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玄幻小说 > 九转吞天诀 > 第489章  谁说我要逃,要逃的应该是你们

1
重生后,我又回到了被谢家提亲的这一天。
上一世,我嫁给了京城最有才名的探花郎,谢长缨。
他却为了我的庶妹柳若雪,亲手给我灌下了毒酒。
他说:拂衣,若雪身子弱,你的心头血是她最好的药引。
如今,谢长缨手持婚书,站在我面前,依旧是那副温润如玉的模样。
我的庶妹站在他身后,眼含羞怯与得意。
他们都以为,我会像前世一样,欣喜若狂地接下婚书。
我却越过他,对着角落里那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盈盈一拜。
小女柳拂衣,不求嫁与谢郎。
只求侍奉镇北王一世,望王爷成全。
满堂死寂。
镇北王萧无寐,是谢长缨的亲叔叔,一个传闻中残暴嗜血的废人。
谢长缨脸色铁青,抓住我的手腕:柳拂衣,你疯了
我挣开他,笑得温婉。
能成为探花郎的婶母,是拂衣的福气。
萧无寐缓缓转动轮椅,从阴影中露出一张苍白俊美的脸。
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审视与玩味。
我迎上他的视线,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王爷,这桩买卖,你我都不亏。
我助你夺回权柄,你帮我,让他们血债血偿。
2
花轿没有颠簸,落地时却沉闷得像一口棺材。
我被扶入镇北王府,迎接我的不是喜庆,而是一股浓得化不开的腐烂气味。
药渣、霉菌,还有死老鼠的味道混在一起,钻进我的鼻腔。
我被带到王府最西北角的废院。
据说,这里曾死过麻风病人。
窗户被木条钉死,只留下一指宽的缝隙,透不进光,像一座坟。
继母派来的随嫁嬷嬷,李妈妈,一脚踹开房门。
王妃娘娘,请吧。
她那张老脸上堆满了幸灾乐祸的褶子。
我踏进去,脚下是黏腻潮湿的地面。
床板上铺着一床被褥,布满黄褐色的霉斑和干涸的不明污渍。
这就是我的新房。
李妈妈将食盒重重地砸在桌上。
王爷吩咐了,王妃一路辛苦,先用膳吧。
我走过去,打开食盒。
一碗已经馊掉发酸的残羹,上面漂着一只死苍蝇,几条白色的蛆虫在浑浊的汤水里蠕动。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李妈妈一把按住我的后颈,将我的脸狠狠压向那碗馊饭。
吃。
她的声音阴冷又恶毒。
废物就该吃垃圾,你和你那死鬼娘一样,只配烂在泥里。
我挣扎。
放开!
她力气大得惊人,另一只手掐住我的下巴,指甲深深陷进我的肉里。
还敢顶嘴看来柳家的规矩没把你教好,到了王府,就得让你知道什么是下贱!
她捏着我的脸,将那碗馊饭粗暴地往我嘴里灌。
酸臭的液体混着血腥味涌入喉咙。
我被迫吞咽,每一口都像在吞刀子。
一滴泪从我眼角滑落,不是因为屈辱,而是因为愤怒。
王府书房。
一面巨大的铜镜里,清晰地映出废院中的一切。
萧无寐靠在椅背上,面无表情地看着镜中的我。
他身边的侍卫低头。
王爷,这……是不是太过火了
萧无寐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
韧性不错,就是还不够脏。
他放下茶杯,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继续。
我终于被放开,趴在地上剧烈地呕吐。
李妈妈一脚踢在我背上。
装什么金贵今晚你就睡这儿,好好反省!
