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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边的白月,也早就忘了装病,一张精心修饰过的脸上,血色褪尽,满是无法相信。
她研究过沈司烬,知道这个男人在设计界是怎样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山。她做梦都想拥有他作品的万分之一,可现在,这个男人,竟然是温渺的丈夫
我反手挽住沈司烬的手臂,身体靠向他,感受着他传递过来的安稳力量。
我平静地迎上陆泽言那双写满风暴的眼睛。
陆总,忘了给你介绍了。这是我的先生,沈司烬。我儿子,沈念,跟他姓。
不可能!陆泽言几乎是咆哮出声,温渺,你这种浑身穷酸气的女人,怎么可能嫁给......
我太太是什么样的女人,轮不到陆总来评价。
沈司烬冷冷地打断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一股千钧的力道,狠狠砸在陆泽言的脸上。
他垂眸,看了一眼被自己捧在手心的那只小小的球鞋,然后,目光再次落回到陆泽言身上。
另外,三年前,你扔掉的那条围巾,用的材料是克什米尔高原上,一种珍贵的帕西米娜山羊,它们只在海拔四千米以上的地方生活,能用来织东西的,只有它们脖颈和腹部最细软的那一小撮绒毛。
沈司烬的语速很慢,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精巧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陆泽言引以为傲的自尊。
那种绒毛,全球年产量不足一百公斤。
我太太亲手纺线,亲手织成那条围巾,大概花了两百多个小时。
他看着陆泽言那辆最新款的限量版跑车,语气没有丝毫波澜,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按市场价来算,那条围巾,大概......能买你那辆车十辆吧。
陆泽言的脸,从白转青,由青转紫,最后涨成了猪肝色,精彩纷呈。
他像是被人迎面打了一百个耳光,僵硬地站在那里。
他终于明白,自己当初随手扔掉的,不是什么廉价的地摊货。
而是他陆泽言这辈子,都再也高攀不起的珍宝。
而我,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却没有半分报复的快感,只觉得可笑。
三年前,我以为他只是不懂。
现在我才明白,他不是不懂,他只是单纯的,用金钱和标签去衡量一切,包括人心。
周围的议论声,早已换了风向。
我的天,一条围巾能买十辆跑车那得多少钱上亿了
原来陆总才是那个不识货的啊,把上亿的宝贝当垃圾扔了,笑死人了。
你看他未婚妻戴的那个戒指,我刚才还觉得挺好看的,现在跟人家那一身比起来,怎么看怎么像个假的......
白月听到这些议论,脸色更加难看,她伸手去拉陆泽言的衣袖,想赶紧离开这个让她无地自容的地方。
泽言,我们走吧......
陆泽言却像是被钉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沈司烬不再理会他们,他抱着儿子,牵着我,转身就走。
别人的东西,终归是要还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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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司烬不再理会他们,他一手抱着儿子,一手牵着我,转身就走。
陆泽言的理智彻底崩断了。
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公牛,通红着双眼,发疯似的朝我们冲过来。
我不信!温渺!你他妈是不是早就勾搭上他了三年前你是不是故意玩这套,好让我把你甩了,你再去找这个野男人
他的嘶吼充满了败者的气急败坏。
可惜,他连我的衣角都没能碰到。
两个穿着黑色西装,身形高大得像两堵墙似的男人,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轻轻松松地就将他架住。
陆泽言那身价值不菲的手工西装,在挣扎中被扯出了难看的褶皱。
他还在不甘心地咆哮:放开我!温渺你给我站住!你这个贱......
后面的脏话被其中一个保镖面无表情地用手捂了回去。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快得像电影里的特效镜头。
坐进那辆低调却内里乾坤的迈巴赫,车门隔绝了外界一切的嘈杂。
沈司烬一言不发,只是将我和儿子紧紧地圈在他怀里。
我能感觉到他胸膛的起伏比平时要快一些,抱着我们的手臂也绷得很紧。
我知道,他生气了,更是在后怕。
如果今天他没有及时赶到,我和念念要面对的是什么
他抬起我的手,看着被陆泽言攥出的那圈刺目的红痕,眸色沉得能滴出墨来。
他从车里的暗格中取出一支药膏,用指腹沾了,轻柔地涂抹在我的手腕上。
冰冰凉凉的触感,奇异地抚平了我心底的躁动。
爸爸。温念的小奶音闷闷地响起,那个坏叔叔,把爸爸画的星星踩脏了。
沈司烬低头,亲了亲儿子的额发,声音是化不开的温柔。
没关系,爸爸明天再给你画一双,画个全新的宇宙,比这个还好。
他安抚好儿子,又转头看向我,将我的头轻轻按在他的肩上。
以后,我不会再让你和念念遇到这种事。
第二天,整个金融圈都炸了。
陆氏集团的股价,在一夜之间毫无征兆地断崖式暴跌,开盘不到十分钟,直接跌停。
紧接着,所有与陆氏有合作的国际奢侈品牌,几乎在同一时间,单方面宣布与陆氏解约。
理由更是史无前例的奇葩,公告写得清清楚楚:
因陆氏集团总裁陆泽言先生个人品味低下,审美堪忧,其个人形象与我方品牌理念严重不符,故即日起,终止一切合作。
这则公告,几乎等同于把陆泽言是个土鳖这句话,用官方认证的方式,昭告了天下。
陆泽言成了整个上流社会最大的笑话。
总裁办公室里,他焦头烂额,一脚踹翻了昂贵的古董花瓶。
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打进来,都是质问和解约的通知。
混乱中,他突然想起了白月。
他想起了三年前,温渺离开的那个雨夜。
那个曾经让他觉得无比舒心,无比解脱的决定,此刻却像一根毒刺,深深扎进了他的脑海。
为什么温渺会走得那么干脆
为什么她当年参加新锐设计师大赛,被所有人看好的决赛作品,会在比赛前夜,被离奇地损毁
一个个被他刻意忽略的细节,此刻疯狂地涌现出来。
他猛地冲出办公室,一把推开秘书室的门。
白月正在悠闲地修着指甲,看到他这副狼狈癫狂的样子,吓了一跳。
泽言,你怎么了......
