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玄幻小说 > 我砸碎了回家的路 > 第一章

楔子
镜子里,一张陌生的老脸。松弛的皮肤,眼角堆着细密的纹路,眼神里是挥之不去的疲惫与刻薄。这不是我!我乃大周朝礼部尚书之女,苏瑶,年方十九,肤若凝脂,眉如远黛!
砰!门被粗暴推开,不等我回应,一个穿着清凉到近乎裸露、露着笔直长腿的年轻女子闯入,刺得我眼睛生疼。她将水杯重重放在梳妆台,那金属底座与桌面碰撞的声响,透着一股刺耳的粗鄙。她的语气更是毫不掩饰的不耐:苏瑶,你又在发什么呆医生说你就是思虑过重,我看你是闲得发慌!赶紧喝了水下楼吃饭,别让沈皓回来还得哄你!
苏瑶她竟也叫苏瑶。我下意识地挺直脊背,微收下颌——这是刻在骨子里的闺阁礼仪。我审视着眼前这个女子:言语无状,举止粗鄙,衣着更是有伤风化。她口中的沈皓,是我的儿子。而她,林可,是我的儿媳。
我,堂堂尚书千金,一朝穿越,竟成了一个五十岁、还被儿子儿媳嫌弃的恶婆婆!这天理何在!
1
我来到这个光怪陆离的现代已经三天了。这三天里,我被迫接受了许多匪夷所思的事情。比如,男人女人可以穿着暴露地混坐一堂,他们的衣裳布料竟能省到这种地步;比如,女子可以不事庖厨、不习女红,却整日盯着一个会发光的电脑牌子敲敲打打,以此为工作,闻所未闻;再比如,我的儿媳林可,她见我从不请安,唤我名讳,甚至在我面前与我儿沈皓举止亲昵,毫无避讳,简直是牝鸡司晨!这于我而言,每一件都是对纲常伦理的巨大挑战。
而林可,显然也对我这几日的反常忍到了极限。
起因是晚餐。沈皓今日难得准时归家,一家三口围坐在那张冰冷的岩板餐桌前。林可将最后一道菜——一盘颜色鲜亮,但在我看来油腻不堪的可乐鸡翅端上桌,自己则盛了一碗汤,旁若无人地喝了起来。我搁下手中的象牙箸——这是我唯一从这个家的储物间里翻出的、尚算顺眼的旧物。
林氏,我淡淡开口,声音不大,却足以让餐桌上的气氛瞬间凝固。
林可喝汤的动作一顿,抬起头,秀气的眉毛拧在一起:妈,你又想说什么我叫林可,不叫林氏。
食不言,寝不语。我目光平静地看着她,此为家规。另外,长辈尚未动箸,小辈先行,于理不合。
沈皓立刻打圆场,他夹了一块鸡翅放进我碗里,笑容讨好:妈,你尝尝可可的手艺,她特意为你做的。现在不讲究那些老规矩了,一家人,轻松点好。
我没有看他,依旧盯着林可。在我看来,儿子虽有回护之心,却失了管教之责。妇容、妇言、妇德、妇功,这林可一样不占,皆是沈皓纵容之过。
林可放下汤碗,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冷笑:妈,您是不是最近电视剧看多了大清都亡了一百多年了。我家没那么多规矩,你要是觉得不自在,可以回您自己屋里吃。
放肆!我手边的象牙箸被我重重拍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我虽失了身份,但气度犹在,我为尊,你为卑。你嫁入沈家,便该守我沈家的规矩!
你的规矩林可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苏瑶,你搞清楚,这房子是我和沈皓一起买的,房贷我们一起还。你住在这里,是我们做儿女的孝心。我尊重你,是看在沈皓的面子上。但你别想用你那套不知道从哪个旧戏本里学来的东西来控制我。我不吃这套!