门被从外面锁上。
我蜷缩在发霉的被子里,身体冰冷,胃里火烧火燎。
前世被谢长缨取心头血的剧痛,和今生被灌馊饭的恶心交织在一起。
我在黑暗中对自己说。
柳拂衣,记住这味道。
将来,要让他们十倍、百倍地尝还回来。
3
三日归宁,萧无寐称腿疾发作,见不得血,拒绝陪同。
我独自一人回到柳府。
父亲和继母为我准备了一场盛大的鸿门宴。
宴席上,谢长缨就坐在我对面,他的身边,是我的好妹妹,柳若雪。
他正亲手为柳若雪剥一只螃蟹,小心翼翼地剔出蟹黄,送到她嘴边。
雪儿,尝尝这个,正是肥美的时候。
柳若雪含羞带怯地张开嘴,吃下那口蟹黄。
长缨哥哥,你真好。
两人旁若无人,浓情蜜意。
谢长缨的目光终于落到我身上,他皱起眉头。
婶母,你身上有股……霉味。
他顿了顿,语气里满是嫌弃。
是王府太节俭,连熏香都买不起了吗
柳若雪立刻从袖中掏出一块绣着兰草的名贵手帕,递给谢长缨。
长缨哥哥,别这么说姐姐,王府的日子想必是不好过的。
谢长缨接过手帕,却没有擦拭自己,反而起身走到我面前,将手帕丢在我桌上。
拿去擦擦吧,别给王府丢人。
那轻蔑的姿态,仿佛在施舍路边的乞丐。
我没有动。
柳若雪端着一碗燕窝,袅袅婷婷地走过来。
姐姐,你别生姐夫的气,他也是心直口快。你在王府肯定吃不好,我特意让厨房给你炖了燕窝,快趁热喝了补补身子。
她说着,手腕不小心一歪。
滚烫的燕窝尽数泼在了我的手背上。
皮肤瞬间被烫得通红,钻心的疼。
柳若雪呀地一声,立刻跪倒在地,眼泪说来就来。
姐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的手还好吗要不要传太医
她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都怪我,知道姐姐在王府吃不好,才想让你多补补……
她一边哭,一边飞快地摘下自己手腕上那个价值连城的翡翠玉镯,硬要往我手里塞。
这个给你当赔罪,姐姐,你千万别生我的气,不然长缨哥哥会心疼我的。
好一出姐妹情深,好一招公开处刑。
我那高坐主位的父亲和继母,此刻终于开了口。
继母板着脸。
拂衣,你妹妹也不是故意的,你当姐姐的,怎么如此不大度
我看着自己红肿的手,笑了。
我扶起柳若雪,用另一只完好的手,轻轻拍了拍她挂着泪珠的脸蛋。
好孩子,知道错了就好。
我的声音很柔和。
不过,你现在是谢家妇,再这么毛手毛脚,丢的是探花郎的脸。
我转向谢长缨,他的脸色已经很难看。
我加重了语气,声音不大,却确保在场每一个人都能听清。
侄女婿,看来你家教不严啊。
我这做婶母的,今天就替你管教管教。
我对着门外喊。
来人!
把这不懂事的丫头拖下去,掌嘴二十,让她知道什么是尊卑!
