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我扯动嘴角。
有些讥讽。
护士拿来缴费单,我看了许久。
那笔准备换手机的存款,终究还是没留住。
就像这些年,永远填不满的我妈的闹剧。
我爸醒了,虚弱地冲我笑：梦梦,爸没事。
你跟你妈也别闹脾气了,你到底是做女儿的,任性这些日子也够了。
我没闹脾气。
我冷静回复。
如果可以,我确实不想当你们的小孩。
我妈冲进病房,怒气冲冲:你说的是什么话,我要是知道生出你这种白眼狼,我就是摔都要把你摔死!
我给你吃给你穿,你还有什么不满足,就因为我没有继续让你吸血吗
医院走廊很安静,却突然被我妈尖锐的嗓音划破。
她指着我的鼻子,指甲几乎要戳到我脸上。
我看着她歇斯底里的样子,突然觉得很荒谬。
从小到大,她永远这样,用生育之恩绑架我,用付出要挟我,好像我活着就是欠她的。
妈。
我平静地开口:你生我,问过我愿不愿意吗
这句话像按下了暂停键。
她气得浑身发抖,突然抓起床头柜上的玻璃杯朝我砸来。
我没躲。
杯子擦过我的额角,砸在墙上碎成无数片。
温热的血顺着太阳穴流下,我却感觉不到疼。
你总说给我吃给我穿。
我继续道,声音很轻:可你有没有想过,生孩子不是养一只阿猫阿狗,从小,不管我要做什么总是被你一票否决。我学画画,学艺术,你只会笑话我没天赋。
后来,我做娃娃衣赚到钱了,你又说我心高气傲,迟早被自己害惨。
我苦涩。
不管是什么,只要我反驳你,只要我做出让你认为不对的事,换来的就是被责骂,被打,被赶走,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像条流浪狗一样,我没有一丁点的话语权。
沉默片刻。
可是你外婆当年也是......
我打断她的话:你是告诉过我当初外婆就是这么对你的,所以让你的童年和人生失去了很多东西。
你还说,你本来也有艺术天分,你的手很巧,成绩也很好,可外婆不愿意供你上学,说你做的都是歪门邪道,活生生剥夺了你。
每次听到这些,我都很心疼你。所以,你拿外婆对付你的手段一五一十再度用在我的身上。
你是不是不愿意,看到自己的亲生女儿没有遭受你童年的阴影,反而过得比你好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像是被戳中了最痛的软肋。
踉跄着后退两步。她看着我,突然捂住脸哭了起来：不是这样的!
梦梦,妈妈是爱你的呀。
护士闻声赶来,场面一片混乱。
我妈拼命想跟我解释。
可对上我视线的瞬间,她却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妈,别骗自己了。
有的母亲,本身就不爱自己的小孩。
我站在狼藉之中,抬手抹了把脸上的血。
大概很多小孩,生来就不会是一帆风顺的。
万幸,我长大了
。
能再爱自己一遍。
她偷偷看我,嘴唇嚅动,却终究没再说话。
我爸被推进手术室前,攥了攥我的手指。他手心粗糙的茧磨过我的皮肤,想要说些什么。
我却把手松开。
关了医院房门。
这次,真的不再回头。
有些亲情明知道希望渺茫,却还是忍不住盯着看。
等它熄灭的那一刻,反而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