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我愣在原地。
功德圆满吗
倒也确实。
我亲眼见证徐昼明为天下苍生所做一切。
若说这天下谁最有资格能够称为功德圆满。
我认为,那个人非徐昼明莫属。
可即便如此,我也难以接受徐昼明已不在人世这一事实。
纵使此生应当再难有交集,可是扪心自问。
我与徐昼明之间,并无深仇大恨,只有爱与不爱。
我是希望徐昼明好的。
心脏像被裹进深水中,传出压抑痛苦。
可也仅仅只是片刻,我便释然了。
生前,我已用一条性命,放还他自由。
佛子与我初见时的拭泪恩情,我已然回报。
我不再欠徐昼明什么。
只是再听闻故人消息,便是他已身故,多少会有些感触。
我强压下心头情绪,淡声答句原来如此,便将话题揭过。
我如今蒙难,承蒙姐姐收留,明日我便干活,绝不白吃白喝。
妇人脸上笑容灿烂：受难哪有不救的道理！
话虽如此,我心中却十分清楚。
我如今不是公主,只是落难失忆女,绝不能吃人白食。
更何况,我身后没有皇室依仗,又身无分文。
若想在这世道存活,需得尽早自力更生。
若能寻个活计,也好攒些银钱。
很快,我便成了渔村的记账人。
渔村偏远,能读书写字之人少之又少。
久而久之,我又成了众人的启蒙夫子。
不少孩子在我教导下,能够念书写字。
不过渔村终究不是能久留之地。
等攒够钱,我又辞别众人。
带上为数不多行囊,进了城中。
顺路载我一程的行商将我引荐给私塾。
我虽身在冷宫,却从未落下念书。
轻易便通过私塾考核,继续教人读书著文章。
在城中一年,我每日轻松悠闲。
租下一间小屋,精心打理。
除却日常课业,整日在院中侍弄花草。
只有偶尔,学生顽劣,做出文章令我扶额苦笑时,方能打破这份宁静。
直到一年后,京中消息再度传入边关小城。
我方才得知。
前圣女在尼姑庵中不堪忍受,悬梁自尽。
废后闻讯,亦在冷宫中自戕。
帝王仿佛在一夕之间老去,年未及半百,已有退位让贤心思。
这些消息并未在我心中生出波澜。
但京城二字却撩动我心弦。
即便这里藏着我无数难堪过去。
可是我终归生长于此。
更重要的是,我的家人,都在这里。
我有些想她们了。
我毫无犹豫作出决定,再度启程。
到达京城那日,正是春时。
山间桃花开得茂盛,漫山遍野,成群成片。
我穿行其间,不禁想起从前。
往昔每年的赏花宴,我都是最孤寂那个。
京中贵女只攀附常燃灯,对我别说不管不问,怕是根本不知还有这号人。
过去我常常羡慕,想着自己终有一日也要令群芳环绕。
可死过一遭,独自生活后。
再见这些艳丽的贵女把戏,我心中提不起半分兴趣。
径直行过,我寻到山花深处一座小小土堆。
是母亲的坟。
我将新鲜拾来的一篮花瓣,置于坟前。
可是坐在坟前,千言万语竟不知该从何说起。
我苟活至今,没有生的希望,亦无再死一次的勇气。
但远离京城后,我方才发觉。
皇宫将我框进那些迂腐陈规中,使我误认为天只有那样高。
到如今才知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我喜欢如今的生活,也愿意为这大千世界,再活一次。
看望过母亲,我又去皇陵前祭拜哥哥。
当年他入葬,我不被允许参加。
今日竟是头一回见到他的陵墓。
可比起冰冷墓碑,我更希望,他能站在我面前。
辞别兄长,我终于鼓足勇气来到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