4
我掌掴柳若雪的事,当天就传回了镇北王府。
我以为萧无寐至少会给我一个好脸色。
但他没有。
他把我叫到书房,用比前几日更冰冷的态度,进行了一场新的测试。
他坐在轮椅上,面色苍白。
过来。
我走近。
他卷起自己的裤腿,露出一条腿。
那条腿……已经不能称之为腿了。
皮肉外翻,溃烂流脓,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
我胃里一阵翻腾,强行压了下去。
他将一把生锈的小刀丢在我脚边,金属落地的声音清脆又刺耳。
清理干净。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残忍的笑意。
如果我感觉到一丝疼痛,或者你吐了,那你就没有价值了。
我捡起那把刀,指尖冰凉。
我跪在他面前,忍着巨大的生理不适,开始用刀尖一点点刮去那些腐肉。
腥臭的气味直冲天灵盖。
我的手在抖。
手抖什么怕了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像在欣赏一只垂死挣扎的猎物。
我稳住呼吸,手上的动作不再颤抖。
就在我刮到一块最大的腐肉时,他突然开口。
谢长缨那样对你,你恨他吗
我手上的动作一顿。
如果我给你一把刀,你会现在就去杀了他吗
这是一个陷阱。
一个疯子没有利用价值。
我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
恨。
但我不会现在杀他。
杀人太便宜了,我要他身败名裂,一无所有,在无尽的悔恨和痛苦里,慢慢烂掉。
我一字一句,说得清晰。
刮完最后一丝腐肉,我献上了我的投名状。
王爷,谢家这些年,一直在贪墨北境的军饷。账本就藏在谢长缨书房的暗格里,第三排书架,抽掉第五本《山河志》,机关就在后面。
萧无寐没有说话。
他让人送我回去,依旧是那个发霉的废院。
接下来的两天,送来的饭食,依然是馊的。
这是一种折磨,也是一种考验。
直到第三天傍晚。
一个侍卫出现在我门口,他递给我一块玄铁令牌。
王爷说,王妃可以凭此令,调动王府五十名护卫。
那晚,一份热气腾腾的饭菜送到了我的房间。
一碗白米饭,一碟青菜,一碗肉汤。
简单,却干净。
这是我重生以来,吃到的第一顿饱饭。
我端起那碗普通的白米饭,眼眶发热。
这一点微不足道的温暖,却足以撬动我冰封的内心。
我知道,我在这场交易里,终于有了第一份筹码。
5
半月后,宫中设宴。
萧无寐依旧称病,却在我临行前,给了我一支凤头金钗。
宫里不比外面,万事小心。这支钗,或许能救你一命。
钗头藏着一根淬了剧毒的细针。
我握着金钗,心中有了底气。
宴会上,谢长缨和柳若雪再次形影不离。
他们在我面前上演着夫妻恩爱,接受着众人的吹捧和艳羡。
而我,镇北王妃,却像个无人问津的影子。
酒过三巡,我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四肢无力。
是软筋散。
和前世一模一样的手法。
柳若雪扶住我,一脸关切。
姐姐,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胜酒力我扶你去偏殿歇歇吧。
我被她半拖半扶地带到一间无人的偏殿。
谢长缨随后跟了进来,他关上门,脸上温润的假面终于撕下。
他一步步向我走来,眼中是我熟悉的、冰冷的占有欲。
拂衣,何苦呢你乖乖嫁给我,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我瘫软在地上,却冷笑。
谢长缨,你做梦。
他蹲下身,想来碰我的脸。
就在这一刻,我用尽全身力气,将头上的金钗拔下,用那根毒针狠狠刺向他的脖颈!
这是我最后的底牌!
然而,谢长缨只是偏了偏头,毒针擦着他的皮肤划过。
他甚至没有躲。
他抓住了我的手腕,脸上露出一丝轻蔑的、悲悯的微笑。
他缓缓卷起自己的衣袖。
那条手臂上,密密麻麻,全是细小的针孔,旧的叠着新的,皮肤早已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青黑色。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用最温柔的语气,在我耳边,说出了最残忍的真相。
拂衣,忘了告诉你,我也是重生的。
你以为的底牌,是我玩剩下的游戏。
上辈子让你死得太痛快,是我的失误。