她说完,拉开椅子,转身就走,留下满桌菜肴和一脸尴尬的沈皓。
妈……沈皓面露难色,可可她就是那个性格,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我看着儿子,心中一阵悲凉。这已不是我熟悉的那个尊卑有序、礼法森严的世界。在这里,我引以为傲的身份、学识、规矩,都成了一个笑话。我捏紧了藏在袖中的一块温润玉佩,那是我从大周朝带来的唯一物件。玉佩冰凉的触感,让我混乱的思绪稍稍平复。我意识到,若想在此地立足,靠的绝不能是尚书千金的身份,而是……脑子。
在我的世界里,后宅之争,其凶险不亚于朝堂。林可虽看似张牙舞爪,但在我看来,不过是个心思单纯的愣头青。
我缓缓收回目光,对沈皓说:皓儿,去哄哄她吧。夫妻一体,莫因我生了嫌隙。
沈皓如蒙大赦,匆匆进了卧室。我看着那扇紧閉的房门,第一次在这个家里,露出了一个无人察觉的、深思熟虑的微笑。
斗争,才刚刚开始。
2
我与林可的冷战持续了数日。她早出晚归,在家时也尽量避免与我碰面。我则利用这段时间,疯狂地通过那个叫电视的方盒子和沈皓的书籍来了解这个世界。我发现,此地虽无皇帝,却有公司;无官职,却有职位;无战场厮杀,却有商战倾轧。万变不离其宗。人与人之间的博弈,古今相通。
转机发生在一个深夜。
我起夜喝水,路过书房,发现门缝里还透着光。我走近了,听到里面传来林可压抑的、带着哭腔的打电话声。
……我知道了,赵总。对不起,是我的疏忽……我再想想办法,明天一定给您一个方案……
挂了电话,书房里传来一声沉闷的捶桌声,和林可疲惫至极的叹息。我端着水杯,在门口静立片刻,然后轻轻敲了敲门。
谁林可的声音警惕而沙哑。
是我。
门内的声音沉默了。半晌,她才说:有事吗
我推门而入。书房里一片狼藉,文件散落一地,林可双眼通红,头发凌乱,平日里的干练消失殆尽,只剩下脆弱。
工作不顺我将水杯放在她手边。
她没看我,只是盯着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图表,自嘲地笑了一下:是啊,快被一个项目逼疯了。说了你也不懂。
说来听听。我语气平淡,自顾自地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林可或许是压力太大,需要一个宣泄口,或许是觉得我根本听不懂,反而没了顾忌。她断断续续地将事情说了出来。简单来说,她负责一个重要的推广项目,竞争对手宏远公司突然发难,用低价策略抢走了她们的大客户王氏集团,导致她的整个方案陷入僵局。如果明天不能说服王氏回心转意,她不仅会丢掉这个项目,甚至可能被辞退。
宏远摆明了是恶意竞争,他们那个报价根本不赚钱,就是为了搅黄我们。王氏那边只看重眼前的利益,根本不听我们解释。林可烦躁地抓着头发,死局,这就是个死局。
我静静听完,脑中浮现的却是《孙子兵法》中的一策。
为何一定要说服王氏我问。
林可愣了一下,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我:王氏是我们的核心客户,不说服他,我们这个项目就完了。
我问的是,为何你的眼中只有王氏我拿起桌上的一支笔,在一张白纸上画了三个圈,分别写上你、王氏、宏远。宏远之目的,是夺走王氏,从而击溃你。其要害,在王氏。但其软肋,又在何处
林可被我问住了,她皱眉思索:宏远的软肋
宏远既能倾其力于王氏,想必其后方必然空虚。我用笔尖点了点宏远那个圈,你若执着于在王氏身上与宏远缠斗,正中其下怀。何不暂且放下王氏,转而攻其必救之处
攻其必救之处林可喃喃自语,眼神渐渐亮了起来,你是说……宏远的其他客户
