近年关,来寺中祈福的百姓络绎不绝。
后院因有一株古梅,人群更是熙攘。
玉狸护着霍挽,反被人流挤得东倒西歪。
霍挽被挤得烦闷,正欲带玉狸离开,余光却猛地瞥见人群中一个幼童被挤到鱼池边缘。
眼看孩童就要栽落水中。
霍挽心头一紧,毫不犹豫朝鱼池方向挤去。
她只匆匆扫了一眼幽深的池水,便迅速移开目光,伸手一把将那孩童拉开。
然而,就在她拉住孩童的瞬间——
一股巨大的推力狠狠撞在她后腰!
霍挽猝不及防,整个人朝前扑去,直直栽入冰冷的鱼池!
刺骨的池水瞬间湮没口鼻,霍挽本能地挣扎起来。
恍惚间,她听见池边传来一声尖利娇柔的呼喊。
表姐!
紧接着,巨大的水花再次将她淹没。
表姐别怕!徐如意的声音近在咫尺。
霍挽却只觉得毛骨悚然,因为徐如意拽着她手腕的那只手,正死命地将她往水底拖去!
水从四面八方涌入鼻腔,呛得她肺腑生疼。
岸上人群的惊呼、侍女的哭喊,都被浑浊的水声隔绝。
彻底沉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瞥,她看见了那道熟悉的身影跃入水中。
扑通!
紧攥她手腕的力量骤然消失。
意识在冰冷的水中渐渐模糊。
她知道,沈玉容又一次选择了徐如意。
冰水仿佛化作了千万根针,狠狠扎进她每一寸肌肤,痛楚锥心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