他的手指轻轻抚过我的脸颊,像在抚摸一件珍贵的瓷器。
这辈子,我们慢慢玩。
6
我的世界,在谢长缨那句我也是重生的话语里,彻底崩塌成粉末。
重生是我最大的依仗,是我敢于踏入镇北王府这座活棺材的唯一底气。
现在,这张底牌被对方轻描淡写地掀开,变成了一个笑话。
一个天大的,荒谬的,浸满血泪的笑话。
谢长缨想来抱我,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偏头躲开。
别碰我,你脏。
他也不恼,只是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袖。
拂衣,你看,你还是这么不乖。我本想让你在偏殿里‘意外’失踪,再把你接到我的外宅,我们还能像从前一样。
他顿了顿,补上一句。
当然,是雪儿不知道的那种‘从前’。
我看着他,忽然很想笑。
谢长缨,你是不是觉得你赢定了
难道不是吗他反问,你的靠山萧无寐,现在还以为你是一枚有用的棋子。等他知道你最大的价值——预知未来——对我来说毫无用处时,你猜,他会怎么处置一枚废子
他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扎进我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就在这时,偏殿的门被轻轻推开。
一个面容白净的小太监走了进来,他低着头,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盖着白布。
我认得他,是萧无寐安插在宫里的眼线之一,小路子。
谢长缨看到他,嘴角的笑意更深。
瞧,说曹操曹操到。镇北王府的人,是来接你,还是来给你收尸的
小路子走到我面前,一言不发地掀开白布。
托盘里,是一把锋利的匕首。
是了,清理废子。
萧无寐的行事风格,我早该想到的。
我所有的价值,都建立在信息差上。当这个信息差被抹平,我就成了一颗随时可以被丢弃的废棋。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比前世喝下那碗毒酒时还要冰冷。
绝望中,我看向小路子那张毫无表情的脸。
前世的记忆碎片忽然闪过。
小路子,宣和三年,他的老家河堤决口,全家被淹死,只剩下一个妹妹,被卖入青楼,染病惨死。
我的嘴唇干裂,发不出声音。
但我用尽全力,蠕动嘴唇,无声地对他说出了几个字。
宣和,河堤,救你妹妹。
小路子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端着托盘的手,开始不易察觉地颤抖。
谢长缨没有注意到这细微的变化,他已经不耐烦了。
动手吧,公公。处理干净些,别脏了这地毯。
小路子抬起头,拿起那把匕首。
他没有走向我。
而是转身,用那把匕首,抵住了谢长缨的喉咙。
谢大人,请你出去。
谢长缨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你是什么东西敢对我动手你可知我是谁!
我只知,这是镇北王妃的寝殿。外男,不得入内。
正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沉稳的轮椅滚动声。
萧无寐来了。
他坐在轮椅上,被人推了进来。
他看了一眼僵持的场面,最后将视线落在我身上。
那是一种全新的,带着探究和一丝……欣赏的打量。
他没有看谢长缨,而是对小路子说。
小路子,护主有功,从今日起,你便是王府内院的掌事太监。
说完,他才转向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谢长缨。
侄儿,我的王妃,好像还轮不到你来教训。
谢长缨拂袖而去。
殿内只剩下我们三人。
萧无寐挥退了下人,自己转动轮椅来到我面前。
他脱下自己的外袍,盖在我身上,然后,在我的惊愕中,将我打横抱起。
这是我第一次,被他如此靠近。
他的怀抱,没有我想象中的冰冷,反而带着一丝药草的清冽。
柳拂衣,他抱着我往外走,你比我想象的,更有趣。
7
我再次醒来时,已经回到了镇北王府。
不再是那个发霉的废院,而是一间干净、雅致的卧房。
床边的炭火烧得正旺,身上盖着柔软的锦被。
萧无寐就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本书,似乎在等我醒来。
醒了