我微微颔首:《兵法》有云,围魏救赵。赵国被围,不去解赵国之围,反而去攻打防守空虚的魏国都城,魏军必回援,赵国之围自解。宏远的主力都在王氏身上,他们其他的合作方,此刻必然感受到了被冷落。你若此时带着诚意与更优的方案去接触他们,你说,他们会不会动心
林可的呼吸急促起来,她猛地从椅子上站起,在书房里来回踱步,嘴里不停念叨着: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宏远为了拿下王氏,肯定抽调了大部分精英团队,他们现有的客户服务质量必然下降!我可以从这里入手!只要我能撬动他们一两个重要客户,宏远必然阵脚大乱,到时他们自会放弃在王氏身上的亏本投入,王氏看到他们的不稳定,也会重新考虑我们……
她越说越兴奋,最后停在我面前,用一种全新的、混杂着惊奇与审视的目光看着我。
妈……你……你怎么会懂这些
我端起那杯已经凉了的水,浅啜一口,掩去嘴角的笑意。不过是些……闺中闲书上看来的浅见罢了。
那一夜,林可通宵未眠,但眼中再无迷茫,而是燃烧着熊熊的斗志。第二天她出门时,破天荒地对我说了一句:妈,谢谢你。
我知道,我在这个家的第一步棋,走对了。
3
林可大获全胜。她不仅成功策反了宏远的一个重要客户,还逼得宏远主动放弃了对王氏的低价骚扰。王氏集团的高层对林可的手段大加赞赏,项目不仅保住了,林可还因此得到了晋升。
她回家那天,买了一束鲜艳的康乃馨,别别扭扭地递给我。
给我的我有些意外。
嗯。她脸颊微红,眼神有些闪躲,我们项目组庆功,顺手买的。
我接过花,闻了闻,花香清雅。我吩咐沈皓找个花瓶——一个细颈的玻璃器皿,将花插好,摆在客厅最显眼的位置。那束花,像一个信号,宣告着我和林可之间冰封的关系开始解冻。她不再对我冷言冷语,有时甚至会主动和我聊几句工作上的趣事。我则继续扮演着一个看过几本闲书的、深藏不露的婆婆。
但真正的转变,发生在一场微不足道的邻里纠纷里。
我们住的这个地方,叫小区,邻里之间关系淡漠,却也少不了长舌妇人。住对门的张太,便是其中翘楚。
那天下午,我正在阳台侍弄一盆兰花——这是我让沈皓特意买来的,看着这熟悉的君子之花,能让我感到一丝慰藉。张太在楼下花园里,正和几个邻居闲聊,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飘进我的耳朵。
……哎,你们说15楼那家,他家那个老太太,最近是不是有点不正常啊
怎么了
神神叨叨的!说话文绉绉,走路跟个古人似的。前两天我跟她打招呼,她居然对我行了个万福礼!吓我一跳!我听说啊,是受了什么刺激,脑子坏掉了。
刻薄的议论像针一样扎进耳朵里。我捏着兰花叶片的手指微微收紧,面色沉了下去。就在我准备关上窗户,不与这些妇人一般见识时,一个清亮的声音响了起来。
张阿姨,背后议论别人,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吧
是林可。她不知何时下了班,正站在那群人身后,怀里抱着一堆文件,脸上挂着职业性的微笑,但眼神却冰冷如霜。
张太脸色一僵,讪讪地笑:哎呀,是可可啊。我们没说什么,就是随便聊聊。
是吗林可走上前,将文件换到一只手上,另一只手不经意地推了推眼镜,我婆婆以前是大学里教古典文学的教授,有点学者风骨,不爱跟人闲扯。她身体是弱了点,但脑子比我们这些天天996的年轻人都好使。上次我工作上遇到个大难题,还是她几句话点醒了我。我们家都把她当宝呢,可听不得别人乱嚼舌根。
她这番话,半真半假,却说得掷地有声。既抬高了我,又暗讽了张太多管闲事。张太和几个邻居脸上都有些挂不住,讪讪地找了个借口散了。