说!陆泽言双目赤红,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吓人,三年前,温渺的参赛作品,是不是你弄坏的!
白月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她眼神躲闪,哭哭啼啼地开始抵赖:泽言,你说什么呢,我怎么会做那种事......我不知道啊......
不知道陆泽言冷笑一声,他已经疯了,直接将白月拖进了监控室。
当年的监控录像,被他从尘封的档案里调了出来。
画面里,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在深夜潜入了温渺的工作室。
尽管那人戴着帽子和口罩,但陆泽言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是白月!
他死死地盯着屏幕,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像是被人用重锤狠狠地砸了一下。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地甩在了白月脸上。
是你!果然是你!你他妈毁了她的作品!你还偷了她的东西,对不对!他指着白月的鼻子,声音都在抖。
白月被打得摔在地上,脸颊迅速红肿起来,她终于装不下去了,崩溃大哭。
是!是我做的!我就是嫉妒她!凭什么她什么都有,而我只能当个小助理!
我就是毁了她的心血!我还偷了她的设计稿!
她哭着承认,她拿走了温渺那份名为唯一的设计稿,稍作修改后,当成了自己的作品,才得到了陆泽言的赏识,一步步爬上了秘书的位置,成了他的未婚妻。
陆泽言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
他一直引以为傲,认为白月才华横溢,是他慧眼识珠发现的璞玉。
他甚至不止一次地拿着白月设计出的东西,去嘲讽温渺的匠气。
原来,这一切都是假的。
他视若珍宝的,是白月偷来的东西。
而他弃如敝屣的,才是那个真正的宝藏。
他就像一个自作聪明的傻子,亲手扔掉了价值连城的钻石,然后抱着一块玻璃沾沾自喜。
巨大的荒谬感和羞耻感,将他彻底吞没。
5
陆泽言没有选择报警。
他现在是一条被掐住脖子的疯狗,唯一的生路,就是让那个始作俑者来替他求饶。
他拿着足以把白月送进监狱的监控录像,逼着她来找我。
白月约我见面的地点,选在我新开的工作室楼下的咖啡厅。
她来的时候,脸上还带着清晰的五指印,精心打理的头发也乱了几分,再不复往日里精致体面的模样。
她一见到我,眼圈立刻就红了,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温渺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她扑通一声就想跪下,被我侧身避开。
咖啡厅里人不多,但她这突如其来的一出,还是引来了些许目光。
我平静地看着她,示意侍者上两杯柠檬水。
坐下说吧,地板凉。
我的平静,似乎比疾言厉色更让她无措。
她僵在原地,眼泪要掉不掉地挂在睫毛上,看起来楚楚可怜。
我......我当初都是因为太爱泽言了,我嫉妒你,嫉妒得快要发疯了!我才鬼迷心窍做了错事,你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只要你肯跟沈大师说,让他放过陆氏,泽言......泽言他就不会把我送去坐牢的!
她哭得声嘶力竭,仿佛自己才是那个最大的受害者。
原来她声泪俱下地忏悔,不是因为做错了事,而是因为害怕惩罚。
我拿起水杯,小口地抿着柠檬水,酸涩的口感在舌尖蔓延开。
等她哭够了,演完了,我才不紧不慢地从包里拿出手机,按下播放键。
一段对话,清晰地在安静的咖啡厅里流淌出来。
是陆泽言的声音,暴躁又冰冷: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哭也好,跪也好,必须让温渺松口!办不到,你就等着收律师函吧!
紧接着,是白月带着哭腔的哀求:泽言,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你不能这么对我......