嗯。
我坐起身,身上的软筋散药效已经退去,只是还有些乏力。
谢长缨也是重生的事,你早就知道了我问。
不知道。萧无寐合上书,但我猜到了。一个探花郎,若没有天大的秘密,怎敢轻易算计到我头上。
他的坦诚让我有些意外。
那你还让我去宫里
我想看看,当你知道自己最大的底牌失效时,是会崩溃,还是会找到新的出路。他直白得残忍,你没让我失望。
我沉默了。
这个男人,确实是一条盘踞在暗处的毒蛇。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我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他知道前世的轨迹,我们每走一步,他都可能提前预知。
不。萧无寐否定了我的说法,他知道的,只是他经历过的那条‘轨迹’。而你,柳拂衣,你的重生,就是最大的变数。
我看着他,不解。
他以为他拿的是标准答案的剧本,可你从一开始,就撕掉了第一页,改写了结局。萧无寐慢慢转动着拇指上的玉扳指,你没有嫁给他,而是嫁给了我。这就是我们最大的优势。
我瞬间明白了。
谢长缨的重生,让他自负,让他以为自己是执棋者,是神。
他会下意识地按照前世的经验去布局,去预判。
而我们,要做的就是打破这个剧本。
他最大的弱点,就是他的‘先知’。我接着他的话说下去,他会不自觉地去追逐前世那些所谓的‘机缘’,以巩固他的地位。
没错。萧无寐的嘴角,终于勾起了一抹真正的笑意,既然他这么喜欢追逐机缘,那我们就送他一个。
一个前世根本不存在的‘机缘’。我补充道。
一个为他量身定做的陷阱。萧无寐看着我,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第一次有了同谋的色彩。
他以为自己是猎人,殊不知,从你踏入我王府的那一刻起,他已经成了我的猎物。
我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第一次感觉到,我们之间那根名为交易的线,正在悄然变成同盟的绳。
我需要做什么
你需要做的,就是回忆。把他前世所有在意的东西,所有不择手段想要得到的东西,都告诉我。萧无寐说,然后,我会为他编织一张网,一张他绝对无法挣脱的网。
好。
这一刻,猎人与猎物的身份,在新的棋盘上,悄然互换。
我看着窗外,天,似乎要亮了。
8
我和萧无寐为谢长缨准备的第一个假机缘,是一批传说中的前朝宝藏。
消息是我故意放出去的。
我利用前世的记忆,精准地描述了几个只有谢长缨才知道的、与他发迹史相关的隐秘地点,再将这批宝藏的线索,和他熟知的那些地点巧妙地串联起来。
他不可能不上钩。
因为这批宝藏,关系到他前世能那么快在朝中站稳脚跟的最大秘密——钱。
果不其然,不出三日,谢长缨就有了动作。
但他很谨慎,没有亲自出面。
他动用了柳若雪。
他让柳若雪去构陷当朝户部侍郎,说侍郎私吞了赈灾款,而那笔款项,正好能填上他寻找宝藏初期的巨大开销。
一石二鸟,既能拿到钱,又能打掉一个政敌。
好算计。
可惜,他面对的是我和萧无寐。
朝堂之上,御史弹劾户部侍郎的折子刚递上去,萧无寐的人就呈上了另一份证据。
一份证明柳若雪如何买通侍郎府下人、如何伪造账本、如何栽赃陷害的完整证据链。
所有矛头,精准地对准了柳若雪一人。
与谢长缨,半点关系都没有。
龙椅上的皇帝震怒。
我那好父亲,柳尚书,当场跪在地上,抖如筛糠。
他没有为柳若雪辩解一句。
陛下!是臣教女无方!是这个孽女利欲熏心,胆大包天!臣恳请陛下降罪,臣愿大义灭亲,将此孽女交由陛下处置,以正国法!
好一个大义灭亲。
谢长缨站在百官之中,脸色铁青,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因为所有的证据,都完美地避开了他。他若是开口求情,就是不打自招。
最终,柳若雪被判流放三千里,即日启程。
柳家,被罚俸三年。
这个结果,对柳家和谢长缨来说,不痛不痒。
但对我来说,好戏才刚刚开始。
柳若雪被押送出城的当晚。
我动用了萧无寐给我的那块令牌。
王爷,我想借五十名护卫一用。
去做什么
送我妹妹,最后一程。
他没有多问,只说了一个好。
流放的队伍行至城外三十里的破庙。
前世,我就是在这里,被谢长缨派来的人毁了清白。
今生,风水轮流转。
我安排的山匪冲散了官兵。
我坐在不远处的马车里,听着破庙里传来柳若雪凄厉的哭喊和求饶。
姐姐!我知道错了!你放过我吧!姐姐!