整个过程,我都在阳台上静静地看着。看着林可挺直的背脊,像一只护崽的母鸡,用她现代的方式,笨拙却坚定地维护着我。
那一刻,我心中的壁垒,轰然倒塌了一块。
晚上吃饭时,我亲手为她盛了一碗汤。她受宠若惊地看着我。
今日,多谢你。我看着她的眼睛,认真说道。
林可愣了半天,才有些不自然地别过头,小声说:没什么,她们说的太难听了。再怎么说,你也是我……婆婆。
那声婆婆,虽然还带着点羞涩和勉强,却是我来到这个世界后,听到的最悦耳的声音。我忽然明白,想要真正融入这里,靠的不是权谋机变,而是人心。林可的软肋,不是她的事业,不是她的骄傲,而是她内心深处对家的渴望与维护。她看似独立坚强,不过是因为没有找到可以依靠的港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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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家庭,是最小的王国。有王国,便有纷争。我和林可的关系缓和了,她和沈皓的矛盾却日益凸显。沈皓在一家国企工作,性格温和,或者说,有些软弱。他习惯了息事宁人,在我和林可之间,他总想做个和事佬,结果常常是两边不讨好。
一次,沈皓的表妹,一个被宠坏了的小姑娘,来家里做客。表妹对林可那间被改造成衣帽间的次卧垂涎已久,当着所有人的面,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表嫂,你衣服这么多,送我几件呗这间房空着也是空着,不如让我住进来,还能陪陪姑妈。
林可当场脸色就变了。我则在一旁品茶,静观其变。我知道,这是沈皓家亲戚对林可的一次试探。
林可还没开口,沈皓的姑妈,也就是我的小姑子,便笑着打圆场:哎呀,孩子开玩笑呢。不过说真的,可可啊,你们这房子这么大,就三个人住是有点浪费。
矛头直指林可。林可深吸一口气,正要发作,我却放下了茶杯。
妹妹说的是。我缓缓开口,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我身上,这家里,确实冷清了些。
沈皓和小姑子都面露喜色,以为我站在了他们那边。林可则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眼神里满是失望和受伤。
我话锋一转,看向表妹:只是,这衣帽间是可可用她自己赚的钱,一点点布置起来的,里面的东西,都是她的心爱之物。让她送人,或是让你住进来,都像是从她心上剜肉。我们做长辈的,怎能夺小辈所爱
我又看向小姑子,笑容温和却不容置喙:妹妹,你家女儿娇贵,我们家可可,也是她父母的掌上明珠。她嫁到我们沈家,不是来受委屈的。这家里添丁进口是喜事,但得以小夫妻俩的和睦为先。你说对吗
一番话,软中带硬,有理有据。既全了亲戚的面子,又旗帜鲜明地表明了我的立场。小姑子和表妹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再也说不出话来。
送走亲戚后,家里气氛依旧尴尬。沈皓觉得我让他在亲戚面前丢了脸,忍不住抱怨:妈,你干嘛把话说那么绝都是一家人。
林可却一言不发,默默地回了房间。
晚上,沈皓和林可大吵一架。我在自己房里,都能听到林可的哭声和沈皓的辩解。
你永远都是这样!和稀泥!在你心里,你妈你亲戚最重要,我永远是外人!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让大家都开心!