闭嘴!你不过是我用来摆脱温渺的工具,现在工具没用了,就该有点自觉。
录音不长,却足够说明一切。
白月的脸色,从红到白,再到一片死灰。
我关掉录音,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轻轻开口。
白小姐,收起你这套吧。陆泽言让你来演这出戏,酬劳谈好了吗
我顿了顿,补充道:哦,忘了,他现在应该也付不起什么酬劳了。
她猛地抬头看我,眼神里不再是伪装的愧疚,而是淬了毒的怨恨。
我没再理她,拿起账单起身结账,径直离开。
对一条只会摇尾乞怜,却不知悔改的狗,多说一个字都是浪费时间。
当天下午,我用沉寂了三年的设计师账号Vier,发布了一条动态。
没有长篇大论的控诉,只放上了两样东西。
一样,是那段高清的监控录像。
另一样,是我当年那份名为唯一的设计稿原件,右下角有我的签名和创作日期,时间比白月崭露头角早了整整一年。
配文只有一句话:
三年,物归原主,天理昭彰。
一石激起千层浪。
整个设计圈和财经圈,都炸了。
【卧槽!惊天大瓜!三年前神秘消失的天才设计师Vier,居然是温渺!】
【我就说白月的设计风格怎么那么眼熟,原来是偷的!从头到尾就是个小偷!】
【陆泽言才是最可笑的那个吧把真凤凰当野鸡,抱着个偷东西的假货当宝贝,还公开嘲讽真凤凰‘穷酸’这眼睛是拿去配了副墨镜吗】
【楼上的,别侮辱墨镜。我刚得到消息,好几个奢侈品牌连夜跟陆氏解约了,理由是‘总裁审美堪忧,与品牌调性不符’,哈哈哈哈哈哈我要笑死了,这是公开处刑啊!】
舆论的狂潮,彻底冲垮了陆氏集团那座摇摇欲坠的沙堡。
股价崩盘,合作商解约,银行催贷。
墙倒众人推。
不过短短几天,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商业帝国,便轰然倒塌。
我以个人名义,正式对白月提起了商业侵权和知识产权盗窃的诉讼。
这不是报复,这是一个设计师,对自己心血最基本的捍卫。
最终,法院判决,白月罪名成立,锒铛入狱。
而陆泽言,因涉嫌商业欺诈、包庇等罪名,被警方带走调查。
他从总裁办公室被带走时,身上穿的,还是那件被保镖扯出褶皱的名贵西装。
他一无所有,身败名裂。
听说陆氏集团资产清算的时候,清算组焦头烂额,甚至托人来问沈司烬,那条被陆泽言扔掉的围巾,其原材料帕西米娜羊绒到底价值几何,他们想折算进去,看能不能多抵一点债。
沈司烬接到电话时,我正在旁边给温念讲故事。
他只对着电话那头淡淡地说了一句:那条围巾是无价的,因为我太太的爱,无法用金钱衡量。但如果非要给个建议,你们可以问问陆先生,他觉得值多少,毕竟,是他亲手扔的。
那一刻,我没忍住,笑出了声。
有些人的结局,真是比小说还讽刺。
尘埃落定后,我举办了回归后的第一场个人珠宝展。
发布会现场,聚光灯闪烁,座无虚席。
我穿着一身简约的白色长裙,站在舞台中央。
压轴的作品,被红丝绒布覆盖着,神秘而引人遐想。
我亲手揭开丝绒。
灯光下,一条精美绝伦的项链,静静地躺在展台上。
它叫《拾光》。
项链的主体,由无数细小的铂金拉丝与碎钻交织而成,在灯光下,模拟出一种独特的光晕。
那并非杂乱无章的闪烁,而是复刻了帕西米娜羊绒在显微镜下,那种独一无二的、层层叠叠的鳞片纹路。
每一片鳞,都折射着独属于它的光。
台下有懂行的人,发出了压抑不住的惊叹。
我拿起话筒,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精准地落在了第一排的那个男人身上。
很多人问我,这三年,我去了哪里。
我的声音通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全场。
我去学了一件,比设计更重要的事情。
我看着他,笑了。
我学会了,如何分辨玻璃与钻石。
这件作品,名为《拾光》。我想将它,献给我生命中那颗最璀璨的钻石,我的先生,沈司烬。
他让我明白,真正的价值,从不取决于昂贵的标签,而在于时间与爱,赋予一件东西的,那份独一无二的灵魂。
全场掌声雷动。
聚光灯下,沈司烬怀里抱着已经睡熟的儿子,正温柔地对我笑。
那双曾让我沉沦,也曾让我心碎的桃花眼,此刻,只为我一人,灿若星辰。
他没有说话,只是朝我举了举手机。
屏幕亮着,上面有一条他刚刚发给我的信息。
恭喜沈太太。回家给你看我的新设计图,《拾光·回响》。
我看着那行字,眼眶微微发热。
我们曾经失去的,兜兜转转,命运最终以一种更好、更温柔的方式,悉数归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