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方池雲看着那些触目惊心的疤痕,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身体里的血液,一寸寸地变冷,冻得他四肢百骸都在疼。
温昭然重新整理好衣服,将所有的丑陋与不堪都遮盖起来。
她看着他,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情绪。
那是极致的嫌恶。
你现在说爱我
方池雲,你的爱,太恶心了。
方池雲再也支撑不住,身体里所有的力气仿佛都被瞬间抽干。
扑通一声,他双膝重重地跪在了地面上。
他匍在地上,泣不成声。
泪水混着尘土,在他脸上划出狼狈的痕迹。
对不起……
对不起……昭然……对不起……
除了这三个字,他什么都说不出来,也什么都做不了。
他亲手将他的女孩推入了地狱,然后又妄图用一句轻飘飘的爱将她拉回来。
多可笑。
就在这时,不远处那片浓重的黑暗里,两道刺眼的强光毫无预兆地亮起。
引擎轰鸣,卷起一阵烟尘,朝着温昭然的方向,疯狂地冲了过来！
车窗里,映出一张因嫉妒和疯狂而扭曲的脸。
温昭然,你去死吧！
瞬息之间,时间被拉扯成一道模糊的残影。
方池雲用尽全力,将身前的温昭然猛地推向一旁。
砰——
一声沉闷到令人牙酸的巨响,金属与血肉碰撞,在寂静中炸开。
车子冲出几米后,终于在一阵刺耳的轮胎摩擦声中停下。
温昭然被推得摔倒在地,脑子发懵还没反应过来。
只是怔怔地看着方池雲倒在血泊里,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趴在地上,身下的暗红色液体迅速蔓延开来,在车灯的照射下,红得触目惊心。
车门被猛地推开,方瑾巧连滚带爬地从驾驶座上摔了下来。
她看着倒在地上的方池雲,脸上的疯狂褪去,被巨大的惊恐所取代。
小叔……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想撞你的……
她跪倒在方池雲身边,想去碰他,却又不敢。
她猛地转过头,恶狠狠地瞪着温昭然。
都怪你！都怪你温昭然！你为什么不去死！如果不是你,小叔怎么会变成这样！你这个贱人！
温昭然还没来得及从那片猩红中回过神,一件带着体温的大衣已经将她从头到脚裹住。
顾恒不知何时已来到她身边,一只手沉稳地将她护在怀里,另一只手掏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救护车和警车来得很快。
医护人员将方池雲抬上担架,穿着制服的人带走了语无伦次、状若疯魔的方瑾巧。
……
方池雲的双腿粉碎性骨折,神经严重受损。
医生说,他这辈子,恐怕都得在轮椅上度过了。
温昭然去医院看过他一次。
彼时他刚做完手术,麻药的劲儿还没完全过去,脸色苍白。
见到她推门进来,他原本黯淡的眼睛里迸发出一丝亮光。
昭然……
温昭然在离病床几步远的地方站定,开门见山：三年前的那场车祸案,我会重新起诉方瑾巧。
方池雲沉默片刻：好。
你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吧,这是她应得的。
温昭然看着他,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她轻轻摇了摇头。
方瑾巧固然可恨,可追根究底,一切的开端,难道不是他吗
是他的纵容,让方瑾巧有恃无恐。
是他的包庇和偏爱,让方瑾巧的恶念肆意生长。
是他在两个女人之间的摇摆不定,既想又要,最终将所有人都拖入了深渊。
他才是那个亲手种下所有恶果的人。
温昭然不想再待下去,转身就要走。
昭然！方池雲急切地叫住她,他挣扎着想从床上坐起来,却牵动了腿上的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我们……我们真的不可能了吗
温昭然的脚步顿住了。
他们之间,隔着方瑾巧,隔着那暗无天日的三年,隔着一条人命,和整个被毁掉的青春和梦想。
那是一道他永远无法跨越的天堑。
温昭然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