你谁也取悦不了!沈皓,我累了。
我叹了口气,起身敲响了沈皓的房门。沈皓出来时,一脸颓败。我没理他,径直走进房间,坐到床边,握住正在默默流泪的林可的手。她的手冰凉。
皓儿有错。我开口道,他不懂,夫妻,才是一个家最核心的根基。父母会老去,子女会长大,唯有身边这个人,是要陪你走一辈子的。他今日让你受了委屈,是我这个做母亲的,没教好。
林可抬起泪眼,惊讶地看着我。
我转头对门口的沈皓说:进来。给你媳妇,赔个不是。
沈皓愣住了。
大丈夫能屈能伸。让你自己的女人受了委屈,低个头,不丢人。我的语气不容置疑。
沈皓犹豫了半天,终于走进来,在林可面前低下了头:可可,对不起,是我不好。
林可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却不再是委屈的泪。
那一晚,我给他们讲了许多夫妻相处之道。那些在古代闺阁中,母亲教导女儿的御夫之术,此刻却成了弥合现代夫妻关系的良方。我告诉沈皓,维护妻子,不是怕老婆,而是尊重与爱护。我告诉林可,男人也需要体面,在外人面前,要给足他面子,关起门来,再慢慢调教。
他们听得入神,仿佛第一次认识到婚姻的复杂与精妙。看着他们渐渐依偎在一起的身影,我悄悄退出了房间。客厅里,那束早已有些枯萎的康乃馨旁,不知何时多了一盆我新买的、生机勃勃的绿萝。两种植物,一枯一荣,却奇异地和谐。就像我和林可。我们来自不同的时代,却在这个家里,找到了共生的方式。
5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对这个世界越来越熟悉。我学会了用那个叫手机的法器和远在老家的亲家母——林可的母亲视频,听她絮叨女儿的种种小毛病,然后相视而笑。我也学会了用烤箱,烤出林可最爱吃的蛋挞,看她像个孩子一样吃得满嘴是渣。
林可也变了。她会挽着我的手臂去逛超市,耐心地教我辨认各种商品;她会给我买来柔软舒适的平底鞋,替换掉我那双不合时宜的绣花鞋;她甚至在我的影响下,开始对历史和古典文学产生了兴趣,书房里多了好几本《诗经》和《宋词鉴赏》。
我们之间,已经不像婆媳,更像是……一种跨越了时空的忘年交。
我以为日子就会这样平淡而温馨地过下去。直到那块玉佩,再次发生了异变。
那是一个月圆之夜。我照例将玉佩取出,置于月下吸收清辉——这是我多年来的习惯。然而今夜,玉佩竟散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一股强大的吸力从中传来,我的神魂仿佛都要被吸入其中。
一个空灵的声音在我脑海中响起:时空之门将启,三日之后,子时,归或不归,在你一念之间。
我浑身一震,玉佩的光芒敛去,恢复了平日的温润。可我的心,却乱了。
回去回到那个我熟悉的、有着我父母亲人、有着我未卜前程的大周朝这个念头一升起,便像野草般疯长。我想念母亲亲手做的桂花糕,想念父亲书房里的墨香,想念那个即将与我成婚的、温文尔雅的探花郎……
可是,沈皓呢林可呢这个我已经付出了真情实感的、小小的家呢
接下来的三天,我心神不宁。林可敏锐地察觉到了我的异常。
妈,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她给我倒了杯温水,担忧地摸了摸我的额头。
我摇摇头,看着她关切的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该如何告诉她,我可能要走了告诉她,我其实是一个来自几百年前的孤魂,占据了她婆婆的身体她会信吗她会把我当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吧。
离别的期限越来越近,我的内心备受煎熬。我开始贪婪地观察这个家的一切。客厅墙上那张我和沈皓、林可的合影,照片上,林可亲昵地靠着我,笑得像个孩子;厨房里,林可给我买的、印着卡通猫咪的围裙;阳台上,我们一起种下的那些花草,已经郁郁葱葱。
这一切,都充满了现在的痕迹,充满了我和他们共同的回忆。
回去,意味着拥有我失去的过去。
留下,意味着守护我得到的现在。
我该如何抉择
6
最后一晚,我做了一个决定。
我将沈皓和林可叫到我的房间,神情是我前所未有的严肃。
我有件事,要告诉你们。
他们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困惑。我将那块玉佩放在桌上,然后,用最平静的语气,讲述了我匪夷所思的来历。从我是谁,到我如何来到这里,再到我即将面临的抉择。我说得很慢,很详细,像是在讲述一个与我无关的故事。