我掀开车帘,对身边的护卫说。
告诉他们,留她一口气。我要她活着,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护卫离去。
破庙里的哭喊声,渐渐变成了绝望的呜咽。
复仇的第一滴血,终于流下。
我放下车帘,轻声说。
娘,你看到了吗
9
柳若雪的事,像一根刺,扎进了谢长缨的心里。
他第一次失手了。
这让他对我,对萧无寐,都起了疑心。
但他没有证据。
而我和萧无寐的关系,却在这次联手中,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那晚,我为他倒了一杯酒,作为庆功。
他端起酒杯,刚要入口,却突然将酒杯递给了我。
你先喝。
我愣住了。
王爷,你在怀疑我
不是怀疑。他看着我,是习惯。
就在我准备喝下那杯酒时,他却猛地夺过酒杯,将里面的酒一饮而尽。
下一秒,他一口黑血喷出。
酒里有毒!
是府里的内鬼,是谢长缨的人。
我手忙脚乱地去扶他,他却推开我,自己从袖中拿出一颗药丸服下。
死不了。他擦去嘴角的血迹,只是想看看,你刚才的反应,是真是假。
我的心,在那一刻,五味杂陈。
另一边,初次失利的谢长缨,改变了策略。
他不再暗中试探,而是开始对我,上演一出深情忏悔的戏码。
他托人给我送来各种名贵的珠宝首饰、绫罗绸缎。
被我原封不动地退回去后,他开始给我写信。
信里,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探花郎,而是一个悔不当初的痴情男人。
拂衣,我知道你恨我。上辈子是我错了,我被猪油蒙了心,才会被柳若雪那个贱人迷惑。其实我心里,一直都只有你。
我取你心头血,实非我愿。是国师说,那是唯一能救雪儿的法子,而雪儿的命,关系到国运。我为了家国天下,才不得不牺牲你。拂衣,我的痛,不比你少。
拂衣,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们重新来过。萧无寐他是个残废,是个疯子,他只是在利用你。回到我身边,我许你一生一世一双人。
我看着那些辞藻华丽、情真意切的信,只觉得恶心。
还家国天下他怎么不说他是玉皇大帝下凡普度众生呢
PUA都PUA得这么清新脱俗,不愧是你,谢长缨。
我表面上,却做出了被感动的样子。
我开始给他回信,信里充满了犹豫、挣扎和一丝被说动的迹象。
长缨,我不知道……王爷他……待我其实不薄……
长缨,你说的是真的吗你真的……后悔了
谢长缨以为他的计策奏效了,回信更勤,言辞也更大胆。
他开始在信中,不经意地透露他重生后的诸多布局和底牌,以向我证明他如今的权势和能力,证明他才是更好的选择。
而我,则将他透露的每一个字,都原封不动地,喂给了萧无寐。
那天,我将谢长缨的最新一封信交给萧无寐。
他看完,抬头看我。
你似乎,很享受这个过程
我笑了。
怎么王爷是怕我假戏真做,被他骗回去
不。萧无寐将信纸凑到烛火上,看着它化为灰烬,我只是在想,等他知道,自己掏心掏肺写下的‘情书’,都成了递给我的投名状时,会是什么表情。
我也很期待。我说。
看着那跳动的火焰,我仿佛看到了谢长缨那张即将崩溃的脸。
10
收网的时候到了。
利用从谢长缨那些情书里套来的情报,萧无寐和我布下了一张天罗地网。
我们伪造了谢长缨勾结外敌、意图谋反的铁证。
证据确凿,无可辩驳。
圣旨下来那天,谢家满门抄斩,一个不留。
我去天牢,见了谢长缨最后一面。
他穿着囚服,头发散乱,再也没有了往日探花郎的风采。
他看到我,眼中满是血丝。
是你!柳拂衣!是你和萧无寐算计我!
是啊。我承认得坦然,侄女婿,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为什么!他嘶吼,我上辈子是负了你,可这辈子,我对你掏心掏肺,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对我!
掏心掏肺我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谢长缨,你所谓的掏心掏肺,就是一边给我写着情书,一边想着把我弄到手后,再怎么把我囚禁起来,当你的禁脔吗
他的表情僵住了。
你怎么会……
我怎么会知道我替他说完,因为你的每一封信,我都给王爷看了啊。不然,你以为我们怎么会知道你的所有布局
谢长缨如遭雷击,整个人瘫软下去,嘴里喃喃自语。
不可能……不可能……
就在这时,牢门外,萧无寐走了进来。
他没有坐轮椅。
他一步一步,沉稳地,走到了谢长缨的牢房前。
他那双曾经被所有人认为是残废的腿,完好无损。
谢长缨的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
你……你的腿……
哦,忘了告诉你。萧无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本王的腿,从来就没废过。装了这么多年瘸子,就是为了等一条大鱼上钩。侄儿,多谢你,自投罗网。
谢长缨彻底崩溃了。
他所有的自负,所有的算计,在这一刻,都成了一个笑话。
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我端着一杯酒,走到他面前。
谢长缨,还认得这个吗
他看着那杯酒,眼中充满了恐惧。
这是前世,你亲手赐给我的那杯‘心头血’做成的毒酒。我柔声对他说,你放心,配方一模一样,童叟无欺。
我顿了顿,凑到他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补上了最后一刀。
哦,对了,忘了告诉你。
这次的药引,是你最心爱的雪儿妹妹的……心头血。
11
谢长缨在无尽的悔恨与痛苦中,喝下了那杯毒酒,死状凄惨。
他到死都不知道,柳若雪的心头血,是我骗他的。
我只是让人,用了最烈的毒药罢了。
对付他这种人,何须用我好妹妹的血来脏了我的酒杯。
谢家倒台,京中风云变幻。
我那见风使舵的父亲和继母,以为风波已过,柳家可以置身事外。
他们甚至备了厚礼,上镇北王府来巴结我。
拂衣啊,你现在是王妃了,可要多帮衬着娘家啊。继母那张脸笑得像一朵菊花。
是啊,拂衣,我父亲捻着胡须,谢家谋逆,与我们柳家无关,你可要在王爷面前,为我们美言几句。
我看着他们丑陋的嘴脸,笑了。
我从袖中,拿出了一份供状。
父亲,母亲,这是什么,你们可认得
那上面,是柳家当初为了讨好谢长缨,暗中收集的,准备用来构陷萧无寐的所谓罪证。
他们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你……你……
我什么我收起供状,我只是把属于柳家的东西,还给柳家而已。父亲,你不是最喜欢大义灭亲吗这一次,不用劳烦你了。
三日后,柳家因与谢贼同党,意图谋逆的罪名,满门抄斩。
我亲眼看着他们被押赴刑场,心中没有一丝波澜。
至此,前世今生的仇,尽数得报。
半年后,老皇帝驾崩,萧无寐手持遗诏,登基为帝。
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遣散了先帝留下的整个后宫。
登基大典那晚,他牵着我的手,走上金銮殿的最高处。
文武百官跪拜。
山呼万岁。
他没有回头看那些臣子,只是低头看着我。
从前,那间屋子是你的试炼场。
他的手指,轻轻抚过我的脸颊,擦去我眼角一滴不知何时落下的泪。
现在,这整个江山,是我们的家。
我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片独属于我的星海。
两世的冰冷与仇恨,在这一刻,终于尽数融化。
我踮起脚尖,在他的唇上,印下了一个吻。
然后,露出了重生以来,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真正属于柳拂衣自己的笑容。