书房里,死一般的寂静。沈皓的嘴巴张成了O型,显然无法消化这天方夜谭般的一切。而林可,她从最初的震惊,到中途的难以置信,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那块玉佩上,眼神变得异常复杂。
所以……她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你不是‘苏瑶’,或者说,你不是我原来的婆婆。
我点了点头:从某种意义上说,是。
那她呢我原来的婆婆,她去哪了林可追问道。
我不知。我诚实地回答,我来时,便已在这副身体里。或许,她……已经魂归天际,而我,只是一个偶然的填补者。
沈皓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结结巴巴地说:妈……不,苏……苏姑娘这,这也太……太玄幻了。你是不是病了我们去看医生好不好
我没有理会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林可。我知道,这个家的关键,在她。
林可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她会站起来,指着我的鼻子骂我疯子。但她没有。她只是站起身,走到我面前,然后,做了一个让我始料未及的动作。
她紧紧地抱住了我。
我不管你是谁,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在我耳边响起,我也不管你从哪里来。我只知道,是你,在我被客户刁难的时候,教我‘围魏救赵’;是你,在亲戚面前维护我,告诉我夫妻才是根基;是你,教会我怎么去爱,怎么去经营一个家。
她的手臂收得很紧,仿佛怕我下一秒就会消失。
你就是我的婆婆。我唯一的,最好的婆婆。求你,别走,好不好
我的眼泪,终于决堤。原来,她什么都懂。她或许不信我穿越的故事,但她信我们之间相处的点点滴滴。她不在乎我的身份,只在乎我这个人。
我反手抱住她,这个曾经让我觉得浑身是刺的儿媳,此刻的拥抱,却比任何绫罗绸缎都要温暖。
子时将至。桌上的玉佩开始发出微弱的光芒,并轻微地震动起来。归去的时刻,到了。
沈皓也慌了,他看着玉佩,又看看我们,终于相信了我说的话。他扑过来,拉住我的另一只手:妈!别走!我们不能没有你!
我看着他们,一个是我血脉相连的儿子,一个是我用心换来的儿媳。他们脸上的惊慌与不舍,是那么真实。我忽然想起了我的母亲。她在我出嫁前,曾对我说:瑶儿,女子一生,所求为何不过是觅得一处心安之所,得一人心,足矣。
我曾以为,我的心安之所,在那个有着雕梁画栋的尚书府。但此刻我才明白,心安之处,不是亭台楼阁,而是有爱,有牵挂的人所在的地方。
我缓缓地,却异常坚定地,将林可和沈皓的手,从我身上拿开。在他们绝望的目光中,我拿起那块光芒越来越盛的玉佩。
然后,当着他们的面,我用尽全力,将它砸向了坚硬的地面。
啪——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玉佩四分五裂,光芒瞬间熄灭。
世界,重归寂静。
我看着目瞪口呆的两个人,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微笑。
傻孩子。我说,家在这里,我还能去哪儿呢
7
我留下了。以苏瑶的身份,以沈皓的母亲、林可的婆婆的身份,在这个崭新的时代,继续我崭新的人生。
我再也没有向他们解释过关于穿越的任何事,他们也默契地再也没有问起。那块碎掉的玉佩,被林可用一个精致的丝绒盒子收了起来,放在了书架的最顶层。它像一个被共同封存的秘密,证明着那个夜晚并非虚幻。
我的生活,似乎什么都没有变,又似乎什么都变了。
我会和林可一起窝在沙发上,看那些家长里短的电视剧,然后一起吐槽里面恶婆婆的愚蠢行径。林可会拉着我一起做瑜伽,看着我穿着宽松的练功服,笨拙地模仿着各种姿势,然后笑得前仰后合。沈皓也不再是那个只会和稀泥的受气包了。他学会了坚定地站在妻子身边,也学会了用更成熟的方式来孝顺我。
我们一家三口,成了一个真正稳固的铁三角。
有时,在午夜梦回,我依然会梦见大周朝的亭台水榭,梦见父母慈爱的脸庞。醒来时,枕边会有些湿润。但我不再感到悲伤。
因为当清晨的阳光洒进房间,我会听到林可在厨房里喊:妈,起床吃早饭啦!今天我做了你爱吃的灌汤包!
我会微笑着起身,走向那片属于我的人间烟火。
过去固然珍贵,但未来,更值得奔赴。
我,苏瑶,曾是大周的大家闺秀,而今,是现代的智慧婆婆。我的人生,换了一种活法,却意外地,更加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